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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對兩三事及其聯想

「孫山名落」

關於創新與守正

這裡說的是一個市委書記,組織部門推薦他當副省長,但有人認為其愛出風頭而有所爭議,最後某領導一錘定音,在副省長名額未滿的情況下調書記同志去了省政協工作。幾十年後,書記同志在回憶錄里對此事詳加記述,自稱是「孫山名落」。編校環節一再改成名落孫山,惹得書記同志大為不悅。大抵孫山是榜末,名落孫山的「賢郎」難免有自己不爭氣的嫌疑,現在孫山也被擠出榜外,雖然還是免不了為人民服務,但到底有些意難平……

這些婉曲的心事,被改用的成語隱晦克制地表達,簡直可以說是妙用。遺憾的是我們的校對員讀稿不能聯繫語境設身處地體會作者的別有懷抱,險些「化神奇為腐朽」。文字是活的,跟隨著生活的腳步無時無刻不在發展變化之中,絕不能陷入幾本工具書的框框,查不到的一律視作異端,更何況很多校對員的工具書也有限,只在《現漢》里打轉轉。

做好校對工作,自然首先用眼,但也要用心,不能只看一詞一句,而要聯繫一個完整章節甚至整本書。《詩經》里說「他人有心,余忖度之」,要做好校對工作,固然排除形式上的各種錯誤是首要的,理解作者、編輯意圖也不可或缺。作者為什麼這樣表達?編輯為什麼如此改動?看似「不規範」的詞句能否產生附加意涵,或是變得押韻讀起來更鏗鏘有味……適當思考一下這些,或許可以收到舉一反三、事半功倍之效,有助於在工作中爭取主動。

當然,硬幣的另一面也要說一下。今天的漢語言畢竟是極大豐富的,絕大部分表情達意的任務用現有的規範辭彙足可以完成,大可不必動輒生造。魯迅先生的「猹」,有方言讀音的緣故,也作了充分的說明。賦予「實事求是」以新的含義,毛教員是詳加解釋了的。沒有前言後語,突兀生硬地變動既有辭彙的順序含義等,並沒有任何「增值」的效果,在筆者看來就成了誤用。無心或無力找那個最恰切的詞,就不要耍小聰明,用自以為的「新意」隨意污染漢語,老老實實的吧。

「蟹六跪而二螯」

關於引文與權威

這涉及兩個小問題:其一,對引文的處理。按說就是嚴格核對原文,似不必多說。但實際中問題不少,理論上引文豐富的稿子編校不具備核對原文的條件,很難指望有人像日劇里演的那樣為了核引文跑到圖書館裡查原始的資料,網路上的資料有一個找不到的問題,有一個可信度的問題。

這裡要對初入門的校對員說,不要用今天的標準去剪裁過去的成品,螃蟹六條腿的知識性錯誤也罷,不合《現漢》的文字性問題也罷,應該由原文作者等人負責,荀子活到現在,收到反饋修訂一番,隨後的引用者有責任追隨最新版本;大不幸人不在了,所有的文章就此定型,引用者可以加註說哪裡錯了,但原文不能擅動,校對不應該在這上面糾結,看不下去就想辦法找原文核去,網路上的東西不完全可靠,用來參考也能解決相當多問題。找不到原文的情況下,只能存疑讓盡責的編輯或作者去核對。

其二,對權威的態度。我如果有幸做荀子的弟子,一臉崇敬地記錄著老師的講話,出於職業習慣想必會指出「六跪」的可疑。但也難說,那位在稷下學宮三為祭酒的大儒不管學問還是身份都顯赫灼人,怕聽到「六跪」時感慨自己見識淺薄連六條腿的螃蟹都沒見過的可能性更大。雖然普通人免不了在權威面前矮三分,但還是要有起碼的堅持,不要輕易相信顛覆常識的事。

有一次校對某重要稿件,裡面把「釣而不綱」誤認為是孔子的話,但據說最終沒有改正,大抵是不好拿這樣的小事麻煩日理萬機的領導,而擅自改動又下不了決心的緣故吧。作為校對,我們應該相信作者在所寫的東西上更專業更權威,不要在自己不熟悉不真正懂得的領域指手畫腳,搞「十萬個為什麼」,但單純的字詞出版規範上我們卻要相信自己的權威,避免「六跪」的螃蟹再橫行。


「誰擔罪」

關於責任與期待

《大明王朝1566》里這句台詞讓我印象深刻,「雄猜」的嘉靖皇帝以下各色人等做事不問該不該能不能,首先關心的是「誰擔罪」也就是責任劃分問題。以前我總不能理解班固對「保全首領」的執著欣賞,再愚鈍再猥瑣再無所作為,「保全首領」老死的就忍不住歆羨,成就功業澤被天下不能「保全首領」就遺憾惋惜,彷彿修為差點意思。大概在嚴酷的時代,承擔責任是普通人不可承受之重吧。而這,想必造成了很多中國人熱衷於形式主義的歷史根源。不求有作用,但願無責任,自古有之。

當下的出版環境,實體書盈利不易。相當多的作者花錢出書,難免有甲方心理,修改完善稿子的動力相當不足。而普通的編輯們受制於績效考核,碼洋目標是靠出書的數量積累起來的,看稿時間精力不敷分配怕不是個例。絕大多數的電子稿理論上近乎可以取消折校異同的工作,舊的責任分工勢必有所改變,但並沒有形成明確通行的章程。於是,出現問題時三方相互推諉的情況的並不鮮見,當然,鑒於行業分工和市場地位,更常見的是校對之間的互相攻訐:一二校埋怨三校把關不力,終校責怪之前校次遺漏問題太多……

後果之一便是有的校對熱衷於做無用功,有棗沒棗都打上幾杆子,改一些無謂的東西混「印象分」,彷彿一個校次存在的意義與改動痕迹多少存在比例關係。畫蛇添足的事情當然有害無益,但這個問題還得分析,一方面一些出版社並沒有相應的反饋機制,只靠隨機的粗略翻翻建立的第一印象評價,算是造成「湊數」傾向的動因,畢竟質檢出問題究責的話多改的似乎更容易過關。

另一方面,怕是因為校對員缺少自信和他信。老實說,在博大的漢語面前,我就常感管窺錐指的渺小無力。看到別人改個什麼編輯又認可的話,也難免照貓畫虎地改上去,有時候並不理解,有時候並不認同,但畫圈的人怎麼想誰知道,下個校次算我漏錯多冤枉。總之是自己遠不到知者不惑的火候,對別人則既懷疑又盲從。

《笑林廣記》里有個剪箭桿的外科大夫,堅稱肉里的箭頭是內科的事。從積極的方面看,嚴守科別的分際固然讓他成了不學無術的笑話,但畢竟沒有成為草菅人命的兇手,造成更大的傷害。今天要劃然分清一個錯誤是作者、編輯還是校對的責任,我看並不簡單。而這一點不能釐清,三者關係就難以實質理順。最後按照慣例,固然都是臨時工——也就是外校出包,但終究於事無補,不管是過去還是將來。

就我個人經歷而言,「詅痴符」的作者,不看稿甚至不畫圈的編輯,水平極差而態度敷衍的校對,多少都遇到過,所見到的認真做事盡心於自己的職責內心有所追求的也不乏其人。尼采有一首詩,大意是我們曾彼此憎恨,如今在這裡——世界上最小的茅廁里和解。在從上到下都堪稱清貧的出版行業各個環節上的人,理應在善盡自己責任的基礎上,承認現階段某些問題並非個人主觀意志所導致、所能解決,多一些相互理解,探索磨合出和諧合作的新生態。

作者單位丨 知行致遠文化傳媒有限公司

排版丨 張瑤

編輯丨 夏國強

審校丨 楊莉 齊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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