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10萬彩禮上交父母，買婚房想借來應急時，父母瞬間翻臉
1
平安房產。
秦驍正在招待桌前和租客敲定合同細節，透過玻璃門，瞅見店前空地出現了兩輛共享單車，是一對年輕男女，都二十五、六歲的樣子。
年輕男人朝平安房產望了望，又用眼神詢問旁邊的女孩。女孩似低頭在手機地圖上驗證了一下，沖男孩點點頭，兩人便將共享單車推在一邊停著。
瞧這對男女互相推讓一瓶蘇打水的情形，秦驍心裡已經有譜了，他遙遙朝章小剛打了個響指，便殷勤地推開玻璃門，待兩人走進，又忙讓強子給倒了招待茶。
許是剛才一路騎行，又把蘇打水讓給了女友，阿達現在已經渴得發慌，水溫適中的茶正好解渴，便仰脖「咕嚕嚕」一口氣灌了下去。
小然面子薄，被男友的「牛飲」弄得有些發窘，她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角。秦驍見了，又朝章小剛遞眼色，後者會意地眨眨眼。
這一單看來八九不離十了。
「兩位是來看婚房的吧？」這對情侶剛坐下，秦驍便開口。
見兩人略帶生澀的面孔，秦驍有意賣弄一下，不乏炫耀之意，顯示自己的識人本領，以求在最初就「震住」對方。以秦驍的銷售經驗，這樣一來，成交的可能性就會大大提高。
「你怎麼知道？」小然果然很驚訝。
阿達出於一個男性在另一個男性面前的自尊心，故作鎮定：「蒙是蒙對了，但就是不知你們這有沒有我們需要的房？」
阿達從事會計職業，每天規規矩矩和數字打交道的，見了秦驍這張見誰都掛著笑的銷售臉，難免有些不舒服。用現在的話說，他覺得秦驍這類人屬於年紀輕輕就油了的那種。
「嘿——」秦驍瞧出阿達眼裡那種不屑了，索性油到底，他拍拍阿達的肩，「兄弟你別說，還真有。78平小兩居，全精裝修，家電傢具齊全，一天也沒住過，做你倆的婚房再合適不過。」
「真的？這麼巧……」小然眼睛亮了，正待繼續說話，胳膊卻被阿達拽住了。
工作這幾年，輾轉租房經歷中，阿達見過好些房東、中介都打著精裝修的口號，提高房租。
但說實話，許多房雖表面看確是亮鋥鋥的，但實際用的材料都很劣質。這類房若只暫時租住可以不計較，要買做婚房肯定不行。
「你們不信？」秦驍目光從阿達轉到小然，笑了，「你們運氣還真不錯，真是有這麼巧的事。
「這房東裝修這房本來也是打算結婚用的，所以裝修材料、家電傢具的配備都很講究。但後來吧，他女友父母嫌房太小，非逼著換個三居室的，他這才想著出售此房。」
「你這話當真？」阿達終於有了點興緻。
「眼見為實嘛。我們這就去瞧瞧。」
2
小情侶在新房轉了一圈又一圈，一面興奮地瞪大了眼睛，一面「嘖嘖」讚歎。防盜門是新換的，門上護門的薄膜都還沒拆，裝修簡潔大方，空間利用充分，從客廳到卧室，一應生活配置都整齊著。
阿達悄悄瞄了一眼床墊，那個牌子的價格至少一千來塊。廚房裡的鍋碗瓢盆都是嶄新的，連凈水器也配好了的。如果買下這房，真的什麼心思都不需花，只需拎包入住了。
阿達不再一張戒備臉了，他拖著小然一個角落一個角落的查看，已經在商量怎麼布置了。當秦驍再問時，他也捨得給笑臉，甚至比之前秦驍的笑更殷勤。
「總價130萬，所有裝修家電都在內，房東不會動任何東西。」秦驍報價，同時觀察著兩人臉色。
阿達與小然對視一眼，都悄悄吐了下舌，阿達開口道：「130萬？那首付就要近40萬……有點偏高……」
秦驍輕咂了一下嘴，斟酌著詞句：「你們可以打聽一下，130萬這個價就已經是低於市場價了。這房的裝修、布置你們也看見了，沒有個小20萬是拿不下來的。
「你們可以算算這筆賬，即便你們買來的清水房比這便宜些，但加上裝修費，這不說，還要花時間精力去拾掇……」
「這個我們明白。」阿達搶道，語氣中多出了幾分急切，「我們不是覺得房東要的價高，是……這個價的確超出了我們的預算。」
「你們的預算是多少？」
阿達有些窘，不吭聲了。秦驍又看向小然。
「120萬？」小然試探著說，瞄了阿達一眼，男友眼裡雖仍有猶豫之色，但她已做出了決定，提高了聲音，「這房120萬可以嗎？」
「說實話，難，」秦驍緩緩地搖了搖頭，「這房主和你們一樣，是買房結婚，他等著拿賣這套房的錢再去買另外的三室，所以在價格上，他再讓步的可能性很低。」
聽了這話，兩人都默然了。小然微微嘆了口氣，上前扣住男友的手指，兩人環視著這套房，目光像是在告別，又很戀戀不捨的樣子。
秦驍心裡莫名一動。
他輕咬下唇略略沉吟，又開口道：「房東也是等著錢用，急於出售這套房，要不我再和他溝通一下，看有沒有商量餘地，我明天聯繫你們……」
「要不你這會就跟他聯繫？我們在店裡等著。」阿達的臉恢復了生氣，甚至比剛才又急切了些。
晚些時候，秦驍和房東在電話里經過艱難的溝通，後者終於同意讓步，但只讓5萬。總價125萬，一分都不能再少了。
阿達顯然是很失望的。沉默良久後，他看向女友，面露愧色：「我們還是買不起……走吧……」
兩人一前一後朝門口走去。秦驍張張嘴，卻也想不出挽留的話，畢竟125萬的價，房東已經交底了，不可能再少了。
剛走在門口的台階，小然忽然頓住腳步，她又驀地轉身，跑進店裡：「這房我們要了，現在就交定金！」
所有人都一楞。
阿達忙扯住女友：「小然，你知道的，這首付我湊不齊的……」
「沒事，我有辦法。」小然沖他笑，眼底全是希望。
半小時後，章小剛和秦驍特意將兩人送到店外，看見他們騎著單車，還連連囑咐注意安全。
瞧著他倆漸行漸遠的背影，章小剛摸著下巴：「看樣子這小倆口要湊齊這首付款很費勁哪。」
「也許吧，不過你有沒有看出來……」
「看出什麼？」章小剛斜了秦驍一眼。
「他們是真的想要這房。」
3
阿達和小然是大學校友。從最初內心的怦然，到小心試探，到第一次約會，到在一起，一切都自自然然。
因都來自小家小戶，家境平常，知道要出人頭地只能靠自己，因此大學期間的戀愛一開始就帶著相互依賴的家常，沒有花前月下的浪漫，無非是一起打開水、打飯，一起在圖書館佔座位。
大學畢業工作後，他們在各自供職公司的中間地，租了個小房子。每天一起買菜，一起做第二天中午的便當，努力存錢，夢想有一天能在蒼城擁有自己的小窩。
他們的計劃是攢夠20萬再買房結婚。
但計劃趕不上變化，工作才沒兩年，小然父母便開始過問兩人婚事。說是過問，莫若說催婚更合適。
阿達內心雖感覺自己準備不足，但此時任何的猶豫，都可能被理解為借口，所以他只能滿口答應。
雙方家庭商論婚嫁時，按照小然家鄉的風俗，阿達家須支付小然父母十萬塊彩禮，另外，兩人婚房的首付款全部得由阿達支付。
阿達家在農村，父母都是老實巴交的農民，前些年除了供孩子讀書、家庭開銷，統共攢下的也不過十來萬塊錢，這彩禮錢一給，就所剩無幾了。
而阿達這幾年和小然兩人省吃儉用，總共也只攢了七萬左右。這就意味著，他們買房首付的絕大部分都要找人借。
阿達家的親戚都在鄉下，家境大都非常一般，阿達和父親腆著臉借遍了所有的親朋，勉強湊了二十八萬。
原本兩人準備比著這個錢數去買房，但生活往往就沒有那麼恰好的事。這也是阿達只能選擇放棄的原因，他已經無處可借了，再逼父母，老倆口就只能跳河了。
可小然也有她的主意。她想到了那十萬的彩禮錢。現在她弟弟才讀初中，家中這幾年也沒什麼要花大錢的事，她盤算著從她爸媽那先把那十萬借出來，等他們緩過來了再給補上。
「你確定這法子可行？」阿達皺眉，疑慮重重，生怕岳母因此事看低了他。
「我們給我媽寫張借條，到時她存銀行多少利息，我們一併付給她不就行了？」小然語氣輕鬆。
可世間很多事，若要就事論事，原本還容易操作，但若摻雜了人心、私心，簡單的事也會變得很複雜了。
在小然提出這一請求，話還沒說完，電話那邊的母親就已經氣得七竅冒煙，蹦起三丈高了。
「我就知道你，有了男人就忘了老娘，現在彩禮錢我還沒捂熱，你們就來算計，我辛辛苦苦把你養大，你就是這麼回報我的？」
「不是不是……媽，你聽我說……錢的事，只是暫時借用，我們給你打借條，一分都不會少還，利息也會一分不少付給你，或者利息按月結，每個月底打到你卡上？」
自己被母親說得如此不堪，小然也急了，恨不得渾身長嘴來辯護自己的清白。
「你以為我會相信你們？打借條又怎麼樣？阿達要賴著不還，我還能把你們告上法庭？我丟不起那人！」
「媽，阿達不是那樣的人。」
「那他是哪樣的人？我告訴你，在錢面前，永遠不要高估別人。這鬼點子一定是他出的吧？剛把彩禮錢給了，就攛掇你要回去，你是缺心眼嗎？你這麼多年的書白讀了？」
「媽，不是你想的那樣……」小然軟綿綿地辯解著，面對母親的凌厲攻勢，她只剩招架之功，根本無力還手。
「你告訴阿達，別打我們家的主意！還有，如果買不起新房，你們這婚休想結！
「小然，你太讓我失望了，這結婚證還沒領呢，你就眼巴巴站在他那邊，幫他算計家裡的錢，你眼裡還有沒有我和你爸，你有沒有為你弟弟的將來考慮過？」
「媽……」小然忽然哭了。她不過是想暫時借回那十萬彩禮錢救急，絕無起過賴賬的念頭，但在母親的說辭里，她便成了全家的罪人，對不起父母，更是在毀了弟弟的未來。
她小然何德何能啊？
但小然了解母親的為人。她明白母親給她戴這麼多高帽子，將她置於無情無義的境地，無非是要徹底打消她借錢的念頭。
母親已經明明白白告訴她了，那十萬塊是護佑弟弟未來的，與她沒有絲毫關係。
從小到大，父母對弟弟的偏心，小然全都看在眼裡，但從不往心裡去。弟弟小她十歲，她自己都疼得要命，有什麼好東西都要緊著他，家人多寵一點又何妨呢。
但現在，小然的心一點點寒下去。
「小然，別哭了，」阿達站在她身後，輕輕拿走了手機，「這是我們的事，我們自己解決。」
4
秦驍的不祥預感是從打電話給阿達開始的。
到了約定好的簽合同的時間，秦驍左等右等，都不見阿達和小然的影子，按照之前小倆口急切的表現，他們應該是恨不得馬上過戶、立即搬進新房才對。現在看來……
秦驍電話打過去，響了三聲，沒人接聽，秦驍的熱情一點點涼下來，感覺這一單沒戲了。
十來分鐘後，阿達回電，秦驍猜測是說定金的事。
果然，阿達張嘴就底氣不足地囁嚅著：「不好意思，這房我們可能不要了，我想諮詢一下定金相關的事，能不能……通融一下，多少退一些？」
通常那些鐵了心毀約的客戶，因擔心拿不回定金，總會做出惡人先告狀的樣子，氣勢先給烘足，而不是阿達這般扭捏。
秦驍聽阿達這語氣，直覺其中仍然有迴旋餘地，沉下去的心又浮上來，便又多問了一句：「兄弟，你是真心不想要這房還是有其他方面的難處？」
聽筒里傳來一通窸窸窣窣的嘈雜，緊跟著秦驍聽到小然似帶著哭泣後的鼻音：「不好意思，這近40萬的首付，我們倆實在是湊不夠，所以……這房我們買不起。」
「但你們還是很喜歡這房子的，還是很想買對嗎？」
「對。可是……」
「你們稍等一下。」
電話並沒有掛斷。阿達和小然聽出秦驍話中有玄機，又猜不出他到底什麼意思，心懸懸的，腦袋不由得湊一起貼著聽筒。但電話里只有斷斷續續的嘀咕聲，聽不真。
「喂，你們還在嗎？」聽筒猛地傳出聲音。
「在，我們在……」小然忙不迭地答應。
「你們有時間的話，要不過來坐坐，我們商量一下，看看有什麼解決的辦法。」
5
平安房產。
阿達和小然抵達時，看見章小剛的辦公室除了秦驍，還坐著另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人，戴著眼鏡，斯斯文文。
「這就是房東，姓平，按年紀，你們應該稱呼他為平叔。」秦驍說著自己也撐不住笑了。
「胡說，我有那麼老嗎？」房東挺挺腰，摸著自己皺褶叢生的抬頭紋笑，他看到倆年輕人不知所措的樣子，又忙道，「叫我平哥就好了，坐，你們坐。」
章小剛拿出茶藝師的派頭，手忙腳亂地擺弄了一陣茶壺茶碗，待每個人面前的杯子里都斟了茶水，才慢悠悠問道：「小夥子，你們首付還差多少錢？」
「十萬的樣子。」阿達小聲說。他和小然皆垂眼看著跟前冒著裊裊熱氣的茶杯。
「一點辦法也沒有了？」
阿達緩緩搖了搖頭。小然許是想起了向母親借錢時所受的委屈，咬住下唇，眼圈都紅了。阿達在桌下輕握住她的手。
這情形讓也在為婚房發愁的平哥看在眼裡，頗有些感慨。
「你們也別急，如果你們真的喜歡我那房子，想買，也不是完全沒有法子。這不剛剛你們沒到時，我們三個就在商量這事呢。」平哥說。
「有法子？」小然抬眼望向對面的三人，眼睫毛上還顫巍巍立著一顆剛才強忍住沒掉下來的淚珠子。
「先喝茶！」章小剛有些嗔怪地嚷道，「別浪費了我這1000塊一兩的好茶！」
「不是800嗎？什麼時候漲價了，別是忽悠我們吧。」
章小剛用夾茶杯的鑷子指指秦驍：「你小子就只配喝白水，給你喝茶都是浪費。」
秦驍嘻嘻笑。
阿達按捺不住了：「章店長，有什麼法子你就快說吧，別賣關子了。」
6
秦驍他們商量出來的解決辦法，說起來也是房產中介的常規操作。平哥的房子，從地段到品相，市場價和銀行估價通常都在135萬-140萬的區間。
而現在125萬的出售價格，由平哥和阿達、小然兩方私下達成，但這並不影響這套房的銀行估價。
此套房按照125萬的私下價格申請七成貸款，能貸到87萬。但若按照不少於135萬的官方成交價申請，便可貸到94萬以上，這樣就可多出近十萬塊錢。而這十萬又正好可以補上阿達他們首付款的缺口。
「你們不是差十萬嗎？這房子的合同價就按139萬寫怎麼樣？這樣剛好可以多貸十萬。」
「我不明白……」小然被繞暈了，迷惑地望著阿達。
阿達不愧是會計出身，一聽便懂了：「這樣操作的話，也就是說，這套房我們的實際購買價仍是125萬，但寫進合同里的價格是139萬？」
對面三個人不約而同的點頭。
「這算不算違規操作？」阿達有些愕然。
「就算我們想違規，也得能過銀行這一關啊是不？」秦驍笑笑，「放心，有銀行估價在那卡著，你想多貸一分錢人家都不會願意。
「說白了，咱多貸的這十萬是你們雙方協商的結果，你想想，這房若按市價139萬出售，你們這七成按揭不就是得97萬？」
阿達抿著嘴，目光落在茶杯，若有所思。他和小然的婚房，是盤桓他心頭多年的夙願，他不希望這件美好的事上，摻雜任何瑕疵。
「兄弟，我知道你在想什麼，」章小剛清了清嗓子，望定阿達，語調比先前嚴肅了些，「你是不是擔心這種不按套路的搞法存在什麼潛在風險？
「首先，醜話說在前頭，干我們這一行，的確時不時會遇到個把客戶，為申請更多的銀行貸款，合同上虛報房價，有的買賣雙方最後還會因此鬧上法庭。
「但我要強調的是，像剛才秦驍也說過的，這套房若按139萬的市價簽合同，也在正常價格範圍內，不存在故意做高房價的問題。
「我們提出這個法子呢，主要為你們二位著想嘛，」章小剛分別朝阿達、平哥抬抬下巴，「都是著急買房結婚，都急等著錢用。所以，這個法子雖有些不合規定，但合乎情理，只要你們雙方互相信任，就OK。」
平哥也沖阿達開口道：「我聽小章、小秦大致說了你們的情況，你們放心，我這邊是沒問題的，我也希望這事儘快辦成。」
阿達望著小然，兩人對視了幾秒鐘，然後一齊沖對面的三人點點頭。
「好，這一點解釋清楚了，」章小剛打了個響指，又馬上道，「既然你們都願意，接下來我們討論第二個問題。
「這按揭貸款審批下來後，139萬房款會全部打到平哥賬戶，然後再由他把多貸出的這十萬轉給阿達你們。這裡有兩個問題。」
章小剛的目光從阿達轉向小然：「第一，儘管房款到賬前後也就一周左右，但在辦過戶手續時仍然需要你們暫時先從別處借十萬湊足這個首付。
「第二，這涉及到雙方利益，我希望你們和平哥最好把手續弄清楚，比如明確的寫個協議……」
「可我們去哪借十萬啊？」小然剛剛充滿希望的臉色又黯淡了幾分。
阿達灼灼的眼神望向平哥：「要不平哥……」
平哥忙擺手：「唉，我是真沒有。我要是有這十萬，肯定借給你們周轉，反正多貸出的十萬最後也會到我賬上不是？可我是真的沒有，我還等著這賣房的錢急用呢。」
阿達的目光失落地垂下。
「那……我們回去再想想辦法吧，」阿達有氣無力地說，對女友伸出手，「小然，我們走。」
「小夥子，」平哥站起身沖兩人喊道，「我看在你倆真心喜歡我那房子的份上，也是真心想幫你們一把。
「但這房我最多只能為你們保留一周，因為我和未婚妻相中的新房等著交錢，為這事她都快跟我打起來了。」
「好，我們過兩天一定給你答覆。平哥，謝謝你。」
阿達攜女友出門。
平哥望著他們落寞的身影，不禁嘆氣：「現在的年輕人可真不容易。」
「唉——」秦驍也長長嘆口氣，雙手疊在腦後，身體隨著椅子往後仰去，「明明這裡坐著個拆遷戶，有錢人，硬是綳著不出聲。」
章小剛又拿鑷子指秦驍：「你陰陽怪氣又想說什麼？」
秦驍果真陰陽怪氣道：「我說你了？我說的是有錢人。」
7
阿達和小然面對面坐著，兩人中間的小圓桌上，放著一頁寫滿名字的A4紙，但每個名字又被划了橫線。
其實他們在第一輪借錢中，這些名字已經被翻來覆去考察過了。能借的都已經借過了，不能開口的那也是無論如何都開不了口的。
現在小然又拿出這張紙看，彷彿這中間還存在一絲可能性。
「小然，別看了，再看你都神經了。」阿達仔細折了那張紙，轉身拉開抽屜，打開一個用過的堅果盒子，小心放進去。
再轉過身面對女友時，阿達已經拿定了主意：「小然，明天我們去領證吧。」
「嗯？」還沉浸在借錢思緒中的小然聽男友這麼說，有點沒回過神來。
「領了證，我們就再去看房，你忘了我們已經湊了快30萬了？」
「你的意思是？」小然神情仍然懵懵的。
「我知道你喜歡那套房，我也很喜歡，但目前我們沒有這個能力來承擔自己對它的喜歡，」阿達微微嘆口氣，「也許是我們跟它沒這個緣分吧，所以我們都別想它了。」
小然低下了頭，阿達那句「我們沒有這個能力來承擔對它的喜歡」讓她莫名傷感。也許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吧，很多時候只能接受退而求其次。
看見女友傷感，阿達昂了昂胸脯，給她打氣：「你放心，我們不會一輩子缺錢的，等我們以後有錢，一定換套更好的房子。」
小然努力對男友微笑，但這笑使她眉宇間的感傷更突兀了：「很多工薪階層，一輩子也就只能買得起一套房，我也不指望我們以後能大富大貴。
「我就想著吧，結婚能夠住進自己喜歡的房子，以後的日子能以自己喜歡的方式開始就很滿意了。不然，就像你說的，一想起自己承擔不起這份喜歡，總覺得很喪、很無力。」
8
憂傷的沉默在房間流淌，使忽然響起的手機鈴聲顯得格外聒噪。
來電顯示為「媽媽」。小然瞥了一眼，煩躁地皺眉，阿達好說歹說，她才摁了免提鍵。
「媽，有什麼事嗎？我已經睡下了。」
「小然，你們房子看得怎麼樣了？」母親豁亮的嗓音在房間回蕩。
自上次借錢事件後，這幾天母女就沒再通過電話，現在她居然主動問起，小然的腰下意識挺直了，精神處於備戰狀態。阿達也不由得安靜坐了過來。
「沒怎樣。」小然敷衍著。
「新城市小區你們知道不，我聽說那的房子不錯，你們抽空去看看呀。」
「我們之前已經看過了，那個小區的房離我和阿達上班的地方太遠了。」小然皺眉，母親忽然這麼關心他們買房的事，不知葫蘆里賣的什麼葯。
「遠一點怎麼了？那就早起一點，就當鍛煉身體嘛，你們年輕人就是愛睡懶覺。」
小然靜默一分鐘，然後問：「媽，你還有什麼事嗎？我真的困了，我加班才回家一會，很累。」
「好好，我馬上就說完。」見女兒語氣不耐煩，母親也著急了。
「新城市小區不錯，我和你爸爸商量過了，如果你們考慮在這個小區買房，我們借給你們十萬付首付，利息就不要了，一家人還說什麼利息，但是借條還是得打的。
「呵呵，小然，我這也是為你考慮，阿達這個小伙是不錯，但是人心哪……」
因開著免提，小然擔心母親再說出什麼傷害阿達的話，忙打斷道：「媽，你有什麼要求，直接說吧。」
被女兒看透了心思，母親不免有些尷尬，她清了清嗓子，說：「我們聽說新樹中學是個好學校，升學率很高，每年都有考上北大、清華的，這個暑假後，我和你爸打算想辦法把你弟弟轉到那個學校。
「以後你們住新城市小區，離那學校不遠，所以你就幫媽媽照顧他一下，你們姐弟倆待一起，我和你爸也放心。」
阿達摸摸額頭，做了個恍然大悟的表情，准岳母繞了這麼一大圈，又是給建議，又是主動借錢，原來是在為自己兒子的未來鋪路。
小然也楞了，雖然猜到母親借錢肯定會提要求，卻沒想到自己的房子還沒落實，她就以十萬借款為條件，早早將照顧弟弟的責任塞進她手裡。
也就是說，在母親的心目中，她借錢給女兒買房，第一考慮的不是女兒小倆口的幸福，而是她兒子。那這套房說到底，是為方便小然弟弟上學買的？
小然氣得暈頭轉向。
「媽，你的眼裡就只有你兒子嗎？我算什麼？我結婚還得考慮你兒子？」小然的眼淚不爭氣地冒了出來，像兩汪泉眼似的。
「你這是說的什麼話？那可是你親弟弟呀！」母親責怪地嚷出了聲。
但小然的嗓門比母親更大：「那我呢？我就不是你親生的？」
「小然，你……」
小然冷笑：「媽，你把那十萬好好收著吧！」
「小然……」
小然狠狠掛了電話，狠狠抹了一把眼淚，又狠狠吸了一下鼻子。但這種發狠中，又帶著對身世的自憐，她剛才雖是伸長脖子質問母親，這質問本身卻已顯出深藏多年的委屈來。
她接受弟弟更多受到父母寵愛這一事實，也倔強地做到了不埋怨，但買房是她一輩子的事啊，在父母眼裡，就不配得到一丁點的關心嗎？
所以阿達輕輕坐在小然對面，握住她的手，鄭重地看著她說：「別傷心了，你放心，以後在我們的小家裡，你絕對是老大！絕對沒人敢跟你作對！」
「去你的，」小然被逗笑了，緊跟著頭一偏，「你手機好像響了。」
阿達從沙發靠枕底下摸出手機看了看，臉上慢慢綻出一個笑容。
「那十萬有著落了。」阿達說。
「什麼意思？」
「平安房產的秦驍給出了個主意。」
9
秦驍給阿達出的主意只有三個字：求店長。
秦驍把這條信息在章小剛眼前一晃，笑道：「章店長，準備好嘗被人求的滋味了沒？人家一會可就來啰。」
「你給出的主意，讓那倆小年輕來找我借錢？哎呀呀，秦驍，你真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幫著外人挖起我的牆腳了。」章小剛虛張聲勢地捋起袖子，要大幹一場的架勢。
「演得差不多就行了啊，你還真以為你是影帝啊！」秦驍半邊屁股掛在章小剛的辦公桌上，嘻嘻笑，「你不就是在等人家來求你借錢周轉嘛，人家一會兒可不就來了……」
「誰說我……你說得我好像眼巴巴想借錢給人，我是吃飽了撐的？」
秦驍斂住笑，一本正經道：「你自己最清楚，目前若要這一單儘快成交，最有效率的做法就是你先借給阿達他們10萬周轉，然後房款到賬後再把你這錢給還上。
「你一早就想出了這法子對不？看在三個點的賣房提成上，我知道你一早就這麼想的。」
心思被揭穿的章小剛倒也不扭捏，畢竟兩人這麼久交情，彼此什麼德性最清楚不過了。
他只是微撇了一下嘴：「即便生意經是你這麼個念法，但咱們總不能主動提出給人借錢吧，我還沒那麼好助人為樂。」
「你放心，你沒有主動，人家專門上門求你來了。」秦驍朝門外抬抬下巴，阿達和小然提著水果正朝這邊走來。
章小剛一見這對情侶，白眼一翻，沒好氣地哼道：「一聽有錢借了，跑得比誰都快嘛。」
阿達知道章小剛也就過個嘴癮，若不是願意借錢，秦驍也不會叫他和小然過來。
此刻他又比前幾天活絡了許多，一口一個「章店長」地叫著，又是幫著倒水，又是拖椅子，又是剝桔子，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是新來的員工呢。
章小剛也不客氣，一屁股坐進阿達搬過來的椅子里，右腿橫在左腿上，抖著：「你們可想好了，鐵了心要買這房，不後悔的？」
阿達和小然對視一眼，認真地點點頭。
章小剛繼續交代：「你們首付差的那十萬，我可以先給你們墊上，不過手續可得寫清楚，房款到賬，立即還我。」
阿達再次認真點頭：「章店長放心，等平哥將那十萬貸款轉給我，我就立即還你。」
猶豫了一下，他又小心說：「十萬不是小數目，利息方面，不知章店長怎麼算的？」
章小剛挑了挑眉毛，望向阿達，慢慢露出微笑來，是那種忽然發現眼前這個小年輕還挺上道的微笑。
這微笑又摻雜了些微的邪惡，使阿達又一慌，心說：我去，他不會是給我們放高利貸吧？
秦驍推了一把章小剛的肩膀：「行了，別拿出這副嘴臉嚇人了，平哥剛打了電話，他十分鐘後到。」
章小剛鼻里這才不情願地哼了聲：「說啥利息不利息的，就當給你們結婚包個紅包啰。」
「章店長，章哥，你人真好！謝謝你！」小然綻放了個燦爛的微笑，那聲「章哥」叫得脆甜脆甜的。
忽然間，章小剛的臉就紅了，不自覺地坐正了身體，架著的腿移下來，也不抖了，像有一束美好的光照來，讓他內心生出喜悅和鄭重。
10
半個月後，小然和阿達在自己的新房招待了父母。
小倆口忙了半下午，準備了一桌子菜，但在全家舉杯時，只說了慶祝喬遷之喜，其餘的話——曾經的委屈和怨懟，小夫妻一早就商量好了，誰都別提，像什麼都不曾發生過。
這一來，小然父母就掌不住了，屁股下一炭盆似的，火燒火燎。
「阿達，小然……」小然父親吞吞吐吐道，「你們剛買了房……生活上要有什麼困難，直接跟我們說……」
小然輕笑：「爸，你放心，我們能應付過來。」
小然母親咳嗽了幾次，但每次想說話，都被丈夫嚴厲的神色嚇退了。
小然知道他們心裡在想什麼。經此一事，他們以後再不能對她隨便提要求了。
現在回頭想，小然甚至慶幸當初母親不願借錢給他們，沒有了那十萬塊的幫助，他們至少少了一個被親情綁架的借口。（作品名：陌生人的祝福，作者：荊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