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承諾陪兒子過生日，加完班後12點到家，妻子抬手就是一耳光
1
「年輕人，求求你放過我們吧，我們想活下去呀！」
「叔叔，別殺我！我才十三歲，還不想死呀！」
看著跪倒在地上的老婦人和小女孩，林奇惶恐不已，他支支吾吾地說道：「我……我們素昧平生，我怎麼會殺害你們兩個呢？」
「先生，放過我的孩子吧，他還沒來得及到這個世上看一看呀！」
又一個年輕女人抓住了林奇的袖子，一臉懇求地看著他。女人穿著一條背帶褲，小腹隱隱隆起，顯然已經有了身孕。
「我沒殺你們，我真的沒殺你們！」林奇驚恐地叫著，他實在想不明白這些陌生的面孔為何會找上他。
「混賬，你害死我們難道還不想承認嗎？」
這次是一個男人的聲音。林奇尋著聲音看去，一個健壯的男人憤怒地向他走來，擲地有聲地說道：「既然他毫無悔悟之心，我們不如也要了他的命！」
三個女人的哭聲戛然而止。
「啊！」
一聲驚呼，林奇坐起身喘著粗氣。睡在身旁的妻子也被這聲驚呼吵醒，懵懂地看著他，不知所措。
「抱……抱歉，我做了個噩夢。」林奇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強擠出一絲笑容。
「怕是最近太累了吧。」妻子看了他一眼，然後徑直走到廚房為他準備起早餐。
沒錯，一定是自己太累了。林奇起身走到鏡前，篤定地點了點頭。公司這個項目馬上就要被他拿下了，如果順利的話，今天晚上就能達成合作意向。
不過，為了這個項目，他已經連續七天沒有回家吃晚飯了，恐怕今天晚上，他也要陪客戶一起度過了。
「老公，想什麼呢？怎麼不吃東西？」
妻子緩步走到林奇身後，將雙手搭在他的肩上，然後伏到他耳邊，溫柔地說道：「今天晚上能回家吃飯了吧？別忘了，今天可是兒子的生日。」
林奇的表情僵了一下，一時語塞。片刻，他苦笑道：「親愛的，今天晚上還要和客戶談合作，老闆也會到場。不過我保證，今天一定把項目拿下，明天晚上就陪你和兒子吃飯。」
妻子的表情漸漸凝固了。她坐回座位上，扭過臉，嘴巴撅得高高的。
林奇知道，妻子生氣了。能惹得素來溫婉的妻子生氣，他做得的確有些過分了。
卧室的門突然開了，兒子揉著眼睛走了出來。他打了個哈欠，奶聲奶氣地說道：「爸爸，今天是我的生日，你會陪我一起過嗎？」
看著兒子天真的面龐，林奇認真地點了點頭，說道：「爸爸今晚一定回來陪你過生日。還有過些日子，爸爸一定會帶著你和媽媽出去旅遊。」
「我們拉勾！」兒子興奮地望著林奇，認真地伸出了小手，林奇微笑著和兒子拉了拉。
「路上小心點。」妻子走過來為林奇整理了襯衫，然後憂心忡忡地看了他一眼。她很清楚，一星期以來，林奇從未在凌晨十二點前進過家門。
林奇像是讀懂了妻子的心思，他拍了拍妻子的手，示意她放心，然後轉身走出了家門。
2
每早的塞車就如同每日按時升起的太陽，從未缺席過。林奇坐在駕駛座上，心裡卻總想著那個奇怪的夢。
他篤信自己絕未見過那幾個人，更不可能和那些人有什麼過節。難道……自己前世做了什麼壞事？林奇笑著搖了搖頭。他看了看車上擺著的全家福，心下想著，如果自己前世是一個壞人，老天怎會給他一個如此美滿的家庭？
倚仗著出色的車技，林奇準時到達了公司。和同事打過招呼後，他拿著一摞文件徑直走向了老闆的辦公室。
這是他晉陞主管後經手的第一個項目，也是一個利潤相當可觀的項目。價格昨天已經談得差不多了，不出意外的話，今晚雙方就能達成合作意向。想想隨之而來的獎金與年假，林奇竟隱隱興奮起來。
「林奇，你來了。」
熟悉的聲音打斷了林奇的幻想，他看到老闆正站在辦公室門口等著他。
「咳咳，老闆，我來和您彙報一下和nlk公司合作項目的最新進展。」林奇抬頭看了一眼黑著臉的老闆，心裡突然忐忑起來。
「林奇，你是不是想告訴我今晚就能達成合作意向？」
「是。」林奇點了點頭。
「我建議你好好檢查一下你們的報價表。你團隊里一個新入職的小孩算錯了數據，他有一個數據用的是上游公司去年的。所以……哼哼，你覺得今天晚上的筵席，我還用去嗎？」
林奇瞪大眼睛，彷彿被人打了當頭一棒。他笨拙地翻看著文件，全然沒有了一個職場老手的風範。
「林奇呀，這是你第一次主管項目談判，出現問題我不怪你。回去好好整理一下材料，有什麼新情況再和我彙報吧。」
老闆走進辦公室，重重地關上了大門。林奇低著頭，兀自向自己的辦公室走去。
這味道……是失敗的苦澀嗎？想想兒子企盼的眼神，他的心裡突然湧起了一絲愧疚感。如果這個項目失敗，別說是年假和獎金，就是普通的雙休日恐怕也要打折扣了。
他不是名校畢業的高材生，進入這家公司後摸爬滾打走到今天這個地步已經很不容易了。只不過，他從未想過的是，這些年付出更多的可能是妻子和兒子吧。
這樣想著，林奇突然堅定了一種意念，今天晚上一定要將這個項目拿下。後天早晨對方公司的代表就要回國了，真的等到那時恐怕一切都晚了。
林奇迅速組織下屬，對報價表進行了又一次的核算。幸運的是，上游公司這兩年的數據差距不大，新核算的價格雖高一些卻仍有談判的空間。
只不過，畢竟舊的價格已經和對方公司談得差不多了，突然給出一個新的報價，他們一定不會很快接受。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林奇焦急萬分。突然，他有了一個新的想法。這個想法有些大膽，不過為了妻子，為了兒子，他覺得自己有必要試一試。
「老闆，我是林奇。今晚五點半，我們要在聚鑫酒樓宴請對方公司的談判代表，之後我們會達成合作意向，需要您出席。放心，放心！我都安排好了，一定沒問題……」
3
「林奇，你確定和他們談好了？談判臨近結束的時候提高報價，他們怎麼可能同意呀？」老闆坐在酒店的包間內，一臉狐疑地看著林奇。
「別……別擔心，我有辦法。」林奇閃爍其詞。不到萬不得已，他也不願意出此下策，可是對方的談判代表後天就要飛走，如果不在今晚達成合作意向，明天簽署合同，那麼這個項目一定會以失敗告終。
老闆本來還想多問幾句，可是說話間，nlk公司的代表已經到了。為首的是一個中年男子，他的肚子又大又圓，臉上還長這兩坨橫肉。
「李老闆也來了，看來明天我們就可以簽合同了吧？」中年男人與老闆握了握手。
老闆尷尬地陪著笑，同時一直給林奇遞著眼色。林奇深吸一口氣，走上前去，陪著笑臉說道：「王經理，真是不好意思，我們昨天談的報價……可能要改一改。」
中年男人瞬間變了臉色。他死死地盯著林奇，面露慍色地說道：「林奇，你是在耍我嗎？」
「王經理說笑了，我們沒有這個意思。這是我方的失誤，是一個新來的員工用錯了數據。如果按照原報價，我方就成賠本賺吆喝了。為了表示歉意，我先罰酒三杯！」
林奇說著，拿起桌上早已準備好的三杯白酒，一飲而盡。
王經理斜了一眼桌上的酒瓶，那可是自己愛喝的高度白酒。不過他依舊是面不改色，黑著臉說道：「林主管，罰酒三杯並不能解決問題。說實話，我現在對貴公司的業務能力表示質疑。」
「王經理，我們坐下談好嗎？」林奇陪著笑臉。
「我看還是沒有這個必要了。」王經理依舊不鬆口。
林奇面色一凜，他拿起酒瓶，將桌上的三個酒杯倒滿，然後再次一飲而盡。
「王經理，現在可以請您落座了嗎？」
林奇的身體已經開始搖晃了。看著王經理一行人落座，他知道自己賭對了。通過近半個月的接觸，早就摸清了王經理屬於愛酒如命的人，這樣的人對善飲的人是同樣佩服的。
正如林奇所料，王經理不僅落座了，還哈哈大笑。他饒有興味地看著林奇，說道：「沒想到林主管如此善飲，看來之前的酒局你都有所保留呀！」
「我並不善飲，今日強撐著喝下這六杯酒只是為了讓王經理高興。雖說錯誤在我方，但是也請王經理想想，即便接受我方新的報價，貴公司依然有很大的賺頭吧？」
聽到這話，王經理竟笑了起來。他臉上的橫肉顫抖著，看上去有些喜感。
「沒想到林主管年齡不大，懂的還真不少。」王經理戲謔地看著林奇，「再干三杯！再干三杯我就同意你們的報價！」
「此話當真？」林奇扶著桌子，他的視線已經有些模糊了。
「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林奇的眼前突然浮現齣兒子希冀的目光。他咬著牙，將三個杯子倒滿，然後又像前兩次一樣一飲而盡。
「好！」
包間內傳來一陣掌聲。李老闆搖晃著林奇，一臉諂媚地說道：「林奇，幹得好！你聽著，今天一定要把王經理陪好了……」
4
之後，林奇就斷片了。等他再次恢復記憶的時候，王經理正躺在沙發上鼾聲大作。壞了！幾點了？林奇看了一眼手錶，已經很晚了，再不走的話，就不能在凌晨十二點前趕回家了。
他使勁地搖了搖頭，伏在李老闆耳邊說道：「老闆，我有點急事，得馬上回家。」
「這才幾點呀，著什麼急呀？」
「老闆，我真的有急事。」
李老闆斜了林奇一眼，擺擺手道：「既然王經理醉倒了，你就走吧。不過明天要簽合同，記得早點到。」
林奇點了點頭，然後搖搖晃晃地跑到了停車場。他抓住一個服務生的衣服，磕巴著問道：「有沒有代駕呀？」
服務生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開口道：「有是有，不過都被剛剛散席的一桌客人叫走了，您最起碼得等一個小時。」
「一個小時？不……不行，時間太長了。」
「那我再幫您看看？」服務生將林奇扶到他的車裡坐好，然後向酒店大廳走去。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林奇的眼皮越來越重。突然，他猛的一睜眼。不行，兒子還在家等著我給他過生日呢，我要回去，我一定要回去！說起來……這大晚上的應該沒有警察吧？為什麼我不把車自己開回去呢？
想著想著，林奇竟躍躍欲試起來。重度的酒精似乎已經麻痹了他的神經，他滿腦子想的只有一件事情——在十二點之前到家。
鬼使神差地，林奇坐到了駕駛座上。他將車打著火，然後憑藉著肌肉記憶，將車駛離了停車場。
這或許是最奇怪的一次駕駛體驗了，林奇感覺自己好像在駕駛飛機，又好像成了神州號上的宇航員。他看到兒子在沖他揮手，妻子在沖他笑。多麼美好的生活呀，要是能一直延續下去該多好呀。林奇在心裡這樣想著。
「年輕人，求求你放過我們吧，我們想活下去呀！」
林奇的身體一哆嗦，他好像突然聽見了一個老婦人的聲音。這是幻覺嗎？可是這個聲音怎麼好像在哪裡聽過呀？
「咚！」
林奇被劇烈的振動震醒了。他茫然地看著前方，下一刻，他的瞳孔里滿是恐懼，因為他看見，有兩個人倒在了他的車前，一個是未成年的小姑娘，另一個，正是兩鬢斑白的老婦人！
我撞死人了？我撞死人了？林奇反覆地念叨著這句話。我該怎麼辦？自首？不，我不想坐牢，我還要給兒子過生日，還要帶著他去好多好多地方……兒子？對，回家，我要回家！
林奇的雙眼通紅，他彷彿一頭被激怒的獅子。他調整了一下坐姿，對著油門便是狠狠的一腳，汽車如一道閃電般沖了出去。
「這車怎麼開得這樣快呀？不要命了？」
林奇根本就聽不見路人的議論。他獃獃地望著擺在車裡的全家福，痴痴地笑著。
「咚！」
又是一陣顫動，林奇木然地看了一眼前方，卻沒有減速的意思。好像……有一個女人飛出去了，她穿著背帶褲……
林奇的精神放鬆了下來。前方的道路如此的筆直而又深邃，他知道，路的盡頭，他的妻子和兒子正等著他，可是，他還能回去嗎？
淚水突然涌了出來，視線逐漸變得模糊。林奇看到了，他看到了兒子純真的面龐，看到了妻子絕美的笑靨，而這些，正漸漸隨風而逝。
「家，家……」林奇癲狂地重複著同樣的話語。突然，他如受傷的野獸一般嘶吼著。
「家，回不去了！」
「砰！」
伴隨著一聲巨響，林奇駕駛的汽車狠狠地頂到了前一輛車的油箱上，火焰瞬間將他包圍。
他看到，一個男人從前面的汽車中跑了出來。林奇緊緊地攥著那張全家福，終於……要結束了嗎？兒子，抱歉，爸爸不能帶你旅遊，陪你過生日了。老婆……我愛你。林奇緩緩閉上眼睛，一滴眼淚從他的眼角滑落。
「轟」的一聲巨響，世界歸於平靜。
兩輛汽車緊緊地貼在一起，在火焰中燃燒著。
林奇感覺自己好像飄在了空中。
他好像看到了許多畫面，他看到了自己的妻兒在家裡獃獃地守著他，卻最終得到這樣一個噩耗；他看到一個本要做父親的男人抱著一位孕婦的屍體嚎啕大哭；他看到一位系著圍裙的單親媽媽，做好了夜宵，卻始終等不到上初中的女兒和去接女兒的母親；他看到一位滿頭白髮的老人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而地上躺著的，是一具已經化作焦炭的屍體……
林奇拚命地搖著頭。不，這一切本不該是這樣的。
我本該看到的是一個新生兒帶給兩個家庭的喜悅；本該看到一個品學兼優的孩子一邊吃著宵夜一邊給媽媽和姥姥分享學校中的軼事；本該看到一位母親碎碎念地為兒子介紹對象，兒子內心不情願卻又無可奈何的家庭趣事。
還有，我要回家，妻子和兒子還在家裡等著我！求求你，我要回家，讓我回家……
5
「喂，喂！醒醒，你該下車了。」
林奇感覺有人在推自己。他嗚咽了幾聲，緩緩睜開眼睛。
「兄弟，該下車了。」一個男人微笑著看向林奇，他的目光明亮，雙眼炯炯有神，既令人感到親切，又給人一種威嚴感。
「你……你是黑無常？」林奇看了看他身上的黑夾克，驚恐地叫道。
「我的天，你究竟喝了多少？」男人無奈地搖了搖頭，旋即，他又微笑著看向林奇，說道：「自我介紹一下，我是市中級法院刑事審判庭的法官，我叫柳意。」
「法官？法官！」林奇精神一震，「法官大人，我自首，我有罪……」
「應該說你險些犯罪。」一提到專業，柳意的表情頓時嚴肅起來，「真不知道你哪來的勇氣，喝了這麼多酒還敢爬到駕駛座！還好我看到了，不然的話就出大事了！」
林奇忙不迭地點著頭。突然，他驚奇發現自己竟身處小區樓下，忙陪著笑問道：「柳法官，是您送我回來的？您是怎麼知道我住這裡的？」
「這張全家福後面有個電話號碼，我撥過去，好像是你妻子接的電話……喏，他們過來了。」
林奇猛地一抬頭，妻子和兒子正捧著蛋糕在車門外等著他。柳法官推了推林奇，揶揄道：「還不快下車？再有兩分鐘可就十二點了！」
林奇下了車，卻沒想到向來溫婉的妻子抬手便是一個耳光，然後，她撲到林奇懷裡，哭著說：「法官剛給我打電話的時候可嚇死我了，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我可怎麼活……」
林奇只緊緊地抱住妻子。突然，他好像想起什麼似的，打開車門對柳法官說道：「柳法官，您也來嘗一塊蛋糕吧。」
柳意笑著點了點頭：「好，我想這塊蛋糕一定特別甜。」（小說名：《回家》，作者：柳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