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鷹從天降 (一)

對於整整一代中國人來說,第一次聽到墨索里尼的名字是在阿爾巴尼亞電影里:「墨索里尼總是有理」。在第一次世界大戰的餘波中,歐洲陷於無政府主義的混亂之中,墨索里尼用愛國、紀律、社會福利和重建羅馬的輝煌的名義,煽動起民眾的狂熱。墨索里尼的法西斯統治早於希特勒10年前建成,從某種意義上說,希特勒的國家社會主義有墨索里尼的法西斯主義的影子。

貝尼托·墨索里尼,自稱Il Duce,拉丁文「領袖」的意思,他是一個很能說會道的鼓動家,喜歡把自己想像成愷撒的繼承人,新羅馬的獨裁者

但他的很多講稿和法西斯主義教義來自才女情婦瑪格麗塔·薩法蒂

薩法蒂的一生充滿傳奇,難怪她的生平會有那麼多書和電影去琢磨

墨索里尼善於演講和鼓動,善於激發義大利人的凱撒和羅馬情節,但他的很多講稿和法西斯主義的教義其實出自一代才女兼墨索里尼情婦瑪格麗塔·薩法蒂(Margherita Sarfatti)之手。薩法蒂出生於一個優裕的威尼斯猶太律師家庭,其父是薩爾托紅衣主教、也就是後來的教皇庇護10世的密友。薩法蒂對藝術史和藝術批評有極高造詣,對推動在20-30年代義大利的新世紀(Nuovocento)藝術運動有決定性的作用,為此獲得法國榮譽軍團稱號。她也是墨索里尼的新羅馬運動的主要推手,為墨索里尼寫講稿和文章。1934年後,德意法西斯合流,反猶主義開始甚囂塵上,她被迫於1938年前往美國。在美國,她依然甘為法西斯的喉舌,為美國報霸William Randolf Hearst的報紙寫文章,繼續為法西斯主義鼓噪。不久在美國也呆不下去了,於是前往阿根廷.戰後在1947年回到義大利,繼續她的相當傑出的作家和藝術批評家的生涯。但這是題外話了。

1943年對墨索里尼流年不利,北非的義大利部隊早已被蒙哥馬利打得差不多了,蒙哥馬利和巴頓的大軍剛在西西里島登陸,德軍以協防為名進駐義大利,墨索里尼的主張在朝野都受到反對。1943年7月24日,義大利法西斯黨內發動了一場宮廷政變,罷免了墨索里尼,接任的巴多格里奧(Pietro Badoglio)將軍嘴上叫要繼續和德軍站在一起戰鬥到底,實際上已經在和盟軍秘密談判停戰事宜。墨索里尼被囚禁,在義大利境內各個秘密地點之間轉移,由高級警官Giuseppe Gueli將軍負責警衛,以防止營救企圖。

為了穩定義大利和「歐洲柔軟的下腹部」的局勢,希特勒在墨索里尼被捕24小時內,就在東普魯士的「狼穴」緊急召見6名陸軍和空軍中擅長特種作戰的軍官,從中欽定斯科茲尼上尉,命令他營救墨索里尼。

黨衛軍上尉奧托·斯科茲尼(Otto Skorzeny)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和希特勒一樣,斯科茲尼也是奧地利人。斯科茲尼身材高大,身高2米開外,虎背熊腰。斯科茲尼在維也納大學時就愛好擊劍,左臉上的一道傷疤就是擊劍的時候留下的。擊劍中培養起來的好勇鬥狠,和大學裡學習的工程知識,對斯科茲尼日後的特種作戰經歷有很大的影響。

斯科茲尼是狂熱的納粹,看他眼睛裡的邪火

臉上著名的傷疤

斯科茲尼一直是一個狂熱的納粹分子,早年曾參加衝鋒隊。大戰爆發時,志願加入德國空軍,但因為身高太高和超過30歲而沒有接受。斯科茲尼轉而加入戰鬥黨衛軍,隨黨衛軍「帝國師」(Das Reich)(一說「希特勒近衛師」, Leibstandartre SS Adolf Hitler)從荷蘭、法國打到巴爾幹,從士兵一級一級升到軍官, 1941年底在蘇聯作戰時,負傷回國,因作戰勇敢獲得鐵十字勳章。

在德國期間,黨衛軍秘密情報局局長沃爾特·舒倫堡(Walter Shellenberg)要組建一支特種部隊,專長爆破、綁架、刺殺和敵後作戰技術。帝國中央秘密警察局(Reich Central Security Office,RSHA)局長的恩斯特·卡爾登布魯納(Ernst Karltenbrunner)與斯科茲尼在奧地利納粹黨期間就熟識,他把斯科茲尼推薦給舒倫堡。

舒倫堡很低調,但也很乾練,據說連巴黎時尚巨星Coco Chanel都是他的線人

舒倫堡與斯科茲尼

舒倫堡授權斯科茲尼在柏林附近的Friedenthal按英國突擊隊(commando)的風格,在黨衛軍內組建一個連級規模的德國特種部隊。部隊成員來自德軍精銳,部隊稱為Jagdverband 502(意為獵人小組502)。所有成員都必須精通槍械、火炮、爆炸物,會開汽車、坦克、摩托車、快艇和火車,擅長游泳和跳傘,部分還精通外語,如英語、義大利語、俄語、波斯語。

斯科茲尼借鑒了繳獲的英國突擊隊的教材,還有俘虜的突擊隊員作教官,再加上德國軍事情報局(卡納里斯海軍上將的Abwehr)的諜報訓練,對特種部隊成員進行最嚴格的訓練。

Jagdverband 502的第一個任務是「佛朗索瓦行動」(Operation Francois),在伊朗招募山區的反政府部落,襲擊美英通過伊朗對蘇聯的補給線。但是德國最高統帥部對這個行動三心二意,沒有大量的金錢和物資跟上,很快就不了了之了。希特勒就是這個時候把斯科茲尼招到東普魯士的狼穴,命令他營救墨索里尼,行動代號「橡樹行動」(Unternehmen Eiche或者Operation Oak)。

斯科茲尼或許是希特勒心目中的「亞利安超人」,但斯科茲尼自己是沒有能力獨力完成這個任務的。他受命與德國傘兵的掌門人斯圖登特將軍合作,斯圖登特的傘兵部隊也接到命令,協助救援墨索里尼。

斯圖登特和他的傘兵們

科特·斯圖登特(Kurt Student)將軍在一戰期間是一個優秀戰鬥機飛行員,曾經擊落6架敵機。希特勒上台後,德國進入瘋狂的擴軍備戰,斯圖登特以獨特的遠見,向希特勒大力鼓吹建立一支「飛行步兵」,獲得首肯,成為德國傘兵的奠基人。

在組建、訓練傘兵過程中,斯圖登特清楚地意識到傘降的天女散花問題,傘兵落地收攏到投入戰鬥很費時間,也難以攜帶重武器。所以斯圖登特在發展傘降的同時,大力發展用滑翔機的機降步兵。滑翔機儘管「有去無回」,但傘兵落地本來就是有去無回的,所以並不是一個缺點。滑翔機只需要極短的平地就可以降落,但是機降步兵可以成建制地攜帶武器直接投入戰鬥。歷史證明這個決定是十分英明的。

在西線閃電戰初期,在經受一些空中損失後,84名德國傘兵乘座三架滑翔機,在中立的比利時繆斯河畔由數千官兵把守的Eban-Emael要塞的平頂上,成功地實現突擊機降。在馮·包克的B集團軍群第4師的接應下,攻克了這個繆斯河防線上最堅強的邊境堡壘,為成功實現曼斯坦因的阿登穿插作戰計劃提供了必要條件。值得一提的是,這84名傘兵的指揮官的飛機錯誤地降落在德國一側,這些傘兵發揮了傑出的應變和獨立作戰能力,在沒有指揮官的情況下,獨立完成了任務。

斯圖登特的傘兵在荷蘭也成功地達成作戰目標,迅速控制了眾多的橋樑和大壩,阻止了荷蘭軍隊炸壩炸橋、水淹德軍的計劃,為德軍裝甲部隊閃電式地佔領荷蘭和比利時立下了汗馬功勞。

但斯圖登特的傘兵在克里特島的作戰就只能算慘勝,其代價之大,連一向不憐惜德國士兵生命的希特勒都為之膽顫,親自下令,此後德國傘兵不得再大規模空降作戰。

1943年春末,斯徒登特的傘兵剛從東線調到法國南方,被用作地中海一線防禦盟軍進攻的機動兵力。面對非洲軍團在北非的失敗,德軍最高統帥部預計盟軍將在西西里島或撒丁尼亞島登陸,墨索里尼落難時,斯圖登特的第一傘兵師正在向西西里集結。

為了掩人耳目,斯科茲尼穿傘兵制服大衣,以斯圖登特的副官的名義行動。不過大衣底下還是黨衛軍制服,大概在德國軍人傳統里,貼身的軍裝有關軍人榮譽的大節,馬虎不得。

斯圖登特和斯科茲尼在德國情報部門的配合下,逐漸弄清了墨索里尼被拘押後的去向。墨索里尼先是被義大利憲兵拘押在羅馬的一個軍營里,然後轉移到Ponza島上,將由一艘巡洋艦轉移到海軍基地La Spezia。

斯科茲尼得到消息後,立刻報告希特勒。希特勒命令劫持巡洋艦,營救墨索里尼。但高速航行、戒備森嚴的巡洋艦豈是容易劫持的?好在斯科茲尼還沒有來得及籌劃,墨索里尼又被轉移到了撒丁尼亞島上的一個小村,很快又被轉移到鄰近一個小島上的La Maddalena海邊城堡里。

斯科茲尼親自登上一架亨克爾運輸機前往空中偵察,但是運氣不好,被巡邏的英國皇家空軍的一架戰鬥機發現,亨克爾被擊中,被迫在水面迫降,幸好機上所有人員都倖存下來。

德國情報人員在地面核實了墨索里尼的位置,斯科茲尼制定計劃,準備用魚雷艇(E Boat)從海上登陸突襲。但是8月26日,墨索里尼被拘押一個月後,離斯科茲尼預定行動前只有24小時,墨索里尼又被一架救護水上飛機轉移走了,線索又斷了。Giuseppe Gueli的不斷轉移戰術是成功的,但百密難免一疏。

這一次輪到斯圖登特的運氣了。他到羅馬以北50公里的Bracciano湖邊的一個德國空軍基地時,意外地聽到一個德國軍官說,前兩天有一個空襲警報,警報期間一架白色的水上飛機降落了下來,他看見墨索里尼從飛機里出來,被一輛救護車接走了。斯圖登特立刻意識到這肯定是真的,因為在此之前,看守墨索里尼的義大利憲兵在轉移墨索里尼時已經用過假空襲的花招,好把無處不在的德國官兵支開。

這個消息意味著:墨索里尼應該已經在義大利本土,但是具體位置在哪裡?這時義大利憲兵又犯了第二個錯誤:已經被德國情報部門確認為負責墨索里尼保安的Giuseppe Gueli向羅馬發了一份電報,「Gran Sasso附近的警戒措施完畢」。

Gran Sasso d』Italia位於羅馬東北160公里,是中央亞平寧山脈的最高點,是義大利人的滑雪勝地。這裡的群山海拔2000多米,在一個山峰的頂部,有一個專為滑雪人開設的Albergo-Rifugio酒店(也稱Hotel Campo Imperatore),上下只有索道纜車一條路。

Gran Sasso是中央亞平寧山脈的最高點,也是滑雪勝地

山上的Albergo-Rifugio酒店戰前剛落成,這時用來關押墨索里尼

斯圖登特和斯科茲尼極力想找到更多的情報,但是這個酒店在戰爭爆發前夕剛剛建成,軍用地圖上還沒有它,德軍情報部門對這個酒店的情報也是空白。最後,他們從羅馬的旅行社裡找到一份滑雪廣告,這就是他們對地形地物的全部情報了。斯圖登特派一個情報軍官化裝軍醫,以送德國傷兵到Albergo-Rifugio旅館養傷為名,想混入山頂酒店偵察,但在山腳下就被義大利憲兵趕走了。

9月8日巴多格里奧將軍政府向盟軍投降,在義大利的德軍開始就地解除義大利軍隊的武裝。同在這一天,斯科茲尼再一次調用偵察機,偵察適於空降突擊的著陸場。可巧,機上的偵察照相機壞了,油紙包又太遠。斯科茲尼不敢太過靠近,以免引起懷疑,只好在比Gran Sasso高5000米的空中,在冰冷的氣流里探出身子目視偵察,並用手裡的萊卡照相機拍了一些照片。這些照片的解析度和偵察照相機的不能比,但好歹能看出一點大概。從照片上,斯科茲尼和斯圖登特在酒店背後發現一小片三角形的平地,就是它了!

這裡居高臨下,易守難攻。酒店前的停車場、右側的天文台和前方白色建築都是戰後加建的,天文台部分是平整山地後建造的。顯然只有左面不大的平地適合滑翔機進入和著陸

一般認為斯科茲尼是營救墨索里尼作戰中理所當然的英雄,斯圖登特和他的傘兵的作用被掩蓋了,其實作戰計劃是斯圖登特制定的。由於地形太過崎嶇、狹窄,斯圖登特首先排除了傘降,要在時間和空間上集中地著陸在如此狹小的著陸場上,難度太大。但是滑翔機可以,這點平地足夠降落。

斯圖登特指令正在義大利解除義大利軍隊武裝的第一傘兵師派遣第七團第一營作為主要攻擊力量,營長赫爾曼(Harry Hermann)少校因病不能參加行動,臨時由莫爾斯(Otto Harald Mors)少校接替。莫爾斯命令全營乘坐繳獲的義大利菲亞特卡車集結到出發地點。

傘兵方面負責行動的摩爾斯少校

作戰計劃是:莫爾斯指揮第二、第三兩個連,從地面隱蔽接近,伺機奪取山谷里的纜車起點站,第一連和斯科茲尼的18人突擊隊由馮·貝爾萊普希(Frieherr von Berlepsch)中尉率領,乘12架滑翔機突擊機降,擔任山頂的主要攻擊力量,斯科茲尼的突擊隊負責搜索和保護墨索里尼。德國傘兵得到嚴格命令,只有在對方開槍和貝爾萊普希命令反擊的時候,才能開槍。

本來計劃中由亨克爾He 111轟炸機拖帶戈塔(Gotha)Go 242滑翔機,但是Go 242太大。斯圖登特當機立斷,從法國南部調來12架較小的DFS 230突擊滑翔機,每架可以運載9名全副武裝的傘兵,同時改用較小但較靈活的亨舍爾Hs126飛機牽引。這樣突擊部隊總兵力為108人,其中包括斯科茲尼的18人突擊隊。突擊隊預訂在隊列的三號和四號位置。守衛的義大利憲兵警衛部隊有150人,但是斯徒登特有信心,利用突擊機降的突然性和優勢火力,機上成建制衝出的精銳傘兵和特種部隊是可以迅速制服人數有優勢的義大利憲兵的。

原定的Go 242滑翔機太大,臨時決定用較小的DFS230滑翔機

載運兵員少一些,但斯圖登特對自己的傘兵有信心,突然性和優勢火力足以壓制住守衛的義大利憲兵

但飛機要從法國調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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