職場故事：客戶開戶信息造假，她說服上司拒絕簽字，成公司救命稻草
作為生存鏈底端，小透明卻一身正氣。懟客戶懟同事懟領導，要把支行的歪風邪氣擰過來！
1
支行最近因為各種原因，走了好幾位公司客戶經理，幹活的人少了，但分行下發的任務一點沒降。尤其在要求存款規模的基礎上，又要求客戶數量。
支行長為此專門高薪挖了一個自帶客戶數提升技能的客戶經理董澤。入職不到兩個月，為支行新增了上百個對公客戶。單論客戶數指標，紫金支行在華運銀行北京地區的排名躥到了前三。
不僅支行長開心，櫃檯也很開心。
因為櫃檯是計件工資，根據辦的業務數核發獎金。其中每種業務對應的積分不同，公司開戶算大活、也算好活，雖然步驟複雜，但是摺合的積分多，獎金也多。
外加董澤出手闊綽，遇到批量開戶的日子會主動給櫃檯點奶茶、點小蛋糕、點烤串，總之打點的妥妥的。
櫃員獎金多了，又飽了口福，對於董澤介紹的客戶，即使有些小毛病，也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總有個人不買賬，董澤的客戶到了她那裡，大部分都得碰一鼻子灰。
大家都勸董澤，說童欣悅那丫頭平時就古怪的很，獨來獨往，除了和隔壁窗口的小玉說兩句話，基本不和大家交往，開戶別找她就是了。
但架不住投奔董澤開戶的公司實在太多，在大堂拿了號，總有幾個倒霉公司要和童欣悅打交道。
這天，董澤氣勢洶洶地坐在櫃員童欣悅的窗口前，質問她，「你憑什麼不給我的客戶開戶？」
「因為你的客戶是假的。」童欣悅直截了當，毫不避諱。客戶就站在董澤的身後，聽的一清二楚。
氣得董澤嘴角都抽抽了。櫃檯這小丫頭做櫃員不過兩年，論輩分還得喊董澤一聲董哥，吃了熊心豹子膽竟然敢這樣撅客戶。
「客戶有營業執照，有公司章程，經過工商局註冊，按照行里的要求，法人也親自到場了，你憑什麼說客戶是假的？！」
童欣悅瞅了一眼董澤身後那個頭髮花白，上半身像癲癇不停抽抽的老人。
「法人是到場了，但法人知道公司名稱嗎？法人知道公司的經營範圍嗎？法人連自己的身份證號都背不全，照著營業執照都念不利索。你覺得75歲的老人當法人，能是真的嗎？」童欣悅一板一眼地說，彷彿她並不是在挑事，而是在阻止風險。
「你行。」董澤把開戶材料抽回去，對著童欣悅豎了一個諷刺的大拇指。
第二天，又有一個客戶被拒了。
在此之前，董澤給客戶準備了一套問題清單，囊括了開戶時櫃員做背景核查能問到的一系列問題，只要照本宣科，料童欣悅再也挑不出毛病。
這次的法人是一個穿著汗衫的中年大叔，雖然看起來有點邋遢，但口齒絕對清晰，開戶清單的問題也背得滾瓜爛熟。
董澤惱火地問童欣悅，「又怎麼了？」
「這個客戶是中介公司推薦的吧？不好意思，我不能受理。」童欣悅把材料向外推了推。
董澤之所以能批量獲得諸多公司客戶，靠地就是中介公司。這些中介常年活躍在工商局、稅務局門口，從辦理營業執照、稅務社保到開立銀行賬戶，提供一條龍服務，甚至典當借貸、資產管理等特殊行業的資質都能辦下來。
各項資質都辦妥後，轉手把公司賣給需要的人，這樣的公司根本沒有實體經營，僅僅是個殼。有人拿著殼買北京牌照的車，有人拿著殼買北京的房。一大批沒資格買房買車又不缺錢的人都想走這個路子。
更多的人是拿著殼干各種倒買倒賣的事，如果最後被查封了，大不了找中介公司，把殼註銷了。許多銀行都有客戶數的指標任務，與中介公司的合作大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但童欣悅認為，一是一，二是二，制度說對沒有真實經營背景的公司絕不能掉以輕心，所以在她這裡，沒有任何可以擦邊溜縫兒渾水摸魚的業務。
董澤心裡有氣，但他知道童欣悅脾氣倔，一時半刻也擰不過她。於是摁著大叔，轉身坐到了隔壁小玉的窗口，又把材料遞了進去。
小玉脾氣軟，性格好，但她很為難。之前跟著櫃檯的大姐們為董澤開戶，她心裡就不踏實，剛才童欣悅說的話她都聽見了，這客戶擺明就是個殼。
根據以往的經驗，這些殼開戶之後，要麼變成永遠聯繫不上的殭屍公司，要麼充斥著可疑交易，為櫃檯自查，合規檢查都增加了不少難度，簡直是挖坑自跳。
但小玉不擅長拒絕，尤其當下董澤是支行長眼前的紅人。
小玉只能暫且收了材料，說：「董哥，所有的開戶資料都需要會計經理簽字，您這個客戶比較特殊，材料我先收了，之後您再和會計經理溝通一下。」
小玉心裡祈禱，會計經理可千萬頂住壓力，千萬不要簽字。
「行，你放心吧，我和林哥說。」董澤答應地挺痛快。
大叔站在窗口旁邊，提著一個布兜兜，看樣子業務辦妥了，小聲問董澤，「是不是行了？說好了開個戶給我100塊，你給還是白總給？」
董澤瞪了法人一眼，示意他快閉嘴。
之前董澤和中介公司的白總提醒過，不要派腦子不靈光、沒眼色的人充當法人，來櫃檯辦業務，一回答問題就露餡兒。但白總說：「換做機靈的人，誰會為100塊同意出賣自己的身份證，還全流程配合呢？有業務就知足吧。」
董澤是白總合作的眾多銀行之一，若他對客戶太挑剔，白總轉身就去找別的銀行合作了，所以董澤閉了嘴，只能從銀行內部下功夫。
2
過了一個星期，白總問董澤，「董經理，我交到你那裡的材料都一周多了，怎麼還沒開出來？別的銀行可沒你們這麼慢。」
「沒開出來嗎？不可能啊，我和櫃檯叮囑過好幾遍，您的戶排在第一位，加班加點也得給您開。」
掛了電話，董澤去問小玉，為什麼賬戶還沒開出來，這才知道，會計經理林哥沒有簽字。後來一打聽才明白，林哥原本是要簽的，但是被童欣悅說服了，這字不能簽，這戶不能開。
原來小玉收了開戶資料後，內心一直不安穩，私下找童欣悅商量，說：「小悅悅，咱們都知道這些公司有風險隱患，但若拒絕了董哥，會不會撕破臉？這樣多不好看？以後大家還要一起工作，要不要找譚哥商量下？」
之前小玉做錯過存取款的交易，里外里要賠20萬，是客戶經理老譚幫小玉解決的。從此之後在小玉心中，老譚就是神一樣的存在。工作、生活上遇到了任何問題，她都忍不住第一個想到老譚。
「這還用商量嗎？直接拒絕就好了。是臉面重要還是合規重要？以後若真出了風險，譚哥能救你嗎？」
「我的意思是，不要拒絕的那麼生硬。」
「你不拒絕得生硬，他還以為你是欲擒故縱呢！」
小玉搓著衣角，為難地看著童欣悅。於是童欣悅找到會計經理，直截了當地表示，「小玉接的客戶都是董澤推薦的。他那些客戶都是中介公司全流程代辦，全都沒有真實經營背景，不符合咱行的管理要求。我覺得風險不小。」
童欣悅說的時候毫不避諱一屋子櫃員都在，大家之前開出來的一百多個賬戶都是這樣的情況。大家聽上去耳根子都挺燥，彷彿懂業務的、潔身自愛的只有童欣悅一個人。
「哪個銀行沒與中介公司合作？哪個支行沒開過殼公司的戶啊？」櫃員劉姐說。
「就是就是。」其他人附和著。
「你們誰願意開誰開，反正我不開。林哥，每個開戶資料您都簽字了，以後出了問題，您是要擔責的。」童欣悅邊說邊清理當天的票據，賬實相符！把票據塞進票據袋，在封皮蓋上自己的名字，看一眼表，才6點半！又是高效工作的一天！她也不再廢話，關了電腦準備下班。
會計經理猶豫了一下，還想追問，童欣悅已經走人了。於是把材料壓了下來，也沒簽，也沒還給小玉。小玉的心這才稍稍放到心窩，祈禱著董澤以後不要找她了。
偏偏董澤撥打了她的座機電話，催問怎麼還沒辦好，小玉支吾著只說林哥還沒有簽字。又過了一會，劉姐的座機響了，劉姐把剛才的場景一五一十告訴了董澤。
董澤一聽火冒三丈，這丫頭管天管地以為自己是支行長不成！三步並作兩步在支行長門口截住了童欣悅，「童欣悅，你故意找茬兒吧？」
童欣悅輕飄飄看了董澤一眼，彷彿聽了天大的笑話，「我和你無冤無仇，我幹嘛找你的茬兒？你是客戶經理，騰挪自如，去哪個銀行都是業務擔當；我就是一個櫃員，各家銀行的系統不一樣，我走出銀行連下家都找不到。」
董澤冷笑，還算你有自知之明。
「我是打算好好工作的，所以我比你更珍惜自己的羽毛。」童欣悅這一轉折，彷彿「啪」打在董澤的臉上。
董澤清楚，他開的那些賬戶，十個裡面有一個能正經經營就不錯了。可是分行現在考核開戶數量，支行長把他挖過來正是為了開戶數量，開戶數量又和獎金掛鉤。
他之所以比別的客戶經理賺的多，就是因為和中介關係好。別的客戶經理想開還沒有門路呢。
「你覺得有風險，你不願意做，我找別的櫃員，你不能把嘴閉上？」
「你的客戶若真沒有問題，又怎麼會怕我說？我已經下班了，有什麼事情明天再說吧。」童欣悅把一百塊的帆布包往肩上一背，愣是背出了大牌的傲嬌感。
董澤這是頭一次被櫃員晾在原地，握緊了拳頭，若童欣悅是個男的，此刻董澤就衝上去揍他一頓。可恨童欣悅是個女的，還不能動手。
3
第二天一早，童欣悅剛到支行，小玉就怯怯地和她說，「支行長找你，臉色不大好。」
「知道了。」童欣悅先去更衣室換了衣服，把頭髮在腦後盤起來，細細別住耳邊的碎發，對著鏡子擦了口紅。雖然穿著一身櫃員的制服，但童欣悅像空姐一樣要求自己，優雅得體，不卑不亢。
來到支行長辦公室門口，敲了門，推門進去。裡面煙霧繚繞，煙灰缸里全是煙屁股，除了支行長、董澤、會計經理也被叫來了。
「小童，我記得去年你是優秀櫃員吧？」支行長眯著眼睛想。
童欣悅業務辦理高效，從來不出差錯，在全轄區排名前十。分行不僅表彰了她，還給前十的櫃員拍了宣傳照，懸掛在分行辦公大樓一進門的地方。每次支行長去分行辦事，總能看見童欣悅的照片，雖然是個人榮譽，也算給支行長臉。
而且之前分行辦過幾次櫃檯知識大比拼，支行只要派出童欣悅，總能拿獎回來。雖然支行長平時和櫃員接觸地少，但是對於童欣悅印象還是挺好的。
但是，好印象又不能當飯吃，話鋒一轉，「小童，咱們支行最近在突擊公司客戶數量指標，客戶經理在前面衝鋒陷陣，你們櫃檯在後面可不能拖後腿。個人能力突出是好事，但支行好才是真的好。不要因為自己取得了一點點成績，就驕傲。要服從管理，為大局著想。」
董澤在一旁得意又輕蔑地笑。
會計經理趕緊表態，「領導，櫃檯肯定全面支持業務部門，在合法合規的前提下，全力以赴配合業務部門。」雖然態度很積極，但話里話外的意思是合規優先。
「我開發的每一個客戶都符合行里要求，怎麼會不合規呢？」董澤反問。
彷彿早就預料到有一場狗咬狗的惡戰，童欣悅不急不緩地說：「您的客戶是做到了表面合規，但卻不合常理。」
「比方說，同一個法人同一天註冊了20個公司，從按摩、洗浴、美髮、美甲到餐飲、洗車、零售、批發，這麼大規模的集團，怎麼連個財務都請不起，要讓法人親自跑銀行？」
「比方說，同一個門牌地址註冊了20個公司，巴掌大的地方，這些公司是摞起來工作嗎？比方說註冊在霍爾果斯、義烏、丹東、河南等等的公司，為什麼要跑到北京開戶？」
「再比方說，18歲的大學生當法人，七十多歲的老太太當法人，連普通話都不會說、開戶表格都不會填的大叔當法人，這些你都核實過經營的真實性嗎？」
「你管的是不是太多了？真把自己當監管部門了？工商局都同意註冊了，銀行就是金融服務機構，咱們是為客戶服務的！」董澤避重就輕地反駁。
「既然這樣，那為什麼電信詐騙，最後被處罰的都是銀行，而不是工商局？」童欣悅摸出手機，把之前收藏的新聞和內部培訓轉發給董澤、支行長還有會計經理，「這些銀行因為管理不到位，讓詐騙公司、洗錢公司鑽了空子，最後不僅銀行被罰款，整個管理條線的人員也都背了處分。誰都跑不了。」
董澤瞟了一眼手機，這種新聞，隔一段時間就蹦出來一次，他就看一眼標題，連點開都覺得浪費自己的時間。這種大案要案怎麼會發生在天子腳下呢？這裡是北京！那些投機倒把的也就在南方城市活躍。
但支行長卻猶豫了。
「領導，您是支行的最高負責人，若真出了事，您擔的責任比我們都重。」童欣悅趁機說。
「你這是詛咒支行呢？！」
「行了都別吵了！」支行長發話了，「你們回去梳理一下，還有多少公司要開戶，都是什麼情況，做個風險評估。」
支行長規劃自己的仕途，不會在支行窩一輩子，以後是要高升的。銀行執行的是終身認責制，別讓自己在支行這幾年做的業務為以後埋下了雷。
董澤恨恨地想，不讓他開戶，簡直是斷了他的財路。他才不管有沒有風險呢，反正他有開戶的門路，到哪個銀行都可以做客戶經理，賺錢最重要。但看支行長的樣子，彷彿有點慫了。
果然所有交到支行長那裡，要簽字的開戶材料都沒了下文。白總催了董澤好幾次，董澤也和支行長明示、暗示了幾次，但顯然，支行長更珍惜自己的羽毛。
4
自那之後，再也沒有中介公司介紹的奇奇怪怪的客戶來開戶了。
開戶量下來了，但支行的開戶數量指標還是得完成，於是支行長給全員下發了開戶數量的任務，不完成就要扣獎金。大家心裡都不滿，但又不能明著抱怨支行長，於是都變成了對童欣悅的不滿。
原本大家就覺得她性格古怪，獨來獨往，現在更是背地裡說她一個老鼠害一鍋湯，過分一點的，就指桑罵槐，說有的人貪生怕死，不願意承擔風險和責任，拖所有人下水。
只有小玉還像以前一樣，和童欣悅坐隔壁窗口，工作時交流業務，中午時間合適就一起吃飯。小玉內心充滿了愧疚，彷彿是自己害了童欣悅，私下裡和老譚說過幾次。
但童欣悅吃喝正常，業務正常，不僅業務量全轄區排名靠前，每天還是櫃員里第一個下班的，彷彿沒有受到任何的影響。
這天下班後，童欣悅發現支行附近新開的燒肉館竟然有一桌空位，前幾天每次路過望進去都是人員爆滿，這天童欣悅便毫不猶豫拐了進去。
點了兩份肉，一盤菜，感受著炭火爐子慢慢變熱，空氣像暖風一樣撫過來，夾起一片肉放上去，聽見滋啦滋啦的聲音，真是太幸福了！
一片肉熟了，蘸了醬汁和辣椒碟，裹了蒜瓣兒和生菜，放進嘴裡時，瞬間幸福感爆棚。
正閉著眼睛享受，聽見有人問，「你一個人嗎？」
呦，是公司客戶經理老譚。童欣悅鼓著腮幫子點了點頭。
「能拼個桌嗎？」
童欣悅還沒回答，老譚已經自顧自坐下了，「每次路過這家店人都爆滿，今天瞅見有認識的人在這裡，我就趕緊進來了。佔了你的位子，今天我請客。」
童欣悅邊嚼邊說：「不行不行，AA吧。」
老譚看了童欣悅一眼，覺得這小姑娘挺可愛，在現在的職場社交中，你來我往請客吃飯是拉近距離的一種方式，但是顯然這小姑娘似乎更喜歡享受一個人，「行，你說A就A吧。」
老譚又點了兩個菜，看著童欣悅全心全意投入在食物上的樣子，當真沒有被行里最近的排擠影響，故意問，「開戶指標完成了嗎？最近大家對這個很有意見吶。」
童欣悅認真地給土豆片刷著油，回答道：「有一些公司主動來開戶，又沒有熟識的客戶經理，我就悄悄認到自己名下，所以指標不算難。」
呦，小姑娘還挺靈活，完全不像大家說的那麼呆板。
「董澤的那些客戶，你真的覺得問題很大嗎？」
童欣悅抬起頭，認真地看著老譚，彷彿在思考要不要告訴他，「小玉說你是個不貪財的好人，我就暫且當你是個好人吧。」
老譚被逗樂了。
「已經開出來的上百個賬戶，涉及大量的公司給個人的轉款，快要觸發分行的警報模型了。而且小玉還告訴我，說董澤給大家介紹了一款理財，年化收益率百分之十幾，怎麼可能！我更覺得有問題。」
「那你為什麼不告訴會計經理，或者支行長？」
「這只是我的直覺。也不算有真憑實據。另外而且我擋了董澤還有櫃員里其他大姐賺錢的路子，已經夠招人煩了。還是別再惹事了。」
老譚聽到這裡，只覺得童欣悅觀察敏銳，情商高，一點也不像他們說的古怪而無趣，「前兩天支行聚會，怎麼沒見你來？」
「哦？是嗎？」童欣悅又裹了一片肉，塞進嘴裡，鼓囊鼓囊說道，「想起來了，小玉叫我了，但我不想去。我不喜歡社交。主要是不喜歡沒有營養的社交。」
老譚主動拿起夾子，照看炭火烤爐，洗耳恭聽童欣悅的「古怪」言論。
「當初找工作的時候，銀行的崗位我只投了櫃員，面試官還問我，想不想做客戶經理。但相比於和人打交道，我更喜歡處理事物。」
「哦？」在任何一家支行，櫃檯都是工作鏈的底端，許多櫃員都想盡辦法想逃出櫃檯，沒想到童欣悅竟然截然相反。
「和人打交道心累，尤其是和蠢人，浪費時間，浪費精力。」
噗，老譚差點笑出來。小玉還讓自己多關照童欣悅，看來完全多慮了。
「我更享受事務性工作一件一件被KO掉，有明確的操作規範，有流程化的操作步驟，沒有模稜兩可的中間地帶，而且只要努力，就會有回報，我喜歡這樣明確的反饋體系。」
土豆烤熟了，金黃焦脆，像薯片一樣，老譚夾了兩片放在童欣悅的碟子里，童欣悅眯起眼睛笑，像只貪吃的倉鼠。
她覺得今天的食物真好吃！而且還好老譚不是蠢人，沒有覺得她的言論古怪，不然和他聊天就太辜負這桌子燒肉了！
5
平靜的日子過了一段時間，那些沒有完成開戶指標的同事對童欣悅充滿了微詞。但童欣悅根本不在乎。
又過了一陣子，突然法院的人來了，要求凍結公司賬戶。
平時支行偶爾也有法院的傳單，但被凍結的賬戶都是一個兩個，這一次法院竟然給了一個清單，被要求凍結的賬戶有十一戶！
都是董澤介紹的戶，除了童欣悅，每個櫃員都經手了開戶。大家突然緊張起來。法院出示了相關批文，櫃檯只能配合辦理凍結手續。
凍結完成後，法院的人前腳剛走，櫃檯就像炸了鍋，七八個座機都給董澤撥電話，誰都打不進去。小玉慌張地問童欣悅：「小悅悅，你知道怎麼回事么？」
童欣悅壓低聲音說：「之前你說買了董澤的理財，我讓你贖回，你都贖了吧？」
小玉雖然不明白，但看童欣悅一本正經的樣子，她點了點頭，「也沒多少錢。」
「不管多少錢，那都是你的血汗錢。」
「小悅悅，到底怎麼回事啊？」
童欣悅並沒有回答，主要是她也拿不準，是不是真的非法集資，而且出現了最壞的情況。
櫃員們紛紛給董澤打電話，但誰都聯繫不上他。
其實此時此刻，董澤比誰都慌。他正著急聯繫白總，但白總的電話已經打不通了，再去白總的工作場所，發現門上掛著鎖，透過玻璃門望進去，裡面一片狼藉，看來走得相當匆忙。
紫金支行忽然間被批量凍結了十多個賬戶，引起了分行的重視，合規人員立即到網點檢查，要求支行自查並寫整改方案。
支行長心裡怪董澤給自己捅簍子，不得不接待合規部的同事。更沒想到的是，隔壁支行爆出更多的凍結，僅半年時間開了三百多個賬戶，其中10%的賬戶都被凍結了。
愛嚼八卦的人，還沒去打聽，就聽小道消息已經沸沸揚揚。
原來自從紫金支行的支行長的口風變了，不再歡迎中介公司開戶後，董澤就把中介公司介紹給了隔壁支行，開戶量記在別的客戶經理名下，等發了獎金，別的客戶經理再給董澤返現金。
隔壁支行也被合規人員駐點了，自查報告寫的特別詳細，包括董澤怎麼把中介公司介紹給他，董澤怎麼建議兩家支行合作，獎金怎麼分配，連給董澤返現的銀行賬號都提供了，附贈詳細的流水。
支行與支行互相介紹客戶，客戶經理私下算小帳的事情也偶爾會發生，員工手冊里沒有命令禁止這類行為，但涉及到風險隱患又另當別論了。
很快，新聞就播出了，北園集團捲款跑路，賬戶被凍結，但賬戶資金無法覆蓋所有投資者的投資，具體清償順序有待法院進一步審理。
支行立刻炸了鍋。因為私下裡，董澤都把北園集團的理財當私人福利一樣介紹給了大家。董澤瞬間變成了過街老鼠。他剛出現在支行就被團團圍住。
「你不是說，北園集團是正常經營的網貸公司嘛？」
「你不是說，保證沒有風險嗎？」
「還我們的錢來！」
相比於拒絕開戶的撕破臉，此時此刻才叫真正的撕破臉。那些沒有買的人，都暗暗心驚，買了的人恨不得讓董澤把每月的工資獎金拿出來補給大家。
「我怎麼知道他會跑路！我也買了！我也是受害者！」董澤喊到，但是根本沒有人再聽他。
小玉私下問童欣悅，「網貸公司都是騙人的嗎？為什麼市面上還有那麼多P2P？」
「國家是支持網貸公司的，但要求每一筆業務都清晰透明。許多公司打著網貸公司的旗號，做著非法的事情，平台上掛的貸款項目不真實，資金去向不清晰，甚至公司非法自建資金池，老闆卷錢跑路，這些都是不合法的。過程中也很難管控。
這也是為什麼人民銀行要求銀行注重公司的真實經營背景，要求標註可疑公司、可疑交易。某種意義上，銀行不僅是金融服務機構，也承擔了一些監督反饋職能。」
老譚站在外圍，恰巧聽到童欣悅和小玉的對話，打心眼裡覺得，這個丫頭思想覺悟不一般呢，當個櫃員可惜了。不過人各有志，也許哪天她想自我突破，想振翅高飛了，老譚倒是覺得，可以邀請她加入自己東山再起的隊伍。
老譚在支行沉浸了一段時間，胳膊腿都痒痒了，是該找機會為自己謀劃謀划了。
合規部在支行檢查後，發現童欣悅在過去幾個月對可疑公司、可疑交易進行了標註，上傳了人行系統，為案件破獲提供了寶貴的線索，支行因此功過相抵，暫時沒有受到處罰。
至於董澤，每次出現在支行，都被大家恨得牙痒痒。不過還好大家在銀行工作多年，對高額收益的事原本就抱著懷疑的態度，買的也不多，只能當買了教訓。董澤在大家的精神壓力下遞了辭職信，灰溜溜夾著尾巴走了。
但仍然有一些人冷言冷語諷刺童欣悅，「既然早就發現了風險，為什麼不勸大家？」
童欣悅覺得人蠢起來真的可笑，反問道：「我為什麼要為你的人生負責？我勸，你就聽嗎？」
也不等對方的回復，轉身約了老譚去吃燒肉。（小說名：《原則與利益》，作者：三分鐘小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