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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思核污染·連載丨《切爾諾貝利:一部悲劇史》08

作 ?者:[美]沙希利·浦洛基

譯 ?者:宋虹 崔瑞

對於布里奇哈諾夫和他的同事及下屬來說,除了國際婦女節,1986年3月最重要的事情莫過於企業代表聯合大會,參會企業都是切爾諾貝利核電站建築材料和硬體設備供應商。會議為期三天,預期在3月最後一周召開,主要議程是協調電站管理層、施工方和供應商的行動,同時解決最新的五號機組在施工過程中產生的問題。上一年的施工任務並未完成,所以該機組能否在1986年啟用也未可知,然而莫斯科召開的黨代會確立了未來五年中核電站的建設任務翻一番的目標。

在普里皮亞季,本次會議成功召開最大的受益者將是54歲的瓦西爾·卡茲瑪,作為施工方的領導,他負責整個電站的建造工作。在這座小城,他的權力和威信要勝過布里奇哈諾夫。儘管布里奇哈諾夫住的公寓名氣很大,但卡茲瑪和他的家人卻住在這裡僅有的四幢別墅中的一幢,更何況普里皮亞季根本不允許修建別墅。烏共領導人沃羅基米爾·謝爾比茨基在70年代中期視察電站時,對這位年輕的負責施工的經理印象深刻,特意叮囑自己的助理確保卡茲瑪入選烏克蘭最高蘇維埃。此舉不僅能使卡茲瑪獲得更高薪酬,還能讓他聲名大振,同時更加獨立於地方黨政官員。1984年,卡茲瑪被授予蘇聯最高榮譽勳章——社會主義勞動英雄金星獎章。儘管布里奇哈諾夫被選為莫斯科黨代會的代表,但他還在等待這份榮譽所賜予的認可。

如果比較兩位經理的工作成果,尤其是他們完成計劃的情況,這些榮譽就顯得毫無意義了。卡茲瑪和他的團隊沒有按期完成任何一台核電機組的建設任務,反倒是布里奇哈諾夫和他的工程師們總能如約甚至是超額完成工作指標。時間追溯至1985年,結果同樣如此。那年,布里奇哈諾夫所在電站的四台機組,共發電290億千瓦,相當於當時捷克斯洛伐克全國的發電量,足以滿足3000萬套公寓全年用電需求,解決了當時蘇聯2.8億人中一半民眾全年的用電問題。據普里皮亞季《工人力量論壇報》(Tribuna e?nergetika)1986年1月的報道,電站超額發電9%。同一事件的報道題目卻是《為何電站沒有完成1985年的計劃?》,僅從標題很難看出,文章實際表達的內容是對未能完成上一年建設規劃的擔憂。

然而,卡茲瑪不但照舊躲過了公眾批評,甚至深得高層青睞。背後原因很簡單:考慮到勞動力和材料短缺是常態,他的上司認為電站的督造要比運營本身更具挑戰,比起其他競爭者,卡茲瑪展示出了更加卓越的能力——更好更快地完成工作。

作為土生土長的基輔人,卡茲瑪1932年1月出生於基輔城南塔拉夏區的農民家庭。當烏克蘭大饑荒席捲該地區時,他年僅一歲。他很幸運地活了下來。卡茲瑪還熬過了1941年至1944年殘忍的納粹統治時期。從當地學校畢業後,他前往基輔主修工程學,隨後在烏克蘭西部煤電站的建設工程中逐步積累經驗。1971年,卡茲瑪回到了自己的家鄉,並且主抓旗艦工程——普里皮亞季新城建設和附近核電站的建造。

動工伊始,卡茲瑪就告訴自己的上司,在工地上只能有一位老闆,來自基輔部委的專員可以捲鋪蓋回家了。他們真的這麼做了,可是在普里皮亞季,卡茲瑪必須和布里奇哈諾夫及其團隊分享自己的權力與威望。在眾人眼中,布里奇哈諾夫年富力強,沉穩內斂,但不善社交,卡茲瑪卻擁有政治家般的個人魅力,作為一名建築工頭,他集堅毅果敢和卓越技能於一身。他的領導既讚賞他的大局觀,又對他的圓滑狡黠有幾分擔心;建築工人把他當成自己人,他的下屬則強調他的堅韌執著。

布里奇哈諾夫受人尊敬,卡茲瑪則不是被人崇拜,就是讓人生畏——取決於不同情況。他們二人最終學會了如何共事,如何尊重對方。歸根結底,他們擁有共同的事業,電站主管是客戶,而施工方是供應商,彼此多重依賴。

暫且不論普里皮亞季兩位主人間的個人關係,他們的團隊之間也存在著管理方面,以及社會文化方面的矛盾衝突。布里奇哈諾夫的團隊成員多是接受過高等教育的優秀工程師,他們中的大多數人來自俄羅斯,他們不僅給普里皮亞季帶來了運營電站的專業知識,還帶來了大城市的做派、文化,偶爾還有幾分傲慢。而卡茲瑪的施工隊主要由當地農民組成,與之相伴的是他們的固習、文化和偏見。新面孔講著滿口俄語,當地主要居民烏克蘭人則說surzhyk——一種烏克蘭語和俄語的混合語,是普里皮亞季的街頭通用語。

管控雙方的矛盾衝突,以及防止當地青年和卡茲瑪帶領的年輕建築工人間偶爾爆發的衝突既是小城警察的職責,也是令他們頭疼的事。壓力最大的日子就是工人們拿到薪水的那兩天——第一天先預付一部分,第二天再發放剩餘薪資。聚眾暢飲歡慶工資發放是蘇聯由來已久的習俗。為了確保萬無一失,警察搜羅任何在街頭超過五人的聚眾,但是收效甚微。1985年,警察局還曾處理過一起嚴重到掀翻汽車、砸碎窗戶的年輕人騷亂。

電站工人,不拘老幼都常常被建築工人嫉妒,因為電站工人擁有更高的收入、更好的工作條件,他們可以比那些蓋樓的人更早地從宿舍搬進公寓。建築工人覺得他們工地上的氣氛更融洽,相信自己的工友是心胸開闊、心直口快的人,並認為廠里的人心機深沉,精於算計。電站工人普遍不認同這種想法。

卡茲瑪管理自己的施工隊就像管著人口眾多的大農戶。施工隊那些管事工頭一收到卡茲瑪請他們前往羅馬仕卡餐廳享用烏克蘭甜菜湯的邀請時,就惴惴不安。卡茲瑪端坐於條形桌的頂端,這個位置通常屬於家庭中的父輩和兄長,他的下屬則如孩子般圍坐在周圍。「當所有人都在一勺一勺默默地喝著菜湯時,他的聲音忽然打破了寧靜。雖然沒有慍怒,但是他語氣堅決,強調這組運貨工沒有在規定時間內將一台吊車運到工地上,或是水泥廠未能完成水泥澆築隊的命令。」一位受邀參加卡茲瑪工作午餐的記者這樣回憶當時情景。卡茲瑪有過目不忘的本領,不僅能熟記自己手下浩浩之眾的姓名,還能分毫不差地記住每個人的任務以及能夠調度的資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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