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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來養活中國

1999年,周星馳執導的《喜劇之王》上映。

尹天仇對著柳飄飄的一句,「我養你啊」,成為無數人心中的經典畫面。

不知道美國人有沒有看過這部電影,明不明白這句台詞後的深意。不過那時候,他們也在操心類似的問題——誰來養中國。

1994年,美國學者萊斯特·布朗發表了一篇叫做《誰來養活中國》的文章。

這篇文章中提到,隨著收入的不斷增加,中國人民的飲食會迅速多樣化。中國人民會從嚴重依賴澱粉類主食的飲食結構,轉為更多地食用副食品。

1990年,中國每年人均雞蛋消費量為100隻。我們國家的目標,是在2000年,把這一數字提高到200隻。

想要蛋多,就得多養雞。一年新增的飼料,比澳大利亞的糧食產量都多。

同時,飲食結構的優化,意味著對於水產品的需求也在持續上升。如果全部靠捕撈,那中國人一年消費的水產品總量,和上一年(1993年)全世界一年的捕撈量差不多。

如果全部靠人工養殖,那每年需要的飼料,比印度的糧食產量都高。

而且,吃都吃了,總要喝點吧。

如果中國成年人每年多喝兩瓶啤酒,那就相當於「喝掉一個挪威」。

就算不喝酒,不吃水產,只吃普通的肉——1噸禽肉,需要消耗2噸糧食。1噸豬肉,需要消耗4噸糧食。

中國人想吃好,那就意味著要吃不飽,這是一個死循環。

所以,布朗得出一個結論——中國必將出現糧食短缺,進而造成世界性的糧食危機。

當時國內不少經濟學家把這本書解讀成「中國威脅論」,是西方學者蓄意抹黑中國。但實際上,從數據上看,是真的「養不起」。

7%的耕地,22%的人口。這其中的差數,是真的填不平。

所以,「讓四萬萬人都有飯吃」,成為了孫中山畢生追求的夢想。

所以,在新中國剛剛成立之時,美國國務卿艾奇遜就在《美國與中國的關係》中斷言,「新中國解決不了5億中國人吃飯的問題」。

所以,1974年第一次世界糧食會議上,西方專家集體認定,「中國養活不了10億人」。

很顯然,如今的結果打了這些西方專家的臉。

這其中的原因有很多,比如鳳陽小崗村那18位農民簽過的「生死狀」,比如袁隆平院士和他的「東方魔稻」。

但還有不為多數人所知的故事。這些故事雖然藏在背後,但卻足夠兇險。

糧食危機,比能源危機,以及今日的晶元危機,更為嚴重。

01

現代農業的特徵,除了機械化,還有大量使用優質種子和農業化學品。這三者,都是工業革命的產物。

機械可以高價購買回來仿造,但後兩者,則被西方世界牢牢抓在手中。

新中國成立後,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對中國實行「經濟封鎖」和「貿易禁運」。諸如橡膠、化肥等新中國無法生產、但卻亟需的物資,都在「禁運清單」中。

當時,化肥被列為新中國的國家戰略資源,而保障化肥供應,也成為新中國的基本戰略。

為了打通同資本主義國家的貿易渠道,在周總理的親自領導下,1951年3月1日,中國進出口公司成立。

進出口公司依託香港,短短三個月,搶運了1.6億美元物資,搶購1.4億美元物資。其中大部分,都是農藥、種子、化肥,以及化工原料。

一直到1957年,中國才陸陸續續建立了第一批小型化肥廠。而這其中的幾年,中國只能用為數不多的外匯,高價去購買這些農業化學品。

有時沒了外匯,甚至只能去拿糧食換——1952年,中國和斯里蘭卡(舊稱錫蘭)就簽訂了《中國與錫蘭關於橡膠和大米的五年貿易協定》。

協定中規定,中國每年要以27萬噸大米,換取錫蘭5萬噸橡膠。

購買農業化學品,本是想要提高農業產量,解決人民的溫飽問題。但為了購買這些東西,卻又要用糧食去換。

這種循環的結果,是我們的褲腰帶,越勒越緊。

1960年,新中國建成年產2000噸的小化肥廠1533個。但這些化肥廠生產出來的化肥,肥效最高的,只有17.7%。

除了進口,我們別無選擇。

1961年,中國進出口公司改名為中國化工進出口公司,除了石油、塑料等化工類產品,化工進出口公司工作的重中之重,就是進口化肥和農藥。

當時的社會主義陣營國家,都需要從西方國家購買化肥,這讓世界化肥市場的價格十分堅挺。

窮的國家買化肥,諸如蘇聯這種有些經濟實力的,就買設備。可以製造化肥的人工合成氨領域,蘇聯有72%的產能,完全依靠西方進口的設備。

這些錢,源源不斷地流入了西方的公司,他們便有了新的研發資金,等到新技術出現後,再把新機器賣給蘇聯,把新產品賣給中國。

但技術的提升,必然會導致產能激增,造成化肥價格的下跌。少賺錢,斷然是不可能的。

1966年,當時歐洲化肥行業的巨頭歐洲複合肥協會開始頻頻與日本接觸,雙方協商,共同瓜分中國市場。

雙方規定,向中國出口的氮肥價格為每噸48美元,就算有折扣,也不得低於43美元。

而當時中國的心理價位,是每噸34美元。

就是在這樣的情形下,1966-1975年,中國化工進出口總公司共進口化肥6404萬噸,同時,進口了3.3億美元的農藥。

1978年的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讓中國農業對於化肥、農藥的需求邁上了一個新台階。

同時,它也打響了改革開放的第一槍。外國農業化學品企業,對於中國的影響,變得愈發巨大。

到了2015年,主導全球農化和種子市場的六大巨頭,分別是美國孟山都、瑞士先正達、美國杜邦、德國拜耳、美國陶氏化學、德國巴斯夫。

全部都是西方企業。

除卻完成了對市場的壟斷,他們還在行業內,形成了新的「霸權主義」——生物殖民。簡單地說,就是「種子稅」。

這些公司給各種各樣的種子申請專利,然後賺取專利費。

而這些種子,幾乎全部來源於發展中國家。有些是稍加改進的新品種,有些則被原封不動地剽竊,用以申請專利。

1999年,一個美國人將墨西哥農民種植數百年的黃豆起名為「愛羅娜豆」,並為其申請了專利。

自此,全世界的農民,只要種植這種「種子呈特定黃色、獨特而穩定的黃豆種子」,都要向其繳納專利費。

而中國,更是深受生物剽竊的困擾。

2002年6月,美國公布從中國引進大豆4452份。但中國官方僅同意提供了2177份。

剩餘的那些,都在打著各種旗號的「生物勘探」中,被偷偷帶回美國。

大豆胞囊線蟲病,是大豆生產中的毀滅性的病害。美國公司解決了這一問題,同時壟斷了國際市場,收取專利費。

但抗源材料,是北京小黑豆。

1904年,紐西蘭人將中國雲南的獼猴桃種子帶回了國內。在第一批獼猴桃樹結果之後,他們選取了甜度高的果實進行了重新培育,進行天然選育。

1952年,他們將這種果實起名為「奇異果」,出口到世界各國。

現在,如果想要商業種植奇異果,就要給紐西蘭的企業交專利費。

這六大巨頭,基本屬於「躺著賺錢」的狀態。

2015年,美國陶氏化學與美國杜邦合併。這筆世界化工史上最大的合併交易,直接創造了一個市值1300億美元,年營業收入900億美元的行業巨無霸。

當年,波音和美國銀行的營業收入,也就這個水平。

強強聯手,既提升了競爭力,也節約了諸多成本。一時間,歐洲的公司開始坐不住了。2016年,德國拜耳集團以660億美元收購美國孟山都。

寡頭的格局被進一步加劇。誰也沒有想到的是,一個原本不屬於這個故事的角色出現,為「六巨頭」時代,畫上一個句號。

這家公司,叫做中國化工集團。

中國化工集團2004年成立,是中國最大的基礎化學製造企業。作為一家央企,它一直想躋身於化工巨頭行列。

2011年,中國化工集團買下世界農化行業排名第七的以色列安道麥公司60%的股權。

成為第七的中國化工集團,開始了對「六巨頭」的進攻。

中國化工集團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嚇了眾人一跳。2015年5月8日,中國化工集團向成立了259年的瑞士先正達表達了收購意願。

先正達是全球最具品牌價值的農化品牌,是全球第一大農藥公司、全球第三大種子農化高科技公司。早在2009年,中國化工集團就和先正達有了接觸。

但正式的收購要約,還是第一次提。

先正達的回應也很堅決,「先正達不賣,我們對和中國的企業做生意沒興趣」。

當時美國孟山都也有收購先正達的打算。中國化工談一次,孟山都就加價,接著談一次。

在經過9個多月的拉鋸戰後,2016年2月3日,中國化工宣布,以430億美元的全現金報價,收購先正達100%的股份。

而430億美元,也成為當時中國企業最大的海外併購案。

合同雖然簽了,但麻煩,還沒結束。

歐盟委員會表示,中國化工和先正達在市場的份額總和相對較高,可能會限制農藥領域的競爭。歐盟多個國家的反壟斷機構,也都介入審查。

同時,美國外國投資委員會也介入調查。美國參議院也就這場交易舉行聽證。

在經過六次延期後,2017年6月,交割才得以完成。

交易完成後,先正達的13000件專利,107個生產供應基地、119個研發基地,就全部歸中國化工所有。

自此,世界農化行業也從「六巨頭」時代,進入「中美德」的三強格局時代。

最近,中國化工將安道麥的股份,轉入先正達旗下,成立全新的先正達集團。

與此同時,中國中化集團也宣布將自己的農業板塊剝離,注入先正達集團。

新設立的先正達集團,將與德國拜耳集團,爭奪農化行業世界第一的寶座。

而中國中化集團的前身,正是當年的中國化工進出口公司,也是最初的中國進出口總公司。

同時,這也意味著,我們不必在農化品上,再花「冤枉錢」。

它們的重組,也見證了中國在農化行業的蛻變——從心酸往事,到自立根生,再到揚眉吐氣。

02

如果說種子和農業化學品隻影響農業生產的部分,那糧價,則影響著農業從生產到銷售的各個環節。

世界糧價,是由四大糧商說了算的。

美國的ADM,美國的邦吉,美國的嘉吉,法國的路易·達孚——ABCD四大糧商。

ADM,是世界第一穀物與油籽處理廠,控制著世界穀物的流通。

邦吉是世界最大的油料商,控制著巴西、阿根廷等多個產地。

嘉吉每年糧食交易量居世界首位。而路易·達孚,也是法國最大的糧食貿易商,路易·達孚跺跺腳,俄羅斯的糧價就要抖三抖。

ABCD四大糧商,壟斷了世界糧食交易量80%的份額。

它們能控制糧價,不是因為美國的大農場農業、歐洲的中小農場農業有多麼發達,而是它們最先把農業和資本結合。

前段時間的「原油寶」事件相信大家還都記得。期貨市場,最早買賣的不是石油,而是棉花、大豆等農產品。

1865年,芝加哥穀物交易所推出了「期貨合約」的標準化協議,也促成了標準化期貨市場的形成。

這些東西,他們玩了百年之久。有了經驗,也積累了財富。

憑藉這些,四大糧商在上游原料、期貨,中游生產加工、品牌和下游的市場渠道、供應,已經形成了絕對的控制權。

他們進入外國市場,擾亂當地糧食市場的方法也很簡單——低價傾銷。

歐盟每年40%的財政支出,用於補貼農業。而美國的量化寬鬆政策,也讓金融投資可以以「0利率」進入農業。

所以,四大糧商並不是農業做得有多麼好,而是從資本源頭得到的投資價格水平低。

2001年,中國對外開放大豆市場。僅僅過去3年,中國的中小型大豆加工和榨油企業基本都被美國金融市場玩死了。(關於這部分,蛋蛋姐曾經寫過一篇《抱歉,中國糧價沒有飛漲,讓很多人失望了》,有興趣的小夥伴們可以搜來看看)

在這過程中,中國大豆市場85%的實際加工能力,被四大糧商控制。

四大糧商收購的榨油企業,只用轉基因大豆榨油,萬般無奈之下,農民們只好轉種轉基因大豆。

種子呢,自然也要從四大糧商那裡購買。

而當國產大豆被轉基因大豆逐步淘汰之後,中國大豆市場的定價權,自然由四大糧商說了算。

大豆產業的「微笑曲線」在種子和產品。控制完種子之後,四大糧商開始逐步控制中國的油脂市場。

2000年,ADM公司與新加坡豐益集團投資組建了益海集團。2006年底,豐益國際收購嘉里糧油,並與益海集團組成益海嘉里集團。

這個集團在中國油脂市場的能量有多大呢?中國食用油市場70%以上的份額,由金龍魚、福臨門、魯花三大品牌佔據。

金龍魚,是益海嘉里旗下的。魯花,是金龍魚參股投資的。

只有福臨門,是中糧的。

2007年,在四大糧商的操控下,國內食用油價格迎來一波上漲。2010年,金龍魚等品牌又在國內掀起了一波漲價潮。

大豆的進口,由四大糧商說了算。下游產品的定價權,也由四大糧商說了算。

中國的大豆產業,一年下來,可能都只是為四大糧商打了個工。

我們的情況,甚至都算是好的——我們至少有一個中糧在死磕。諸如巴西、阿根廷的大豆產業,已經完全成為四大糧商攫利的羔羊。

上世紀90年代,巴西的農業信貸收緊,農民們沒錢種植,這時,四大糧商進入了巴西。

最初,四大糧商以大豆優先採購權為條件,向豆農們提供貸款。這看起來對豆農們沒什麼影響,但到了收穫的時候,問題出現了。

豆農們沒有儲藏設備。

沒有倉儲,也就意味著你的大豆賣不到產地之外,你只能賣給四大糧商。

在產地控制了貨源的四大糧商,也不放錢了。他們和豆農們達成協議,在播種時,為他們提供化肥和種子,等到收穫時,豆農用大豆來償還。

收購價,當然是由四大糧商來定。

貨變得越來越多,鐵路、公路、和港口等運輸系統為了留住這些個「財神爺」,也要相應的做出讓步。

和其他公司相比,四大糧商的運輸成本節約了50%。

同時,四大糧商在巴西收購了不少榨油企業,不斷地延伸著自己在大豆行業的控制鏈。幾年後,四大糧商已經控制了巴西75%以上的大豆生產。

甚至除了大豆的加工與流通,就連種子、化肥、農藥的定價權,也在四大糧商手裡。

在中國大豆行業又故技重施的四大糧商,已經不滿足於大豆這些副糧,他們開始把手,伸到主糧上來。

建國以來,經濟學家關於我們糧食是否要依賴進口,一直爭吵不休。但最終得出的共識是——主糧必須自主,副糧可以適當依賴進口。

而一場「糧食保衛戰」,也在悄然間打響。

03

2006年、2007年,由於極端天氣影響,世界糧食大面積歉收。國際糧價有了小幅上漲。

而在這時,四大糧商開始宣揚用糧食製造乙醇汽油,企圖人為造成饑荒。

2007年1月到2008年7月,大米的價格上漲2倍,小麥上漲1.7倍,玉米上漲2.2倍。

更有報道稱,全球將有超過1億人陷入饑荒。

消息一經傳出,埃及、柬埔寨等國限制本國大米出口;而世界第二、第三大大米出口國越南和印度,也紛紛降低了自己的出口量。

海地居民因米價問題與零售商發生衝突,騷亂持續不斷。非洲西部幾個國家也都爆發了全國範圍內的大罷工和示威活動。巴基斯坦運送小麥和麵粉時,甚至都需要出動部隊護送。

而當時的四大糧商和眾多國際資本已經蠢蠢欲動,準備在中國身上大賺一筆。

他們開始囤積糧食,準備哄抬糧價。

當時,誰都沒有在意一條極具中國特色的新聞——國家糧食和物資儲備局,開始拋儲。

起初,是半個月拋一次。每拋一次,四大糧商和外國資本就立馬吃進。

後來,是一周拋一次。四大糧商和外國資本接著吃進,繼續哄抬價格。

再後來,是一兩天拋一次。四大糧商和外國資本覺得中國的糧食儲備要見底,已經是強弩之末,開始瘋狂吃進。

但一周、半個月、一個月過去了,中國還在拋儲,四大糧商和外國資本吃不動了。

這時,有消息傳出,中國的儲備糧有1億噸,夠中國人民吃上1年的。

投機商人傻了。

至此,投機商敗退,糧價開始跌落。

而這場讓其他國家大傷元氣的「糧食危機」在中國的表現是——糧價最高時,大米上漲了28%,小麥和玉米,分別上漲了26%。

除卻面臨突發情況的專項儲備,我們還有周轉儲備。它的作用,是為了調節年度間豐歉,避免「穀賤傷農」和「谷貴傷民」。

這次疫情以來,我們沒有用過中央儲備糧,除了個別縣市,大部分地區也沒有動過地方儲備糧。

我們想的,做的,早已超脫溫飽太多。

尾聲

坦白講,我們的戰略儲備,並不能讓我們處於絕對的「糧食安全」。

至少,大豆就是一個隱患。

大豆出問題,那肉類、奶類、油類,都會出問題。屆時,還能不能「吃得好」,又會成為一個問題。

先正達集團的成功,也不能掩蓋我們在農化領域研發環節的薄弱。

我們只邁出了第一步。

因為這條路很長,它不是部分人的福祉。而是要讓每一位中國人,都能吃飽飯,穿好衣,有尊嚴地生活在這片土地上。

曾經,它是個夢想,叫做「倉廩實而知禮儀」。

後來,它是個創舉,叫做「耕者有其田」。

如今,你要問我「誰來養活中國」這個問題,我想,答案大抵藏在1939年的延安。

那一年,日軍對我根據地實行大規模掃蕩,國民黨也停了給人民軍隊的糧餉,再加上連續不斷的自然災害,解放區出現了極其嚴重的困難局面。

那時,主席說了一句話,這句話隨後傳到了各個根據地,鼓舞了抗戰將士們。

如今,我們仍在踐行著它——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這句話放在現在的語境,可能顯得有點「憨憨的」,但這股子倔強和不屈,其實一直流淌在我們的血液里。

中國人的飯碗,中國人自己鑄。

誰來養活中國?

唯有中國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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