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雞、狗、海星與魔術子彈

本文經授權摘編自《優雅的守衛者》

撰文:馬特·里克特

譯文:秦琪凱

或許可以說,免疫學研究起源於一隻雞。

故事發生在16世紀末義大利北部的帕多瓦大學。有一個名叫法布里修斯的年輕研究員很喜歡解剖——他解剖眼睛、耳朵、動物胚胎,偶爾也解剖人類,不過他卻是因為一隻雞才被歷史銘記的。

一天,法布里修斯在解剖一隻家雞時,注意到了雞尾部下方有一個奇怪的區域。他發現了一個囊狀的器官,於是把它命名為(bursa),這個詞與「錢包」(purse)一詞同源。從此,這個器官被稱為法氏囊

這件事看似毫無意義,但我們為什麼要提它呢?為什麼一隻雞身上有一個囊狀的「錢包」,卻看不出它相應的用途呢?

不知道法布里修斯是否相信,這小小的器官竟然是理解我們人類為何能夠倖存下來的關鍵。他會不會知道,這簡單的發現在將來竟然能夠拯救數百萬人的生命?

事實上,除此之外的許多其他發現,儘管似乎毫無關聯,卻構成了我們理解免疫系統的基石。

1622年7月23日,一位名叫加斯帕雷·阿塞利的義大利科學家進行了一場開創性的手術,他解剖了一隻「吃飽喝足且活得很好的狗」。在狗的胃裡,他觀察到了一種「乳白色的脈絡」。這一觀察結果與我們對運輸紅色血液的循環系統的理解並不一致。更奇怪的是,這些乳白色的脈絡看起來還含有白色的血液。阿塞利的解剖開啟了一段歷史上被稱為「淋巴狂熱」的探索時期,為了研究這種我們了解甚少的叫作淋巴的體液,數百隻動物被解剖,甚至被活體解剖。

多年來,人們對這種乳白色脈絡的作用依舊不清楚。正如《自然》雜誌在幾個世紀後所寫,阿塞利的發現「被遺忘在角落裡長達幾十年」。

那麼,這個特殊的循環系統究竟是什麼呢?

1882年夏天,義大利西西里島東北部,埃利·梅契尼科夫正透過顯微鏡觀察樣本。梅契尼科夫是一名來自敖德薩的動物學家,在俄國動亂初顯時,他和妹妹及其家人一起去了義大利。當時,猶太農民面臨著來自政府和當地農民更大的迫害。一次,當地農民甚至謀殺了一個猶太農民。梅契尼科夫把他的顯微鏡帶到西西里島,也正是在那裡,他靈光一閃:「我的科學生涯中最重要的事件發生了。」

法布里修斯這個名字將永遠與雞囊聯繫在一起。而對梅契尼科夫而言,他會與海星幼蟲結下不解之緣,因為這是他偉大發現的媒介。

一天,當他的家人在馬戲團「觀看猩猩表演」時,梅契尼科夫把顯微鏡對準了透明的海星幼蟲。他注意到一些細胞在這小小的生物體中移動,他將這些細胞描述為「遊走細胞」。就在此時,啟示從天而降。

埃利·梅契尼科夫在觀察免疫細胞方面,領先他所處的時代許多年。| 圖片來源:英國惠康基金會

「一個新的想法突然在我的腦海里閃過。我突然想到,類似的細胞可能會在生物體抵禦入侵時起到防衛作用。」梅契尼科夫寫道。

他想到了一個驗證的辦法——如果把一小塊異物插入海星體內會怎麼樣呢?在這種情況下,細胞是否會以某種方式蜂擁而至,就像前來救援一樣?

我們的住所有一個小花園,幾天前我們把一棵橘子樹裝扮成聖誕樹,我從上面掰下一些小刺,扎入了美麗、透明如水的海星幼蟲的皮膚。

那天晚上我興奮得無法入眠,整夜都在期待著我的實驗結果。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迫不及待地去觀察結果並確認,實驗大獲成功。

確實,有一群遊走細胞聚集在異物周圍,看起來是在吞噬那些正在入侵、造成麻煩的組織。

這一實驗奠定了吞噬細胞理論的基礎,我將我此後25年的時光都獻給了這一領域。

梅契尼科夫的妹妹為他書寫了傳記,並概括了他的理論要點——一個科學家花了數年時間才完全接受的理論。她寫道:「這個非常簡單的實驗讓梅契尼科夫感到震驚,因為它與膿皰形成的現象十分相似,而正是遊走細胞導致了人類和其他高等動物的炎症。」在傳記中,她將炎症定義為「機體的一種治療反應,而病症主要表現為中胚層細胞與微生物的鬥爭」。

換言之:在入侵的那一刻,身體會有一個最初的反應,包括吞噬細胞的聚集,這種過程並不總是愉快的,而這就是我們所說的炎症

關於梅契尼科夫,有一點我們需要明白:這個人遠遠領先於他的時代。

9年後的1891年,與梅契尼科夫同時代的保羅·埃爾利希——來自柏林的免疫學之父,開啟了對「魔術子彈」的搜尋。埃爾利希希望能夠闡釋所有免疫學問題中最讓人捉摸不透的一個:我們的免疫系統究竟是如何識別並攻擊像病毒、細菌和寄生生物這樣的外來病原體的呢?而像海星體內那樣的細胞,又是怎麼知道要奮起并吞噬異物的呢?

免疫學之父保羅·埃爾利希在實驗室。|圖片來源:英國惠康基金會

埃爾利希對組織染色的科學技術有一種痴迷。通過這種方法,他可以看到一些化學物質對身體的某些特定部位有「明顯的親和力」,《藥理學》(Pharmacology)雜誌上的一篇引述歷史的文章寫道。例如,歷史記載,化學物質亞甲藍似乎能進入神經系統。難道說是神經系統吸引了這種化學物質?

是否存在「魔術子彈」或其他物質、過程,能讓防禦細胞攻擊入侵者呢?這個問題的答案是如此之寬泛,令科學家困惑了許多年。不過這也說明,這個問題在科學上是對的。

埃爾利希有一個理論,這個理論雖然存在錯誤,卻十分絕妙。他認為,也許人類的防禦系統是建立在一個鎖鑰機制上的。當某種疾病發生時,體內的某種特殊細胞會與病毒或細菌接觸並與之附著在一起。埃爾利希給這些附著物起了個名字,叫作「Antik?rper」,用英文說就是「antibody」(抗體)。他的想法是,抗體會附著在被稱為抗原的致病物上。抗體是鑰匙,抗原是鎖。隨後,抗體將摧毀細胞。埃爾利希的理論雖然先進,但也存在一些問題。首先,他認為免疫細胞攜帶著一系列被稱為「側鏈」的鑰匙,若這些鑰匙形狀正確,便可以插入鎖里。這雖然後來被證明是不對的,但考慮到他當時的技術條件,這仍然是一個了不起的猜測,而他的想法也確實催生出免疫系統語言中最重要的一個詞——抗體

埃爾利希還發現了許多其他類型的細胞,它們具有不同的邊緣、形狀和看似不同的功能。他將這些細胞命名為嗜鹼性粒細胞中性粒細胞等,而這也豐富了免疫學的獨特語言。那麼問題來了,這些細胞屬於我們的防衛系統,還是說它們另有他用呢?

隨著時間的推移,問題和觀察也堆積如山。這也不奇怪,畢竟免疫系統是世界上最複雜的有機系統之一,其起源遠遠早於人類的演化歷程,也許只有人腦的複雜度才能與之匹敵

免疫系統的起源可以回溯到35億年前,大約是在細菌——第一個細胞有機體出現的時候。利用先進的化學和分子工具,科學家發現,一些細菌似乎擁有精細的免疫系統,能夠識別特定的外來威脅並對其進行記憶編碼,以便在遭到入侵時能夠消除這些威脅。

大約在5億年前,物種分化,脊椎動物演化為具有不同免疫系統的兩種亞門。第一個譜系屬於無頜脊椎動物,如七鰓鰻和盲鰻。它們演化出了一個與我們人類有著本質上的不同,卻幾乎同樣複雜的防禦網路。與人類的免疫系統相比,它們的免疫系統就像是一種使用著不同字母的古老語言,是遺傳密碼的另一種版本,但仍具有許多與我們相同的防禦優勢。

兩千萬年後,也就是大約4.8億年前,另一個免疫系統譜系也得到了發展。我們之所以知道這一點,是因為鯊魚這種活化石在那時就已經出現了,它們就依賴於第二種免疫系統,人類也是如此。從最基本的層面上說,我們與鯊魚以及其他有頜脊椎動物擁有共同的免疫系統。

我們的免疫系統已經存在了那麼久,這一事實足以說明它的強大力量,因為演化不會讓沒有用的功能留存那麼久。

這是一支在生命狂歡節里時刻保持警惕、無處不在的維和部隊。

本文經出版社授權摘編自《優雅的守衛者》(馬特·里克特/著,秦琪凱/譯,中信出版集團·鸚鵡螺,2020年6月)。

作者簡介

馬特·里克特

加州伯克利大學獲得修辭學學士學位,又進入哥倫比亞大學學習新聞。《紐約時報》記者,主要做科技新聞報道,2010年獲普利策新聞獎得主。此外,他還是一位暢銷書作者,其小說作品都是包含了科技元素的懸疑驚悚小說,長期探討的一個主題是科技依然是人類的奴隸,還是已然奴役了人類。

圖書簡介

講述神奇而脆弱的免疫系統與獨屬於人類的探索和苦樂

《紐約時報》記者、普利策獎得主新作

講述不可思議的免疫系統的奧秘

書寫四段人生與人類的希望、勇氣和愛

清華大學免疫學研究所所長、中國科學院院士董晨作序推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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