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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女友家一張老照片,幫我找到失散多年的父母

1

公園裡好玩的太多了。

兩歲的曾遠被公園裡花樣百出的遊樂設施搞得眼花繚亂,連奶奶問他的話都沒聽清楚。

奶奶彎腰又問了一遍:「寶寶,你想玩哪個?」

曾遠指著不遠處的小火車堅定地說:「那個!」

奶奶笑著牽起他胖嘟嘟的小手,「走。」

小火車前排了長長的隊,售票點在不遠處,前面圍了一堆人。奶奶低頭對曾遠說:「你在這裡排隊,不要亂跑,我去買票,很快就回來。」

曾遠點點頭,目光被不遠處賣棉花糖的小攤吸引了。棉花糖輕盈綿軟地飄在小木棍上,像雲朵般蓬鬆雪白。他咽了口口水,連前面的人往前移動都沒注意。

恍惚間,有個棉花糖飄到他面前,曾遠以為自己在做夢,棉花糖後面突然露出一張和善的笑臉,是個陌生的阿姨。

「小朋友,你想吃棉花糖嗎?」

曾遠點點頭。

「這個送給你。」阿姨把棉花糖遞過來,曾遠正要伸手接,棉花糖突然被收了回去,「阿姨還有大白兔奶糖,在那棵樹後面放著,你跟阿姨到那邊去吃好不好?」

幸福來得太突然,曾遠高興地連連點頭,一蹦一跳地跟著阿姨走到樹後,「阿姨,棉花糖……啊!」

眼前的阿姨突然變成了一隻青面獠牙的怪獸,張牙舞爪地沖他撲過來,曾遠尖叫一聲,暈了過去。

……

曾遠猛地睜開眼睛,胸膛劇烈起伏,心跳聲像擂鼓一般,在寂靜的深夜裡格外明顯。

他愣了片刻,扭頭看看四周,長出一口氣,伸手去抹額頭,果不其然,又是一頭冷汗。

已經不知道是多少次做這個噩夢了,次數多了,他甚至開始懷疑夢裡的內容究竟是他的記憶,還是他的幻想。

畢竟兩三歲的記憶實在太模糊,隨著時間的層層疊加和稀釋,更是如同霧裡看花。但有一點他堅信不疑,那就是當年被人販子拐走的時候,他確實正和奶奶在公園裡。

他記得自己穿了一件黃色的上衣和藍色的褲子,記得奶奶讓他站在一個地方別動,後來有個阿姨拿著棉花糖過來,他就跟著走了。

那個時候他還不叫曾遠,也不知道自己原名叫什麼,只記得爸爸媽媽和奶奶總叫自己「寶寶」。但家在哪裡,爸媽奶奶叫什麼,長什麼樣子,他一概不記得了。

從真正記事起,他便在一個貧窮偏遠的村子裡,養父母是一對農民,婚後幾年無子,便從人販子手裡買下了他。

這種事在村裡並不少見,在那個偏遠的村裡,有人買了媳婦,有人買了孩子。

養父母對他挺好,還供他讀書,但他讀到中學畢業就輟學了,家裡實在沒錢了。他不想留在家裡種地,想到城裡打工掙錢。

這幾年村子沒那麼封閉了,出去的年輕人越來越多,外面的世界被描繪成一個遍地黃金的地方。

曾遠也動了心,他不甘心在這個小村子裡度過餘生,總想出去闖一闖。而且他還有一個不為人知的目的,就是尋找自己的親生父母。

雖然養父母絕口不提他的身世,但幼時的記憶碎片總會不時出現,加上村裡總有好事者背後議論他的身世,他想不知道都難。

他和養父母商量要出去打工,養父母堅決不同意,大概是擔心他一去不復返。他裝作答應他們,卻尋個機會偷跑了出來,幾經周轉,在武漢落了腳,如今已是來武漢的第十年了。

曾遠伸手去摸床頭柜上的煙,點上深深地吸了一口,又緩緩吐出來,借著月光看裊裊上升的煙霧,重重地嘆了口氣。

他學歷不高,又沒有什麼關係,摸爬滾打許多年,吃了許多苦,好不容易攢錢開了家飯店,日子才漸漸穩定下來,可是親生父母卻一直找不到。

2

飯店打烊後,曾遠獨自留在店裡收拾了一下,離開時已是深夜。

回家的路上有一段沒有路燈,他摸黑點了一支煙,紅色的煙頭在黑暗裡一閃一閃,像個意味深長的小眼睛。

煙還沒抽幾口,對面突然過來一個黑影。曾遠下意識停住腳步,身子往路邊側了側,警惕地看過去。

這個黑影很瘦小,看樣子是個女孩。曾遠鬆口氣,繼續往前走,離那個黑影越來越近,近到可以聽見對方急促的呼吸。他有些奇怪,突然意識到對方大概是被自己嚇到了。

深夜,小路,抽煙的男人,哪個女孩子都得多想。

兩人擦肩而過時,曾遠順手把煙頭朝向自己的一側,怕燒到她的衣服。小路太窄,他甚至能感覺到女孩身體在輕輕發抖。

曾遠心有不忍,他不是個愛管閑事的人,卻忍不住出言安撫,「別怕。」女孩愣了一下,沒說話,快步走遠。

走出一段距離後,曾遠回頭看了一眼,女孩已經融入濃濃的夜色中。曾遠笑了笑,順手把煙屁股扔進垃圾桶。

3

店裡最後一個客人走了,曾遠伸了個懶腰,探身看了看店門外,叫住服務員李濤:「把剩下的番茄炒蛋打包一個盒飯,給那老頭送去。」

李濤一邊裝盒飯一邊嘟囔:「那個老頭天天躺咱們店對面要飯,他那麼臟,我看著都噁心,也不怕倒了客人胃口。」

曾遠靠在椅背上,懶懶地瞥了李濤一眼,「我以前干過很多工作,身上比他還臟,很多人嫌棄我,那時候我就想明白了,身上臟不要緊,只要心裡乾淨就行。」

李濤說:「遠哥,我之前聽說你是個狠角色,誰知道你心腸還挺好……」

話沒說完,曾遠抬腿虛踹他一腳,「電影看多了吧?還狠角色,你以為我是黑社會嗎?快去送!」

李濤拎著盒飯邊走邊小聲叨叨:「狠角色是褒義詞,就是說你這個人有威信……」

曾遠剛入社會時,什麼也不懂,什麼也不是。做過建築小工,送過快遞,掏過大糞,修過下水道。他吃過許多苦,被人瞧不起,被人欺負過,也被人騙過,心裡充滿了對社會的怨恨。

偶然間結識了一群所謂「道上的朋友」,跟著他們打架鬥狠,就像電影里的「古惑仔」一樣,他居然從中找到了報復社會的快感,還漸漸有了幾分名氣,人人稱一聲「遠哥」。

原來瞧不起他的人怕他了,曾經欺負他的人也跟他道歉賠罪。不得不說,那種感覺真的很爽,他也一度覺得自己很厲害,差點就這麼一直滑下去。

直到有一次他在別人拍的視頻里看到了自己。

當時他正在打一個「不懂規矩」的小弟,下手極狠,被打的人只能抱著頭縮成一團,被他踢得滾來滾去,旁邊一片叫好聲。他臉上帶著猙獰的笑,眼睛裡射出亢奮的光芒。

曾遠愣住了,他在視頻里看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自己,近乎變態。

他曾有過最純凈的心靈和最純粹的願望,不想變得這麼醜陋,更不想以這樣的形象見到親生父母。有些疤痕一旦烙下,就很難再祛除了。

曾遠迅速抽身,再也不和那些朋友來往,老老實實擺了個燒烤攤,拚命攢錢,開飯店,走上正軌。

好在他之前沒做過什麼大惡,也沒欠下不可償還的人情債,那些朋友騷擾過他幾次,見他心志堅定,便也漸漸遠離。

李濤就是他抽身的時候認識的。

李濤本是個不成氣候的小混混,來他的攤上吃過幾次燒烤,無意中得知他是傳說中的「遠哥」後大為震驚,一定要跟著他。

他本來不願意,但看李濤心眼不錯,也沒沾染上那些壞習氣,便帶著他一起擺攤。後來開了小飯館,李濤便順理成章做了服務員。

一晃也過去兩年了。

李濤很快就回來了,邊走邊低頭看什麼,到店門口差點被絆了一跤,曾遠瞪他,「看什麼呢?路都不會走了。」

李濤抬頭神秘地笑,「遠哥,你猜我撿到了什麼?」邊說邊揮舞著手中的一張照片,「那老頭說剛有個姑娘給他送了個麵包,不小心掉了這個,我一看,嘿,好水靈的姑娘!」

曾遠接過照片,微怔了一下。

是個年輕女孩的一寸照片,女孩穿了件素凈的白襯衣,乾淨的小臉吹彈可破,大約是因為證件照的原因,她故作嚴肅地板著臉,但水汪汪的大眼睛和微翹的嘴角還是流露出一絲笑意。

雖然不是那種艷光四射的大美女,卻讓人覺得親切可愛。

李濤的聲音響起來:「這姑娘不錯,每天那麼多人經過,也沒見誰給老頭買個麵包。」

曾遠嗯了一聲,繼續看,李濤的聲音停了一會,又響起來,「遠哥,你快把人家姑娘的臉看破了……」

曾遠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起身走開,「照片沒收了,放你那裡,你指不定干出什麼齷齪事。」

李濤在身後嚎叫:「你喜歡就去找真人啊,把照片留給我珍藏唄……」

4

曾遠好奇地盯著遠處跑過來的女孩,看方向是沖這邊來的,他把手裡所剩不多的煙在垃圾桶上按熄,丟進桶里。

這家便利店在他的飯店附近,夜裡打烊後他習慣在這裡買包煙,有時還會站在門口抽一支再走。

其實他的煙癮不大,只是迷戀那種把煙吸進去再緩緩吐出來的感覺,彷彿把心裡的煩惱和勞累也一併吐了出來。

不過今天這難得的獨處時間被這個慌慌張張跑來的女孩打斷了,大概她忙著來買東西吧,曾遠往外走了幾步,給女孩讓出店門口的空間。

突然聽到那女孩氣喘吁吁地叫:「等……等一下!」

是在叫他嗎?

曾遠遲疑地停下腳步,女孩上氣不接下氣地跑過來,「幫……幫幫忙,有壞人跟蹤我!」

原來是這樣。

曾遠一邊警惕地向她身後望去,一邊低聲安撫她:「別怕。」

空蕩蕩的路上一覽無遺,連個鬼影都沒有。

曾遠說:「你後面沒人啊。」

女孩回頭看了一眼,疑惑地說:「怎麼可能沒人,剛才我身後一直有腳步聲跟著我,我快它就快,我停它就停……」

曾遠淡淡地說:「既然沒事,那我走了。」說著轉身就走,剛邁出一步就被女孩抓住了胳膊,「你……你先別走。」

曾遠皺眉,想把胳膊抽出來,「已經沒事了,別怕。」

女孩突然驚喜地叫起來:「我說怎麼聽聲音這麼熟呢!原來你是那個人!」

曾遠轉身看她,「哪個人……咦,是你?」

剛才他沒看清她的模樣,這個女孩竟然是那張照片上的女孩。

女孩連連點頭,「是我!那天晚上咱們遇到過,好巧啊!」

曾遠愣了一下,「哪天晚上?在哪?」

「就在正德路附近的一條小路,你抽著煙,還叫我別怕呢,怎麼你忘了?」

原來是她。

曾遠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原來都是你。」

女孩走到他身前,「你怎麼總是大半夜在外面抽煙……」話音未落突然被打斷了。

「別動,」曾遠拉住她,「你轉過來。」

女孩不明所以地轉過身,曾遠低頭看了看,說:「往前走幾步。」她依言走了幾步,曾遠說:「看腳下。」

女孩低頭一看,曾遠腳下踩著一張紙片,紙片粘在一根長長的透明膠帶上,膠帶的另一端粘在她的鞋底。隨著她的走動,紙片拖在地上,隨之發出聲音。

「這是……?」

「跟了你一路的腳步聲。」

女孩大窘,忙彎腰去揭鞋底的膠帶,「什麼時候粘上的啊,我都沒注意……」

曾遠很無語地看著她,「你家住哪?」

女孩不好意思地指了指前面,「就那,不遠了,你能送我回去嗎?就幾步路。」

曾遠好笑地問她:「你就不怕我是壞人?」

「我相信你。」

曾遠搖搖頭,「你也太容易相信別人了。」

話雖如此,曾遠還是往她家的方向走,邊走邊問她:「你怎麼總這麼晚下班?」

「我是醫生,下班經常很晚。」

曾遠問:「那怎麼不在醫院附近住?」

「我很快就要調到這邊的院區工作了,到時候離家就近啦。」

曾遠撇撇嘴說:「你膽子這麼小,竟然當醫生?」

女孩不服氣地說:「我會慢慢適應的,再說誰還沒有害怕的東西?你沒有嗎?」

曾遠想了想說:「當然有,起初也會害怕,但是我必須得假裝自己不怕,還要比那些讓我害怕的東西更厲害,裝久了,就真不怕了。」

他遇到過太多害怕的人和事,除了咬牙堅持別無選擇。

女孩問:「那我得裝多久才能不怕?」

曾遠說:「你一個女孩子,與其假裝不怕,還不如讓男朋友接你。」

女孩不說話了,半晌才悶悶地說:「我沒男朋友。」

曾遠撓撓頭,「那……你加油。」

女孩忍不住笑了,「謝謝你的鼓勵,我到了。」

看女孩進了樓道門,曾遠轉身往回走,邊走邊從口袋裡掏出那張照片,借著路燈的光看了一會,突然聽到背後傳來女孩的聲音:「哎,我叫喬皖,你叫什麼?」

曾遠迅速把照片揣進口袋,回頭說:「曾遠。」

5

李濤正哼著小曲收拾桌上的殘羹剩飯,一不小心打碎了杯子,胳膊被玻璃碎片划了一道口子,殷紅的血順著胳膊流到了手上,他低喊一聲:「我靠。」

「別動。」曾遠疾步走過來,低頭察看他的傷口,「我送你去醫院。」

李濤目瞪口呆,「不用吧,以前打架的時候可沒少挂彩,這才哪到哪啊,犯得著去醫院嗎?」

曾遠不容置疑地說:「萬一有後遺症呢?」說著沖後廚喊了一聲,「老王,看著點店,濤子劃破手了,我陪他去醫院包紮下。」

李濤感動得熱淚盈眶,「遠哥,你對兄弟真是沒得說。」

不過他怎麼覺得剛才遠哥說起醫院的時候,眼角眉梢帶著一絲笑意呢?

一定是看錯了,李濤默默地想。

醫院裡,李濤包紮完畢,小心翼翼護著自己的胳膊,跟在曾遠身後往外走,曾遠邊走邊四處張望。

「遠哥,你找什麼?」

曾遠淡淡地說:「沒什麼。」

不遠處突然傳來一陣喧嘩,一個年輕的女醫生正被一個中年男人大聲訓斥:

「我這點小病光檢查費就花了一千多!你們醫院搶錢嗎?我都百度了,這個病根本用不著做檢查,我就是來開藥!」

女醫生無力地解釋:「我們開的所有檢查都有必要,你的病現在還不能確診……」

話音未落就被男人打斷了,「放屁!我還不知道你們醫生?你們掙那麼多錢都是從我們病人身上摳出來的!缺德!不要臉!」

女醫生是喬皖。

曾遠沉下臉,疾步走過去,擋在喬皖面前,冷冷地問男人:「鬧夠了嗎?」

男人愣了一下:「你是誰?」

曾遠說:「不用管我是誰,你這麼厲害,自己百度看病得了,還來醫院幹嘛?既然來了就別嫌貴,沖個女孩子瞎嚷嚷什麼,有本事沖我來。」邊說邊慢條斯理地挽起袖子。

男人看他健碩的身體有些發怵,故作強硬地說:「我是病人……你不能打病人!」

曾遠彎了彎嘴角,眼裡卻沒有一絲笑意,「醫生不能打病人,可我也是來看病的,我打你,最多算病人鬥毆。」

男人愣了下,嘟囔著「不跟傻逼一般見識」,悻悻地走了。

曾遠轉身對喬皖說:「沒事了。」

喬皖輕輕地說:「謝謝你。」

李濤突然指著喬皖大叫,「哎,你不是那個照片……」話音未落就被曾遠打斷了,「這都中午了,你下班了嗎?要不要一起吃個飯?」

喬皖說:「我請你們吃。」

三人走出醫院,曾遠揚手招了一輛計程車,把李濤塞進后座,對司機說:「宏遠飯店,謝謝師傅。」

李濤詫異地問:「遠哥,去咱們店裡吃啊?」

曾遠搖搖頭說:「你回去養著吧,手受傷了別亂跑,飯我幫你吃。」

李濤還沒搞清楚發生了什麼,車子已經發動了。他扒著車窗看著遠哥和女醫生離去的背影,終於後知後覺地感到哪裡不對勁。

他就這麼被拋棄了?

6

喬皖坐在飯桌前,看著對面的曾遠,感嘆道:「今天多虧有你,你剛剛還挺嚇人的。」

曾遠笑了笑,「年輕的時候不懂事,打過幾次架,不過好久沒動手了,你剛剛很委屈吧?明明是為病人好,他卻這麼對你。」

喬皖說:「他是病人,本身得病就很難受,容易發火,這些我都理解。」

曾遠笑了,低頭夾菜不說話。

喬皖問:「你笑什麼?」

曾遠說:「笑你傻,只有像你這樣沒接觸過社會黑暗的人才會這麼單純。」

喬皖不服氣地問:「我說得不對嗎?」

曾遠搖搖頭,「得不得病都一樣,人就是這樣自私自利。你對他們好,他們轉頭就忘了;你對他們不好,他們記一輩子。別人有難你幫他們,你落難時他們只會落井下石。」

喬皖說:「好人也很多,你看你不就站出來幫我嗎?」

曾遠淡淡地說:「我沒那麼偉大,今天如果被罵的不是你,我也不會出頭,沒準還會和那個病人一樣覺得醫院太黑。」

喬皖不贊同地說:「就是因為有太多你這樣想的人,社會才越來越不好的,如果人人都正能量一點,社會才能變得更好……」

話沒說完突然被曾遠打斷:「誰不想活在陽光里?」

「可你要是曾經因為一個包子被人打得頭破血流;曾經苦幹一天卻收到假錢,回去討說法還被人狠狠羞辱;曾經被你最信任的朋友因為一丁點利益出賣,你也會像我一樣。」

喬皖被嚇住了,半晌沒說話。

曾遠嘆口氣說:「對不起,我有點激動。」

喬皖問:「這……都是你經歷的?」

曾遠點點頭。

這些只是他經歷的九牛一毛,還有許多他沒說出口的。從被拐賣那天起,他的生命就已經與黑暗糾纏不清了。

且不說這麼多年吃過的虧和受過的苦,單說尋親這件事,許多人為騙他的錢提供假線索。

那些騙子根本不知道,他們一次次欺騙的是他心裡珍藏的那一丁點希望,被騙錢他心疼,但更心疼的是希望一次又一次地落空。

她生活在陽光里,不可能知道身處陰影的滋味。

喬皖不知該說什麼,只好拿起筷子,「那……那你多吃點,這裡的菜好吃。」

曾遠嘗了一口說:「還沒有我店裡的好吃。」

「你是哪家飯店?」

「宏遠飯店。」

喬皖愣了一下,驚喜地說:「宏遠是你開的啊!我們科室總叫你們店的外賣,我也吃過好幾次,確實好吃!」

曾遠笑笑說:「以後多叫,給你打折。」

7

中午用餐高峰期過去了,曾遠坐在吧台後發獃。

李濤悄悄湊過去叫:「遠哥。」

曾遠被他嚇一跳,「幹嘛?」

李濤嘿嘿地笑,「你是不是喜歡上那個女醫生了?」

曾遠正端起杯子喝水,被嗆得半天才緩過來,瞪了他一眼,「瞎說什麼!」

李濤不服氣,掰著手指頭說:「我早就覺得你不對勁了,抽煙少了,沒事時還總發獃,有時候叫好幾聲才聽見,有外賣訂單時總搶著去看,肯定是喜歡上哪個姑娘了。」

「這姑娘大概率在醫院工作,因為有幾次接到醫院的外賣訂單,你竟然親自去送。結合上次你英雄救美還把我拋棄的事,我猜是那個女醫生,你說對不對?」

曾遠沉默良久才問:「有這麼明顯?」

李濤重重點頭。

曾遠嘆口氣,「八字還沒一撇呢。」

李濤握起拳頭給他打氣,「加油!你是最棒的!」

曾遠白了他一眼正要說話,手機響了,是喬皖,「我要點外賣。」

自從和他熟悉之後,喬皖叫外賣就直接打他手機了,美其名曰VIP點餐。

沒多久,李濤笑嘻嘻地走過來,把裝著餐盒的塑料袋遞到他手裡,「遠哥,辛苦你了。」

曾遠故作嚴肅地嗯了一聲,剛騎上電動車,旁邊的李濤又開始揮舞拳頭,「奧利給!」

曾遠一陣惡寒,電動車「嗖」一聲就出去了。

喬皖站在醫院門口翹首以待,看到曾遠的電動車過來,笑嘻嘻地過來,「餓死我了!」

曾遠把塑料袋遞過去,皺眉問:「這個點還沒吃午飯?」

喬皖苦著臉點頭。

「太辛苦了。」

喬皖說:「你們的飯就是我的能量棒,我去補充能量了!」

曾遠心裡一動,叫住她:「等等。」

喬皖問:「怎麼了?」

曾遠看了看她略顯凌亂的頭髮和大大的黑眼圈,輕輕嘆了口氣,「快過年了,你回家嗎?」

喬皖點頭,「回啊,怎麼了?」

「沒什麼……吃飯去吧,走前告訴我,我去送你。」

喬皖一蹦一跳進了醫院大門,曾遠在原地站了好一會才轉身離開。

他還沒理清對她的感情,不想太快出手,怕嚇著她,也怕自己沒準備好。不然就再等等,過完年再說。

曾遠沒想到,這一等就等來了一場疫情。

8

店裡的人都回老家了,只剩曾遠一個人,往年他都是一個人在店裡過年。一是為了守著店,二是不想回那個村子。這麼多年他一直給養父母生活費,但很少回去。

今年情況不一樣,曾遠決定回去。

他最後檢查了一遍店裡的水電氣,把行李放在車上,回來鎖門。捲簾門拉到一半,手機突然響起來。

他停下來接聽:「喂?」

喬皖的聲音傳出來,比往常疲憊了很多,「是我,你們都還好吧?」

「挺好的,你那邊沒問題吧?」

「就是特別忙,忙到現在還沒吃飯,」喬皖的聲音突然很委屈,「我要叫外賣……」

曾遠頓了一會才說:「我們放假了。」

喬皖的聲音有幾分失望,「你要去哪啊?」

「這裡太危險了,我要離開。」

喬皖停了一下才說:「那……你路上注意安全。」

曾遠想說什麼,最終也只說了一句:「你保護好自己。」

掛了電話,曾遠在原地站了一會,直到手機又響起來,是約他一起走的朋友,「遠子,我們都到了,你人呢?」

「馬上。」

「快點哈,晚了不好走了。」

曾遠收起手機,握起捲簾門的把手,一用力把門拉下來,轉身上車,「砰」一聲關上車門,像是在跟誰置氣。

想那麼多幹嘛?別說他只是對她有好感,就算他們是夫妻,大難臨頭還得各自飛呢。

曾遠路過附近的便利店,下車去買食物和水,抱著一堆麵包、礦泉水和紅牛去結賬。收銀員跟他已經挺熟了,邊結賬邊說:「我們的東西也不多了,沒準很快就要關門了。」

曾遠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伸手拿了幾包煙扔過去,「加上這些。」

收銀員繼續絮叨:「最近這形勢太嚇人了,那些醫生護士才慘呢,聽說醫院裡都忙得要死,飯店也關得七七八八,連外賣都叫不到……」

曾遠突然截住他的話,「你怎麼知道的?」

收銀員沖窗外抬抬下巴,「剛剛還有個護士來買了一大堆泡麵麵包什麼的,說他們只能先吃這些了,真可憐……」

曾遠一言不發拎起塑料袋出門上車,卻久久沒發動車子,過了會摸起手機打給朋友,「你們走吧,我不走了。」

那邊的聲音很震驚,「你留在這裡幹嘛?多危險啊!」

曾遠說:「我做外賣,掙錢!」

「這可不是你的風格,要錢不要命啊?」

曾遠無奈地喊:「別啰嗦了!快走吧!路上小心。」

掛掉電話,曾遠苦笑一聲,別說他的朋友們不理解,他都不知道自己怎麼了。

要擱從前,他肯定跑得比誰都快,沒人值得他玩命。他厭惡這個社會,有時甚至會陰暗地想,乾脆來個行星撞地球算了。

可是現在,他突然覺得這個操蛋的社會好像因為某些人的存在,悄悄有了一些變化。而他也莫名其妙生出一點點責任感,分量不多,剛剛好能讓他留下來。

曾遠想了想,又拿起手機打電話,「我不走了,給你送飯,但你要有心理準備,我做的飯可沒我們廚師做的好吃。」

9

曾遠把盒飯提到醫院大門外路邊碼好,擦擦汗,掏出手機打電話,「外賣到了,下來拿吧。」

掛掉電話,曾遠疲憊地鬆了口氣,一個人做這麼多菜差點累死他。

他原本只給喬皖一個人送飯,有一次喬皖下來拿飯時遇到了一個同事,她沒說什麼,只是眼巴巴地看著喬皖手裡的盒飯。

曾遠受不了她那種眼神,下一次就多做了幾份送過來。後來不知不覺竟然攬下了他們科室大部分人的飯。

旁邊突然來了輛車,曾遠皺眉,往外走了兩步,突然聽到有人叫自己:「曾哥?」

曾遠扭頭,是小魏,以前住在附近,是飯店的常客,自從搬家後就很少過來了。

「曾哥,你不是說要回老家嗎?」

他記得曾遠之前在朋友圈裡宣布了關店歇業的消息。

「我……我有事臨時不走了,你這是幹嘛?」曾遠看著小魏從車上往下卸了足足四五十個盒飯,又打電話通知「下來取餐」。

「我家附近有個飯店免費給醫生護士們送飯,忙不過來,我給他們當志願者派送。」小魏把盒飯擺好,突然看到旁邊曾遠的盒飯,驚喜地問:「曾哥,你不回家是在做好事啊?」

曾遠有些不好意思,「閑著也是閑著……」

小魏開始滔滔不絕,「曾哥,以前看你不愛說話,沒想到你是面冷心熱。說實話我前幾天挺絕望的,後來加入了志願者組織,發現好多人都在出力,看大家這樣,我這心裡好受多了……」

「哎呀不跟你聊了,我得回去幹活了,曾哥你不走嗎?現在都是無接觸配送,你通知取餐就可以走了。」

「……我再等會,順便幫你看著盒飯。」

「沒關係,現在沒人偷盒飯,我先走了!」

小魏急急忙忙又開車走了,就像他來時一樣風風火火。

曾遠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滋味,原來不止他一個人在做這些事情,就像小魏說的,看到大家這樣,心裡好受了很多。

喬皖還沒下來,曾遠拿出手機,打開視頻,他只關注了一個叫「喬軟軟」的人,點進「喬軟軟」的頁面,最上面的視頻是一個穿防護服的女醫生在跳舞。

曾遠隨手點開一個視頻,邊看邊笑。

這個「喬軟軟」就是喬皖,喬皖就像其他的小姑娘一樣,平時喜歡跳些熱門舞蹈。

即使在疫情期間也苦中作樂,帶著同事、病人一起跳些簡單的舞蹈,像什麼「火紅的薩日朗」「橋邊姑娘」,穿著笨重的防護服,說不出的可愛。

疫情期間除了送飯也見不到喬皖,看這些視頻,倒是有了一種和她在一起的感覺。

不遠處突然傳來一句氣喘吁吁的「不好意思,等很久了吧」,曾遠收起手機抬頭,穿著防護服的喬皖和兩個同事正站在遠處,喬皖一臉歉意地笑。

其實隔著口罩和護目鏡,他根本看不清她的表情,但他猜測她在微笑,於是也報以微笑,雖然他的笑也隱藏在口罩下。

「沒多久。」

同事們把盒飯提回醫院,喬皖還站在原地沒走。

曾遠仔細看她,她周身散發著疲倦的氣息。

「你那邊還好吧?」

喬皖搖搖頭。

曾遠不知道說什麼,喬皖又說:「你一直不肯收錢,還冒著危險天天來送飯,我特別不好意思。」

他那天給她打電話說不走了,喬皖問:「為什麼不走了?」

他搪塞道:「越是危險的地方越有商機,我得留下來賺錢。」

結果他的外賣一分錢也不要,全是自己倒貼,喬皖很奇怪,追問為什麼。他沉默了半天才說:「你們都拿命去拼了,我就只能做個飯,哪還好意思要錢。」

當時說完他自己都被自己感動了,擱以前他肯定會笑話自己「看把你偉大的,都能感動中國了」。

曾遠沖喬皖揮揮手,「走了,你快去吃飯吧。」

剛走幾步,突然聽到喬皖叫他:「等等。」

曾遠回頭問:「怎麼了?」

喬皖吭哧了半天不說話,曾遠急了,追問:「到底怎麼了?說話呀!」

這個時候還這麼猶豫,是要急死他嗎?

喬皖低頭說:「那個……你能不能幫忙買些衛生巾?」

說完臉「刷」地紅了,雖然她是醫生,可是讓她一個沒談過戀愛的女孩要求一個男孩給自己買衛生巾,還是很不好意思的。

何況還是自己喜歡的男孩。

曾遠愣了一下,問:「衛生巾?」

喬皖點點頭,「我們下班時間太晚,超市都關門了,沒法買。我們醫院好多女生都缺這個,有的人一片就用一天……」

喬皖說不下去了,其實她也這樣,防護服里經常血跡斑斑。可是她們都默默忍了,有人覺得說這個很羞恥,有人覺得現在醫療物資都這麼緊缺,不好意思提對這種用品的需求。

「好我知道了,別說了。」曾遠打斷她的話,「我這就去買,你快回去吧。」

他盯著喬皖的背影消失在門診樓里,她的防護服背面還畫了一個大大的笑臉,寫了句:「喬軟軟要fighting!」

他站在原地沒動。剛才她說那些話的時候,他特別想問她,來例假的時候肚子會不會很疼?強忍著會不會很痛苦?女孩子最脆弱的那幾天里,能不能想辦法偷個懶,休息一下?

但他沒問出口。

心裡卻翻江倒海地難受,真想過去抱抱她,可是不行。

突然覺得,對喬皖的感情好像比自己想像的要深。

10

曾遠拎著兩大袋衛生巾從超市出來。

他從來沒買過這東西,只好看見哪個貴就拿哪個,心想這種東西還是別買太便宜的。超市裡沒多少人,可結賬的時候收銀員看了他幾眼,他口罩下的臉還是紅了。

街上只有零星幾個人,這曾經是個很熱鬧的地方,熱鬧到他有些頭疼,可如今真安靜下來,他又特別不適應。

看著眼前空曠的街道,曾遠突然覺得很累,靠在路邊的樹上,掏出煙點燃,深深地吸了一口。

突然聽到背後有人喊了一句:「武漢加油!」

他回頭去看,五樓的陽台上站著一個年輕的女孩子,正把臉貼在玻璃窗上定定地看著外面,清脆的聲音在空蕩蕩的大街上格外清晰。

曾遠的眼睛突然濕潤了,他把煙碾滅,惡狠狠地罵自己,「抽個煙還把眼給熏了!」

買過幾次衛生巾之後,喬皖告訴曾遠,有個外地的女孩子在網上發起了「姐妹戰疫安心行動」,給他們醫院捐了好多衛生巾、安全褲之類的,暫時不用他買了。

曾遠好奇地問:「安全褲不是打底褲嗎?」

喬皖愣了一下,「你……你自己上網百度去吧。」說完紅著臉跑了。

曾遠還真百度了,發現安全褲既可以指打底褲,也可以指衛生巾。他打算明天送飯時告訴喬皖,自己的理解對了一半。

第二天在店裡做飯的間隙,曾遠又習慣性地掏出手機看她的視頻,沒更新。曾遠有些失望,正要退出來,突然看到了一條推薦視頻,他下意識地停下動作。

視頻里是個沒戴口罩的老頭,正扯下一個女醫生的口罩,嘴裡罵罵咧咧。鏡頭被推搡得一陣搖晃,各種雜音,聽不清在說些什麼。

曾遠的手指微微顫抖。

那個正拚命閃躲的女醫生是喬皖。

視頻上配了幾行大字:「一患者因排隊等待不耐煩,竟扯下醫生口罩。」

曾遠的大腦空白了幾秒鐘,拔腿就往外跑,邊跑邊給喬皖打電話。

喬皖接電話時還挺正常,一聽是他聲音里就帶了哭腔,「我在醫院隔離,但願沒事……」

曾遠一字一頓地問:「那人在哪?看我不弄死他。」

「算了……這是昨天的事了,而且他也是一時著急……」

曾遠站在醫院門口,有些無奈地說:「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替他說話,我是該罵你傻呢,還是該誇你善良?」

喬皖委屈地說:「其實我也很生氣,但我恨他也沒用,還不如自己想開點……」

曾遠輕嘆口氣,「那你照顧好自己,我會每天給你送飯。」

雖然他最初是因為她才送飯,但如今已經不一樣了。該送的飯,該做的事,該守護的人,他一個都不會丟下。

只是每天給喬皖的飯里,他多加了一個煎蛋,上面用番茄醬寫上「加油」兩個字。

兩周後,喬皖順利度過隔離期,回到往日的崗位。

再次下來拿飯時,她抱怨說:「瘦了好多,我得多吃點補回來。」

曾遠問:「在裡面怕嗎?」

她那麼膽小,會不會嚇得躲起來哭?

喬皖點點頭,又搖搖頭,「剛開始特別怕,但我記得你跟我說過,要假裝比讓自己害怕的東西更厲害。我就天天想,我免疫力超強,我比病毒厲害,我肯定沒有感染。」

曾遠笑了笑,「是,你肯定沒感染。」

喬皖突然說:「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我真的感染了……我還沒談過戀愛呢,太可惜了。」

曾遠說:「沒有如果,你不會感染的。」

喬皖不滿地說:「我的重點是後面那句!」

曾遠怔了怔,「那你想和誰談?」

喬皖低頭不語。

曾遠的心臟狂跳起來,正要說話,手機突然響了,他嘆口氣接起來,是李濤:「遠哥,我聽說你沒回老家,你沒事吧?」

喬皖輕輕擺手,「你先忙吧,改天再說。」

曾遠打著電話離開,李濤還在滔滔不絕,「遠哥,你怎麼沒走啊?是為了掙錢,還是為了喬醫生?應該不是為了錢,你不是那種人,那就是為了喬醫生,怎麼樣怎麼樣,事成了嗎?」

曾遠半天沒說話,末了爆發一句,「本來快成了,被你攪黃了!沒事發微信,打什麼電話!」

11

一切又恢復了正常。做飯,送飯,再做飯,再送飯。一粥一飯間,日子平靜如流水般淌過。曾遠偶爾休息的時候,恍然發現自己已經好久沒做那個被拐走的噩夢了。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物資越來越充足,病人越來越少,解封的日子指日可待,喬皖在視頻里更活潑了。曾遠看著她像小兔子一樣蹦蹦跳跳,忍不住笑,真想伸手摸摸她的頭。

最近這段時間,他攢了好多「真想」,真想抱抱她,摸摸她的頭,真想帶她去看電影,帶她去爬山,帶她去吃好吃的,而不是自己做的這些粗茶淡飯。

雖然小丫頭很好養活,還誇他的廚藝進步很多,但他知道自己幾斤幾兩。

疫情漸漸好轉,很快武漢解封了。店裡的人陸續回來,李濤回來的時候給了他一個誇張的擁抱,「遠哥,想死我了!」

曾遠嫌棄地推開他,「保持安全距離。」

李濤很委屈,掏出手機自證清白,「我有健康碼。」

曾遠的手機突然響了,是喬皖,他走出去幾步接起來。

喬皖問:「今天我生日,晚上能去你們店吃飯嗎?」

曾遠說:「沒問題。」掛了電話就開始緊急布置大家打掃衛生,自己則跑出去買蛋糕。

蛋糕買回來的時候,店裡不僅窗明几淨,牆上還粘了些氣球,一派花紅柳綠。

曾遠皺眉問:「這是幹嘛?」

李濤說:「我們不是要給喬妹開生日趴嗎?氣球是去年搞活動剩下的,幸好我沒扔。」

還喬妹,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宋慧喬呢。

曾遠一字一頓地說:「第一,不許叫喬妹。第二,不是我們,是我,你們做完飯就回家休息去。」

把李濤他們趕走沒多久,喬皖就到了,看到店裡的布置驚訝地問:「這是專門為我弄的?」

曾遠有些尷尬,「很醜吧,李濤那小子弄的。」

喬皖忍不住笑了,「還好。」

老王做的飯就是好吃,喬皖大快朵頤,一副八百年沒吃過飯的樣子,曾遠酸溜溜地問:「比我做的好很多吧?」

喬皖擦擦嘴,「各有千秋。」

還挺會說話。曾遠滿意地起身把蛋糕拿出來,點了蠟燭熄了燈,讓她許願。

喬皖雙手合十,閉上眼睛,半天都沒睜開,搖曳的燭光在她臉上映出一片朦朧的誘惑,曾遠看了很久,差點就要親上去。

他內心正在激烈地鬥爭,喬皖突然睜開眼睛說:「好了。」

曾遠有些挫敗地嘆口氣,起身開燈,喬皖一邊切蛋糕一切問:「嘆什麼氣?」

「沒什麼。」

喬皖邊吃蛋糕邊問:「你生日是哪天?」

曾遠沉默了一下,說:「不知道。」

喬皖愣了一下,「為什麼?」

「因為……我是被拐賣的。」

曾遠不想隱瞞,一五一十地告訴她所有的真相,喬皖聽得忽而怒火中燒,忽而淚盈滿眶,末了下結論,「人販子都該死!」

又輕輕問:「你很難過吧?」

曾遠說:「太久了,無所謂難過不難過,我現在只想找到家和父母。」

喬皖說:「一定能找到!」

曾遠笑了笑,覺得她真是像孩子一樣,對一切都充滿了希望。

「太晚了,我送你回家。」

肩並肩走在路上,曾遠有些感慨,上次他們這樣在路上走,不過是幾個月前的事,感覺卻像過了大半輩子。

喬皖突然停下來指著天上,「你看!」

曾遠抬頭,一輪很圓很大的月亮,就在他們頭頂。

喬皖興奮地說:「聽說今晚是超級月亮!」

曾遠沒吱聲,超級月亮隔一段時間就出現一次,第一次聽說時他還專門去拍照,時間久了就沒感覺了。

可是今晚不一樣,他特別有感覺。

月色下的喬皖比燭光下的她更美,大眼睛裡像是有星星在閃爍。

曾遠喉嚨突然有點發乾,剛才已經錯過一次了,老天爺又給他一次機會,絕對不能再錯過了。

他低低地叫:「喬皖。」

喬皖看他,「嗯?」

曾遠沒再說話,伸手攬住她的腰,頭一低就親了上去。

喬皖瞪大眼睛。

他們的口罩碰在了一起。

時間彷彿凝固了一樣,曾遠的手還放在喬皖的腰上,看著她近在咫尺的大眼睛,兩人默不作聲地對視了一會。

喬皖臉紅了,低頭看自己的腳尖。曾遠輕咳一聲,有些尷尬。

剛才太忘情了,他竟然忽略了兩人還戴著口罩。不過事情已經做到了這份上,往後撤就太不男人了,何況他也不甘心。

曾遠伸手摘了自己的口罩,說:「我喜歡你,你要是不阻止,我就當你也喜歡我。」說著把手伸向喬皖耳邊。

喬皖愣了一下,一動沒動,任由他輕輕摘下自己的口罩。

曾遠終於如願以償。

喬皖輕輕閉上眼睛,這是她珍藏了二十多年的初吻,如今終於給了她想給的人,一個願意冒著生命危險留在她身邊的人。

結局圓滿,真好。

12

喬皖習慣下班後來曾遠店裡吃夜宵,只屬於她一個人的夜宵,常常是夜宵還沒吃完,就被曾遠拉到懷裡吃一通。

喬皖的小手不安分地在曾遠身上亂摸,末了從他口袋裡摸出個錢包,「什麼年代了你還用現金?」

曾遠懶洋洋地說:「習慣了,沒現金沒安全感。」

喬皖伸手打開錢包,「我看看裡面有沒有其他姑娘的照片。」

曾遠伸手要阻止她,已經來不及了。

喬皖皺著眉拿出一張一寸照片,「還真有!曾遠你太過分了……咦這不是我嗎?你從哪裡弄來的?」

「撿的。」

「我記得我是丟了張證件照,不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啊……」

「就是很久以前撿的,那時候你還不認識我,不過我已經認識你了。」

喬皖奇道:「你那時怎麼會認識我?」

曾遠說:「幾年前我去醫院看病,繳費時錢不夠,你幫我付的,所以我一看是你的照片就收起來了。」

那時他還是個一無所有的窮小子,有次感冒硬撐了好幾天,最後發起了燒。實在沒辦法,他拖著虛弱的身子去了醫院。

本以為開個退燒藥花不了多少錢,沒想到繳費時竟然要好幾百塊錢。正值月底,他囊中羞澀,收費窗口的工作人員不耐煩地問他:「到底交不交錢?」

他渾身沒勁,又氣又窘,轉身就走,「老子不治了。」

媽的,什麼破醫院,這麼貴。

突然聽到後面有個好聽的女聲問:「他的費用多少?」

收費員說:「四百七。」

「給。」

女孩把繳費單據遞給他,他看到一雙清澈的大眼睛,滿含善意和同情,「快去治病吧。」

他愣了一下,叫住要離開的她,「錢怎麼還你?」

女孩笑了,「你好好給自己補補吧,一看就營養不良。」

那是他第一次見到喬皖,那時她大概剛剛實習。他後來又去那個醫院找她,卻始終沒再找到。

但她留給他的那絲善意,是他在這個城市感受到的第一縷陽光。

喬皖恍然大悟,「是你啊!原來你早就對我心懷不軌了!」

曾遠大笑著抱緊她,「是,早就不懷好意了!不然我為什麼對你那麼好?」

13

五一快到了,喬皖要回老家,問曾遠:「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去?」

曾遠有些驚訝,「會不會太快了?」

喬皖說:「我前幾天跟爸媽說了,爸媽很高興,要我把你帶回家看看。」

曾遠有些猶豫,「你爸媽會不會覺得我的身世……」

喬皖搖頭,伸手握住他的手,「我爸媽不是這種人,再說你爸媽是誰,和你這個人沒關係。」

曾遠點點頭,「好。」

她都想開了,他一個大男人再糾結就矯情了。

喬皖很開心,「昨天我爸媽整理家裡的老照片,給我拍了些發過來,你看。」說著調出手機相冊,拿給曾遠看。

曾遠一張張看過去,忍不住笑,喬皖小時候還真是可愛,胖嘟嘟的臉,讓人看了就想捏一下。

喬皖興奮地講解:「這個是我媽給我買的新裙子,這個是我奶奶過生日,這個是我爸媽帶我去逛公園,我太小了,才一歲多,都不記得……」

喬皖正要划下一張,曾遠突然說:「別動。」

喬皖扭頭看他,「怎麼了?」

曾遠拿起手機細看,手指微微顫抖。

那張翻拍的老照片雖然不清楚,依然能看清當時的場景:

公園裡遊人很多,喬皖和她媽媽站在一列小火車前笑眯了眼。他們身後不遠處有個小男孩,穿著黃色上衣和藍色褲子,正抬頭和一個年輕女人說話。

那個女人手裡拿著一個棉花糖。

曾遠心裡有一萬個念頭閃過,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喬皖見他久久不說話,奇怪地問:「到底怎麼了?這張照片有問題嗎?」

曾遠回過神來,伸手攬過喬皖,把下巴放在她頭頂上,低低地說:「沒什麼。」

喬皖不安地動了動,她感覺曾遠的身子在微微顫抖。

「真的沒問題嗎?」

「我好像,」曾遠深吸一口氣,緩緩地說,「找到家了。」

他曾經很多次想過,這麼久了,那個公園大概早就不在了,沒想到竟然有這樣一張照片。時隔多年,這張照片終於跟著她一起來到了他身邊。

原來那麼多年前,他們就已經被命運聯繫在了一起。

她就像一道光,雖然微弱,卻一寸寸照亮他晦暗的生命。而那束光的起點,竟然是命運為他埋下的謎底。(作品名:《你如微光照亮我》,作者:五十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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