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號公寓】之廖晨
烈日當空，廖晨盤著腿坐在電腦面前，眼睛放光——她喜歡的愛豆錄製了一檔綜藝，她剛高考完，迫不及待便補起來，一上午已經看了兩期，現下正聽著愛豆唱歌，順便等著外賣。
一首歌聽到一半，響起敲門聲，廖晨暫停歌曲，幾乎是跑著去拿外賣。
「美女，你的外賣。」外賣小哥將餐送至廖晨手上，急慌慌的跑去電梯口，繼續送下一家。
廖晨正要關門，一隻腳插了過來：「美女，外賣沒問題吧？」
「沒問題。」廖晨低著頭檢查，話音還未落，門被砰的一聲關上，她猛然抬頭，便見眼前的人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
「死了？」聽客皺眉：「能敲開家門的，無論是快遞還是外賣都過於魚龍混雜，偏偏我們對這一類人沒有防備心。」
我不置可否，只輕輕搖搖頭：「其實，我們對許多人都沒有防備心。」
窗外同樣烈日當空，與廖晨那天從窗戶看到的景色十分相似，我的思緒透過廖晨的眼睛，看到了最後的絕望。
廖晨被發現的時候，正是高考放榜之時，她以六百一十分被名校錄取，與通知書一同到她家的，是警局。
在此之前，廖晨已經失蹤一周，排查了附近所有人，並未發現疑點，原本監控是突破，可當天樓道里的監控壞了，正準備修，沒成想卻發生了這麼大的事。
「找到晨晨了？」廖晨媽媽紅腫著眼，披頭散髮的開了門，一見我穿著制服，便抓住我的胳膊，滿眼盛滿希望。
我不忍看她：「我是刑偵隊的小顧，是來通知您去……認屍。」
她似乎聽不懂這兩個字，獃獃的看著我，手依舊抓著我的胳膊，片刻後，眼淚大顆大顆的往下掉。
「您先冷靜，我們只是懷疑。」我公事公辦，見過太多的生離死別，我知道，他們最不需要的便是來自警察的安慰，我們的安慰對他們來說，是希望的破滅。
她收回手，緩緩的將眼淚抹了，又攏了攏頭髮，也不說話，悶頭便出了門，我也不便多說什麼，只帶著她一路到了河邊。
下車的時候，廖晨媽媽的腳已經發軟，我攙扶著她幾乎一步一跪的往河邊走去——一條毯子上，躺著發脹的屍體。
屍體已然看不出本來的面目，同事們圍成一圈，正在努力搜尋可能的證據。
但誰都知道，拋屍在河邊，過去了一周，又是酷暑天氣，能搜尋到的證據極其有效。
廖晨媽媽抓著我的手不自覺的用力，指甲深深扣進肉里。
最後一米，她幾乎已經走不動了，直接撲倒在地——作為媽媽，她一眼便認出了自己的女兒，只是，女兒再也不能開口喊她一聲。
凄厲且絕望的哭聲從她口中爆發，所有幹警都在這一瞬間停住了手裡的工作，神色不知是同情更多，還是無奈更多。
我站在她邊上，眼睜睜的看著她一步步的爬到死者身邊，撲在毯子上，嘴裡發出來的聲音，與其說是哭，倒不如說是嘶吼。
一個小時後，我扶著她重新回到了車上，她不知是冷靜了下來，還是已然麻木，雙目無神的盯著虛空，連淚都流不出來了。
屍體找到後的一周，我不放過任何一個線索，連她的初中同學都一一詢問過，最終將目光定在了一件事上。
越盯著此事，越發現此事悲哀。
「晨晨……」她啞著嗓子：「是誰害死了晨晨？」
我坐在她對面，於心不忍，卻還是一字一句的道：「她有個很喜歡的明星，您清楚嗎？」
「我、我知道，先前怕影響她學習，我還因為這個和她大吵了一架，早知道……」她聲音嘶啞，眼淚滴滴答答，不過幾日，整整瘦了一大圈：「晨晨出事和這個明星有關？」
是有關的。
追星女孩，對於同樣喜愛此明星的粉絲有很大的包容性。
我在查訪了她所有的初高中同學後，發現廖晨曾在高考前許過生日願望，便是希望高考後能與一眾喜歡此明星的網友見面，我查過她的電腦，這日子就定在她失蹤後的一天。
而她社交軟體的數據也恢復了，其中卻有一人在此前聯繫過她，說他手上有此明星的簽名照，希望給眾粉絲一個驚喜，希望當面聊一聊，看這些照片如何分發會更好。
「她是自願與他走的。」在沿街商店一個不顯眼的監控里，我看到了廖晨與另外一個男子的身影，廖晨手上捏著一張照片，放大後，正是那張簽名照。
她臉上堆滿笑容，殊不知這一走，竟走上了死路。
此男子藉由追星的名義，已然有前科，因此跟在外賣員身後進樓，有意識的避開監控，他都做的無比嫻熟。男子將女孩子騙出去後，先誘姦，誘姦不成便起殺心，算是慣犯，只鬧出人命，這還是頭一遭。
廖晨媽媽無法接受這樣的結果，可到此時，無論是何結果，也無法撫平她心中的傷痛。
「就這樣？」聽客顯然不信。
我摸著杯子：「就這樣，十六七歲的年紀，覺著世界全是美好，在他們眼裡，喜歡同一個愛豆便是朋友，對朋友……自然不該有戒心。」
「追星實在害人。」聽客皺眉：「現下的小姑娘，總是追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
我但笑不語，這其實與追星無關，十六七歲的年紀，喜歡的東西太多，藏著的美好也太多，能接近她們的理由自然也很多——同喜歡一本書、吃過同一家店、愛喝同一種奶茶，這些在成年人看來微不足道的相似點，在他們看來卻是命中注定，但她們卻不知曉，這些命中注定中都帶著不懷好意，足以冷卻她們的一腔熱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