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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重病,16歲的他拿家裡所有積蓄救人,卻反倒斷送他一生

1

胖叔是我們村唯一的光棍,住在村西頭,有一間破瓦房,和一條不咬人的瘦黃狗。胖叔的爹娘很早就沒了,因為窮,沒有女人願意跟他過日子。

在我們那個人口不足百的小村莊,三十五歲還沒娶上媳婦,出門都是要被笑話的。村裡的新媳婦老媳婦笑胖叔,男人們也背地裡笑胖叔,只有我們這些小孩不笑。

每個傍晚時分,家家煙囪里冒起青煙,在地幹活的男人扛著鋤頭往家趕,他們在村頭碰到我們,只會吐口痰,不耐煩的嚷著:「去去去,都回家吃飯去。」,並把自己的孩子拎走。

只有胖叔,他會嘿嘿笑著停下來,看我們表演過家家,有時把我們架在脖子上,撓我們胳肢窩。他會帶來在地頭摘的野草莓,或者自家地里的黃瓜番茄。如果我們過家家人數不夠,就會扯著他的胳膊央求他:「胖叔胖叔,你來演壞人好不好。」

胖叔不會拒絕我們,他把籃子往旁邊一放,便學壞人的樣子嚇唬我們。胖叔長得高胖,且黑,一臉濃密的鬍子遮住半張臉,極像水滸中的李逵。

我們裝作害怕的樣子叫喊著四處逃散,胖叔像只青蛙一樣蹦跳著抓我們。因為我年紀最小,跑的慢一些,便總是被胖叔抓住。他喜歡把我舉過頭頂,用他茂密的鬍子扎我的臉,直到我咯咯笑著直呼投降,他才肯把我放下來。

等黃昏徹底敗下陣來,黑惡魔用斗篷將天空遮住,母親們便開始站在門口像比賽唱歌一樣叫自家孩子的名字,拖著長腔,拐著彎,在夏日的晚風裡遛一遍,再傳到我們耳朵里。小孩們停止遊戲,意猶未盡的約定明天見,便三三兩兩的散去。

我賴在胖叔的肩膀上不肯下來,母親的聲音在村裡響了四五遍,到最後聽起來倒有點孤零零的樣子。胖叔問我為什麼不想回家,我趴在他軟乎乎的肩膀上說因為我爹不在家,回去了就沒人背我了。

「你爹幹啥去了。」胖叔把我的胳膊抓緊,往我家的方向走。

「他去打工掙錢了,過年才會回來。胖叔,你為啥不去打工,打工可掙錢了。」我想起我爹過年回來買的新衣服,水果糖。我爹說鈴鐺乖點,等掙夠了錢,咱們就去城裡買個大房子。

胖叔不說話,嘿嘿的憨笑。

母親從胖叔手裡接過我連連道謝,胖叔笑笑擺著手說沒事,黑夜裡顯得他的眼眶和牙齒很白。沒等母親問他要不要進來吃點,他便捏捏我的臉走了。

我問母親,胖叔一個人住,會不會孤單啊。母親看著門外的一片漆黑嘆口氣:「各人有各人的命。」

晚飯間奶奶和母親突然說到了胖叔,我在一旁支棱著耳朵,在她們的家長里短中隱約窺探到了胖叔的秘密。

2

胖叔年輕的時候喜歡過一個姑娘,叫英子

那姑娘比胖叔小兩歲,喜歡扎著倆麻花辮,笑起來露出倆虎牙。村裡的小孩都一塊玩,村頭竄到村尾,河裡摸蝦,樹上抓蟬。到十幾歲,才有了男女有別的意識?。

胖叔喜歡英子,他會在割麥子時給英子家幫忙,麥子換了西瓜給英子送幾個。他不善言辭,見誰都一副愣頭愣腦的樣子,尤其是面對喜歡的姑娘,撓著頭,支支吾吾的,說了句「你拿著「便跑的比誰都快。

英子也喜歡胖叔,她偷偷給胖叔納鞋底,在村頭買了糖果會悄悄遞給他幾個。有時村裡人會打趣,問二胖啥時候去英子家提親。他在一旁憋得滿臉通紅,倒是英子大大方方,用水靈靈的大眼睛瞅他。

魏庄很小,生老病死是常事,人們總是能平靜的接受命運安排的一切,貧窮,疾病,從未過問。在胖叔十六歲那年,胖叔的父母生了場重病,他拿出所有的積蓄將他們送進城裡醫治,但還是無濟於事。

老人們說,這就是命。烏鴉在胖叔的門口叫過兩次,就要帶走兩個人。

胖叔從那以後便垮了,他不刮鬍子,也不再逢人就笑。奶奶說他曾離開村裡,人們都以為他走了,可兩天後有人在地里見到他回來,身後跟了條小黃狗。

但也沒人覺得他可憐,村裡可憐的人多了,厄運降臨到誰身上,誰便的忍耐。

英子十八歲時,隔壁村的人來提親。英子顧不得什麼矜持,和家人吵鬧著要嫁給胖叔。英子家當人不同意,胖叔給不起彩禮錢,他們辛辛苦苦養的閨女不能白給。他們打罵英子,擅自答應了媒婆,在胖叔回村的第三天,便敲鑼打鼓的把英子嫁了過去。

英子家擺酒席那天胖叔沒去,人們似乎忘記英子和胖叔兩情相悅過,他們坐在飯桌旁討論著家長里短,孩子和土地,沒人提過胖叔,也沒人在意過英子的眼淚。

只有在酒飽飯足之後人們散去,晚走的人喝的醉醺醺,只看到有人坐在英子家對面的地頭上,旁邊一條狗,月亮孤零零的,黃昏無限冷清。

很久很久之後,胖叔才會笑,他又變成了之前的樣子,逢人打招呼,只不過獨來獨往的勞作。後來也有媒婆給他介紹姑娘,他局促的撓著頭,嘿嘿笑著,說自己沒錢娶媳婦,這事便不了了之了。

我問過母親,為什麼騰五不娶老婆沒人笑,大家卻要笑胖叔。

「因為騰五是個傻子,大家覺得傻子不會有媳婦。「

可在我小時候,覺得胖叔是這個村裡最善良的大人,他從不捉弄我們,也從在我們調皮搗蛋時嚇唬著要告訴大人。騰五也不是傻子,他只是靦腆,,說不出完整的話,他也愛笑。

大人的神奇之處就是,討厭和他們不一樣的大人。

3

在我上小學的時候,大家已經很少去村頭玩了。我們背著新書包走很遠的路到學校,坐在滿噹噹的教室內搖頭晃腦的背著字母表。老師會在開學第一天說,你們要好好學習,長大了要成為了不起的人。

可了不起是什麼樣兒,卻沒有人告訴我們。

村裡的孩子都在迅速長大,村裡的大人卻在迅速變老。每天傍晚家家炊煙升起,雞鳴和狗叫,罵聲和打鬧,都是我們生活中的常態。

冬天是我兒時最喜歡的季節,因為爹爹會從外地回來,我不知道具體什麼時間,但會在得知這一消息後每天去村口等。

村裡的樹掉光葉子,麥苗低矮,天空昏沉,我被母親裹成熊,笨重的又固執的每天早晨都去。有時候會遇到胖叔,他穿著破舊的黑棉襖,將凍涼的手放在我臉上,我被冰的哇哇叫,他像變戲法一樣從兜里掏出幾個奶糖。

胖叔老了些,大概是我太久沒見到他了,他像是秋天結了霜的草,整個人灰撲撲的,鬍子也更長了些。

胖叔問我在這裡幹啥,「等爹爹,他說這幾天回來,我想在這裡等他。「

「咋不回家等,外面那麼冷。「

「我想立刻見到他,讓他背我回去。「我把奶糖撕開放進嘴裡。

胖叔沒再說話,他跟我一樣望向遠方,遠方一片白霧什麼也沒有。他笑了笑,又嘆了口氣走了。

我想胖叔一定不喜歡冬天,冬天人們團聚在屋裡生火取暖,人們有孩子有親人,胖叔只有一條不會說話的黃狗。新年時人們吃年夜飯,沒有人會知道胖叔背著手繞著村裡走了一圈又一圈。

我曾覺得騰五可憐,因為他總是被人說成傻子,總是被小孩欺負。但在我三年級時我覺得胖叔才最可憐。藤五被欺負時有爹爹和母親護著,而胖叔什麼都沒有。

他孤孤單單的,像是什麼都不在乎。

4

胖叔去世的時候我應該在上下午第三節的語文課,老師在講台上教我們怎麼寫作文,我用手撐著腦袋昏昏欲睡。

放學時天空出現了火燒雲,像是雲朵起了火,蔓延一整片,整個村莊被血紅色籠罩。回到家後我把書包扔下就跑到村頭,我們被火燒雲的壯麗震撼,嘰嘰喳喳的給它編出一個又一個的故事,晚上回來時母親說:「你胖叔死了,你聽說了沒。「

我一瞬間被定在原地,很難將「胖叔「和」死「這幾個字連到一起,我總覺得,胖叔那樣的人,應該會孤獨的老去才對,怎麼會突然死了呢?

母親嘆口氣說:還好他瘋的時候你們在上課,要是趕到放學,該有小孩受傷了。「

母親說那天下午村裡的男人在地里勞作,遠遠的看見胖叔瘋瘋癲癲的往前沖,他沒有往日的和氣,表情扭曲,眼神渙散,衣衫不整,見到人就想攻擊。

好在大家都離得不遠,有誰說了句像是狂犬病發作,幹活的男人們拿起鋤頭抵抗著胖叔的攻擊,人們逐漸將發瘋的胖叔圍住,將他打倒在地,,用繩子捆起來。

胖叔被牢牢捆住的時候,他的頭髮,鬍子,被燃燒起來的火燒雲照的發亮。他痛苦的吼叫著,扭動著,想要衝破這所有的束縛,但他動彈不得。

胖叔被大黃咬了,在此之前大黃生病,他並沒在意。

他在將午飯倒進大黃的碗里時,大黃一口咬住了他的大腿。他沒在意,只是將大黃栓了起來,私下也沒去看醫生。村裡人總會覺得,哪有那麼多意外降臨到自己頭上。

起初他以為自己只是生了小病,抗一抗便過去了。這些年他幾乎從不去看醫生,村裡的男人們都善於忍,無論什麼病什麼災,不到萬不得已,不會往醫生門口去。

直到他扛不過去了,所有的火燒到腦子裡。胖叔一定是在某個瞬間覺得,天地倒轉過來,有人在夏季的麥秸垛里點把火,整個火勢蔓延村莊,他在大火之中忘記一切,只覺得自己變成了大黃,所以無所顧忌的在田野間奔跑,撕咬,吼叫,跳躍。

人們將他捆起來扔進院子里,順帶用磚頭砸死了奄奄一息的大黃。那時火燒雲正燦爛,漫天的大火,醜惡,貧窮,死亡,被燒個一乾二淨。

他終究沒能跑出田野,跑出村莊。他被人捆在院子里的一把椅子上,恍惚的視線中是燒的通透的天,人影像是灰燼,一切都是虛幻的,他應該覺得自己要從夢裡醒來了。

人們第二天走進胖叔的院子時,胖叔像是一快被遺棄的黑色木樁。他垂著頭,滴在褲子上的血已經凝固了,有蒼蠅飛來飛去。

人們喚了他幾聲,他沒動彈,有人用長棍捅了捅他,又將他的腦袋挑起來,才發現他死了。應該是咬破了自己的舌頭,眼珠快要掉出來,滿嘴都是黑色凝固的血。

後來人們會偶爾談論,很多人都會像我母親一般,在末尾加句:「還好瘋的時間早點,那條路可是小孩們放學的畢經路。「

似乎沒有人為胖叔哭,除了我。

我說不清為什麼而哭,只是一想到那個冬天胖叔佝僂著身軀離開時的背影,想到萬家燈火他坐在石桌前的嘆息,就無比難過。

我好像感受到一種生命的脆弱,也在後悔些什麼。那時我以為,我所親近的人,都會永永遠遠活著。

5

後來,我們這批小孩長大,又有新的小孩到來。爹爹在我五年級時,在城裡買了房子,我們成為村裡第一戶搬出去的人家。

我在新的環境下學習,看書,結交朋友,得知的事物越來越多,離村莊越來越遠。等我終於明白什麼是了不起的人時,也開始自卑自我渺小愚笨。

我從六歲,長到十六歲,十年之間,關於村莊的回憶逐漸模糊。捉蟬摸魚玩石子,打鬧拉扯成群結隊,記憶中夏天在竹椅上醒來,蟬鳴嘹亮,小夥伴們在門口喚我名字,我摘下院中的石榴,飛快的奔向他們。

但很多時候,那些記憶被遺忘在歲月深處。

有一年冬季,和爹爹一起回村給爺爺掃墓,在路頭等待爹爹將車子開過來時,聽見幾個掃墓的人說:「二胖都沒啥親人,咋每年墳頭都還有燒過的紙啊。「

另一個答:「聽說啊,有人來燒紙時碰到了英子。」

我坐上車離開村莊時,路旁的麥田,堆成土丘的墳頭,還有灰撲撲的行人,不斷的往後倒退。

突然想到那次胖叔送我回家,我趴在他背上問:「胖叔,天黑了你一個人怕不怕。」

胖叔說:「不怕,這世上啥都沒有,有啥可怕的。」

也是,對胖叔來說,這世間空空蕩蕩,不過是孑然一身,無牽無掛。生是磨難,死是消亡。(小說名:《消失的胖叔》,作者:鯨十八。來自【公號:dudiangushi】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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