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故事 > 我2歲時母親出走,外婆養我17年,舊房被拆時她來分錢了

我2歲時母親出走,外婆養我17年,舊房被拆時她來分錢了

1

結束一輪加班,紀穩穩獨自走回住處。

冬夜的空氣瀰漫著凜冽的寒意,她下意識地緊了緊身上的大衣,抬頭便見小區樓下停著的那輛黑色SUV,她身形微頓。

車旁靠著一個頎長身影,黑衣黑褲,要不是手上把玩的打火機不時擦出一抹火星,幾乎要與黑夜融為一體。他另一手插在褲兜里,微低著頭,若有所思。

許是察覺到那道注視的目光,厲冬側頭朝她看去,隨即彎起唇角沖她招了招手:「過來。」

那架勢,就像在招呼一條小狗。

紀穩穩有些不樂意,彆扭地向前挪了幾步,在距離他三米遠的地方停住。

厲冬似乎沒有察覺她的小情緒,邁開長腿幾步走到她跟前,微俯下身,再開口帶了幾分譴責:「怎麼?這才幾天不見,都不知道喊人了?」

紀穩穩低頭,半晌,總算不情不願地喊了聲「哥」,很小聲,但對方顯然是聽見了。

厲冬滿意地「嗯」了一聲,又環視周圍環境,跟她商量:「這地方太荒涼,你老是一個人回家不安全,要不——還是搬回去住?」

紀穩穩急忙辯解:「我也不是老加班,我自己會注意安全,而且這邊離台里近,我上班方便!」

厲冬看著她,圍巾遮住大半張臉,只露出一雙大眼睛,此刻正回視他,態度堅決。

氣氛僵持數秒,最終厲冬似是妥協:「隨你。」

他轉身走回車旁,紀穩穩以為他這就生氣了要走,也跟著上前,還想解釋什麼,卻見厲冬拉開車門,拎出兩個購物袋,不由分說遞到她手裡。

手上沉甸甸的,紀穩穩不用想也知道裡頭是什麼,在她搬出來的這段時間,厲冬每周都會抽空過來看她,給她帶些她之前愛吃的零食。

每次他都這樣站在樓下等她,紀穩穩下班時間不固定,也不知他等了多久。

「進去吧,外頭冷。」

厲冬催促她,也沒有打算走,等著她先上樓。

他穿著黑色衝鋒衣,拉鏈拉到頂。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紀穩穩覺得他最近似乎瘦了些,面容一如既往的清俊,但是眉心難掩倦意。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他應該剛在醫院值完24小時班……

「哥。」紀穩穩終是遲疑著迴轉身。

「嗯?」厲冬挑眉,等著她把話說完。

紀穩穩沒再猶豫,語速甚至有些快:「你以後不用再來看我了,想吃的東西我自己會買,你不用像照顧小朋友一樣照顧我。」

想到前幾天跟的一個報道,紀穩穩又補充了句:「你自己注意休息,過勞,容易猝死。」

「……」

「像你這個年紀,真的要當心身體。」

「……」

說完,紀穩穩頭也不回地跑了。

厲冬看著她身影消失,才回過神一般,猛地摔上車門,似是被氣到:「行吧,長大了翅膀硬了。」

就不需要他這個哥哥了。

「還有,什麼叫我這個年紀?」他翻下防眩鏡,摸著自己的臉,「我有那麼老嗎?」

車子往市中心的方向駛去,留下一聲嘆息——「小白眼狼」!

另一邊,室友徐妍從房間出來,看到紀穩穩對著茶几上兩袋零食發獃。

她是紀穩穩在台里的同事,前段時間聽說紀穩穩在找房子住,兩個人便愉快地決定在附近合租。

「穩穩,我可真是太羨慕你了!」

紀穩穩被徐妍誇張的聲音嚇了一跳,才回過神來招呼她:「哦,你也可以一起吃啊。」

徐妍隨手抓起一包薯片,「我羨慕的是這些吃的嗎?哪買不到?!我羨慕的可是你有個對你這麼好的哥哥!我也想要個……」

徐妍刻意停頓了下,聲音故作嬌嗲,拖長尾音說出最後兩個字:「哥哥——」

「是嗎。」紀穩穩的聲音淡淡的,聽不出情緒。

徐妍不知道她和厲冬的真實關係,這也難怪,紀穩穩對所有人都介紹厲冬是她的哥哥,可事實上他們並沒有血緣關係。

紀穩穩反省自己表現得是不是有點沒良心,畢竟厲冬其實沒有義務那樣照顧她,還照顧了四年,對她是真的很不錯。

如果不是當年厲冬向她伸出手,跟她說「讓我做你的家人」,紀穩穩不知道自己要如何獨自面對這些時光。

2

厲冬找到紀穩穩是在四年前的元宵節,也是劉淑和走後的第一個七天,他先前被派往外地學習,回來得知消息便第一時間去了紀穩穩生活的小鎮。

他照著地址找到那家小賣部,說是小賣部,其實只是一幢平房,在沿街開了個門,捲簾門半掩著,裡面放著幾個貨架,基本上已經空了。

暮色時分,夕陽暈染天邊,小賣部裡面已是一片昏暗,厲冬正打算彎腰進去,卻見裡面出來一個人影,單薄纖瘦,手裡抱著個籃子。

「抱歉,現在已經不營業了。」

她的聲音沙啞,瘦削的臉上蒼白沒有血色,眼睛腫著,馬尾扎得半高,一枚黑色的發卡上綁著白色蝴蝶結,按照鎮上的習俗,頭上戴著白色代表對逝者的緬懷。

「紀穩穩?」厲冬稍愣,很難將眼前人和幾個月前神采飛揚的少女聯繫在一塊。

紀穩穩這才抬頭,她的目光黯淡,反應也慢了半拍,半晌才說出「厲醫生」三個字。

安慰的話已經聽得讓人麻木,紀穩穩不去想厲冬找她的目的,她低頭看了眼胸前抱著的籃子:「我要去給外婆放水燈,你要一起去嗎?」

他們一前一後走到七里河畔,紀穩穩從籃子里拿出事先折好的水燈,花瓣形狀,中間放著白色蠟燭。

厲冬掏出打火機,一手護著火苗,幫她點燃蠟燭,然後看著她一盞盞推入河中。

因為是元宵節,街上很熱鬧,少女孤寂的背影和這份喧囂格格不入,她坐在石階看著水燈逐漸漂遠,思緒很空。

她的人生並不穩當,母親紀娟17歲那年生下她,至於親生父親,沒有人在她面前提起過。

「母親」這兩個字放在紀娟身上其實並不成立,在她那個年紀還承擔不起照顧另一個小生命的責任,紀穩穩兩歲之後,紀娟便消失在她的生命中。

紀娟忍受不了未婚先孕招來的閑言碎語,她隻身離開小鎮到達另一個城市,決心開啟新的生活。

紀穩穩可以說是外婆劉淑和一手拉扯大的,她開了一家小賣部,維持兩個人的生活不算太艱苦。

劉淑和時常看著紀穩穩,發一會呆,然後感嘆:「我沒有教育好阿娟,所以穩穩,你是我應該承擔的責任。」

不管是經濟上還是精神方面,劉淑和對她毫無保留,紀穩穩的童年過得寬鬆而愉快,並沒有覺得自己和別的小朋友有所不同。

可外婆總歸是在一天天衰老,動輒腰酸背痛,家門口那片總是種滿蔬果的空地逐漸荒廢。

她不再騎著電動三輪車去進貨,隔一段時間會有輛麵包車過來給小賣部補貨。

並且,這個間隔的時間越來越長,鎮上超市的興建,網購興起,買東西越來越方便,小賣部成了可有可無的存在,門庭寥落。

18歲這年,紀穩穩考上全國重點大學,就在本市,離鎮上才十幾公里,也是她唯一的目標。

開學之後第一次見到開進學校的獻血車,她參加了無償獻血,意外的是兩個月後紀穩穩接到紅十字會電話,她在獻血的時候加入了中華骨髓庫,一個在等待骨髓移植的男孩跟她初配成功。

想到可以挽救一個生命,紀穩穩沒有拒絕的理由,原本擔心外婆會顧慮她的身體而反對,可劉淑和只是告訴她:「這個事情你自己決定就好。」

「以後,你自己的事情自己決定就好。」她又補充了句。

當時紀穩穩只沉浸在激動中,沒有細想外婆這話語中的深意,也沒有在意她臉上的悵然。

捐獻的過程非常順利,紀穩穩只休息了幾天便重返學校,可等到寒假回家,卻被告知劉淑和住院的消息,說是已經到最後階段。

紀穩穩難以接受現實,而現實也沒有給她太多緩衝的時間,不到一個月劉淑和便走了,彌留之際只是握著她的手,嘆了一口氣。

「他們說燃起水燈就可以給死去的人帶去祝福,可以讓靈魂安息,」不知過了多久,紀穩穩緩緩開口,「都是騙人的,我知道人死了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一切都是活著的人自我安慰罷了。」

厲冬站在她身後,他喉結滾了滾,垂在身側的手漸漸收緊,卻是一個字都沒能說出口。

「外婆常說善有善報,我就經常做好事,就是想累積一點運氣,換她長命百歲,可是……」

紀穩穩盡量使聲音保持平靜,可仍舊帶了顫意,厲冬看著她將臉埋進雙膝之間,肩膀不可抑制地顫動。

3

他突然就想起第一次見到紀穩穩的樣子,巴掌大的臉蛋,那雙眼睛大而純澈,透露著涉世未深的懵懂。

他沒有想過捐獻者是這麼一個小姑娘,聽說要獲得家屬同意,她抿唇想了想,「我只有一個外婆,可以嗎?」

之後他的認知不斷被這個小姑娘刷新。

在醫院的幾年,他見慣人情世故,不少捐獻者雖然初配成功,但是擔心藥物副作用、顧慮對自己身體的影響,最終還是退步,甚至有親人之間見死不救,起初他們不敢抱太大的期望。

可紀穩穩沒有豪言壯語,卻用行動證明自己的堅定,配合接受各種檢查,到後來打「動員針」之後的不適,她沒有表現出分毫,好像不願給別人造成負擔。

他莫名想起她抽血時候的樣子,明明眉頭已經擰成一團,還要故作輕鬆地咧開嘴角對人笑,她將腦袋偏向一邊,又忍不住微微睜開眼,去看那枚埋進皮肉中的針頭。

那個時候她是害怕的吧,先前的鎮定讓人忽略了她其實不過是個剛成年的小姑娘。

劉淑和的話還歷歷在耳,那時候她或許已經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

她說:「原本我應該拿你姑媽家一筆錢,當作補償也好,謝禮也罷,但是穩穩肯定不會同意,知道了她會生氣,也會傷心。」

劉淑和頓了頓,再開口帶了幾分懇切的哀求:「以後如果可以的話,請你多多關照她,就算只是當作對她的謝意,行嗎?」

厲冬不知道劉淑和為何唯獨跟他說這樣的話,也許是因為這段時間他總是抽空陪在紀穩穩左右,前前後後各個項目他都有參與,就給了她一種值得信任的感覺。

他承認,一開始是因為他是醫生,生病的又是自己表弟,他理應多加照拂。可後來似乎並非只是出於對錶弟的私心。

「我再沒有家人了。」紀穩穩低低呢喃了一句。之前沉浸在外婆離世的悲傷中,這回像是終於想起自己的處境,更覺悲涼。

明明她的語氣輕飄飄的沒有分量,可這話落在厲冬耳中,像是無形中有隻手重重揪了下他的心臟,推動著他向她走近。

「穩穩,」他說,「讓我做你的家人,我會陪在你身邊,你不會孤單。」

世界在那一刻徹底安靜下來,整整一周的時間,紀穩穩獨自操辦外婆的葬禮,聽過各種各樣的安慰,可從沒有人對她說過這樣的話。

她轉過身看著厲冬,雙眼還盛著盈盈水波,她遲疑著,不敢確定方才是不是自己聽錯了。

厲冬又向前走了幾步,向她伸出手,略微頷首,似是鼓勵。

外界的嘈雜被他擋在身後,漆黑的眼眸帶著真摯,像是某種蠱惑,紀穩穩站起身,伸出冰冷的手,放進那隻寬大的手掌中。

他的手乾燥溫暖,那是她許久以來第一次感受到這般的溫暖,連帶那顆麻木的心臟也漸漸回溫。

紀穩穩還未從「家人」這兩個字中回過神,厲冬就已開始行動,將她接到自己住處,他在市區有套兩居室的房子,他把帶衛生間的主卧騰給紀穩穩。

面對陌生的環境紀穩穩心裡難免生出幾分怯意,搬家那天厲冬看著站在電梯口踟躕不前的小姑娘,他從口袋裡摸了一支煙咬在嘴裡,再開口帶了幾分弔兒郎當:

「說實話呢,你外婆臨走之前,偷偷給了我一筆錢,讓我好好照顧你,所以穩穩,這些都是你外婆的意思。」

紀穩穩將信將疑,她想起外婆說過,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和善意,就像外婆說照顧她,也是出於幾分私心,為了讓自己的女兒少個拖累,沒有牽絆地去追求自己的人生。

如果厲冬對她的善意也是事出有因,那麼紀穩穩算是找到了一個平衡點,讓她可以心安理得地住下來,不必獨自面對鎮上那間清冷破落的小平房。

她只在學校放假的時候回來住幾天,厲冬工作很忙,兩個人鮮少有接觸。

紀穩穩見過厲冬工作時候的樣子,嚴謹細緻,生活中卻很隨意,在家做得最多的事情大概就是關著房門睡覺,似乎有永遠補不完的覺。

偶爾,他會坐在客廳沙發上,開著電視當背景,打會手游。他不會去干涉紀穩穩,和她保持一個適當的距離。

當然,紀穩穩更不敢主動去打擾他,這種相處模式反倒讓紀穩穩感到輕鬆自在,好像只是多了一個合租室友。

厲冬對於她來說始終像個陌生人,他跟她之前在鎮上見過的那些年輕人不一樣,有種乾淨的氣質,即使有時候透露幾分隨意,仍舊讓人覺得難以接近。

後來紀穩穩不止一次想,如果不是他表弟生病,如果不是她恰好是那十萬分之一的匹配者,他們的人生應該不會有任何交集。

4

紀娟的出現已是一個多月之後,她打電話給紀穩穩,將她約在學校旁邊的咖啡店。

紀娟看著比同齡人還要年輕些,這說明這些年她過得還不錯,只是看起來有些不自在。

「因為先前我跟你叔叔在國外,沒能及時趕回來真是抱歉,讓你獨自承受那些……」

紀穩穩抬眸看她,她只想確認一件事:「你其實一直都有我的聯繫方式對不對?你只是不想跟我聯繫對嗎?」

「穩穩……」紀娟在那道逼人的目光中低下頭,語帶哽咽,「你知道你叔叔他不知道我之前的事情,所以,不是很方便。」

「不是很方便」這幾個字像是戳到紀穩穩某根神經,她看著那張和自己有幾分相似的臉,突然就笑了。

臉上還未褪去少女的青澀,她這樣的表情,帶著不可置信,還有幾分嘲諷,讓紀娟無所適從,她顫著手從包里掏出一張卡,推給紀穩穩。

「這幾年小賣部生意不好,你外婆她也沒什麼積蓄,這張卡你拿著,這些年我偷偷攢了一些錢,你一個人,你一個人要照顧好自己。」

自始至終,沒有問她一句過得好不好,沒有過問她會不會孤獨、會不會害怕。紀穩穩覺得自己真成了一個累贅,一個讓人想要儘快打發的累贅。

她也不去看那張銀行卡,猛地站起身:「不需要,謝謝。」

臨走前她又萬分肯定地告訴紀娟:「你就一個兒子,從來沒有生過女兒!」

紀穩穩沒有回頭去看紀娟的反應,她一路狂奔,夏天的霓虹迅速倒退,她想把一切甩在腦後。

她從前真的以為自己和別的小朋友沒有不同,上學後同學在作文里寫《我的爸爸媽媽》,她便寫《我的外婆》,她覺得這沒有什麼問題。

直到12歲那年,紀娟帶著一個男人回來,手裡還拉著一個四五歲的小男孩。

紀穩穩對紀娟基本沒有印象,但是她聽紀娟叫劉淑和「媽」,直覺告訴她那就是她只存在於外婆口中的親媽,可紀穩穩喊不出口。

好在紀娟只跟男人介紹她是親戚家的小孩,過來住幾天。

紀穩穩沒有太大的感覺,紀娟隔天就走了,她站在小賣部門口看著他們離開的背影,看著紀娟將小男孩抱在身上,親昵地親他圓鼓鼓的臉蛋,才後知後覺心裡泛酸。

在12歲那年,紀穩穩終於意識到,她的人生其實一開始就是有缺憾的,比如家人,比如父母之愛,別人輕易得到的,她卻難以企及。

劉淑和嘆了口氣,將站在門口愣神的小女孩摟進懷裡:「可憐了我們穩穩,但是穩穩還有外婆。」

那個時候至少還有外婆的……

紀穩穩也不知自己跑了多久,她停下來,透過早已模糊的視線,看著眼前的高樓發怔。

紀娟的話還歷歷在耳,外婆的經濟狀況她隱約有所察覺,她或許只是想過來問明白,厲冬說的外婆給了他一筆錢,到底是不是真的。

厲冬回來的時候便看見小姑娘坐在家門口,屈著腿,臉擱在膝蓋上,似乎是睡著了,眉頭還擰在一塊,躬著身子,白色T恤下的脊椎骨節分明。

厲冬皺了皺眉,試著喚她:「穩穩?」

紀穩穩這才抬起頭來,意識還不太清明,半眯著眼看著眼前居高臨下、神色不虞的男人。

「我、我沒帶鑰匙。」她忙站起身解釋。

厲冬拿鑰匙開鎖,然後自顧自進了屋,自始至終綳著臉。

紀穩穩不知哪裡惹到他不開心,便小心翼翼的,站在門口不敢進去。

厲冬打開冰箱,掃視一圈,最終只拿了一瓶蘇打水遞過去:「你是準備在那站一夜嗎?」

紀穩穩這才肯乖乖進門,換好鞋,又把門帶上。

厲冬雙手抱臂看著她,有些無名火,眉峰擰在一塊的時候帶了幾分凌厲:「你就不知道給我打電話?要是我一晚上不回來,你就真準備在門口睡一夜?!」

紀穩穩搖搖頭:「我沒想到。」

「……」

厲冬嘆了口氣,聲音依舊冷冰冰,語氣好歹有所緩和:「晚飯吃了嗎?不知道你要回來,家裡好像沒啥吃的,要不然去外面吃點?」

紀穩穩掃視房間,以往她每次回來,柜子里、冰箱里都會塞滿吃的,現在柜子里跟她上次走的時候差不多,所以那些是厲冬知道她要回來才特意準備的嗎?

像是突然有了些底氣,紀穩穩不想再去問明白那件事,只急著確認:「你說的做我的家人是認真的嗎?以後也不會變?」

你真的不會像外婆和紀娟那樣拋下我嗎?

——只是這一句紀穩穩強忍著,沒有問出口。

厲冬這才覺察出她今晚的不對勁,看到她微紅的眼眶,關切詢問:「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就算我外婆沒錢給你,我以後賺了錢也會給你。」她的聲音稍顯稚嫩,但卻一字一句說得無比真摯。

厲冬被她繞得有點暈,雖不知發生了什麼,但反應過來大概是自己的謊言已被拆穿。

他坐到沙發一角,與她平視,極有耐心地開導她:「我跟我表弟關係真的很不錯,要不是你,那小孩大概現在不會這麼活蹦亂跳。」

「你做了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我,還有我們全家都要謝謝你,這是多少金錢都買不到的。你跟我表弟年紀差不多,我是真把你當成家人,就像,就像……」

厲冬撓了撓眼下的皮膚,努力尋找到一個合適的措辭,勉強找到兩個字——「妹妹」!

下一秒,猝不及防地,他看著小姑娘撲進他懷裡,撞得他身子往後一仰。

「哥哥。」

紀穩穩將臉埋進他胸膛,這聲叫喚聽起來悶悶的,之後眼淚鼻涕幾乎浸濕了他的衣服,像是蓄積已久的情緒終於找到宣洩的出口,哭得不能自已。

厲冬先前只是想著給先她一個容身處,並沒有想過兩個人要如何相處。「妹妹」這個詞他信口拈來,因為那聲「哥哥」,讓他心裡驀地升騰起一股異樣的感覺。

這麼說來,以後就要以兄妹的名義相處……雖然說起來理所應當如此,可跟他預期的似乎不太一樣,到底哪裡有偏差,他也沒來得及細想。

厲冬一時僵在那,最終伸手虛虛環抱住她,輕拍著背安撫,「嘿,我從醫院回來還沒洗澡,身上還挺髒的。」

紀穩穩嗅了嗅,淡淡的消毒藥水的味道,聞起來很乾凈,她便沒有撒手。

這大概是兩個人為數不多的親密接觸,之後的相處,他們很有默契地保持分寸和距離,可是有些事情還是在悄然間發生改變。

5

倆人是以「兄妹」的名義熱絡起來的,即使不見面也會在微信上有一搭沒一搭聊天,說些關心彼此的話。

紀穩穩開始期待假日,期待回家。厲冬如果正好有空,會去學校接她,為了照顧小姑娘,他破天荒地學起了廚藝。

以往他的三餐不是食堂就是外賣解決,廚房更像是擺設,但總覺得讓小姑娘跟著吃外賣不健康,便抽空照著視頻學做菜,結果就是不出所料地難吃,遭到紀穩穩無情打擊。

後來在這方面,還是紀穩穩反過來照顧他,他靠在一邊,看著紀穩穩圍著圍裙有模有樣的小大人模樣,覺得好笑。

再一想到她之前的情況,大概是成長環境催著她比同齡人早熟,有那麼一瞬間,厲冬產生一個想法,希望自己早幾年遇上她。

再後來,厲冬便像要證明自己在廚藝方面天賦異稟一般,對做菜極其執著,不再讓紀穩穩動手,讓她只管坐等開吃。

紀穩穩有時候看不下去便在旁邊雙手插兜,口頭指導一番,一段時間下來厲冬竟有了不小的進步。

日子不再孤寂,失去親人的傷痛也漸漸被撫平,成長在不知不覺中進行,原先瘦小的姑娘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

宿舍幾個同學陸續有了男朋友,紀穩穩也有追求者,但都被她婉拒。

她開始覺察出不對勁,是夜晚卧談,室友聊到各自男友,聊到感情方面的事情,她腦海中跳出的居然是厲冬那張臉,輕扯嘴角,對著她似笑非笑。

雖然不可否認厲冬長得確實很好看,還有著她身邊同齡的男生沒有的成熟氣質,那張臉做那樣的表情甚至有些勾人,可她紀穩穩為什麼會冒出那樣的想法?!

這到底算是怎麼回事?!人家把她當家人、當妹妹,她卻懷著那種不純潔的心思!

紀穩穩被自己嚇了一跳,強迫自己不去往那方面想,把心裡的魔鬼關進囚籠中。

大三那年,鎮上拆遷,劉淑和留下的那幢平房也在拆遷行列,紀娟和那個男人又回來了一次,作為第一繼承人拿走了那筆拆遷款。

房子拆掉那天紀穩穩回了鎮上。

舊平房在推土機面前不堪一擊,連帶她兒時的記憶,一同被掩埋在那片廢墟之下,紀穩穩在心底發出一聲嘆息。

「小屁孩,我就知道你會在這。」厲冬不知何時出現在不遠處,逆著夕陽的光線,沖她張開雙臂。

不需要太多的言語,一個及時的擁抱就已足夠。

紀穩穩將臉埋在他堅實的胸膛中,那裡有她熟悉的氣息,她吸了吸鼻子,眼淚還是不可抑制地溢出眼眶。

大概成長就是,坦然地接受親人的離開,平靜地與過去告別,不再介懷至親之人的拋棄。

「沒關係,穩穩還有我。」

聲音因為胸腔的共振變得更加沉穩,紀穩穩抬頭看他堅毅的下頜線條,想起那一年也是在這裡,也是傍晚時分,厲冬出現在她的生活中,成為她的「家人」。

如果可以,她想一直這樣下去,只要能夠陪伴在彼此身邊,即便只是以家人的名義。

可紀穩穩到底還是低估了自己心裡那個魔鬼。厲冬在母親閆萍的威逼下開始接二連三地相親,她發現自己並不能坦然接受這件事。

她計算著他們之間整整八歲的年齡差,之前鎮上像他這個年齡的青年,早就結婚生子。

她再一次迫切地想要快點成長,18歲以前想要快些長大,好分擔外婆的負擔,18歲以後,她想快點跟上某個人的步伐,可是年齡始終是道不可逾越的鴻溝。

厲冬接到紀穩穩室友的電話簡直懷疑自己聽錯了,一直覺得她溫順乖巧,卻也會學人喝酒,還喝到醉。

厲冬看著瘦,可是背脊寬厚,紀穩穩趴在上面感到一個舒服的姿勢,把灼熱的臉頰貼在他皮衣外套上,發出舒服的嘆息。

厲冬不忘審問她:「小屁孩還會喝酒了?」

紀穩穩頭暈得厲害,坦白承認:「為情所困……借酒消愁嘛……」

厲冬腳步頓了頓,瞬間失笑。

「就是喜歡上一個比自己大很多的人,挺不應該的……」臉頰燙得厲害,紀穩穩又換了一邊臉貼著他的外套,嘆了口氣,「他不會等我長大……」

厲冬皺起了眉,唇線綳直,感覺到身後的人有向下滑的趨勢,他托著她往上顛了顛。

「那個人是誰?研究生院的?」

「不是……」

「你該不會告訴我是哪個老師吧?」厲冬的聲音又冷了幾分。

「不是……」

「那你告訴哥,他是誰?哥哥我找他好好談談?」

紀穩穩不再說話,殘存的理智阻止她將那頭可怕的心魔釋放出來,即使她還醉著。

身後的呼吸漸漸平穩,厲冬再次抬腳,腳步卻似有千斤重。

在那個夜晚,他的內心升起一種類似於「女大不由人」的蒼涼感。

6

紀穩穩害怕哪天厲冬相親就真和誰看對眼了,可她害怕的事情始終沒有發生。

厲冬變得較往日沉默,雖然他本就話不多,可紀穩穩時常看見他在陽台抽煙,似是壓抑著某些情緒。

她反思自己的想法是不是太自私,這般年紀還找不到對象,是挺憂愁的吧。

她緊趕慢趕倉促成長,總算大學畢業,考進本市一家廣播電台,成為一名記者。

一步一步,都在朝她預期的方向發展,直到有一天閆萍找她說了一番話,又將她打回現實。

閆萍握著紀穩穩的手,越發覺得眼前的女孩漂亮、聰慧,早就不是當年那個睜著圓圓的大眼睛,略帶幾分怯意的小姑娘。

「幾年前你還是個小女孩兒,厲冬說要把你領回家我們沒反對,我和他爸商量著讓你住我們這,可他說怕你不自在,就讓你住他那了,我們也沒覺得不妥。」

閆萍觀察著紀穩穩的反應,接著開始數落自己兒子:「可厲冬那孩子快30歲的人了還沒對象,自己也不急,逼急了去了幾次相親,可都沒有下文了呀!」

紀穩穩認真聆聽,不知道這跟她有什麼關係,閆萍後來說出的話卻像一根刺一樣直直扎進她心裡。

「雖然我們把你當家人看待,但畢竟是沒有血緣關係的,你看這樣一直住在一起……是不是不太方便?」

紀穩穩何其聰敏,不需說太過就能領會對方意思,她抿唇點了點頭:「知道了阿姨,我明白的。」

閆萍嘆了口氣,又有些於心不忍,她同情紀穩穩的遭遇,也喜歡這個伶俐懂事的孩子,可再怎麼樣也不能任由自己兒子耽誤人生大事!

很快,紀穩穩在電台附近找到住處搬了出去。厲家待她不薄,她不想讓閆萍有所顧慮,況且自己也到了可以獨立的階段,沒有道理賴著不走。

厲冬起初反對,但是紀穩穩態度堅決,於是他不得不感嘆小姑娘是長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他也只能尊重她的選擇。

感嘆歸感嘆,尊重歸尊重,內心還是浮起不可名狀的失落。

某個下雨的下午,紀穩穩在附近採訪完不必再回台里,想著和厲冬好久沒見面,便決定回家等他。

進門便見到客廳沙發上坐著一個女人,聽到開門聲回頭看向她,有些訝異,繼而沖她微微一笑。

面對家裡突然出現的陌生女人,還是一個年輕漂亮的陌生女人,紀穩穩尷尬得無所適從。

浴室的燈亮著,裡頭傳來沖水聲,電光石火間紀穩穩心裡冒出了一個猜測。

還沒等那個女人開口打招呼,紀穩穩便倉皇而逃:「我、我不打擾你和我哥,我先走了!」

她坐在公交車上,想起厲冬在陽台上抽煙的樣子,孤獨又落寞,如果有個人能夠陪在他身邊,排遣他的孤寂,那應該是件挺好的事情。

她本來應該替他高興的。

她終於理解了閆萍所說的「不太方便」,是挺不合適的,就像剛才,被她撞見也不好。

雨傘上的水在褲子上氤開來,她似乎沒察覺到這分涼意。

厲冬時常會來找她,對女朋友的事卻是隻字不提,可能還不到時候,也有可能覺得這事與她無關。

紀穩穩其實不喜歡這種仍舊被當成小孩的感覺,她那晚說了那些話,厲冬很長一段時間再沒來過。

拿到第一筆工資之後,紀穩穩想起當年那句「我以後賺了錢也會給你」,她想了想,留了基本生活所需,其餘的在微信上給厲冬轉了過去。

大學期間她也做一些兼職,厲冬沒有反對,讓她把握兩個原則:不能太累,不能影響學業。

她的學費和生活費還是厲冬給的,紀穩穩一筆一筆記著賬,現在應該到了還債的時候。

那邊好半天沒有反應。

紀穩穩便發了條微信過去:哥,轉賬收一下唄,雖然不多,但是以後每個月我都會給你。

幾分鐘之後,收到系統轉賬退回的提示,厲冬仍舊沒有回她一個字。

紀穩穩忙碌起來便也不去想這件事,隔幾天的凌晨接到台里電話,說是讓她跟車採訪火災現場。

7

消防車和救護車的長鳴交織著,劃破黎明前的黑暗,緊張的氣氛伴隨著刺鼻難聞的氣味。

紀穩穩到底還欠缺經驗,哪見過這種混亂場面,她強迫自己保持鎮定,微白的臉色卻出賣了她。

一雙強有力的大手扣住她的手腕,紀穩穩下意識地想要掙脫,待回頭看清那雙凌厲的眉眼,她放下防備,不再掙扎。

「你不好好在家呆著,在這湊什麼熱鬧?!」

紀穩穩沒想過會在這種場合遇見厲冬,非常不合時宜地晃了晃神。他的眼睛是內雙,平時笑著的時候眼瞼微微下壓,看起來很溫和,生氣的時候只微微皺眉便氣勢凌人。

「趕緊回去,別添亂!」

面對厲冬命令式的口吻,紀穩穩總算回過神,梗著脖子揚了揚那張記者掛牌,底氣十足:「我也是在工作!」

厲冬怔了怔,似乎這才想起這丫頭也是有工作的人了,又看了她一眼,態度有所緩和:「那你自己小心,完成工作早點回家。」

前面有傷員被抬出,厲冬沒再停留,小跑著過去,一襲白袍,身姿挺拔,即便在混亂的場面中也能讓人一眼辨認。

紀穩穩將視線轉移開,她環視四周,尋找一個適合拍攝的角度,卻無意間瞥見隔壁居民樓屋頂上站著的中年男人,戴著帽子口罩,冷眼看著這場火勢。

她直覺有些奇怪,拿起手機抬手將他拍了下來,鏡頭對上那個男人陰鷙的眼神,她不覺心裡一驚。

一不留神,她被一輛經過的擔架車撞了一下,便猝不及防看到上面面目難辨的傷員,燒焦的衣物和焦黑的皮肉黏在一起,分不清界線。

他無聲無息地躺在那,唯有一雙烏黑的眼珠轉動,提示著他尚存一絲生機,那雙眼睛更像是一個漩渦,紀穩穩感到一陣暈眩伴隨著冷汗,眼前便是一片漆黑。

再次醒來已是在醫院,護士告訴紀穩穩,她是低血糖昏迷,紀穩穩看著手上打著點滴的針頭,一時無言,這聽起來比被嚇暈好不了多少。

厲冬大概終於忙完手頭的事情,他拎了拎褲腿在她病床前的凳子上坐下,看著尚且虛弱的紀穩穩,突然扯了扯嘴角:「真以為自己長大了翅膀硬了是吧?想要跟我劃清關係了?」

紀穩穩動了動唇,可是喉嚨乾澀,一開口便是咳嗽。

厲冬皺眉:「行了,要想獨立先把自己照顧好再說!」

似乎是提醒了紀穩穩她目前的狀態,搞砸了採訪本就心裡懊喪,還十分丟人地躺在這,此刻又被這樣冷嘲熱諷,她扁了扁嘴,偏過頭去,一副不想與之攀談的架勢。

厲冬一噎,剛想起身教訓她幾句,卻又被一通電話叫走,走之前還是不忘給她買了瓶水擱在床頭柜上。

厲冬再回來的時候,床上已經空了,他雙手叉腰,又伸出手摸了摸自己額頭,感覺血壓有些不穩。

下班之後厲冬沒有馬上回家,因為心裡頭煩悶,找了個角落抽煙。

吳彤不知何時走到他身邊,忍不住調侃:「厲大醫生這不良嗜好什麼時候能改改?」

厲冬瞥了她一眼,沒理會。

吳彤還是不罷休:「剛才住院的是你那個妹妹?還真是挺……可愛的。」

厲冬顯然不贊同「可愛」這個詞,冷嗤一聲:「呵,那是你沒看到她叛逆的時候!」

他摁滅煙頭,啞著聲音:「小屁孩現在難管得很!」

宋淼恰在此時走了過來,順手摟住吳彤的腰,兩人相視一笑。厲冬看著倆人這膩歪勁,頓時一陣惡寒,更顯自己孤家寡人的落寞。

他們仨是大學同窗,關係向來很鐵,吳彤和宋淼先前異地了好些年,宋淼前段時間才調過來,兩個人感情也算波折。

自己圓滿了便看不得兄弟還身處水深火熱之中,宋淼拍了拍厲冬肩膀:「朋友,有啥不痛快說出來嘛!」

厲冬挑眉,懷疑地看著宋淼:「說出來讓你倆高興高興?」

雖這麼說著,但厲冬覺得要是跟宋淼也不能說,那他只能自己憋出毛病,於是猶疑著開口:「你們說……喜歡一個比自己小八歲的姑娘,是不是挺變態的?」

吳彤和宋淼對視一眼,彼此心領神會,又心照不宣。

厲冬覺得當年他給自己挖了一個坑。那時候他還不敢正視自己的感情,覺得自己怎麼可能被一個剛成年的小姑娘吸引?他曾經無數次說服自己,他只是把她當小孩那樣照顧。

她當時那麼瘦小,看上去可憐又無助,卻又有一種堅韌的品質,就像一棵小草,風吹雨打的,經歷幾番摧殘,看起來不會有事,可他卻想把它移入盆中,再搬進家裡,保護起來。

從她第一次撞進他懷中,他心裡生出那種異樣的感覺,到後來一點一滴的相處,厲冬越來越無法忽視自己的感情。

他也能感覺到紀穩穩對他越來越強烈的信任和依賴,那天他看著站在夕陽下的小姑娘,面對著一片廢墟,也不知道在想什麼,但他想的是,不能再讓她感到孤獨。

要是讓小姑娘知道她一直當哥哥的人,對她其實一直是另外一種喜歡,會被嚇壞吧,說不定還會哭,她那麼能哭,眼淚說來就來,也挺讓人頭疼的。

正準備起身走人,吳彤一把將人拽回:「說正經的,你們家穩穩是不是誤會我跟你在一起過啊?」

厲冬坐回到位子上,表情變得有些嚴肅:「什麼意思?」

「就是上次宋淼剛到這邊,那天不是還下雨了嘛,衣服淋濕了一時又找不到住處,我怕他凍著,正好在你家附近,先借你家浴室洗了個澡。

「後來穩穩回來過一次,又白著一張小臉出去了……她當時好像說的是『不打擾你和我哥』。」

本來這事吳彤沒放在心上,直到今天又遇見紀穩穩。

她原本下班後已經和宋淼走到院門口,宋淼乘人不備偷親了她一下,吳彤紅著臉,抬頭就見紀穩穩站在他們前方不遠處,神色凝重。

「紀穩穩?」吳彤老臉又紅了幾分,試著跟她打招呼。

紀穩穩看一眼宋淼,非常禮貌地徵求吳彤的意見:「我們可以單獨聊聊嗎?」

宋淼迴避之後,紀穩穩表情有些複雜地開口:「你是上次在我哥家裡的那個姐姐嗎?」

得到肯定的回答後她第一反應是:「你把我哥甩了嗎?還是你把他給綠了?」

吳彤被嗆到:「你在說什麼呢?!」

下一秒紀穩穩幫著厲冬說盡好話:「我哥他雖然有時候沒個正形,但他絕對是個好人!你、你可不可以不要傷他的心?」

吳彤想起來還有些無語:「所幸今天是碰見了,要不然她這誤會可大了!」

厲冬摸了摸後腦,不禁失笑:「這小屁孩一天到晚的想些什麼呢?!」

冷不丁地,吳彤冒出了句:「小屁孩這麼在意你啊?該不會偷偷喜歡你吧?」

「怎麼可能!」厲冬差點一躍而起,「那小屁孩大三的時候就有喜歡的人!還比她大了不少……」

說到這,厲冬自己也愣住。

宋淼:「你也比她大不少。」

吳彤:「你見過那個傳說中她喜歡的人嗎?」

幾句話像是驚醒夢中人,記憶被強行拉回到紀穩穩酒醉那個夜晚,他以為她趴在背上睡著了,半晌,小姑娘又委屈地嘟噥了句:「他老覺得我是小屁孩兒……他不會等我長大的……」

厲冬愣怔在原地,臉上情緒莫測。

8

紀穩穩回了趟台里,再回住處的時候已接近夜晚八點。

她在腦子裡組織新聞稿,思緒又飄到在吳彤面前鬧的烏龍事件上,到底是怎樣的一天,才會從早丟人丟到晚?

她並沒有發覺有個人一直跟在她身後,直到路過一條窄窄的小巷,那個人突然上前,將她抵在牆角。

「我讓你拍照片!我讓你拍!」

借著路燈暗淡的光線,紀穩穩對上那雙陰狠的眼睛,某個被忽視的畫面又重回腦海——那個站在屋頂上的男人,還有手機里那張照片,怪不得她總覺得遺漏了某件重要的事情。

還沒等紀穩穩反應過來,就見男人從口袋中掏出一個瓶子,他一手抵著紀穩穩,用牙咬開瓶塞,揚起手,液體從頭淋下,全數倒在紀穩穩身上。

帶著涼意,還有刺鼻的酒精氣味。

紀穩穩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震懾住,一時也忘了害怕,直到男人從兜里掏出打火機,她才明白他的目的,顫抖著呼救。

男人開始瘋狂獰笑,他的眼底猩紅一片,帶著快意:「你叫吧,叫破嗓子也沒用!等到被人發現的時候你已經燒成炭了!就跟他們一樣!」

「我把你們統統燒死……」男人鬆開了對她的桎梏,往後倒退幾步,揚起手中的打火機,擦亮火苗,火光照出他猙獰到幾乎扭曲的臉。

就在打火機即將脫手扔向紀穩穩的那一刻,突然從黑暗中躥出一個人影,他不知何時靠在電線杆後,就等這一個時機,抬腳將男人踹了一個趔趄,打火機掉落在地,摔出去老遠。

「穩穩別怕!」

那麼熟悉的聲音,緊張害怕的情緒在頃刻間得到安撫,懸著的心也落到原處。

厲冬急著查看紀穩穩的情況,沒有注意到背後一道銀白色的反光,那男人不知何時又站了起來,向他們逼近。

「哥——」紀穩穩霎時驚恐地睜大雙眼,第一反應是擋在厲冬前面。

厲冬察覺到什麼,順勢一個反轉身,抬手護住身前的人。

銳器劃破衣料的聲音,隨之而來尖銳的疼痛,厲冬仍不忘安撫紀穩穩:「我沒事,別怕。」

等到驚動附近居民,那男人已經被厲冬扭押在地上,地上的血跡觸目驚心,顯而易見只有一個人受傷。

從派出所出來,紀穩穩強烈要求陪著厲冬去醫院處理傷口,厲冬覺得沒那麼嚴重,但他看著紀穩穩快要哭出來的樣子,終是妥協。

計程車上,紀穩穩整個人還有些哆嗦,驚魂未甫,還因為厲冬手背上那道傷口散發的血腥味。厲冬靠她很近,乾脆伸手摟住她肩膀。

警察調查下來是兄弟為了爭遺產而反目。這個弟弟本就偏激,趁著夜裡放火把哥哥家的房子燒了,幸好鄰居及時發現報了火警,但一家三口均有不用程度的燒傷。

嫌疑人東躲西藏一天,精神接近崩潰,他想到醫院看看哥哥一家的情況,正好看見紀穩穩從醫院出來。

他想起被拍的那張照片,異想天開覺得只要毀了目擊者,毀了那張照片,他就可以逃過警察的視線,才有了接下去的事情。

為了緩和氣氛,厲冬故作輕鬆地感嘆:「呵,這還真是親兄弟!」

紀穩穩抬眼看他,車內昏暗的光線下表情真摯:「哥,你放心,我們雖然不是親生的,我不會這樣對你的。」

厲冬:「……」

所幸冬天衣物厚實,厲冬只有手背上被劃開一道口子,儘管如此,那人是發了狠勁的,傷口不淺,看起來有些觸目驚心。

紀穩穩一瞬不瞬地看著傷口被消毒、包紮,整個人的狀態是獃滯的。

「穩穩,你可以給我去買瓶水嗎?」

厲冬想要支開她,可是紀穩穩不為所動。

「穩穩乖,哥哥真的渴了。」

紀穩穩搖了搖頭,依舊站在那,整個人像被抽空了。

清創的醫生也是厲冬相識的,看著這倆兄妹,不忘開玩笑:「這小姑娘是被嚇傻了吧?」

厲冬看他一眼,催著他快點:「你這速度,要不然我自己來?」

「……」

等到清創室只剩下他們倆人,紀穩穩才走過去,眼淚便像豆子般滾落下來,連成了線,止都止不住。

「欸,怎麼又哭上了呢?」

她似乎自小就不是個愛哭的人,意識到被母親拋棄的時候,在醫院做各種檢查、抽血的時候,外婆生病甚至在她的葬禮上,紀穩穩都沒有哭。

直到那次在七里河畔,她知道身後站著一個人,便好像有了椅靠,可以任由自己的情緒宣洩。

之後一次一次,似乎在這個人面前,她不必偽裝,因為她是被接受的,連帶那些情緒也被照顧。

可這次不同以往任何一次,心裡頭像被揪著,她輕輕碰了碰包紮的紗布,聲音顫抖:「很疼嗎?」

厲冬突然笑了,笑意直達眼底,他揚起嘴角,語氣輕快:「穩穩,你這是在心疼我嗎?」

紀穩穩低著頭不說話,想著這樣還能笑出來,她該不該再帶她哥去看下精神外科?

厲冬的手覆上她的臉,幫她抹去淚水,像是自語:「怎麼辦?現在不太想做個人了呢。」

下一秒,他的唇貼上她柔軟的雙唇,像是渴望已久,不再滿足於淺淺的觸碰,他一手摁在她的腦後,逼著她,迎向自己。

紀穩穩被這突然其來的一切驚呆了,她頭腦一片空白,睜著眼,看著他近在咫尺的眼睫,投入的表情,完全搞不懂這到底是什麼情況!

「我說的做你的家人,可不只是做你的哥哥,」厲冬的聲音有些喑啞,就在她耳畔,「還有,我一直在等你長大。」

呼吸和心跳完全亂了節奏,她慢半拍地眨了眨眼,原來,自己偷偷喜歡的人,也是一樣地著喜歡自己。

她夢寐以求的那件事,就這麼被一個人輕而易舉地實現了。

紀穩穩閉上雙眼,勇敢地回應那個人。

下一秒,閆萍和厲衛東推門而入,老兩口不知哪裡得到消息,來看看兒子傷勢,眼前的畫面讓空氣瞬間凝固。

好在閆萍接受能力強,反應也快,她兩手一拍,「咳,我說這小子怎麼相親老相不對眼呢,我都準備給他介紹個男人了!原來暗戳戳地想吃嫩草呢!」

厲冬:「……」

「我怎麼就沒想到穩穩當我兒媳呢?畢竟是從小養大的,彼此知根知底的……」

紀穩穩:「……」

什麼叫從小養大的?遇見厲冬那會她已經成年了好吧!

……

從前紀穩穩一度覺得自己跟不幸,從小缺失很多愛,身邊也留不住親近的人,直到後來一個人出現,陪伴她,幫她填補了所有空缺的感情。

是家人,亦是愛人。

原來,幸福只是這麼簡單。(作品名:穩穩的幸福,作者:阿洛柴)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每天讀點故事 的精彩文章:

怕談異地戀,我壓抑對男神心動,誰知他火速來我城市開了店
結婚第二天,丈夫拿出一張15萬欠條要我還「這是你的彩禮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