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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意外沒了,給男友打電話卻被無情掛斷,這男人我不要了

1

翟廷放下酒瓶的時候,手還是顫抖的。

沈初晴站在他面前兩步遠,張開雙臂與他對峙,倔強地護著身後那個男人。

那人倒是一派從容得意,優雅地抬手推推眼鏡,甚至還衝他揚了揚眉。

撬走他女朋友被他抓了個正著還敢嗆聲,現在又躲在女人後頭挑釁,簡直無恥之極!

翟廷一股火竄起,迅速邁步上前,想繞過沈初晴去揪那人的衣領。

卻被狠狠推開……

沈初晴指著他,「你鬧夠了沒有!」

翟廷一愣,瞪著眼睛嚷嚷,「沈初晴,你竟然護著他!」

「我不護著他難道護著你嗎?」

「廢話,他算什麼東西,我可是你……」

翟廷說到一半突然頓住,不小心咬了下自己的舌頭,疼痛激發出多餘的唾液,吞下時喉頭竟然發苦。

「說啊!怎麼不說了?」沈初晴冷笑,「你腦子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差勁,連我們分手都忘了!從前你給我定規矩挑毛病時可是相當精明,連一丁點的錯處都不會放過呢。」

沈初晴語聲不大,眉眼卻冷得很,雙眸一瞬不瞬的緊盯著他,帶著咄咄逼人的氣勢。

這是翟廷從未見過的沈初晴,即使當初提分手時,她也只是傷痛而沉默的。

至今才短短三個月,她就完全變了一個人。像是將冰雪凝成了錐子披在身上,專刺翟廷。

畢竟她剛才同那個男人共飲時,可是有說有笑輕聲細語的。

翟廷心尖一痛,像是被蜂針蟄了一下,麻麻木木地疼。

「分手了還可以做朋友,再不濟也是同學,沒必要這麼記仇吧!」

沈初晴又笑了,唇角勾著,眼底卻有些濕潤,在酒吧閃爍的光球下忽明忽暗。

「算了吧,你連做個陌生人都不配……至少陌生人不會讓我這麼厭惡!」

沈初晴說完就拉著那人一起走了,背影裹在寬大的風衣里有些纖弱,背脊卻挺得筆直。

翟廷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地看著,目送她拐出門才重重嘆了口氣。

比原來更瘦了,也不知道有沒有九十斤。頭髮倒是長了些,還沒從前好看。

他搖搖頭,在吧台邊坐下,叫了兩瓶酒,打開後連著灌了幾杯,才想起來給表弟打電話。

陳生來得很快,但翟廷已經有些喝多了。按服務生的說法,那是喝水的架勢,不醉才怪!

翟廷大著舌頭跟陳生講了剛才碰到沈初晴的事,開始時還正常,說著說著便有些激憤了。

不該是這樣,不能這樣!沈初晴從來不會這樣對他……

陳生托腮聽著,多少是明白了點,「哥,說真的,你要是想玩你隨便,就別逮著初晴一個人禍害了。」

「閉嘴,初晴也是你叫的!」

翟廷腦子倒是不糊塗,反應還很快。

「好好,嫂子,前嫂子……」陳生心中暗道翟廷活該,但還是只能跟醉鬼妥協,「你們既然分手了,就別想了,反正你也不喜歡她。」

「你怎麼知道?」

「顯而易見的嘛,初晴自己也知道啊!」陳生說著就朝右手邊的卡座一指,「喏,那才是你的菜吧,都看你半天了!」

紅唇的年輕女子,正用纖長白皙的手指捏著高腳杯向翟廷遙舉,順便還拋了個媚眼。

翟廷愣愣看著,似乎恍然大悟又像是被說服一般,抬手向女子示意,叫她過來。

陳生識趣地退到旁邊,拿出手機偷偷給沈初晴發了個信息。

「我哥好像後悔了,他要是去找你,你可別心軟啊!」

沈初晴好半天才回復,「你看我像是有病嗎?」

陳生一窒,罵罵咧咧地收了手機——這兩口子說話都能噎死人。

沈初晴原來不這樣的,溫柔軟萌不知道有多可愛,都是被翟廷那個大豬蹄子給害的!

嘆息著轉過頭,見那邊的兩人氣氛似乎很是尷尬,不像是翟廷這種情場老手會出的狀況。

陳生悄悄湊過去,就聽到翟廷問人家,「你會吹口琴嗎?」

「你會寫詩嗎?」

「你會做海棠花的書籤嗎?」

……

女子臉色越來越難看,最後忍不住罵了翟廷一句「有病」,就憤憤地拿起包走了。

翟廷也不動,又喝了兩杯酒,雙目赤紅,不知是醉了還是哭了。

喘著粗氣嗤笑,「什麼都不會,老子要你幹什麼!」

說完霍地起身,碰灑了酒杯,牛仔褲濕了一大片,他也不在意,踉蹌著往外走。

陳生無奈地跟上,「消停點吧大哥,你喝這麼多又要幹什麼去?」

「找老婆……」

2

其實沈初晴跟翟廷分手,周圍的人都不意外,除了翟廷本人。

他疑惑又興奮,卻唯獨沒有不舍和傷懷。答應得很乾脆,連告別也沒說一句。

徒留沈初晴像一個被遺棄的幽靈,來時滿懷真摯,去時支離破碎。除了沉重的行李和單薄的勇氣,什麼都沒帶走。

就如同她來翟廷家時一樣。

彼時父母因工作去了美國,已經做好移民的打算,在拿到綠卡之前,便先將她暫時託付給了她的大學老師——翟廷的母親宋耘。

宋耘丈夫早逝,只有翟廷一個兒子,話少又不投機,時常覺得孤單,是以便對乖巧溫順的沈初晴格外疼愛,二話沒說就帶回了家。

翟廷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生氣,因為曼聯隊輸了球賽。

他擰著眉瞥了沈初晴一眼,就扔下遙控器,起身回了卧室,把門摔得震天響。

於是沈初晴的那句「你好」就此夭折在了尚未啟齒的唇間。

翟廷脾氣不大好,也沒什麼耐心,對沈初晴不冷不淡的,談不上反感,更多的是無視。

但是天長日久下來,還是免不了磕磕絆絆。

沈初晴文靜端莊,說話都輕聲細語的,翟廷就十分反感她這點,嫌她說話像蚊子哼似的,聽起來費勁。

翟廷更喜歡熱情潑辣的女子,愛說愛笑放得開,像火一樣熱情,而不是像水一樣寡淡。

誰又不喜歡那樣的人呢?沈初晴也喜歡,比如翟廷。

永遠意氣風發,如太陽般耀眼,帶著蓬勃的生氣和洶湧的鮮活,魯莽地往人心裡撞。

沈初晴無法招架那樣的恣意,那與她自小受到的拘謹刻板的教育截然不同,看起來格格不入,卻又讓她心嚮往之。

她各種明裡暗裡的示好,幾乎已經到了她能拋卻矜持做到的極限,翟廷卻依舊無動於衷。

甚至在宋耘明確表示了有意撮合他倆之後,絲毫不留情面地拒絕了。

又趁著宋耘生悶氣來敲她的門,坐在床邊隨手把玩著她桌上的鮮花書籤。

那是她自己製作的,原本是一對,做得更好的那支送給了翟廷,卻從沒見他用過。

後來她打掃房間時,在翟廷的垃圾桶里看到了。失去水分的花瓣碎成了渣,攪在一堆廢紙里,撿都撿不出來了。

「別跟著宋老師瞎起鬨,你該明白的,我是為你好。若真要強求,受傷害的也只會是你。」

沈初晴靠在門邊,垂頭絞著手指,窘迫而沉默。翟廷看了她兩眼,搖搖頭嗤笑一聲,起身出門。

擦身而過的瞬間,聽到她訥訥地問。語聲顫抖,卻帶著孤注一擲的勇決。

「如果我不怕受傷呢?」

翟廷腳下一頓,詫異而驚奇,但也僅此而已。

到底是頭也沒回,「可是我怕無聊!」

無聊和無趣——就是翟廷對沈初晴的全部了解。至於她內心的千迴百轉,翟廷沒興趣探究。

只不過,當時的翟廷有多不屑,後來就有多憋屈!

宋耘因為突發性腦溢血倒在了講台上,搶救了六個小時才撿回一條命。

生死一線,母子倆都心有餘悸。翟廷似乎一瞬長大,收斂了叛逆與囂張,對母親百依百順。

包括與沈初晴交往的事。

他像是一個受迫害的施予者,高高在上又憤憤不平。在宋耘面前裝得溫柔體貼,對沈初晴卻冷漠敷衍。

四年了,一直陽奉陰違的,不曾拿出半分真心。

倒是沈初晴,從開始就心知肚明,卻還是抱著最後一絲僥倖,卑微地想求一個機會。

可惜,她始終只是個可有可無的擋箭牌。

總是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默默守候,不抱怨不強求,被辜負被遺忘。

翟廷大多數時候都只顧自己瀟洒,但偶爾也會心疼,甚至曾想過,等玩夠了就跟沈初晴結婚。

她那樣的人,雖然無趣卻可靠,很適合做妻子。會在晚歸的夜裡為他留一盞燈煮一碗面,給他安定和慰藉。

可是翟廷忘了,沈初晴不是由他設定的機器,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她會在情深意重時毫無保留地付出,也會在心灰意冷之時毫不猶豫地離開。

翟廷初時無感,漸漸變得難熬,直到某一個醉酒的深夜想要喝一杯蜂蜜水,才發現已經弄丟了那個人。

那種巨大的空虛,幾乎將他淹沒,讓他胸口憋悶到窒息。

他隱隱明白是為什麼,但又拉不下臉去找沈初晴,直到剛才在酒吧見到她維護別人,才真正開始抓心撓肝了……

翟廷懊惱地捶了一把方向盤,喇叭聲響徹長夜,「我這不是自己作死嗎?」

陳生在旁嗟嘆,「豈止啊!墳都是你親手挖的呢!」

「少廢話,趕緊滾蛋!」

「我走了你想酒駕進局子啊?」

翟廷沒理他,掏出手機打給沈初晴,「進什麼局子,我要進攻了!」

3

沈初晴正在和韓彬討論新項目的進展。

韓彬是她的組長,一個工作上能力出眾,接觸時極具侵略性的男人。

重點是,對她很有好感。堅持要送她回家,還借口討論工作步步緊逼。

沈初晴看得出來,卻沒太大興趣。韓彬不是她喜歡的類型。

或者說,她已經無法再去喜歡任何人了。

翟廷在她的心上放了一把火,燃盡了她全部的熱情,只留下一片貧瘠荒蕪的沙丘。

哪怕在看到來電顯示時,內心也毫無波瀾,連當初的恨意都磨滅了,不痛不癢。

只一秒就掛斷,隨手扔到了一邊。

她之前沒把翟廷拉黑是覺得沒必要,因為那人從來不會主動打電話給她。

現在沒拉黑是懶得動手,以她對翟廷的了解,被拒接了絕不會打第二次。

結果這次不知道吃錯了什麼葯,一遍接一遍地打,連韓彬都聽不下去了。

「要不我幫你接?」

沈初晴眉心一跳,面上仍笑著,「有勞了。」

韓彬接起電話,明顯聽出對方的聲音從赤道直接跑到了北極,才苦笑著遞給她,「他非要你接……脾氣可真差!」

沈初晴擰著眉接過,還沒出聲就聽到翟廷氣急敗壞的聲音,「沈初晴,大半夜了怎麼會有男人在你家?」

「你憑什麼質問我,你以為你是誰啊!」沈初晴不想讓人笑話,快步走進了陽台關上門。

翟廷被噎住,蔫了一半,「我就是……怕你吃虧。」

「呵,我吃的虧還少嗎?況且,能有誰比你更壞!」

沈初晴說話句句帶刺,扎得翟廷心頭微痛,又思及自己從前總是陰陽怪氣地同她講話,不免又更痛了幾分。

「我喝了酒不能開車……你過來接我一下好嗎?」翟廷試探著問。

「沒空,我有事。」

「什麼事那麼重要,你都不管我了!」

「不是事情重要,而是你不再重要了。」沈初晴握緊手機,指甲輕輕摳著殼子側邊的磨砂,「翟廷,你早已不是我心中第一位的了,我再也不會為了你放棄任何東西,你不配!」

沈初晴的聲音縹緲,穿過聽筒透散出無盡的冰冷。翟廷尚且來不及抓住,耳邊已寂靜一片。

他愣愣舉著手機,直到手臂發酸才放下,呆坐良久,沉默地點燃了一根煙。

是了,他確實不配。

大四那年沈初晴的父母曾有意安排她出國留學,學校都談好了,她卻死活不肯去。

只因為翟廷隨後說了一句喜歡吃她做的蛋糕。

那是翟廷第一次說喜歡她身上的某樣東西,十分輕易便拖住了她的腳步。

當時距離翟廷的生日還有一個星期,也是如今這般陰雨綿綿的深秋。

沈初晴早早就開始準備,親手做了蛋糕,買了禮物,還燒了一桌子的菜,甜蜜而忐忑地等待。

直到後半夜,翟廷才回來,帶著一身的酒氣和零星的唇印。

他皮衣上的雨水,沾染了沈初晴的指尖,立刻變得冰涼,撫上他額頭時很是舒服。

翟廷昏沉著睡去,一覺醒來卻見沈初晴獨自坐在餐桌邊,無聲地吃著蛋糕,一口一口,咽得十分艱難。

回頭看到他時,眼尾和鼻尖都是紅的,卻還是立刻起身跑過來問他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喝水。

那時的沈初晴眼中有光,努力遮住了傷痛與落寞,他便也裝作看不見,連一句抱歉和安慰都沒說。

翟廷垂頭想著,直到香煙燃盡燙到手他才驀地丟開,嘆息間,那痛便從指尖一路蔓延到了心底。

從前無數次他冷漠地掛斷電話之後,沈初晴是否也這般迫切又失落地等過他,也像他此刻一般心痛嗎?

翟廷側過頭看向車窗外,墨藍天空繁星閃爍,美麗得如同夢境。

而人間卻在上演著最真實的報應。

那些他因為不屑和殘忍所射出去的冷箭,如今全部反扎進了他心底,刺穿一個又一個血窟窿,卻再也沒有一個沈初晴來為他上藥了。

4

翟廷沒叫代駕,就那麼坐在車裡等了一夜,沈初晴最終沒來。

深秋更深露重,饒是他身強體健,凍了一夜還是有些鼻塞,多半是感冒了。

他並不打算治,反而心生一計,想要藉此機會賣慘。

沈初晴一向心軟,這或許是個機會。

翟廷故意把自己折騰得更嚴重了些,眼睛紅腫,感冒咽痛,還忍著不喝水,直到嘴唇乾得起了皮,才拿起手機拍了幾張照片。

效果不錯,看起來很是憔悴。

他先把照片發給沈初晴,又啞著嗓子發了條語音,「昨天在車裡等了你一晚上,我都凍病了。」

自認為夠楚楚可憐了,便靠在沙發上敲著手指等回復。

半晌都沒動靜,翟廷急躁地拿起手機來回看了好幾次,還是忍不住打了電話過去。

沈初晴應該在忙,好久才接起,聲音急促卻客氣,「您好,哪位?」

翟廷喉頭有點發堵,「是我。你在忙嗎?是不是沒看到我發的信息?」

沈初晴聽出是他後立刻變得硬邦邦,「看到了,不想回,因為與我無關。」

翟廷胸口一涼,無意再追問,只是抓緊機會說出自己想說的話,「初晴,你別不理我好不好?罵我也行,至少回復我一個字吧……我等了你好久。」

「久嗎?其實才五分鐘而已。而我曾經等過你無數個這麼久!」

沈初晴說完就掛了電話,翟廷又打了好幾次,她再也沒接。

此情此景無比熟悉,只不過其中的人物完全顛倒過來了。

翟廷苦笑一聲,起身走進衛生間,用冷水洗了把臉,眼睛更紅了。

他看著鏡中的自己,忽然揮拳打碎了玻璃,狠狠咬牙,「這就是報應,好好受著吧!」

接下來幾天,翟廷都會到沈初晴的公司樓下去等她下班,圍追堵截,死纏爛打。

沈初晴對此無動於衷,不趕他也不理他,只是徹底的無視。

直到他手背上的傷都快癒合了,招搖過市的白紗布也沒能等到一句問候。

那時翟廷才知道,不在意遠比拒絕更讓人絕望痛心。

你的喜怒哀樂和鮮血眼淚都已不在她心上,與街上擦肩的路人一般泯然於眾。

一想到那樣的情景,翟廷就心如刀絞。

不,他絕不能接受那樣的結果!

翟廷深吸一口氣,多日來第一次伸手拽住沈初晴,「明天就到我生日了,你陪我好嗎?」

見沈初晴不搭理,又著急地加了句,「你以前說過的,每個生日都會陪我一起過,直到我們80歲,90歲,100歲。」

沈初晴聞言一怔,像是陷入了某種回憶,很快又嗤笑一聲,「你可真夠不要臉的!」

翟廷也知道自己無賴又卑鄙,但他顧不得了,「反正你說了就是說了,你得做到……」

「那說的是『我們』!」沈初晴甩開他,「現在你是你,我是我,以後都沒有『我們』了。」

寥寥幾字,如同利刃,將翟廷斬得體無完膚。他心尖一抖,莫名有些害怕,又下意識拉住沈初晴。

「我不管,你不能說話不算話!不然我就向宋老師告狀。」

搬出了宋老師,沈初晴果然沒再堅持,雖然看向他的眼中多了幾分鄙夷,但到底還是答應了。

翟廷開心極了,攬過沈初晴抱了一下,放手時才發現方才太用力,將人手腕都勒紅了。

「對不起,疼不疼?」翟廷慌張地問,手下溫柔地給沈初晴揉著,眼神繾綣又心疼。

沈初晴由著他弄,連個表情都吝嗇,「翟廷,你現在又何必來裝深情呢?感動的只有你自己罷了!」

翟廷搖搖頭,聲音苦澀,「沒有裝,我是真喜歡你的……只是知道得太遲了。」

「所以呢?」

「我要重新追回你,初晴,再給我一次機會好嗎?」

沈初晴收回手,低頭撫摸袖口,「我考慮一下吧。」

翟廷呼吸一窒,壓抑不住地狂喜,他扯扯嘴角,似乎不知道該怎麼笑,「真的嗎?謝謝你……那明天我等你。」

沈初晴不置可否,只叫他不許再跟著,就轉身走進了蒼茫暮色中,再沒回頭。

5

當夜翟廷就失眠了,他興奮地上躥下跳,一大早就開始準備。

訂餐廳,訂鮮花,訂蛋糕……什麼都是以沈初晴的愛好為先,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他給沈初晴過生日。

直到此刻翟廷才發現,他對沈初晴是了解的。

就算沒有刻意觀察過,那幾年相伴的歲月,只要他不是瞎子,就總能看出些什麼來。

最重要的是,他還真的記住了。

時間好像沙漏,把沈初晴的一點一滴,緩慢而不易察覺地滲透進了他掌心。

他從不在意,也不曾握緊,眼見那沙開始從指縫溜走了,他才慌忙緊攥,結果卻是空空如也。

好在時光仍存有痕迹,比起韓彬的一片空白,他幾乎可以稱得上是作弊。

當時的翟廷還躊躇滿志,完全沒想過會被人彎道超車。

到了晚上,沈初晴按時赴約。

她穿著修身的連衣裙,身姿綽約,捲髮隨意地攏在一側肩頭,臉上化著淡妝,眉眼都是清冷的,嘴唇卻紅潤嬌嫩。從門外進來,穿行過閃耀的光暈,一步一步踩在翟廷的心上。

他看得出神,心跳驟然錯亂,而後漸至澎湃。

為什麼他從前沒發現沈初晴這麼美呢?

不似他向來喜好的那種熱烈外放的美艷,而是由內而外的優雅和端莊,隱約還有種堅韌的風骨。

美的像她最喜歡的海棠,生生壓下滿園春色。

翟廷眼光從沈初晴腰側掃過,很快移開,「你太瘦了,以後要多吃點。」

沈初晴點點頭,沒說話,只是順手接過他遞來的紅玫瑰,擱在了旁邊的椅子上。

翟廷看著她收下花,暗暗鬆了口氣,心底倏忽又冒出了些期待,或許今夜能得到想要的答案。

兩人相對而坐,翟廷很會找話題,難得沈初晴也肯配合,雖說不上相談甚歡,但也並未冷場。

一頓飯吃得平和溫馨,倒是找回了幾分從前的氣氛,似乎不曾隔著那些裂痕。

翟廷心口像燃著一把火,燒得他腦袋發暈,忍不住想貪圖更多。

可以吧?可以的……沈初晴會原諒他的,然後回到他身邊,那麼他將傾盡餘生來慢慢補償。

「初晴,我……」

翟廷剛開口就被一陣手機鈴聲打斷了。

他看著沈初晴接起電話,露出了今晚第一個笑容,「我這裡結束了,你過來吧。」

話音一落,空氣彷彿凝滯了一般令人窒息。

翟廷攥緊拳頭,一瞬間臉色全白,又在見到韓彬出現時,驀地紅了眼眶。

韓彬走到沈初晴身後,為她披上大衣,「可以走了嗎?」

沈初晴笑著點頭,「嗯,完成任務了。」

翟廷又被刺了一刀,「你只是把我……當成一個任務嗎?」

「不然呢?還是你更喜歡當一份工作?那可是要付錢的!」

翟廷拍桌站起,幾乎歇斯底里,「既然你不情願,為什麼要答應我,又為什麼說你會考慮?」

沈初晴停下腳步,冷冷逼視翟廷,「就是為了此刻,看你難堪看你痛!」

「先給你希望,然後再無情碾碎,讓你的心在塵埃里破爛的一文不值……這就是你曾經無數次對我做的事!」

「怎麼,你後悔了我就要原諒你嗎,你勾勾手指我就要回到你身邊嗎?你總是那麼高高在上!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只是不習慣沒有我,不甘心罷了。別再說喜歡我了,我嫌噁心!」

沈初晴說完就挽著韓彬離開了,出門時還是沒忍住,側過頭看了翟廷一眼。

他還站在原地,肩膀塌著,整個人無比頹喪,在周圍的喧囂熱鬧的中孤獨而無助。

沈初晴被針刺到一般,猛地轉回頭,快步走出餐廳,沒幾步就蹲在地上,將臉埋進膝頭,低泣出聲。

方才翟廷一瞬間被抽離了所有光芒的眼睛,像極了從前的她。

本以為這樣做是報復,是懲罰,能夠讓自己痛快,現在才發覺,只有痛而已。

自己的加上翟廷的,一起痛著。

韓彬站在一旁,由著她哭了好久,才伸手拍拍她肩膀,「你這是何苦呢?你明明還愛他……」

沈初晴回過神,擦乾眼淚,緩緩站起身,「那又怎麼樣呢!」

說完又笑了,眼中滿是蒼涼,「謝謝你幫我,只是我此生可能都無法再愛上任何人了,所以,對不起。」

韓彬點點頭,長嘆口氣,「不要用別人的錯誤懲罰自己,最終受苦的還是你。如果這世上只有他在你心裡,何不再給彼此一個機會呢?」

「你過去愛得太苦太累了,可正因為如此,才更應該去抓住可能幸福的機會不是嗎?我從不認為仇恨能讓你快樂,但是,他可以。」

沈初晴沉默良久,「或許吧。」

6

翟廷獨自在餐廳坐了很久,出來時下起了大雨,街上行人寥寥。

他無所謂地走進雨中,濕透的衣服裹在身上,刺骨的冷,只有眼眶又酸又熱。

剛才的話還沒說完,他要去告訴沈初晴,那些她賜予的痛他都願意承擔,所以請她繼續懲罰他,怎麼樣都可以。

翟廷去了沈初晴的小區,保安說她回來了,但是根據規定,必須先打電話詢問業主。

幾分鐘後,保安走出來,對他搖了搖頭。

翟廷對此並不意外,也沒打電話過去,沈初晴不可能接的。

他只是倔強地站在大雨里,賭一個機會。

又或者說,是在代替沈初晴懲罰自己。身體受罪了,心上的痛才能消弭一點點。

這樣的雨夜似曾相識,沈初晴也曾等過他的,給他打電話著急地叫他回去,他卻因為雨太大嫌麻煩直接拒絕了。

那時的他怎麼也不會想到,有朝一日會追妻火葬場,將這些苦痛都一樣一樣嘗個遍。

其實翟廷一點也不抱怨,沈初晴只不過是把他曾經做過的事情都原樣還給他罷了,甚至都談不上報復。

說到底,沈初晴還是心太軟。

這不,才站了兩個鐘頭,她就跑下來了。

穿著睡衣,也沒打傘,衝上來就扇了翟廷一巴掌,「你到底想怎麼樣!」

她嘶聲喊著,但是嗓門實在有限,又被喧囂的雨聲壓制,傳到翟廷耳中,就只剩下無奈的心酸。

翟廷心頭劇痛,伸手抱住她,將她頭按在自己頸窩,用胳膊替她擋著雨。

「初晴,你狠狠報復我吧,但是求你,不要喜歡別人。」

沈初晴用力推開他,「我喜歡誰都不關你的事,趕緊滾,我不想看見你!」

翟廷自然不肯放,兩人在雨中拉拉扯扯半天,保安跑過來給他們送傘都沒人顧得上接。

最後,還是沈初晴妥協了,她實在沒力氣了!

方才回來時受了冷風,本就有點發熱昏沉,又冒著雨跟翟廷鬧了一頓,現下已經無法支撐了。

幾秒鐘後,眼前一黑,軟軟倒在了翟廷懷裡。

翟廷被嚇得夠嗆,慌忙抱起沈初晴送到醫院,路上連著闖了三個紅燈。

醫生一番檢查過後,說是感冒引起的暫時性暈厥,只要用上藥物休養幾天就沒大礙了。

翟廷重重鬆了口氣,抬手抹了下額頭,一把冷汗。

未及道謝,醫生又皺起眉訓他,「患者之前做過流產手術,身體還比較虛弱,你竟然讓她淋雨,你怎麼做人家老公的!」

醫院的走廊還算寂靜,樓外雨聲嘈雜,翟廷很清楚並沒有打雷,卻覺得一道霹靂正正落在他頭頂。

他聽到自己僵硬的聲音,「你說……她流產?什麼時候?」

「大概三個月前。」

又是一道驚雷!

三個月前,不就是沈初晴跟他提分手的時候嗎?

那時的沈初晴笑得比哭還難看,翟廷以為她已經夠難過隱忍了……卻原來,她還為他懷過一個孩子嗎?

翟廷渾身一震,踉蹌著後退,手撐住門框才站穩,顫抖著打開門,正對上沈初晴空洞的眼眸。

她躺在雪白的病床間,唇色慘淡,笑容更慘淡。

「我只懷了他兩個多月,還不知道是男是女,甚至還在猶豫著要不要告訴你……」

「那天我在浴室里摔倒了,肚子很疼還有些出血,我嚇壞了,甚至忘了叫救護車,只想著要找你。我給你打了五個電話,你接了最後一個,話都沒聽我說完就說你不回來了。」

「後來我自己打了120,但已經太遲了。翟廷,你的孩子死了,就死在這樣的雨夜……」

「別說了……」翟廷忽然嘶吼出聲,再也站不住,一下子跌坐在地上,臉色慘白,只會徒勞地搖頭,捂緊耳朵,「別說了初晴,我求你,不要再說了……」

沈初晴聽話的噤聲,慢慢側過頭看了一眼牆壁上的鐘錶,又從外套口袋裡掏出手機打開相冊,扔到翟廷面前。

那是一張手機拍攝的B超照片,溫柔的子宮中有一個模糊的小豆子,孱弱而孤獨。

「看一眼吧,你還沒見過他呢。」

沈初晴語聲平淡,卻透露著冰冷的惡意,「十一點五十五,你的生日還沒過完。怎麼樣翟廷,喜歡這個生日禮物嗎?」

7

深夜,病房,無聲的天與地。

翟廷坐在地上靠著牆,一動不動,像死去一般沉寂,幾乎聽不到呼吸的聲音。

原本以為看到沈初晴有了別人已經夠痛了,直到他猝不及防地聽聞了這個已經遠去的孩子,才如同被無數把匕首同時刺穿了心臟,血肉模糊,痛到此刻已然麻木,只呼呼漏著風,冷得發抖。

窗外的雨已經停了,後半夜竟然又出了月亮,將漆黑的病房照亮了一半。

沈初晴枕在夜色中,大睜著雙眼,淚水已乾涸。

她像是一個發了狠的困獸,撕碎翟廷的同時,也幾乎摧毀了她自己。

不恨嗎,不怨嗎?說一點都沒有是不可能的。

但是再多的苦與痛,都是她自願的。翟廷從來沒強迫過她,她也有許多機會可以抽身,卻被愚蠢的感情拖累,最終落得遍體鱗傷。

孩子的事是她心底最深的痛,她曾打算永遠埋葬的,可方才隔著病房門,聽到醫生跟翟廷說起時,她忽而又覺得委屈和憤慨。

憑什麼,那樣的痛只讓她一個人承受,明明翟廷也有份的,他也該痛一痛才是!

於是,沈初晴用盡了最大的惡意去刺痛他,可看到他此刻失魂落魄幾近崩潰的樣子,又覺得好沒意思。

她並沒有覺得痛快,哪怕這些日子她折磨報復翟廷,一次次看他黯然神傷,也不曾真的感到開心。

就算翟廷痛了哭了又怎麼樣,失去的東西,終究是不會再回來了。

所以,又何必呢?

事到如今,他們之間最大的債也已經清算完了,就此放過吧。

沈初晴嘆口氣,轉回頭看翟廷,那人雙目通紅,也正痴痴地望著她。

「算了……」

「痛嗎?」

兩人同時出聲,暗啞的聲音劃破沉默,糾纏成一線。

沈初晴一愣,下意識問道:「什麼?」

翟廷緩慢起身,走過來蹲在床邊,試探著去夠她的手,「我說,你當時痛嗎?」

說完不等她回答,眼淚就落了下來,「一定很痛很痛吧!你最怕痛的,從前生病打針都想我陪著,可又不敢跟我說,自己哭過不少回吧,其實我都知道……但是對不起,這次我是真的不知道!」

「如果我知道,哪怕我再是個混蛋,我也不會讓你一個人的……對不起,對不起。」

翟廷將臉埋在沈初晴掌心,泣不成聲。

他始終不敢去想像那晚的沈初晴該是多麼的痛苦和絕望,那恐怕會讓他恨不得掐死自己。

可他又忍不住想問,想知道那些點點滴滴,想讓自己更痛,當作對他的懲罰。

沈初晴一直沉默地看著他哭,胸口悶痛,許久才伸出手,摸了摸他發頂。

「都過去了。你以後要學會珍惜,別再讓自己後悔了。」

翟廷聞言一頓,狠狠閉上眼睛——他跟沈初晴怕是再沒可能了。

橫亘著那樣深的傷害,無論他再難過再不舍,也沒臉再繼續纏著沈初晴了,更不敢讓她有一絲一毫的不快。

「好,我知道了。」

翟廷在病房守到天亮,再三跟醫生確認沈初晴沒問題之後才離開。

沒多久,宋耘就來了,手裡提著個保溫飯盒。一邊數落她,一邊把熱騰騰的湯麵往她嘴裡喂。

「多大的人了感冒還鬧到醫院,丟不丟人!還有啊,是醫生交代讓你吃清淡的,可不是老師我刻薄你。」

沈初晴小口小口吃著,面有點淡湯又有點酸,荷包蛋的黃還不太熟,蔥花也焦了……明顯就不是宋耘做的。

她想像了一下翟廷對著鍋碗瓢盆手忙腳亂的樣子,忍不住好笑,一不小心就嗆到了,連聲咳嗽起來。

宋耘連忙放下碗想替她拍背,結果被人搶先了一步。

翟廷從外推門進來,快步跨到床邊,寬厚的手掌輕輕幫她拍著後背,緊張又心疼,「別急,慢慢呼吸,怎麼會突然咳嗽,是不是感冒加重了?要不要……」

他說到一半突然住了嘴,手掌頓在空中,尷尬得不知進退,臉憋得通紅。

只能轉頭去抱怨宋耘來掩飾自己的窘迫,「媽你怎麼回事,飯都喂不好!」

宋耘失笑,今早翟廷跟她坦白了一切,她才知道兒子做了什麼孽,氣得打了他一頓,又極心疼沈初晴。

本想立刻來醫院的,又被翟廷拖住苦苦哀求,教他怎麼做飯。

他親手洗菜切菜,煮麵煮蛋,側臉滿是熱望,眼中卻全是落寞。他想對沈初晴好,又不敢叫對方知道,最後只能拜託自己出面,又忍不住偷偷跟來躲在門外偷看。

翟廷是她的兒子,張揚肆意地活了二十多年,何曾這般低聲下氣過。

但是宋耘一點也不同情他,並且不打算幫他求情。

此刻看他難堪的樣子,又有些不忍心,便將勺子往他手裡一塞,狀做賭氣的出了病房,「那行,你喂得好你來吧!」

翟廷一怔,立刻抬眼去看沈初晴的臉色。沈初晴也略驚訝,隨意笑了笑,伸手拿過勺子,「我自己來吧,沒那麼嚴重。」

見他眼神迅速灰暗下去,又鬼使神差地加了一句,「有點淡了,下次多放點鹽。」

8

翟廷從善如流,並擔負起了給沈初晴送飯的任務。

除了第一頓以外,後續全是大補的東西,似乎是想將她之前流產受損的身體補養起來。

翟廷學得很認真,花樣不少,味道也越來越好,但是手上總有傷,刀傷或燙傷。

和從前不一樣的是,他不再刻意展示,反而是想辦法隱藏著。

沈初晴看到了,卻也沒問過,只是溫順地吃掉東西,然後客氣地道謝。

翟廷則是耐心地等在旁邊,會看她,會跟她說話,卻沒動手餵過她一次。努力守著那無形的界限,極有分寸地徘徊在朋友之外。

那是沈初晴從未見過的翟廷,小心翼翼又誠惶誠恐,明明想靠近卻逼迫著自己遠離。

說實話,她有些心酸,但也僅此而已。

到了出院那天,翟廷把沈初晴送回家,分別時從兜里掏出一柄口琴,「我把這個給你帶來了,有它陪著,你或許能開心一點。」

沈初晴垂眸,心中狠狠一悸。

那是她的口琴,曾陪伴過她無聊的童年和失眠的深夜,也傾聽過她愛而不得的心事,最終在分手時,被她丟棄在了翟廷家樓下的垃圾桶里,與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一起埋進了污穢之中。

翟廷竟然把它撿回去了,還保管得這麼好,清潔起來應該花了不少力氣,每一個細孔挨著擦洗,難為他有那樣的耐心。

「你吹口琴很好聽……其實我挺喜歡的,但是怕你纏我才故意笑你土的。」

沈初晴摩挲著口琴,嘆了口氣,「你不用這樣的……沒什麼意義。」

翟廷苦笑著點頭,「我知道,但我還是想學著去愛一個人,真正的,愛一個人。」

他說得很輕很淡,又帶著不容忽視的堅毅,看起來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沈初晴當時沒明白,直到很久以後才懂得。

翟廷從那天以後再也沒找過她,似乎之前的窮追猛打只是一時興起,那個抱著她手哭泣的男人也是一場幻覺,一夜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並不意外,翟廷最初只是不習慣,後來是愧疚,但並不一定是真的愛她。

一旦想明白了,自然會做出最恰當的選擇。

沈初晴分明也是希望如此的,但心裡還是控制不住地酸楚。雖然對著韓彬揶揄,話語卻滿是苦澀,「都怪你的烏鴉嘴,我的快樂,恐怕找不回來了。」

韓彬微愣,很快反應過來,往她身後掃了一眼,伸手攬住她,「走,送你回家。」

沈初晴不自然地掙了掙,自她表明心意後,韓彬一直跟她保持距離,從沒做過這般越界的舉動。

韓彬卻神色如常,車開得十分平穩,不時地側頭看右側後視鏡。

「你看看後面那輛車。」

沈初晴納悶地回頭,看到一輛黑色的轎車不遠不近的跟著,隔著飄飛的細雪,看不清楚車牌。

「一個月,我順路送過你四次,這車每次都跟著。還有幾次我看到它跟著你到公交站……應該是他吧?」

沈初晴驟然一震,心頭豁然明朗,腦子卻亂作一團,說不清是喜還是驚,只是訥訥地絮語,「我不知道……」

說著又轉過頭往後看,伸手在包里摸索手機想要打給翟廷,拿出來才看到有兩條陳生的微信。

第一條是個視頻,昏暗吵鬧的酒吧里,翟廷紅著眼睛問身旁的美女,「你會吹口琴嗎?你會寫詩嗎?你會做海棠花的書籤嗎……什麼都不會,老子要你幹什麼!」

第二條是文字,陳生說:初晴,我收回之前的話,如果時光不算晚,夕陽還有溫度,那麼請你,重新給翟廷一個機會吧!

沈初晴握著手機發獃,顧不上想陳生是從哪裡抄來這麼矯情的詩句,腦中只反覆回想著翟廷。

他說的每一句話都與她有關,第一次將她放在心中最嚮往的位置去尋找和追求。

或許,有些事情是她想錯了,至於真假,試一試就知道了。

十分鐘後,韓彬把車停在沈初晴小區門口,確定後面的車也停下後,兩人才開門下車,開始扯著嗓子爭執。

沈初晴被韓彬推了一把,餘光瞥見遠處一個身影快速跑過來,眨眼間,拳頭已經砸在了韓彬臉上。

翟廷咬著牙,頸側青筋暴凸,伸手揪住韓彬的衣領,「你找死啊,竟敢動她!」

韓彬舔舔紅腫的嘴角,眯眼看著翟廷笑,話卻是對沈初晴說的,「人幫你引出來了,記得請我吃飯啊!」

翟廷愣了愣,面色驟變,轉身就想跑,被沈初晴拉住了。

「韓彬說看見你好幾次了,你每天都跟著我嗎?」

她語聲溫和,不像是質問,但翟廷還是心虛,「我只是不放心,怕你工作太累,擔心你身體還沒完全養好……我真的沒別的意思,初晴,你別生我氣……」

沈初晴打斷他,「那你為什麼偷偷躲著不出現?」

「我不想讓你有負擔,不想讓你反感,更不想讓你看見我……再想起那些心傷。」翟廷說著又紅了眼眶,以前也沒發現他這麼愛哭。

「我說過要學著去真正愛一個人,那麼以她為重,將她的利益和感受放在第一位,應該就是我要學的第一課吧……只可惜,我從前都不懂。」

他語聲滿是悔恨,帶著顫抖的哽咽,輕得像一聲嘆息,又重得像一塊隕石。

轟然墜落,將沈初晴心間的隔閡輕易摧毀,徒留下斑駁的溫熱與疼痛,湧起酸楚的感動,堆疊在她胸口和眼中,變成滾燙的淚水。

沈初晴拉著翟廷的手緊了緊,半晌才輕聲回答,「幸好,現在還不算太遲。」

翟廷手狠狠一抖,立刻反握住她,有些難以置信,「初晴……你剛說什麼?」

「我離開你以後,逼迫自己脫胎換骨,去開始新的生活,然後無意中發現我竟然還是潛移默化地想變成你喜歡的樣子——長發,潑辣,敢愛敢恨,不卑不亢。」

「我變得越來越像你曾經喜歡過的那些人,但我照樣還是怕,你不愛我……」

沈初晴垂著頭,一字一句說得平靜溫柔,卻猶如一刀一刀狠狠割在翟廷心上。

他再也聽不下去,伸手緊緊抱住沈初晴,用力地貼近胸膛,「我愛你啊,我是愛你的。不是因為你變成了誰,而是因為你是你。」

「所以初晴,再相信我一次好嗎?我會用一生去證明的。」

沈初晴抬手回抱住翟廷,將下巴抵在他肩膀,終於點了點頭,「好。」

初雪已停,夕陽不見蹤跡,終究還是無法如詩句那般浪漫。

好在相擁的兩顆心還是真切而溫熱的,那麼我們,都值得擁有重來一次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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