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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神落魄失戀我邀他同住,那天看見他脖頸屍斑我才發覺不妙

1

這具屍體模樣真是俊,鍾小花使出蠻荒之力將它從地下幾十丈深的地方挖出來時,由衷地讚歎。她不由地伸出手,摸了摸它舒朗的眉宇,高挺的鼻樑,甚至是性感的嘴唇。沒想到這麼久過去了,這具屍體居然保存得這麼完好。

她做馭屍人這麼多年了,見過的屍體五花八門無奇不有,還從沒見過如眼下這具這麼完美的屍體,如果忽略它如同抹了一層麵粉的白得嚇人的臉色,乍一看就像是活人沉睡了一般。

鍾小花作為馭屍家族鍾氏第八代傳人,繼承了祖上傳男不傳女的擇屍鏡和《馭屍秘鑒》,只因她娘在生下她的第二日就撒手西去,而她七代單傳的親爹在將她養到八歲之後,因思妻甚切突然一日想不開也抹了脖子去了。

只剩下她鍾小花伶仃孤女和一枚擇屍鏡,並一本《馭屍秘鑒》相依為命。鍾小花祖上一直做著馭屍的活計,她自己也繼承了她爹馭屍的本領,成為了享譽十里八鄉的有名的馭屍人。

這所謂馭屍,就是利用擇屍鏡尋找怨氣最重的屍體,將它挖出來,再用天戟符配合衍生咒淬鍊上七七四十九日,將之喚醒。

喚醒的屍體怨氣極重,而馭屍人需做的就是幫助屍體化解怨氣,如若能助它們成功化解,屍體得償所願吐了怨氣,馭屍人只需將之再次埋在最初挖掘它的地下,翌日,屍體就會變成屍寶。

這屍寶可是世間難得的好東西,實乃醫病救命之良藥,千金難得。當然,如果馭屍人無法助其化解怨氣,碰到好心的屍體,也無非就此放棄,就地消散投胎轉世。如果運氣不好,碰上難纏的,保不準利用怨氣就附到馭屍人的身上,糾纏至死。

不過,好在鍾小花的運氣不錯,挖來的屍體,每次不是成功為其除怨,就是利用她三寸不爛之舌將難搞定的屍體給勸得自化灰燼。最終得來的屍寶,不是賣了銀子就是給需要屍寶救命的窮苦人家。

鍾小花看著眼下這具俊俏屍體,想起祖上留下的《馭屍秘鑒》中有寫到,愈是美艷奇俊的屍體,怨氣愈重,而怨氣愈重,最終得到的屍寶愈是精益。鍾小花二話不說抬起屍體一個過肩就扛在背上,美滋滋地往家走。

快進村口的時候,鍾小花掏出裝屍專用的破布口袋將屍體套進去,以防村民們見了屍體嚇得奔逃。

到了家,鍾小花剛將屍體弄出來,這俊俏東西就突然睜開了眼,坐了起來。

鍾小花嚇得一屁股坐到地上。這是什麼情況,剛扛來家的屍體,還沒開始施咒淬鍊,就睜眼動彈了,難道是因為怨氣太重的緣故?這《馭屍秘鑒》上並沒有提到啊。

屍體慢慢地靠近鍾小花,可以看出它行動僵硬且遲緩,面白如粉,眼睛泛著殭屍特有的紅。鍾小花這時候已經鎮定下來,她堂堂馭屍人,怎能輕易被一個屍體給嚇住,這不像她。且這屍體看起來呆愣呆愣的,應該很好操縱。

「你叫什麼?有何冤屈?」鍾小花叉著腰斜著眼問道。

「趙、遷。」聲音帶有赫赫茲茲的雜音,這也是殭屍特有的,但也不難聽出其中的溫潤。

「什麼?你再說一遍?」鍾小花掏掏耳朵,似是沒聽清楚。

「趙遷,晉南鄴陽人士,官至右衛將軍,行六,人稱六爺。」

鍾小花拿著擇屍鏡一邊敲著腦袋,一邊不停地走來走去,心道這下不好辦了。她好死不死的竟撿了個大麻煩。

這個趙遷就是此前赫赫有名的右衛大將軍,三年前北燕來犯,在率軍抵禦時,被敵軍圍困至渭水,生死之際竟然寫了降書,後來援軍趕到竟轉敗為勝,而投降的趙遷則被就地處決,屍首也被拋棄至無名荒野,從此大將軍變成了臭名昭著的大叛徒。

而剛才經過她仔細盤問,才得知他的冤情,原來三年前的真實情況竟是這樣。

大軍被圍困之際,趙遷秘密派身邊的副將莫天奇拿著一半虎符前往就近的渭城請兵支援,而自己則率軍與敵周旋,殊不知那邊的莫天奇卻故意拖延時間,趙遷一眾苦等不至,終於大軍覆沒,直到莫天奇率軍趕來時,只剩趙遷一人還在拚死抵抗。

而莫天奇卻佯裝持劍上去相助,將受傷的趙遷帶至隱蔽之處,並趁其不備將之殺害,還偽造了一封降書。在殺他之前還告訴他,他的未婚妻早就背叛了他,和莫天奇珠胎暗結,陷害趙遷一事也是他二人一手設計。

鍾小花叼著根狗尾巴草,仰面盤腿地躺在榻上,懶懶地道:「所以,要想吐出這口怨氣,就得為你屍老六平冤昭雪,還要殺了那對狗男女,對不對?」

意料之外的,趙遷搖了搖頭,「非也,我只想見她一面。」

「誰?」

趙遷低下頭,不語,面無表情的臉上竟然顯出一絲經年的傷情。

鍾小花懂了,進而哈哈大笑,在榻上打著滾地笑,說話都不成調了:「我做了十年的馭屍人,竟還是頭一回遇見你屍老六這樣的,不說為自己報仇,竟只是要去見一個把你綠成青青草原的小娼婦兒,哈哈哈……」

趙遷看著鍾小花,仍舊不語。

鍾小花擺了擺手,笑道:「你這叫什麼怨氣嘛,我勸你還是趁早自化灰燼,說不定還能排上隊,下輩子投個好人家,娶幾房好媳婦。」

不是她不接這單生意,實在是怨氣不足或沒有怨氣的屍體,挖出來也沒用,根本變不了屍寶,她只是納悶,這個看起來沒怨氣更沒脾氣的屍老六是怎麼被擇屍鏡給發現的。

鍾小花這廂正琢磨著,剛一抬眼就看見了恐怖的一幕,只見趙遷的整個屍身開始向外散發著陰森森的怨氣,這怨氣直衝得鍾小花倒退好幾步,差點折損了她的陽氣。

「好好好……」鍾小花無奈,「你有怨,你有氣,我幫你化解還不成嗎,真是夠了。」

趙遷慢騰騰地伸出手,拱手做了個禮,「多謝姑娘。」

鍾小花嗤笑:「什麼姑娘不姑娘的,叫我鍾小花得了。」

2

要說只是幫屍老六見那個小娼婦兒一面,對她鍾小花而言也不難。可是,她憑什麼這麼輕易地就遂了他的願。她馭了那麼多屍,還從沒被一具屍體的怨氣衝撞得這麼猛烈,弄得她到現在都心神疲軟。

況且,據她多方打聽,那屍老六的未婚妻乃相府的千金沈黛兒,早在三年前他死後沒多久就嫁給了新上任的驃騎大將軍莫天奇,生生比屍老六的右衛大將軍還高出一個品階。

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那沈黛兒在守衛森嚴的大將軍府,要想神不知鬼不覺地見上一面談何容易,這屍老六最後能不能化出屍寶都還作不得准,她鍾小花可不做虧本生意。

「這件,這件,還有那件……」鍾小花不知從哪扒拉出來一大堆衣裳,一股腦兒地全扔到趙遷身上,「吶,全部給我洗乾淨。」

趙遷慢吞吞地從頭上扯下一件衣裳,又把掉在地上的一一撿起,任勞任怨地洗了起來。

鍾小花蹲在一旁看他洗衣裳,那動作那架勢,一個屍體做起來,實在是有趣,鍾小花還從沒這麼玩過屍。

「屍老六,你以前是不是經常洗衣裳啊?」鍾小花托著下巴問。

趙遷停下手中的動作,「趙遷,或者六爺。」

「嗤!一個屍體而已。」鍾小花不屑。

「他們,都叫我六爺。」趙遷堅持。

「嘿,我偏要叫你屍老六,屍老六,屍老六……」鍾小花得意地左右點著頭。

趙遷放下衣裳,站起來,轉身一步一步地挪走了。

鍾小花跟著他來到柴房,這幾天,鍾小花就把他安排在柴房,反正一個屍體,用不著那麼好的待遇。她看著趙遷默默地坐在牆角,低著頭一聲不吭,臉色依舊面白如粉,沒有任何錶情,但她莫名的就從他身上感到一絲落寞。

鍾小花敗下陣來,「好好好,屍六爺,這總行了吧。」

真是,都成了屍體了,還不忘把自己當個爺。

轉眼幾天過去了,趙遷整日的被鍾小花壓榨,洗衣、做飯、砍柴,儼然成了鍾小花的私人僕役。

令她驚異的是趙遷做這些的時候並不生疏,好像以前就經常做似的,看樣子他生前在軍營應當是個萬事不假他人親力親為的將軍,怪不得以前坊間有傳言他治軍嚴謹,為人正派,且又不乏文人的儒雅,是個不可多得的將帥之才。

只可惜……鍾小花看著趙遷在灶下添柴火的樣子,不無遺憾地搖了搖頭,只可惜才厚命薄,如今死後落入她鍾小花手下,那麼好用的屍體,自是免不了要壓榨一番。

不過,她可不是那薄情寡義的小娼婦兒,趙遷的這口怨氣,她定是要讓他暢快地吐出來。

趙遷出土也有幾日了,書上說,破土入陽的屍身,若不加以特殊養護,會日漸衰腐,最後屍變都不一定。而她又不能保證到底需多久才能助其化解怨氣,因而這幾天,她在壓榨趙遷之餘,也在潛心熬制屍浴湯。

這屍浴湯的製法可不簡單,需斂陽符十副,以石火焚之,入皿,再輔以熬制者指尖血強之。

其實,鍾小花之前幾次馭屍,從沒有做過屍浴湯,即便有些怨氣難化,拖得久了點,也不過就是屍身更加糟腐,她鍾小花可不管一具死屍的鮮腐丑俊。

可趙遷,卻讓她覺得不一樣,這麼俊朗的屍身,若是屍變得又腐又臭的,豈不可惜,況且她還想多留他幾日給她做苦力,順道養養眼。

鍾小花抬起手指,一個狠心,咬破出血,滴在了屍浴湯里。

鍾小花一蹦一跳地來到院子里,看到趙遷正在洒掃的身影,咯咯笑:「喂,屍六爺,你跟我來。」

趙遷放下掃帚,將手在衣服上擦了擦,跟著鍾小花走。

「吶……」鍾小花指著一個冒著熱氣的大浴桶,「進去吧。」

趙遷木著臉瞧了一眼,「這是何意?」

「這是我專門為你熬制的屍浴湯,你破土入陽這麼久了,不用屍浴湯洗一洗,很快就會腐朽,到時候灰飛煙滅,可不要怪我。」

趙遷愣了一會,不動。

「喂!你怎麼還愣在那,還想讓我幫你脫不成。」鍾小花瞪著眼。

「無需。」

趙遷開始慢吞吞地解衣裳,等到鍾小花畫完了固元符,轉臉一瞧,他連上衣都還沒有解完。鍾小花急了,蹬蹬地跑到趙遷跟前,來不及阻止三兩下的嗖嗖把他的上衣給扒了下來,緊接著要去解褲子。

趙遷突然伸出手,死命按住自己的褲腰,白粉般的臉上細瞧之下竟然還泛起了一絲紅暈,真的假的?鍾小花像是發現了什麼稀罕事,湊近了趙遷的臉仔細瞧,那微微紅暈的臉竟然有愈發紅的趨勢。

怪事了,一個屍體竟然還會臉紅,鍾小花叉著腰咯咯笑,趁其不備,一個使勁拽掉了他的褲子。趙遷慌了,不知所措,情急之下一個殭屍跳跳進了浴桶里,水花四濺。鍾小花被他的樣子逗得哈哈大笑。

剛才那短暫的一瞥,這屍六爺的身體也如同他的臉一樣,保存得十分完好細膩,還真是養眼,鍾小花摸著下巴,嘖嘖有聲。

接著,鍾小花把剛才畫的固元符,眼疾手快地貼在了趙遷的胸、背、額頭處,閉眼念了幾句咒語,這屍浴的步驟算是完成了,剩下的就是讓趙遷泡上兩個時辰即可。

3

兩個時辰後,浴畢出桶的趙遷,更木然了,看著方才被鍾小花大力撕碎的破破爛爛的衣裳,無奈之下,硬著頭皮穿了上去。

衣不蔽體的趙遷本能地去找鍾小花,路過燃起燭光的堂屋,趙遷偏眼一看,昏暗的燭光下,鍾小花正拿著衣裳穿針引線,時不時地用針端撓撓頭,偶爾皺著眉,時而齜牙咧嘴地傻笑。她身形瘦小,看上去至多十六七許,那模樣可愛極了。

趙遷趕忙低下頭,半晌輕聲道:「姑娘。」

鍾小花聞聲抬頭,笑得一臉燦爛:「屍六爺,你出來了啊。」然後看到趙遷身體隱約暴露的春色,又頑皮地哈哈大笑。

趙遷又被她笑得羞紅了臉。

「好啦,我為你做了新衣裳,你來試試看。」鍾小花咬斷了線頭,打了最後一個結。

趙遷看著鍾小花遞來的衣裳,明顯的針線交雜,邊角不整,一看便知是外行,針線功夫不到家。

他想起了黛兒為他做的衣裳,每次出征前,黛兒都會為他縫製新衣,他的戰袍是軍中特製,可黛兒總是嫌棄它冰冷硌人,每次都要為他特意縫製帶棉的夾層在裡面。黛兒縫製的衣裳,總是針腳細密,大小合適。

「我的針線活不錯吧?還不快穿上給我看。」鍾小花興奮地催促。

趙遷慢慢地抬起頭,深深地看了一眼鍾小花道:「你何時能幫我見到她?」

鍾小花燦爛的笑容瞬時僵硬在臉上,很久她才收回衣裳,氣憤地揉成一團,臉也不轉地往後一扔,掉進了炭火盆里,火勢頓時增大。趙遷想也不想地立刻奔向火盆去撿衣裳。

鍾小花看著姿態笨拙的趙遷,恨恨道:「屍老六,你這個龜將軍,嫌我做的衣裳不好看,有本事,你去讓你那小娼婦兒給你做啊。」

鍾小花氣哼哼地跑回了卧房。

第二日,鍾小花路過柴房,故意重重地哼了一聲,然後罵了句:「白眼狼!」

昨兒個,鍾小花大發善心,給他縫製了一套衣裳,她長這麼大,除了給她自己,還給誰做過衣裳?可那個屍老六非但不領情,反而還心心念念那個綠了他的小娼婦兒,真真叫她生氣,以至於昨日本想給他騰個卧房,好讓他從柴房搬出去,也恨恨作罷了。

雖然她並不明白,為何這麼生氣。

柴房的門打開了,趙遷慢慢地走了出來。

「姑娘是在說我么?」趙遷道。

鍾小花一眼瞧見他穿上了昨天掉進火盆的那件並不合身的衣裳,袖子和衣擺有明顯被火灼燒的缺損,不知怎麼的,心情突然就舒暢了起來,只是還是很傲嬌地抬起下巴,撇嘴道:「再好看的衣裳,穿在你這具屍體的身上,也是浪費。」

趙遷的臉上緩緩綻開一抹笑容,「姑娘說的對。」

鍾小花不樂意了:「都說了別叫我姑娘,真是迂腐,叫我小花。」

鍾小花笑眯眯地等著他喊。

「小花姑娘。」

鍾小花翻了個白眼,無語問天,這時候突然瞧見他的手背有一道灼傷的痕迹,白皙的皮膚上印著明顯的黑痕。

「疼嗎?」

趙遷愣了一會,抬手看了看,剛想說不疼,可抬眼看到鍾小花貌似疼惜的表情,又突然改口:「疼。」

鍾小花儼然忘了屍體怎麼會有痛感,心裡有些自責,拿起趙遷的手,放在嘴邊輕輕地吹著。

「好些了嗎?」

趙遷看著鍾小花,心裡忽然一陣柔軟,「好些了。」

「你等著。」鍾小花飛快地跑進屋。

很快,她捧了一盒藥膏回來,這種藥膏是她用藥師心咒煉製的,對於外傷很有療效。

鍾小花拿起趙遷的手,小心翼翼地塗抹起來,嘴裡還念叨著:「都怪你不聽話,惹我生氣,不然也不會被燙傷,萬一留了疤,我可不要你。」

趙遷也不說話,默默地忍受鍾小花的碎碎念。

這溫馨的一幕沒有持續多久,被突然的一聲中氣十足的鄉音給打破。

「小花喲——」

鍾小花猛地回神,暗道不好,今兒個是初七,隔壁村的吳嬸子每逢初七去給她家男人貢祭,每次路過她家,都要操心一下她的親事,從她及笄那天開始就沒斷過。

鍾小花急中生智,趕緊摳了一大團藥膏二話不說往趙遷臉上抹,直到把他的臉色塗得接近正常,看起來就是個平平常常的英俊男人。

「小花喲,嬸子給你物色了一門好親事,他家啊……咦?這位是?」吳嬸子剛到,就看到了呆立一旁的趙遷。

鍾小花笑眯眯地道:「吳嬸子,你來晚啦,我上月已經成親啦,這就是我家相公。」

吳嬸子睜大了眼睛,又仔細瞧了瞧趙遷,驚嘆道:「是嗎,小花,你家相公真是生得好生俊俏,這定是你那死鬼老爹在地下為你積了德哇。」

鍾小花頗為自豪地連連點頭,「是啊,我家相公是軍中行伍出身,為人忠厚,性格耿直。」

「是嗎?」吳嬸子笑得合不攏嘴,猶自調侃了一下默不作聲的趙遷:「你就是小花口裡說的忠厚老實的相公?」

然而,令人萬萬沒有想到的是,趙遷矢口說了句:「不是。」

鍾小花默了,轉頭看著一臉面無表情的趙遷,真是應了剛才她那句「為人忠厚,性格耿直」。

鍾小花耐著性子好不容易糊弄走了好事八卦的吳嬸子,看也不看趙遷一眼,徑自回了卧房。

4

一連幾天過去了,鍾小花再也沒有跟趙遷說過一句話。平日里嘻嘻哈哈,逮著機會就調笑作弄趙遷的她,這幾天變得異常安靜。而趙遷依舊做著鍾小花平時讓他做的事,做飯、砍柴、洗衣、打掃,一樣都沒落下。

而鍾小花生氣歸生氣,可他做的飯她照吃,他洗的衣服她照穿,沒必要自己跟自己過不去,如果非要找個途徑發泄的話——

鍾小花把他原先那件破破爛爛的衣裳一把砸到他身上,「把我做的衣裳給脫下來,我鍾小花只給自己的相公做衣裳,你一個屍體憑什麼穿?」

趙遷猶自不動,轉身便走。

鍾小花攔住他,伸手就要扒他衣服,趙遷左躲右閃,雖說變成屍體行動受限,但愣是沒讓鍾小花碰到一下,鍾小花氣得不行。

這個屍體真是越來越不聽話了,不能留不能留,她馭不了。

轉天是個陰雨霏霏的日子,鍾小花拿著擇屍鏡,大搖大擺地出門了,路過院子里正在餵雞的趙遷,狀似自言自語地說:「這個屍馭不了,大不了再找下一個。」

趙遷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手中的活計。

鍾小花大步地走在一處荒野里,這種陰雨天氣,荒野陰氣極重,擇屍鏡在她懷裡也開始蠢蠢欲動,似乎在叫囂著有好馭的屍體就在不遠處,不過——

那個總跟在她後面的傢伙實在是太討人厭了。

鍾小花猛地停下腳步回頭,用擇屍鏡指著在後面亦步亦趨的趙遷,「別再跟著我了,我勸你趕緊自化灰燼,你這種屍,即便化了怨氣也變不成屍寶,哼!」

趙遷停了下來,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身體,隨即又深深地看向鍾小花道:「我只是一具屍體,而你,還有大好前程。」

鍾小花聽著趙遷有些悲涼的聲音,心突然痛了一下。

「我否認是你相公,一是這有損你名聲,日後擇婿也必有所礙。二來你我陰陽兩隔,我只是一具屍,他日了結夙願,也就……」

「也就如何?」鍾小花問。

趙遷低下頭,沉聲道:「不復存在。」

這「不復存在」四個字沉沉地打在鍾小花心上,也突然明白了為什麼自己總愛生他的氣。

一直以來她都糾結於自己的小情緒上,從沒有認認真真地考慮過這麼多,這些日子以來的朝夕相處,趙遷的一舉一動,都晃在眼前,她不敢想像他有一天會像之前的其他屍體一樣,在她眼前煙消雲散或者變成一枚冷冰冰的沒有一絲靈魂的屍寶。

可是,她又有什麼辦法,她能有什麼辦法,趙遷,屍六爺,他為什麼不能像其他屍體一樣,滿腔怨氣,面目可憎。他永遠都是一副平和的眉目,做著他本不該做的事,滿足她一切無禮的要求。明明心中有怨,卻從不訴說自己的恨與怨。

「如果見到她,你想對她說什麼?」鍾小花輕輕道。

趙遷笑了笑:「我父臨終前,曾親手交予我一副鎏金馬鐙,他生前每次上戰場都要用到它。那時,我與黛兒情投意合,就把鎏金馬鐙交予她保管,並且約定,他日若我不幸殞命捐軀,就將那副馬鐙與我合葬一處。

「家父一生的夙願就是守衛疆土,馬革裹屍,那副馬鐙承載著家父對我的期許,如今,我身死之後還能逢此際遇,便只想向她拿回此物。」

鍾小花沒想到,他那麼強烈的執念,竟只是為了拿回父親的遺物。

「你難道不恨她?她背叛了你,你的手下也背叛了你,因為他們你才背負罵名含冤而死。」鍾小花不解地問道。

趙遷嘆了口氣,轉頭看著周遭的一草一木,沉沉道:「彼時,確實恨過,而今,我已身死三年,人間早已翻天覆地,莫天奇雖加害於我,萬死而不辭其咎,但他為將三年,也確是治軍有方,勤勉不殆,百姓稱讚有加,外敵也莫敢來犯。至於沈黛兒……」

「那個小娼……那個沈黛兒又如何?」鍾小花急急問道,差點又將小娼婦兒說出口。

「莫天奇說,他與黛兒合謀害我,我卻是不信的。兩情相悅時,我信她是真心待我,我亦無負於她。若她轉戀他人,我也無從置喙……」

說到這,趙遷轉頭看向鍾小花,接著說:「民間不是有句話是這樣說的么,不求天長地久,只願曾經擁有,我們曾經彼此真心相對,那份感情總是不會錯的,只是如今,我與她,已不再是當年。」

不求天長地久,只願曾經擁有。

鍾小花看著趙遷良久,他竟然看得這麼透徹,心胸如此豁達,說這番話時,甚至臉上還帶著笑,那份洒脫和睿智,是她從來不曾見過的。

趙遷的臉上仍舊是屍樣的慘白,她突然想像,他生前該是怎樣的俊逸非凡,他是右衛將軍,統領數萬大軍,他每一次在戰場上馳騁廝殺時,心中又溢滿著怎樣的堅毅和無畏。

5

這幾日,鍾小花得閑就捧著那本《馭屍秘鑒》細細研讀,試圖能找到阻止趙遷消失的辦法,想到他那句「不復存在」,鍾小花心裡就有種說不出的恐慌,她不想就這樣看著他消失。

可奈何閱遍全書,都沒有一絲辦法。書中有提及諸如趙遷此類的屍,與一般的怨屍不同,極難尋得,他們身負的並非怨氣而是生前遺留的夙願或執念,一旦了卻,屍身漸腐,最終消散轉世,卻是無法像怨屍一樣化屍為寶的,並且——

無論是怨屍還是趙遷此類,破土入陽之後,不會再有七情六慾。

夜晚靜悄悄的,風輕輕地走過這座飄著花香的農家院落,鍾小花沿著青石板走在院子里,這一叢叢花草自打趙遷來了之後,在他的打理之下,變得更有生機了,一具沒有七情六慾的屍體,竟也可以這麼溫柔認真地對待這些生命。

鍾小花來到趙遷的柴房門口,輕聲道:「我會儘快幫你見到沈小姐。」

許久,沒有迴音。

鍾小花轉身往回走,幾步之後,房內傳來趙遷的聲音:「多謝姑娘。」

其實,並非鍾小花故意拖延時間,將軍府戒備森嚴,想見到沈黛兒,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況且趙遷已死,這是個不爭的事實,事後,她還必須給沈黛兒施遺忘術。

鍾小花有認真想過,堂而皇之地進將軍府幾乎不大可能,她只有施展咒術,通過傳影符,使趙遷與沈黛兒相見。但是,每一種符咒的煉成都會耗費施術者不小的精力,而這傳影符尤為如此,念力不足的甚至會反噬,這也是鍾小花一直不敢嘗試的原因。

此後,鍾小花閉門不出,煉了幾日的符咒。直到趙遷再次看到鍾小花時,她顯得憔悴不堪,趙遷所不知道的是,每一道符咒的煉成都需以血哺之,尤其是傳影符更需取煉製人之心血。

「傳影符已製成,我施術之後,你便會看到沈黛兒,術法僅能維持一炷香——」鍾小花深深地看了一眼趙遷,「希望你能得償所願。」

趙遷看著一臉憔悴的鐘小花,平日里俏皮有神的眼眸,因著這幾日煉符也失色了不少,趙遷剛想伸出手去摸一摸她的頭髮,又抑制著收了回來。

鍾小花沒發現他的動作,抬頭道:「那我們現在開始吧。」

趙遷點了點頭。

鍾小花深吸了口氣,手裡捏著傳影符,心念開始催動,只見霎時有無數張符紙飛旋半空,圍成一個圈,緊接著一道光在圈中逐漸聚集,隨後向外延伸。

趙遷沿著這條光道一直走,那燈火通明的地方離他越來越近,直到他清晰地看到寬大的金梁木床上,躺著一個病容憔悴的年輕婦人。

鍾小花一直緊隨其後,看到這個年輕婦人,即便容顏枯槁,仍不難瞧出她曾經的絕色姿容,那婦人便是沈黛兒。沈黛兒似是感應到了什麼,慢慢地睜開了眼,無神的雙目在看到眼前的趙遷時突然睜大。

「六,六爺——」聲音氣若遊絲,還帶著不可置信。

「六爺,是你么?」沈黛兒突然掉下眼淚。

趙遷低頭看著沈黛兒,沒有一句言語。

沈黛兒流著眼淚笑了:「黛兒何其有幸,能在臨死前,再見六爺一面。」

沈黛兒艱難地從一旁的木櫃中取出一副還閃著光澤的鎏金馬鐙,顫抖地捧在手中,看著趙遷道:「六爺,黛兒……黛兒對不住你,得知你的死訊之後,黛兒才知曉真相,從此便一病不起,黛兒苦尋不到……你的屍身,也無法……無法為六爺報仇,黛兒對不住六爺……」

許久,趙遷搖頭嘆道:「你沒有對不起我,我也不曾怨怪你。」

沈黛兒含著淚,卻笑得那麼動人:「六爺沒有怨黛兒,六爺不曾怨過黛兒……如此,黛兒便,死而無憾了……」

沈黛兒微笑著倒在榻上,恍睜著眼,顫抖地將手一點點伸向趙遷,「六爺……六爺……」

趙遷抬起手,慢慢地走向沈黛兒,正將觸到她的指尖時,那手突然垂了下去,伴隨著清脆的聲響,馬鐙同一時刻掉在了地上。

鍾小花看到沈黛兒仍舊睜著眼,面目猶淚,唇邊漾著一絲笑意。趙遷伸著的手轉向沈黛兒的面上,輕輕地合上了她的雙眼。許久之後,趙遷彎腰撿起了馬鐙。

風,輕輕吹起,眼前的光影愈來愈暗,直到周遭的景象全都不見,符咒消失。

深夜的院子里,月光揮灑出點點銀灰,映在他身上襯出別樣的清寂,趙遷背對著鍾小花立在院中,雙手拿著鎏金馬鐙,一動未曾動過。

6

鍾小花將養了幾日,總算恢復了之前耗費的血氣。

打開房門,剛走出去,就瞧見了在院內澆花的趙遷。

鍾小花抱胸而笑,朗聲道:「早啊,屍六爺。」

趙遷轉頭,笑得溫潤:「小花早。」

鍾小花走近趙遷,赫然發現他的脖頸處顯現的屍斑。(小說名:《馭屍人:再見,屍六爺》,作者:小蟲大鳥。來自【公號:dudiangushi】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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