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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姐姐意外身亡,13年來我每晚都做怪夢,雙胞胎有心電感應

我第一次見這個女孩兒,並沒有感覺到她有什麼特別。她大臉盤兒,大眼睛,戴一副黑框眼鏡,穿整潔的西裝套裙,背一隻大牌的小包,完全一副女白領的打扮。

「我叫李桐月。」

她的聲音細細軟軟,可是眉頭緊鎖,眉宇之間自有一副威嚴。

「很好聽的名字。」我說。

「以前我家門前有一排梧桐樹,所以我叫桐月。嗯,是農村的老家,不過我現在回去的很少了。」

我點點頭,招呼她坐下。

李桐月的資料我已經看過了,中度抑鬱症,嚴重失眠。而她的黑眼圈、粗糙的皮膚和稀疏的頭髮也印證了她的病情。而且為了遮掩皮膚問題,她的粉是太濃了一些。

「三十歲,在外企工作?」

「對。我們一周只休息一天,所以我只能周日過來。」她的聲音含著歉意。

「沒關係。」

突然,她的電話響了起來,她道了聲「抱歉」就接了起來。她就坐在那裡,也並不避諱我。打電話的好像是她的手下,他們在討論什麼報表的問題。她講電話時完全是另一種感覺,堅定、自信、且咄咄逼人。可是掛了電話,當她的目光看向我,她又回到了溫柔的狀態。

現在很多都市人都是這樣子,平時一副春風細雨的模樣,可是一牽扯到工作,立刻就焦灼起來,變成了鬥雞。所以對她的表現,我只覺稀疏平常。

「我們著急報數據,所以沒辦法。」

「沒關係。」

沒等我開口,她便自顧自講起來。

「我這個狀態有兩年多了,大概從我第一次失戀開始。後來斷斷續續也有幾場戀愛,但總不能長久,好像對誰都沒有興趣,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趣。」

「那次戀愛很難忘?」

「也不是。那個男朋友後來回來找過我,可是我對他已經沒感覺了。」她盯著我桌上的鮮花看了一陣子,道:「我覺得不是感情的問題。這個對我來講,從來不是問題。」

「哦?」

「我想,是我母親。我母親去世後,我病情就惡化了,我甚至自殺過,可是沒成功。那時候身邊有個男朋友,他幫我救我。可是他被嚇跑了。」她輕聲笑起來,「現在的男人,誒,可真是。」

「你父親也去世了?」

「對,我很小的時候父親就去世了。前兩年,我母親也走了,這世上就剩下我一個。」

她的眼神有些哀傷,可是目光卻閃爍,連手勢也不自然。

「你是獨生女兒?」

「不,不是。」她咬著嘴唇,兩隻手交扣在一起,手指因為用力而變得通紅。

「你知道,你什麼都可以告訴我的。」

「李桐陽。我的姐姐,叫李桐陽。」她的眼眶突然就紅了,「這些年,我總是夢到她。」

「姐姐?」

「對,雙胞胎姐姐。你知道嗎?人們都說雙胞胎有心電感應,這是真的。每次當我想說什麼話時,她能說出一模一樣的,而她給我一個眼神,我就知道她想的是什麼。我們是姐妹,也是最好的朋友。可是十七歲那年,她掉下懸坡摔死了。很可怕的夢,我總是夢到她在呼救,她說她想回家。」

她張著嘴大口的呼吸,似乎只有那樣,她的眼淚才能忍著不流下來。

「我沒有對任何人提起過她,你知道,這很艱難。」

「我知道。你不用那麼急,你可以慢慢告訴我。有些事情說出來,對你有幫助。」

她點了點頭,說「我知道。」她端起水杯,我耐心地等著她。

終於,她似乎準備好了,抿了抿嘴唇,道:「我們倆長得非常像,只有我媽和我們自己能分得清。」

「同卵雙胞胎?」

「對。」

「她死於意外?」

「我出生在農村的。」她苦笑,「我爸爸死的早,所以只有我媽拉扯我們倆。我們家特別窮,我記得小時候常常吃不飽飯。我姐對我特別好,幹活都是她搶著干,有好吃的卻總讓著我。我記得有一年夏天雨特別多,我們那個屋頂漏雨,床濕了一半,我姐就睡在濕的那一邊,讓我睡乾的。早上起來我還逗她,我說你是不是尿床了啊?她說『你才尿床呢,流到我這邊了。』我們倆在床上笑得滾成一團。」

李桐月臉上是笑容,可是眼角卻是淚水。

「我媽雖然能吃苦,其實是個很沒主意的人。而我姐呢,跟我媽多少有點兒像。所以我雖然是家裡最小的,可是從十幾歲起,家裡遇著事情都是我出面。家裡每年該種什麼,錢該怎麼花,我媽都會聽我的。包括我倆上學。你知道,家裡那麼窮,是很難供得起兩個人讀書的。可是我遇到一個宋老師,她跟我說,女孩兒想要改變命運,就一定要讀書要考大學,要走出大山,不然只能回家隨便嫁個人,給人生孩子種地。那時候我媽幾次暗示過家裡太難了,只能夠一個上學,可我信宋老師說的,我就堅持無論如何,我和我姐都一定要讀下去。為了讀書,我甚至寒暑假拉著我姐去乞討,一毛兩毛的,最後也湊夠了一個學期的學費。很難,真的太難了,真不知道那些年是怎麼過來的?可能,因為我們姐妹感情好吧,有再大的困難,兩個人嬉嬉笑笑的,彼此一條心,也就不覺得苦了。」

我遞給她一張紙巾,她輕輕抹了眼淚,妝也有些花了。

「但我跟我姐成績都挺不錯的。」她擠出一個笑來,「我更好一些。因為中考那次,我比她高了二十多分。可是上高中,要去市裡,要交學費、住宿費,花的就更多了。學校說我們是貧困生,給免了一部分,可我們還是交不夠剩下那些。所以每年的寒暑假,我們都得打工。她出事,就是因為我們倆進山去挖葯。

「那天下了雨,山裡不僅路滑,還起了霧。平時我們都跑不遠,可那天不知道怎麼回事,我倆聊著學校的事情,聊得越來越開心,就越走越遠了。她說那邊有天麻的時候我根本就沒看清,可能我習慣了,因為每次挖葯她都比我挖得多,不過我們並不介意這些。對我們來講,誰挖的都一樣。於是她去挖天麻,我去一邊上廁所。我聽見她喊了一聲『啊』,由近及遠。我心裡一驚。你知道,雙胞胎是有感應的,那個聲音讓我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兒。我提起褲子循著聲音去找,就見她連人帶筐滾了下去。那個崖不高,也就幾米,可是我跳不下去。我從側邊找一條小路連滾帶爬趕下去,她已經昏迷了。她的頭磕在一塊凸起的硬石上,頭髮和石頭上都沾了好多的血。她那麼瘦,可我還是背不動她,我背了一段,實在是背不動了,就把她放在半道上,趕下去叫人。可是那天,我們跑得太遠了,等我把人叫上山,她已經斷氣了。

「從那一天,我才知道,人有多麼脆弱,就一腳沒踩對,命就沒了。」

看得出,姐姐的去世去李桐月的打擊很大。她還講了一些姐姐去世後她的孤獨與無助,她整個人變消沉與自閉。接受至親的死亡是人生的一大難題,而且她那時候也不過剛滿十七。沒有人可以傾訴,也沒有人對她進行心理疏導,她只能把一切都埋在心裡。

現在,她將那些悲傷往事娓娓道來,卻沒有再流出眼淚。我理解,那些痛苦不知道被她一個人暗自里咀嚼過多少次,雖然已經咂不出味道,對她來講卻依然是枷鎖。

我為她調整了葯的劑量,告訴她以現在的心態去看曾經。也許死亡對十七歲的孩子來講是一道難題,可是如今,她已經三十歲了,她可以把今天的這份坦然與成熟傳輸給過去,去寬慰過去的自己。

後來,她離開了,臨走前她說能再提起姐姐,她覺得很暢快,下周還會再過來。

從她的講述來看,我覺得她的病例並沒有什麼難點。人生中遇到的每一個難題,如果沒有妥善處理,在日後都會發酵,引出另一些問題。她就是這樣。

一周後,她給我打電話,說她要出差,不能來見我了。我問她最近情況怎麼樣,她說:「可以入睡,但是睡眠質量很差,還是有很多夢,一晚上要醒來好多次。」

「情緒呢?」

「還可以,可能也是因為吃藥的原因吧!袁老師,下周吧,下周我見你,再跟您聊聊。」

她最後那句話顯得意味深長,像是下了很大決心似的。

「好的,我等你。」

下來的那個周日,她如約而至了。今天的她,穿了寬鬆的運動服,臉上的妝淡了不少,顯出一些青春活力。可是她的那份拘謹,似乎並沒有太大改變。

我為她倒了一杯水,她和我寒暄去東北出差的事情,說東北很冷,她被凍感冒了。我這才反現她的聲音里是有些鼻音。

她剛一坐定,喝了口水,立刻就告訴我:「袁老師,上一次,我對您有所保留。」

「哦。」

「有些話,是很難一次啟齒的,我跟誰都沒有講過,甚至包括男朋友。所以,請原諒我。」

「你不用這麼客氣。你需要一個準備的過程,我理解。」

「上次說到我的姐姐,嗯——」她扭頭,從包里掏東西,許久,掏出錢包,從裡面取出一張照片來。照片上兩個摟在一起的女孩兒,十來歲的年紀,穿著一白一紅的襯衣,同樣的馬尾,同樣的笑容,一模一樣的臉。

「你能猜出哪個是我嗎?」

我仔細辨認著。一會兒看看李桐月,一會看看照片,最後,我指了紅色襯衣的女孩兒,「這個是你。」

「為什麼?」

「感覺吧,因為她的笑容更燦爛。」

「錯了,這是我姐。我是這個。」她指了穿白衣服的女孩兒,「那年我們剛中考完,兩個人都考上了重點高中,就掏了十塊錢在照相館照了這張相。這麼些年,我一直隨身帶著,可是總不敢看,或者說,不忍心看。」她低下頭去,咬著嘴唇,看起來很艱難,「她去世後,發生了一件事情。」

我看看她,鼓勵她說下去。

「她去世後,我們就找人在我爸的墳旁挖了個新墳。可是還沒等到下葬,臨村一個老大爺找上了門。我記得那天晚上下了雨,我躺在床上潮濕的那一邊,一直睡不著覺。

我聽見他對我媽說『我們村有個黃老七,他兒子死了好些年了,死的時候才二十歲,沒娶沒嫁。黃老七和老婆一直不放心這個兒子,怕他在陰間沒人照顧,所以想給他求個親。』」

「那是我第一次聽見這種事情,我不知道人都死了,怎麼還要結婚呢?我媽果然將他拒絕了,我媽說『我們家再難,也不幹這樣的事情。』老大爺說,『你也不想想,你這姑娘還這麼小,過去那邊,孤苦伶仃的,能給她配個親,也是個照應。』我媽說,『她過去有她爹照應呢,不需要別人。』」

「可是那老大爺不罷休,繼續道,『黃老七說了,你要是同意,給五萬塊錢吶!我就想啊,有這個錢,你這家裡也能收拾收拾,瞧瞧,這屋頂都滲水了。你還有二丫頭在上高中吧,有了錢,她也能好過一點兒,也算你大丫頭給你盡孝了。』可是任那個老大爺怎麼說,我媽就是不答應。」

「那天晚上,我問我媽,這是怎麼回事?我媽跟我說,那叫配陰婚,不到萬不得已,不能幹那樣的缺德事。可是那時候我還小,根本不知道配陰婚意味著什麼,也不知道為什麼它就缺德了。我本身對那件事沒什麼特別的感受,我只知道我姐沒了就是沒了,我從沒想過還有另外一個世界。可是我盯上了五萬塊錢。」

「那時候家裡只剩我和我媽相依為命,而且我們家徒四壁。我有信心自己一定能考上大學,我卻怕我沒錢上。於是,我開始勸說我媽接受黃老七的請求。我給我媽說,『我姐要是知道她死了還能幫我一把,她不知道該多高興。哪像你,活著卻幫不上我!』我記得我媽狠狠扇了我一巴掌。現在想來,我那時候真不是個人!」

李桐月哭了起來,「我對不起我姐,也對不起我媽。我媽雖然扇了我,可是後來,在我的軟磨硬泡下,她還是答應了。可能是因為太窮了,我哭著喊著要上大學,而我媽根本拿不出錢,實在沒有辦法了吧!

「我記得那天,是黃家的幾個人來把我姐抬走的,他們扒下我媽給我姐做的黑色繡花的壽衣,換上了大紅的衣服,還給她戴花,胸前別了『新娘』。我媽不敢上前看,卻是我幫著給收拾的。我姐臉已經青了,渾身都硬了,渾身都是斑。她就那麼被人抬走了,我媽不肯跟過去,也沒讓我去。她就那麼被抬走了。」

李桐月把臉埋在兩腿中間,泣不成聲。她的哭聲里有悲傷,也有後悔。我用了很長時間才讓她恢復平靜,我也終於明白她問題背後的原因。

「我和我媽去給她燒過一回紙。一排兩個墓碑,一個寫著黃阿財,旁邊是我姐的,上面寫著『黃李氏』。並排立著的兩個碑,真就像其他死去的夫妻一樣普通。我媽趴在我姐墳前哭,我也跟著哭。可我哭只是因為我失去了我姐,而我媽——」她又哽咽了起來,「其實那黃家也不是什麼有錢的人家,但是為了這門親事,硬是把家底兒都搭上了。這些我是後來才聽說的。我媽把那五萬塊錢給了我,她說『你去上學吧,能走多遠走多遠。』我現在都記得她給我說話時的表情。我那時候不懂,以為她是希望我能夠走出大山,出人頭地,可是後來才慢慢明白,她的眼神里,是無奈,是厭惡,是愧疚,更是自責。」

「有那五萬塊錢,我更加努力地學習,我不用再打工,也不用省吃簡用地攢學費,我可以讀很好的大學,而不必像我老師說的那樣去讀師範,替家裡省錢。後來,我就來了上海,選了金融專業。那五萬塊錢一直支撐我讀完了大學,後來我還自己掙錢讀了研究生。」

「我的癥狀是我媽去世那年開始的。我離開家鄉後,我媽一直一個人生活。她種家裡那一點兒地,也能養活她自己了。後來我掙了錢,給她她也不要。我勸她來上海陪我,她也不肯。怎麼說呢?我姐那件事,對我們母女關係影響特別大。好像那是個疙瘩,怎麼都解不開。我媽當年給我提過,說她做噩夢,夢到我姐,哭著喊著要回家。還說村裡人都議論她,說她想錢想瘋了,連死去的女兒都要賣。我媽那樣的人,說起那些傷心事,也都是淡淡的。於是我也不以為意,還覺得是她多心了。可是沒想到她死後,我比她的癥狀還要嚴重。我經常夢見我姐,腦門上流著血,她哭著喊著,問我為什麼要賣了她?說她受了委屈,想回家。現在想來,那些年好像都是我媽在幫我承受那種痛苦,我媽走了,一切就塌在了我身上。」

「我現在過得很好,年薪有六十多萬,我自己還買了房。可是一切都不對勁。當新聞里或者報紙上突然冒出配陰婚的字眼時,我腦袋裡就會出現夢裡我姐的樣子,我整個人都會不由得渾身顫慄,心跳加速,後背冒冷汗。就好像那是一個詛咒,是我姐給我的詛咒。」

「可我也問過自己,如果再來一次,我還會勸我媽拿我姐去配陰婚嗎?我不知道,真的。我真的不知道如果沒有那五萬塊錢,我會是什麼樣?也許考個師範,畢業了進學校當老師吧。可是我更喜歡現在的生活,我喜歡打拚,喜歡闖,喜歡一步一步向上攀爬,喜歡收入不停地上漲。」

「袁老師,人生不能假設的,對嗎?」她自嘲似地笑了笑,道,「可能我天生就是這麼自私吧,所以這是我的報應。」

「回去看過姐姐嗎?」我問她。

她直愣愣地看著我,滿臉詫異。她低下頭,似乎在回味什麼,許久,才搖了搖頭,她說:「沒有。連我媽去世,我為她處理後世,我也沒有去看過姐姐。」她的神情落寞,像是要哭的樣子,「我不敢啊!」

「你忘不了她,卻沒有一種可以紀念她的方式。你有一張照片,卻並不會常常拿出來看。」

她點了點頭。

「你如果不肯正視問題,那就無法解決問題。你無法原諒自己,所以更無法替她原諒你。」

她盯了我好一陣子,若有所思地點了頭。

李桐月是很好的病人,她能夠毫不避諱地講自己的問題,也會配合我的方案,按時吃藥,隨時向我報告她情緒和心理上的變化。我很高興能很快找到她的病因,可是想要讓她走出來,卻是不容易的。後來,她每周都會準時過來,有時候講她的生活,有時候也會講工作。她說她的狀況緩解了很多,雖然入睡困難,但到底能睡得著了。

春天到了,她短暫地忙碌過一陣子,一連有兩周沒有過來。三月底,她又來了。她告訴她準備清明節回趟老家,她終於決定去面對姐姐了。我鼓勵了她,為她的決定感到高興。

她於清明節前一天回到了老家,住在附近一家酒店裡。她回了母親生前住的房子——在她的支持下,母親後來蓋了一層三間磚瓦房,圍出了一個小院子。房子不大,但跟村上其它房子比,算精緻了。她回了家裡,可是屋內常年無人居住,到處都是灰塵。客廳擺著她父母和姐姐的照片,她擦了照片上的灰塵,其它的東西碰都沒有碰一下。

第二天,她撐著傘去了父母的墳前,給他們上了香燒了紙。她想去姐姐的墳前,可是卻已經連路都找不見了。最後無奈,她便四處去打聽黃老七所在的村子,功夫不負有心人,真就打聽到了。她雇了一輛計程車,一路問,一路找,直找到了黃老七的家門口。

黃老七家是兩層的磚瓦小樓,她敲了院門,是一個老婦人為她開的。問了之後,這才知道,原來她是黃老七的老婆。她看起來年紀很大了,眼睛也不大好的樣子。

「大媽,我李桐陽的妹妹。」

「李桐陽?是誰?」

她一臉為難道:「和,和你兒子黃阿財埋在一起的,那個姑娘。」

老太太大驚,一臉恐懼,連忙問道:「你,你想幹嘛?」

「我想去給我姐燒點兒紙。可是我出去太久,找不到她的墳了。」

老太太的表情這才放鬆下來。讓她進了家裡,還給她倒了杯水。

老太太道:「我眼睛和腿腳都不好,你等一會兒,我小兒子也要去墳里呢,他跟你一道。」

李桐月四下里打量那個家,雖說是二層的小樓,可是家裡也著實樸實。傢具看起來都是有年代的,電器也沒見幾樣,連給李桐月倒水的壺,也蒙著厚厚的一層灰垢。李桐月不禁想,為什麼這樣並不富裕的家庭,何苦還要給兒子配陰婚呢?心疼兒子的心她可以理解,可是那樣的愚昧與落後卻讓她無法理解。

「難得你有這份兒心。」老太太道。

雨又下了起來,淅淅瀝瀝,院子里一株蘋果樹在風中輕輕搖擺。李桐月笑笑,沒有回答。

「親家母還好嗎?」老太太道。

李桐月愣住了,問道:「您說什麼?」

「你媽,你媽她還好嗎?」

李桐月感到一陣驚恐,眼前這個老太太,竟然將自己的母親稱之為「親家母」。看來在她眼裡,那樣的陰婚竟是這般實在。

「我媽,她已經去世了。」李桐月答道。

「可憐見的。家裡就剩你一個人了?」

李桐月點了點頭。

「那你空了就來喲!咱們都是親戚。」

李桐月笑笑,並沒有回答。

過了一會兒,一個青年男子就推門進來,老人介紹,這是她的小兒子,叫黃有財。黃有財手裡拿著蠟燭和香火,正是準備去給哥哥上墳的。

李桐月跟著他一起,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李桐月得知,黃有財的父親也去世了,他還沒有成家,家裡只剩他和母親相依為命。說起那位去世的哥哥,黃有財也沒有太多的印象,他說:「哥哥死的時候我還小的很,我只記得我娘暈倒了三天下不了床,我爹天天坐在家裡抹眼淚。我對哥哥還沒有太深的感情,只記得他學習好,又勤快又聽話。」

在哥哥的墓前,黃有財清理了墳墓兩邊的雜草和灌木,然後例行公事地上香、點蠟燭、燒紙。反倒是李桐月站在姐姐面前更傷感。

這是李桐月第二次站在姐姐的墳前。或許因為黃家人一直在打理,所以墓碑倒還整潔。她給姐姐燒了紙,可是看到墓碑上的「黃李氏」,心裡總覺不舒服。像是姐姐穿著別人的衣服,就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在回去的路上,兩人不似剛開始那般拘謹。李桐月問起黃有財的工作和生活,他大大方方道:「我也沒什麼正經工作,在鎮上一家廠子給人幫忙。去年談了一個對象,可是對方家裡要十萬彩禮。我沒錢,唉,只能算了。」

「小黃——」李桐月站住了,她一臉嚴肅道:「我想跟你商量下。」

「怎麼了?」

「當初的事情,讓我姐理在你們家,你們家是給過五萬塊錢的。」

「我聽我媽說過。」

「現在,我給你們十萬,我想把我姐遷走。」

黃有財一臉驚訝。「這——」

「如果不夠,還可以再商量。」

「我,可能要跟我媽商量一下。」

李桐月掏出自己的名片來,遞給他一張,「這上面有我的電話,想好了給打電話。」

這些事都是李桐月從老家回來後告訴我的。當她提起這件事,她還是顯得有些焦慮,她說她一直在等電話,但是已經過去五天了,黃家人還是沒有給她回復。

「也許這不失為一個好辦法。」我說。

「對。我想把我姐遷回我爸媽身邊。與其說讓她回家,不如說讓我的心靈回家。」

兩天後的一個夜晚,我接到了李桐月的電話,她很高興地告訴我,黃家人同意了,他們要十五萬。她說她準備休一周的年假回老家去處理那件事情。她想要按老家遷墳的習俗風風光光地把姐姐帶回家。

當我再見到李桐月的時候,她的精神好了很多。她告訴我,她夢到姐姐了,不過不再那麼可怕,她夢到小時候她倆一起去河邊抓魚,一起去菜地里拔蘿蔔。當她講起她的夢,滿眼都是笑意。

「袁老師,你說,人如果還有下輩子,我姐還會願意跟我當姐妹嗎?」

「你呢?」

「我願意。不過,等到下輩子,要換我照顧和保護她了。」(小說名:女心理師手記:配陰婚,作者:九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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