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秀華的詩:我要告訴你稻子和稗子的區別,告訴你一棵稗子提心弔膽的春天
▎穿過大半個中國去睡你
其實,睡你和被你睡是差不多的,
無非是 兩具肉體碰撞的力,
無非是這力催開的花朵
無非是這花朵虛擬出的春天
讓我們誤以為生命被重新打開
大半個中國,什麼都在發生:
火山在噴,河流在枯
一些不被關心的政治犯和流民
一路在槍口的麋鹿和丹頂鶴
我是穿過槍林彈雨去睡你
我是把無數的黑夜摁進一個黎明去睡你
我是無數個我
奔跑成一個我去睡你
當然我也會被一些蝴蝶帶入歧途
把一些讚美當成春天
把一個和橫店類似的村莊當成故鄉
而它們
都是我去睡你必不可少的理由
▎我愛你
巴巴地活著,每天打水,煮飯,按時吃藥
陽光好的時候就把自己放進去,
像放一塊陳皮 茶葉輪換著喝:
菊花,茉莉,玫瑰,檸檬
這些美好的事物彷彿把我往春天的路上帶
所以我一次次按住內心的雪
它們過於潔白過於接近春天
在乾淨的院子里讀你的詩歌。
這人間情事
恍惚如突然飛過的麻雀兒而光陰皎潔。
我不適宜肝腸寸斷
如果給你寄一本書,我不會寄給你詩歌
我要給你一本關於植物,
關於莊稼的 告訴你稻子和稗子的區別
告訴你一棵稗子提心弔膽的? 春天
▎春天回來時
該來的都會來
你我在一個溫暖的流域老去了
魚群從身邊流過,我們不認識,卻互相知道
它們的身體折射出光芒,如同我們的過去
噢,我們的過去
春天一次次來臨我們的身上
嘬出淺淺的窩,埋下的種子沒有等到夏天
就被鳥雀翻了出來
但是你一次次原諒這樣的意外
併當之以常態來愛
連同這個春天
包裹的悲憫
▎何須多言
至於我們的相遇,我有多種比喻
比如大火席捲麥田
—我把所有收成抵擋給一場虛妄
此刻,一對瓷鶴審視著我:這從我身體出逃的
它們背道而馳
這異鄉的夜晚,只有你的名字砸了我的腳跟
我幻想和你重逢,幻想你抱我
卻不願在你的懷抱里重塑金身
我幻想塵世里一百個男人都是你的分身
一個棄我而去
我僅有百分之一的疼
我有耐心疼一百次
直到所有的疼驕傲地站進夜晚,把月光返回半空
你看,我對這虛妄都極盡熱愛
對你的愛,何須多言
此刻,窗外蛙聲一片
彷彿人間又一個不會欠收之年
▎給你
一家樸素的茶館,面前目光樸素的你皆為我喜歡
你的鬍子,昨夜輾轉的面色讓我憂傷
我想帶給你的,一路已經丟失得差不多
除了窗外凋謝的春色
遇見你以後,你不停地愛別人,一個接一個
我沒有資格吃醋,只能一次次逃亡
所以一直活著,是為等你年暮
等人群散盡,等你靈魂的火焰變為灰燼
我愛你。我想抱著你
抱你在人世里被銷蝕的肉體
我原諒你為了她們一次次傷害我
因為我愛你
我也有過慾望的盛年,有過身心俱裂的許多夜晚
但是我從未放逐過自己
我要我的身體和心一樣乾淨
儘管這樣,並不是為了見到你
▎我的身體里有暮色升起
那麼慢。從前一個朝代就開始的凌遲
「那些隱匿了臉部的人知道早就打開的虛空」
我十指對扣,風穿過手掌
甚至,我可以跳舞:當我從大地上重新捧起虛妄
然後,呼喚什麼就是什麼
莊稼,野草,昆蟲,難以啟齒的羞愧
「愛是我心靈的唯一殘疾。」我對他說
這時候宇宙次序又一次混亂,我一邊理
一邊哭
我不再練習說話。不再跳進月光
不再總想把手上的疤痕掩蓋
我知道,直到我死,都不是時候
那麼疼。血肉模糊卻是偽證
我不再練習說話。彷彿又一次改邪歸正
彷彿又一次自投羅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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