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因為譚嗣同引刀一快,戊戌變法也許只是一場鬧劇
文|郭天民(讀史專欄作者)
120年前,也就是從現在往上推的第二個戊戌年,一場貌似轟轟烈烈的變法運動僅僅持續了103天,便以六顆人頭的落地戛然而止。
短短103天,在漫長的中國歷史上如白駒過隙,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而在這103天中,變法派們所做的一切,不過是在歷史長河中扔進一顆小石子,來不及泛起漣漪就被滾滾洪流淹沒了。
戊戌變法可能是中國歷史上時間最短最不成氣候的一次變法,如果不是一個人的死賦予這場變法以悲劇色彩,它也許會作為一場鬧劇,被歷史的書寫者們一筆帶過。
而這個人,就是譚嗣同。
讓我們先來看看主持變法的是一個什麼樣的劇組。
變法的編劇和導演當然是康有為和梁啟超,當時,康有為40歲,梁啟超25歲,譚嗣同33歲,林旭23歲,劉光第39歲,康廣仁31歲,楊銳41歲,楊深秀49歲。
他們賴以實施變法主張的主角光緒皇帝,當時也只有27歲。
與那些頑固的保守派或者老謀深算的洋務派相比,這些人的資歷和人生閱歷,明顯處於劣勢。
姜還是老的辣。
他們天真地以為只要抓住光緒皇帝,就掌握了絕對的主動權,就可以為所欲為了。
他們企圖淘汰原來以慈禧太后為首的政治班底,取而代之。
但是這個劇組中,除了楊深秀和劉光第在官場上演過角色,楊銳在張之洞的幕府跑過龍套外,其他人都是官場小白,連地方小官都沒做過,根本談不上從政經驗。
光緒皇帝更是一個生於深宮之中,長於婦人之手的小鮮肉,雖然到變法時已經親政九年,但卻既沒有實權,也沒有獨自執政經歷,是一個不懂政治的傀儡皇帝。
如果說此時的大清政府是一艘千瘡百孔,搖搖欲墜的破船,那麼把原來的水手趕跑,把舵交給這群徒有一腔熱情而根本沒有航海經驗的人來掌,其危險性可能更大。
再來看看變法期間,他們都做了些什麼。
首先,在短短103天內,光緒皇帝頒布了110道改革詔令,平均每天發布一道還多,內容涵蓋政治、經濟、軍事、文教方方面面。
這麼密集的詔令不要說在一個幅員遼闊,人口眾多的國家,就是在一個大家庭裡面,也很難得以有效地貫徹實施。
對此,維新變法的過來人,日本前首相伊藤博文作為旁觀者,看得最透徹,他跟李鴻章說:
「治弱國如修壞室,一任三五喜事之徒,運以重椎,絙以巨索,邪許一聲,壓其至矣!」
意思是說改革如同修繕破房子,而如果拿著「重椎、巨索」大拆大建,結果當然就會壓垮房子。
英國人赫德則認為,「他們把足夠9年吃的東西,不顧它的胃量和消化能力,在3個月之內都填塞給它吃了」。
就是說一口吃不成胖子。
治大國若烹小鮮,2000多年前老子發出的警告,被飽讀聖賢書的康有為們當成了耳旁風。
在變法實施過程中,總導演康有為搖擺不定,前後矛盾。他一再放棄自己的政治主張,甚至背棄自己當初的民權思想。
對與自己產生政治分歧的譚嗣同,謾罵攻擊,說他和林旭的相貌舉止,根本不像開國功臣的樣子。
譚嗣同的許多政治主張,在遭到頑固派的反對之前,就已經被康有為否定了。
由於慈禧太后並沒有把權力完全交給光緒皇帝,對一些重大問題仍然要求他早上請示,晚上彙報。
為了爭奪權力,康有為提出了一個瘋狂的計劃:圍攻頤和園,幹掉慈禧。這個計劃(或者說陰謀)直接導致了六君子的腦袋落地。
而他們藉助的力量居然是在舊官僚隊伍中成長起來的袁世凱。
袁世凱雖然同情變法,後來也有證據表明袁世凱並沒有事先告密,但袁世凱對新舊力量的懸殊有清醒認識,他知道這種瘋狂舉動不僅大逆不道,而且是以卵擊石。
維新派寄希望於他,無異於緣木求魚,甚至是抱薪救火。
變法失敗後,康有為和梁啟超倉皇逃命,連自己的親兄弟康廣仁也不顧了。
以至於康廣仁被捕後在監獄裡以頭撞牆,痛哭失聲:「天哪!哥哥的事,要兄弟來承當。」
而且康有為的人品實在是不夠看,變法失敗後,明面上仍然到處宣傳變法,在海外籌集資金,卻實際上包養小老婆花天酒地。
最後梁啟超都為他不齒,甚至悔恨拜這種人為師。
但是,戊戌變法畢竟在中國歷史的天空中划出一道耀眼的光芒,成為近代史上舉足輕重的歷史事件,而這一切,完全是因為譚嗣同的死。
譚嗣同出生在一個仕宦之家,五歲起開始讀四書五經,接受封建傳統文化教育。
他既習文,又練武,性格剛毅,處事果斷,敢作敢當,急公好義。20歲時,拋棄舒適的家庭生活,開始四處壯遊。
他把對自然、社會與人生的多年思索,對封建制度的不滿與批判,以及對改革中國的理考與探索,融合成一部驚世駭俗的奇書——《仁學》。
他提出了系統的變法主張,而且一以貫之,他是變法陣營中最清醒、最堅決的一員。
譚嗣同具有崇高的人格魅力,是一個真正的男子漢。
變法失敗後,他多次拒絕出逃,每日照常習文練武,決計殺身成仁,為變法獻身。
他對前來勸他出逃的梁啟超說:「大丈夫不做事則已,做事則磊磊落落。」並在獄中寫下了「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崑崙」這樣豪氣衝天的詩句。
他對變法充滿的各種危險,早就有清醒的認識。入京以前,他再三向妻子表白:視榮華如夢幻,視死辱為常事。無喜無悲,聽其自然。
他平常就喜用「殺身滅族」四字來與朋友互勉,可見他的從容赴死,決不是偶然的。
關於譚嗣同的死,後人多有非議,認為他死得不值得,白白犧牲了性命。但正是因為譚嗣同的慷慨赴死,才使戊戌變法多了幾分悲壯,多了幾分光彩。
譚嗣同的名字,幾乎成了戊戌變法的代名詞。
其實譚嗣同之死的歷史意義,還遠不止這些,他自己的話就是最好的詮釋:「各國變法,無不因流血而成。今日中國未聞有因變法而流血者,此國之所以不昌也。有之,請自嗣同始」。
正是譚嗣同的這種殉道精神,使世人猛然警醒。
一些原本主張改良的溫和派,也轉而同情革命派。
13年後,辛亥革命烈士林覺民步其後塵,慷慨就義,就連他寫給妻子的《與妻書》,也與譚嗣同寫給妻子的遺書異曲同工,譚嗣同的死,可以說在一定程度上加速了清王朝的覆亡。
1898年9月28日下午3點半,歷史在這一時刻凝固了。
譚嗣同等六人被押至菜市口行刑場,臨刑前,譚嗣同仰天大笑,高呼:「有心殺賊,無力回天。死得其所,快哉快哉!」
劊子手殺官員用的刀比殺老百姓用的刀要鈍。
面對前幾人不是被一下子砍頭,而是被一刀一刀鋸頭的血腥慘狀,有幾個人還能有這樣的氣勢和膽魄。
當劊子手屠刀落下的一剎那,血光照亮了歷史的天空,譚嗣同的鮮血凝固成中國歷史上一道亘古不滅的彩虹。
譚嗣同,男子漢大丈夫之楷模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