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鋼琴家傅聰感染新冠去世:浪跡世界,他是肖邦最佳闡釋者

「剛接到友人的簡訊,得知前輩傅聰大師離開了我們,一時難以置信。」12月29日凌晨3點半,鋼琴家李雲迪在微博發布的這條消息,難掩悲傷。

據奧地利音樂頻道消息,鋼琴家傅聰因感染新冠病毒於當地時間12月28日在英國逝世,享年86歲。鋼琴家阿格里奇基金會轉發了傅聰去世的消息並表示,「我們將永遠紀住他,他是一位具有偉大人格的偉大音樂家。」

就在傅聰去世前一天,皇家音樂學院中國籍教授孔嘉寧在朋友圈發布了傅聰感染新冠住院兩周的消息。古典音樂撰稿人寇毅得知消息時,就預感凶多吉少,「傅聰先生養病在家好幾年,他能染上新冠,可見倫敦疫情之失控。」

樂評人顧超的朋友圈皆是對傅聰去世的惋惜與哀嘆。他還記得,2014年底在上海聽了一場傅聰的演奏會,「那場音樂會(時)他已經80歲了,還是戴著一雙黑色手套。他已經不是靠技巧取勝,而是(靠)他獨有的音樂氣質。他的音樂之豐盈,縈繞著整個大廳,這種氛圍是其他音樂家所沒有的。」回想起那場演奏會,顧超感嘆,傅聰年過80之後,雖然很想開演奏會,但由於身體原因和手部腱鞘炎的影響,演出經常被迫取消。2014年底那場慶祝八十壽辰的獨奏會,也成了傅聰最後一次在中國內地的公開演出。

為什麼傅聰的去世會引起古典音樂圈內外的震蕩?顧超認為,這不但與傅聰的音樂造詣深厚有關,也與他的個性、人格魅力和傳奇經歷有關。

「他能在古典音樂受眾之外享有盛譽,跟《傅雷家書》也很有關係。」顧超指出,從時代、家世背景和經歷來看,傅聰這樣的傳奇鋼琴大師,在今天這個世界是無法複製的。

《傅雷家書》和傅聰

談論傅聰,總繞不開《傅雷家書》。但在很長一段時間,家庭都是傅聰不忍談及的話題,一讀到父親的文字,他就會忍不住落淚。

1934年3月10日,傅聰生於上海。父親傅雷曾在給他的書信中寫道,「你別忘了,你從小到現在的家庭背景,不但在中國獨一無二,便是在世界上也很少很少。」

黃賓虹、劉海栗都是傅雷的摯友,父親也曾想讓傅聰師從這些巨匠學習畫畫。但傅聰對音樂有著熱愛與天賦,七歲半時,母親賣掉陪嫁的嫁妝買了鋼琴,父親為了兒子的學習遍尋名師,手抄五線譜,甚至讓傅聰從小學退學,親自督促其學琴。9歲時,傅聰已經拜義大利鋼琴家梅百器為師。

傅聰曾說,父親是一位典型的五四時期知識分子,一身傲骨,不屈不撓,做事認真,不草率苟且。這些品格,很大程度上影響著傅聰。

在傅聰身上播下音樂種子後,傅雷的嚴厲也一度使得父子之間關係緊張。1948年,傅家因時局動蕩搬遷到昆明,14歲正處於叛逆期的傅聰不服從父親管教,終日遊盪,遠離鋼琴,直到17歲,才重拾鋼琴。

長達三年的叛逆,換來的不僅是傅聰對鋼琴的狂熱,更是終身與音樂為伴的信念。從那個時候起,他每天練琴時間動輒8小時,也是因為過於刻苦的訓練,導致他患上了嚴重的腱鞘炎,在鋼琴家藝術生涯的後期,不得不常年戴著手套。

1955年3月,傅聰代表中國參加第五屆肖邦國際鋼琴比賽,名列第三,並斬獲肖邦作品中演奏難度最大的「瑪祖卡」最佳獎,這是中國人首次在國際性鋼琴比賽中獲獎。回憶起比賽前的經歷,傅聰曾笑談,那時每天練琴12個小時,夜裡也時常興奮得睡不著,一旦想到一個樂句與另一個樂句之間的關聯,就要從床上蹦起來練習。

1959年,傅聰為藝術背井離鄉,出走英國。先是娶了小提琴大師梅紐因的女兒彌拉為妻,又於1964年入籍英國。對父親傅雷而言,這是莫大的打擊。

從1954年到1966年,傅雷夫婦給傅聰和傅敏不斷寫家書,匯成了影響一代中國人的《傅雷家書》。傅雷經常從美術、文學、古文等多方面與兒子談古論今,其中對傅聰影響最深的一句話是,「先為人,次為藝術家,再為音樂家,終為鋼琴家。」

浪跡世界的傅聰,被認為是肖邦作品的最佳闡釋者之一,西方人稱他是「有分量的巨匠「和」鋼琴詩人」,他能融會貫通用宋詞演繹世界名曲,離不開父親的影響與教導。傅雷曾寫給傅聰這樣一句話,「只有不斷與森林,小溪,花木,鳥獸、蟲魚和美術館中的傑作親炙的人,オ會永遠保持童心、純潔與美好的理想。」

在傅雷夫婦去世13年後,闊別祖國20年的傅聰才回到祖國,父母墓前刻著傅雷家書名言:赤子孑立了,會創造一個世界。

音樂界的苦行僧

在加拿大籍鋼琴家朱賢傑印象里,傅聰是一個脾氣不小的人。他舉止優雅而古典,不善應酬,面對陌生人不太有笑容,談到音樂的話題,則有極強的自我觀點,不容辯駁。

音樂里的傅聰,和生活中的傅聰,是兩面的。只要面對鋼琴,無論是演奏還是教導學生,傅聰的舉止和思路都是活潑的,絕無老態,也絕對有激情。但一到了台下,離開了鋼琴,他身心的鬆弛和面部的倦容即刻襲來。

「從世俗眼光來說,傅聰不會是那種受喜歡的人,他的個性很強烈,有著非常清晰的藝術標準,不僅是對音樂的看法,對藝術,都有自己很強的一套體系。「顧超認為,傅聰的鋼琴藝術之所以充滿魅力,不僅僅是簡單的東方視角,「他有一套獨特的演奏風格,受到中國傳統文化的影響,加上他個人的人生經歷,真正展現出來自己的風格,形成一個標誌。他的音樂是超越語言的,不需要用語言來解讀,就能聽到他的所思所想。」

作家劉遠舉認為,要走進傅聰的內心,《傅雷家書》似乎是一把鑰匙,那是傅家父子之間清晰的精神世界的傳承。西方評論家說,聽傅聰的演奏,明顯就能感受到他是一個中國人。

「我和音樂的關係,是從』天人合一』的基本觀念來的,所以我對音樂的感覺跟別人不太一樣。」傅聰曾說,他家中很少有唱片,他一輩子都在鑽研音樂,接觸東西方的文化,思考音樂與文化的連接,「只有視野開闊了,心裡才會有豐富的聯想。」

彈肖邦的《大提琴練習曲》,傅聰會聯想到馬勒的《大地之歌》最後一段;彈德彪西的作品,他會想到「大慈大悲」的精神境界。傅聰相信,人生只有經歷過很多事、很多世態炎涼,飽受苦難與風浪,才能達到陶淵明「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境界。而這個境界,同樣也是舒伯特音樂世界裡的。

「他是把自己浸泡在中國傳統文化中,然後再去理解西方音樂。」顧超說。

傅聰被譽為音樂的苦行僧,少年時的叛逆,導致他在練琴的黃金期錯失了很多時間,他一直想要在成年後憑藉刻苦彌補回來。他拚命研究音樂,不斷折磨自己的雙手,每天八小時的練琴,是靈魂與肉體的鬥爭。

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赫爾曼·黑塞在83歲那年,偶然在收音機里聽到傅聰演奏的肖邦,激動地寫了一篇文章,形容這是他等待了一輩子的鋼琴家,

「傅聰,一個我從未聽過的名字。對於他的年齡、教育背景或他本人,我一無所知……我所聽到的不僅是完美的演奏,而是真正的肖邦。那是當年華沙及巴黎的肖邦,海涅及年輕的李斯特所處的巴黎。我可以感受到紫羅蘭的清香、馬略卡島的甘霖,以及藝術沙龍的氣息。樂聲悠揚,高雅脫俗,音樂中韻律的微妙及活力的充盈,全都表現無遺。這是一個奇蹟。」

對傅聰的最後一場音樂會,顧超始終記得。一身黑衣的鋼琴家虔誠地走上台,坐在由他自己調整的、角度頗有些奇怪的鋼琴前,伸出一雙戴著黑色手套的手,在琴鍵上開啟一場肖邦之旅。那場旅程是迷人的,髦髢之年的傅聰演奏得心平氣和,行雲流水。

「他的演奏,不是純靠技術和感情,而是有很多的美學思考在裡面,是中國文人傳統和現代西方音樂結合的典範。」顧超認為,像傅聰這樣深刻領悟音樂的鋼琴家,在這個講究商業、靠炫技為賣點的古典音樂市場,越來越少見了。

「傅聰是一位真正深入到音樂本身的鋼琴家,遵循自己內心,敢於表達自己的想法。無論是他的人生經歷,還是他的音樂,都是無法複製的。他用音樂、用藝術的品格來征服世界,在西方頂級音樂圈受到廣泛認可。」在顧超看來,如此造詣的音樂家,很多人可能努力一生都達不到。

樂評人劉雪楓在QQ音樂里找到了傅聰的全部錄音,「聆聽他的藝術,是最好的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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