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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不食肉糜?——北京猿人食性探微

北京人復原雕像

在遙遠的過去,古人類究竟是怎樣的存在?教科書對我們耳熟能詳的北京猿人描繪如下:身著獸皮,手握石制工具,背著流淌鮮血的獵物,在夜色降臨的時候回到猿人洞,圍坐在篝火旁共進晚餐。

周口店景觀復原圖 陳瑜 繪

自北京猿人頭蓋骨被發現以來,最讓人印象深刻的,就是他們的大腦。要維持這個耗能較高的器官的運轉,營養豐富的肉類食物是划算的能量來源。在猿人遺址,確實發現了燒過的獸骨以及剔骨切肉的石制工具,於是教科書上的「借題發揮」也就不足為奇了。

實際上,隨著研究的深入,考古學家們開始探究真實情景究竟是怎樣的。北京猿人是獵人么?洞中的動物骨骼,是他們食物的殘渣么?如果是,哪些動物是他們的盤中餐呢?

丟失的北京猿人化石見報

猿人洞遺址內的沉積物厚達40多米,保留著幾十萬年前的人類生存圖景。在猿人時期,哪些肉類能夠為古人類提供營養?考古學家一邊對猿人遺址展開發掘工作,一邊對這個問題進行思索。

根據出土材料可知,遺址附近曾出現過動物種類繁多、數量龐大。可惜,複雜的埋藏學過程,包括風化、分解、動物搬運、啃咬等因素不斷地對動物骨骼造成破壞,導致許多動物遺骸都自然消亡了,比如鬣狗可以將一些幼年羚羊的頭骨整個吞咽下去,咀嚼得一點不剩。

即使這樣,在遺址中還是發現了豐富的脊椎動物化石,僅哺乳動物就達到了100餘種,包括在森林中常見的碩獼猴、李氏野豬、葛氏斑鹿等,棲居於草原環境的三門馬、扁角鹿等,近水地區有中國貉等;此外,還有一些兇猛的野獸,包括前後鋸齒利如短劍的劍齒虎、身材高大的中國鬣狗、洞熊和狼等。

當然,這些動物和人類的關係需要謹慎探究。2016年發表的動物考古學研究證實,洞穴內第三沉積層雖然出現了包括葛氏斑鹿在內的大中型動物,但是它們和古人類並沒有直接關係。

這個結論實際上並不新鮮。早在1931年,北京猿人頭蓋骨的發現者——裴文中先生就發現,動物骨骼上有嚙齒動物和鬣狗的啃咬痕迹,猿人洞可能曾經是嚙齒類動物、貓頭鷹或者食肉動物的「家」。還有學者發現,洞穴里有許多從外面沖刷進來的沉積物,有些動物骨骼也可能是後期被流水搬運到洞穴里的,和猿人也沒有關係。

此外,猿人的生活本身充滿了風險,一不小心就會落入野獸之口。可能在鬣狗的菜單上,猿人也是一道美味佳肴。古人類學家的確在一件北京猿人頭骨上,發現了食肉動物的啃咬痕迹。

短吻碩鬣狗中華亞種

(Pachycrocuta brevirostris sinensis )

陳瑜 繪

腫骨中華大角鹿

(Sinomegaceros pachyosteus)

陳瑜 繪

碩鬣狗骨架

北京周口店發現的鬣狗糞便化石

那麼,北京猿人是食肉動物的獵物嗎?

還好,在包括鹿科、牛科動物和馬科動物骨骼上,發現了確鑿的人類加工痕迹。比如在馬科動物的下頜,出現了砍砸痕,在肋骨上也有一些可能是石器刃緣切割的痕迹,在腫骨鹿、斑鹿、野牛的骨骼上也有工具痕迹。

實際上,鹿、野馬和包括野牛、羚羊在內的牛科動物,是古人類重要的蛋白質來源,也是絕大多數人類遺址中出現頻率較高的動物種屬。在舊石器時代中期的許家窯遺址,僅野馬和野驢就有近300匹,所以許家窯人還有一個稱號是「獵馬人」。

三門馬

(Equus sanmeniensis )

陳瑜 繪

意外巨頦虎

(Megantereon inexpectatus)

陳瑜 繪

時至今日,牛肉、羊肉是我們重要的肉食來源,馬肉也是日本、歐洲、南美以及亞洲多國的烹飪傳統中重要的一部分。對於當前生活在非洲的狩獵採集民族,獵捕脂肪豐富的斑馬、野牛和鹿科動物,是他們狩獵活動中的重中之重。

這些工具痕迹的出現說明,古人類的確享用過肉食。那麼,他們是如何享用的?另外一種痕迹——骨骼上的灼燒痕迹,可以告訴我們一些相關的信息。

北京猿人遺址的堆積中,夾雜著許多灰燼層,最厚處甚至可以達到六米,一些燒過的骨頭就是從灰燼中發掘出來的。只是,有研究者發現,部分灰燼層的形成並不是燃火導致,而可能源於化學浸染,這樣,黑色的燒骨其實是被浸染過的骨骼。不過,目前學者們已經從多方面證實了北京猿人的確用火烹制過肉食。

直立人用火

其實,在距今約80萬年前,生活在其他地區的古人類就能夠偶爾用火加工食物了,所以更晚期的北京猿人會用火,並不是什麼稀罕事。燒烤不但可以消滅生肉上的細菌與寄生蟲,還能大大地縮短咀嚼和消化的時間。

下一個問題是,北京猿人究竟是怎樣獲取獵物的呢?

古人類對於動物資源的捕獲和利用,一直是學術界關注的重點問題之一,成熟的狩獵能力甚至被視為人類演化的關鍵因素,因為從個體生態學、人體解剖學的角度來看,人類的體型並不適宜捕殺野牛、野馬這種大、中型動物,只有依靠技術的革新、團隊的力量,人類才能具有這種能力。而對北京猿人的相關研究,一直處於欠缺狀態。

過去,一些研究者們認為北京猿人會製作工具,懂得用火燒骨,當然是通過狩獵來獲取肉食,這還需要懷疑么?於是,對於北京猿人遺址的研究,多集中在猿人所使用的工具和古人類的骨骼演化,古人類獲取獵物的能力和方式反而並沒有引起足夠的重視。

這個局面在上世紀80年代被一位知名的西方考古學家打破。他就是新考古學的領軍人物美國考古學家路易斯·賓福德。賓福德認為,包括北京猿人在內所有生活在舊石器時代早、中期的古人類,都不具有狩獵能力;相反,他們是撿拾動物屍體的可憐的食腐者。

新考古學領軍人物 賓福德

該學者親自來到北京猿人遺址,運用了專業的埋藏學分析手段,對出土的動物骨骼材料做了比較深入的量化分析,包括測量骨骼的部位,骨骼上的切割痕迹,骨骼的破碎比例,最後得出結論:北京猿人根本就不會打獵,只是一些撿拾動物殘骸的人。

此番言論立馬引起了學術界的關注。反對者們認為,賓福德有選擇地測量了一些數據,而不是全面地分析,因此數據的有效性值得懷疑。北京猿人是否會狩獵,需要經過更詳盡的研究才能有定論。

但是,北京猿人遺址的絕大多數發掘材料已經丟失,這場學術爭論也因為這個原因而不了了之。如今,結合近幾十年來的研究成果,回顧當年的學術爭論,或許能有一些新的見解。

比如,越來越多的材料表明,即使在舊石器時代早期,古人類也能夠偶爾捕獲一些動物,而不是僅僅將撿拾屍體作為主要的肉食來源。此外,撿拾自然死亡的屍體,搶奪食肉類動物的獵物,甚至狩獵行為,都能讓現存於非洲的狩獵-採集群體獲取到肉類資源,與其稱他們為獵人,倒不如稱他們為他們機會主義覓食者。

所以,回看經典的北京猿人形象,我們既不用浪漫地幻想他們是強悍的獵人,也不用假想他們是和食肉動物搶奪獵物的投機者,更不用妄自菲薄,認為他們僅僅依靠撿拾腐肉為生。真實的北京猿人一定是多面的,也許只有看到其具有較強的適應性、採取靈活的覓食策略,才能更接近他們的生存景象吧!

來源:中科院古脊椎所供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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