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為了哥哥的婚事，父母商量讓我給大十幾歲的殘疾男人當媳婦

「你聽說過換親嗎？」

「就是把我嫁給一個有女兒的人家，然後把她家的女兒嫁給我哥。這樣她哥和我哥都不用打光棍了。」

1

那是春節前夕，我在鎮上的影樓里遇見了我的高中同學薛瑩。

她那會正準備拍婚紗照，已經化好了妝，也換好了衣服。

小鎮上的小影樓化妝技術著實不怎麼樣，薛瑩原本就有些黝黑的臉蛋上撲了一層厚厚的粉底，白的有些詭異，更是與脖子上形成了鮮明的色差對比。

濃重的假睫毛掩蓋了她原本清澈靈動的大眼睛，腥紅的口紅浮現出了厚重乾裂的唇紋。

她站起身跟我打招呼，原本潔白的婚紗許是因為試穿的人太多已經有些發黑，裙擺上面隱約可見斑駁的油污，胸口點綴的蕾絲花瓣撕裂了一個大口子。

她見我注意到那片蕾絲花瓣，尷尬的用手遮擋，解釋道：拍完照他們會P好的。

我的重點不在那裡，我更好奇她怎麼這麼早就要結婚了。

她學習一直很不錯的。

高中時期，我倆都喜歡追星，而且還是喜歡同一個明星，因此也有過不少交集。她喜歡語文，她的語文成績一直在班裡名列前茅。她也經常在各大作文競賽中獲獎。

我記得我們曾經問到彼此的夢想的時候，她很篤定且滿懷憧憬的說，她要當一名記者，用話筒和筆作為她的武器，針砭時弊，維護這個世界的正義。

過了這麼多年，我依然記得她當時說話時，眼睛裡迸發出的光彩，絢麗奪目。

高二文理分班，她毫不猶豫的選擇了文科，而我選擇了理科。我們分道揚鑣，學校不大，我們卻再也沒有見過。

沒想到久別重逢，卻是這副場面。

原本應該是和我一樣，在夢想的大學裡繼續延續著無憂無慮的校園生活的她，居然要嫁人了！

「走吧，要拍照了。」

我還處在震驚之中的時候，一個男人走了過來，生生止住了我滿腹的疑惑。

他穿一身拍照專用的藍色西裝。

因為個子太矮的緣故，衣服很不合身，長長的褲腿都堆砌在腳上。肥大的啤酒肚把上衣的扣子頂了起來，那顆可憐的扣子搖搖欲墜，時刻都有掉落的危險。一隻袖子被他直接擼到了胳膊肘那裡，另一隻袖子卻長長的垂了下來，手隱藏在裡面。整個人顯得十分滑稽。

看他頭頂上隱約可見的地中海，我能猜到，年齡上，他最起碼比薛瑩大十歲。

男人語氣卻是十分溫柔的，他見薛瑩在和我說話，有些局促不安的撓撓頭，對薛瑩說道：「我先跟他們說一聲，等會再拍。」

薛瑩回他：「沒事，我就來了。」

「那我先去拍照了。」

薛瑩轉身欲走，卻又突然轉過身來問我，「你這兩天有時間嗎？我們約著聚一聚吧。」

我點頭，「有的。」

「你把你的電話號碼告訴我。」她拿出手機，問我。

2

隔天，我們電話里約好了在鎮上的茶館見面。

一見面，我就迫不及待的問她，「為什麼沒讀大學？為什麼突然就要嫁人了？」

她望著窗外光禿禿的梧桐樹，沉默了許久。

「你聽說過換親嗎？」她問。

「啊？」我不解。

「就是把我嫁給一個有女兒的人家，然後把她家的女兒嫁給我哥。這樣她哥和我哥都不用打光棍了。」她有些無奈和苦澀的說道。

「這都二十一世紀了，為什麼還有這種封建陋習？」

她一解釋我就明白了，這種事情其實在農村並不少見，我小的時候聽姥姥提起過，那時候家裡都窮，都娶不上媳婦。

為了自家兒子不打光棍，於是有兒有女的兩家人就會坐到一起，商量著把你家女兒嫁到我家來，我再把我家的女兒嫁到你家去，這樣兩家人都娶上了媳婦，一切皆大歡喜。

但是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至少在我長大後就再也沒有聽說過這樣的事了。一般條件好點的都不會再去這樣幹了，那是會被村裡所有人笑話的。

「你為什麼不反抗呢？」我又追問。

「我哥都三十好幾的人了，他總得結婚的。」她嘆了一口氣，艱難的開口。

「那你總不能為了你哥葬送了你的一生啊，你還這麼年輕，值得嗎？」

「值得。」她毫不猶豫的回答，語氣里滿滿都是堅定。

3

「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她輕輕抿了一口茶，苦澀的味道讓她眉頭一皺，好久才緩過來。

「你知道我哥哥為什麼一直娶不上老婆嗎？我家雖然窮，但是至少吃穿不愁，有三間新房遮風擋雨，我哥哥又踏實能幹，其實是能娶的上老婆的。一切都是因為我，是我害了我哥。」

「那年我八歲，我哥24歲。

我記得那是個很熱很熱的夏天，爸媽和哥哥都在地里干農活，我放學回家從廚房裡端出他們給我留的飯，草草幾口扒拉完，然後迫不及待的打開電視看動畫片《西遊記》，那一天剛好演到〈三打白骨精〉那一集。

看著看著，我突然就看見電視旁邊放著個黃色的小瓶子，出於好奇我打開聞了聞，沒什麼味道。我把裡面的東西倒出來，是一片片白色的小圓片，就像在外地打工的姑姑帶回來的奶片一樣。我嘴饞，以為是奶片沒吃完，所以打開瓶子一股腦兒的全都倒進了嘴裡。

我正奇怪怎麼不甜，還有些苦苦的。就聽見我哥在門口叫我，『瑩瑩，快出來吃西瓜，我給你留的西瓜芯，可甜了。』

我跑出去，問他：『哥，這個奶片怎麼不甜啊？』

我哥問我：『哪個奶片？』

我說：『就是電視旁邊的瓶子里的奶片啊。』

我哥一聽，慌了，扔下西瓜就朝我跑了過來，掰開我的嘴粗暴的把裡面的東西掏了出來，『快吐。這是老鼠藥，吃了會死的！你吃了多少？』

我也嚇壞了，一邊吐一邊咳，眼淚和鼻涕齊流，戰戰兢兢的說：『我就嗦了幾口咽了下去，整個的我都沒嚼。』

『哥，我不想死啊。』

我哥一把抱起我就往外跑，邊跑邊說：『你放心，有哥在，不會讓你死的。』

他去敲鄰居的門，想借一輛三輪車送我去鎮上的醫院。可敲了半天都沒動靜。

我說，『隔壁三大爺今天去趕集了，不在家。』

我哥急的捶了一把牆，然後把我摟緊，對我說『瑩瑩，你堅持一下，哥帶你去醫院。』

那天中午驕陽似火，我被我哥抱在懷裡，他跑的飛快，耳邊傳來呼呼的風聲和他氣喘吁吁的呼吸聲，我靠在我哥的肩膀上，他的汗水濕透了衣服，黏膩膩的，卻讓我莫名覺得心安。

我哥喘著粗氣對我說：『瑩瑩，你千萬別睡著。你好好想想，等你好了想吃什麼，想要什麼，想好了跟哥說，哥給你買。』

『你說真的，不許騙我！』我已經開始難受，有氣無力的說道。

『嗯，哥不騙你。誰騙你誰是小狗。』我隱隱約約聽到我哥的話有些顫抖，已然帶著哭腔。」

薛瑩停頓了一會，像是在沉思。

我見她面前的茶有些冷了，想給她添些熱的，被她阻止。

她繼續回憶：「從我們家到鎮上的醫院本來需要兩個小時的路程，那天我哥抱著我，拚命的跑，拚命的跑，硬是只用了半個多小時就趕到了。

過馬路的時候，我哥心急沒注意，突然被一輛車撞倒了。那一瞬間，他把我緊緊的護在懷裡，我毫髮無損，他卻緩了半天才爬起來。

他沒搭理司機問他有沒有事，要不要去檢查檢查的話，只是又抱起我，一瘸一拐的往醫院跑。

去了醫院，醫生給我洗了胃，我平安脫險。醫生說幸虧送的及時，再晚來五分鐘都沒救了。我哥累的筋疲力盡，一聽我沒事，瞬間癱倒在地。

等他緩好了，帶我回家。

路上，他跟我說：『瑩瑩，你以後千萬別亂吃東西了，你想吃啥跟哥說，哥給你買。』

我點頭，那一刻我只覺得安心。」

4

她從回憶里掙脫出來，問我：「你有哥哥嗎？」

我搖頭，「我只有一個弟弟。」

「那你是體會不到被哥哥捧著手心裡呵護著長大是多麼幸福的一件事了。」

她滿臉的開心和幸福。

「我是被我哥帶大的。小時候爸媽要種地，顧不上管我，都是我哥在照顧我。我小時候就嘴饞，好吃，家裡又沒錢買好吃的，我哥就帶著我下河抓魚，上樹掏鳥蛋，到山裡抓野兔，然後烤了給我吃。

那真是世界上最美味的東西了，我吃的滿嘴流油，我哥卻一口都捨不得吃，還讓我慢點吃，說沒人跟我搶。

我那時候身子骨弱，總生病。我哥聽說奶粉喝了特別有營養，於是每到放假就去工地扛鋼筋，賺的錢都給我買奶粉喝了。他自己臉上的一雙解放鞋穿的都開口了也捨不得買新的。」

「你哥對你真好。」從小被教育著是姐姐，要讓著弟弟的我，忍不住心生羨慕。

「對啊，我哥對我那麼好，我卻害了他。我永遠也沒辦法原諒我自己。」

她低下頭，雙手捂住臉，哽咽道。

「回去之後的那天半夜，我就被我哥的慘叫聲吵醒。我跑過去看，爸媽都圍在我哥床前，看他的腿。他的整個右腿都成了紫紅色，恐怖極了。他疼的咬著牙顫抖，臉色蒼白，額頭上的青筋暴起，痛苦的呻吟著。

全家人都嚇壞了，借了鄰居家的三輪車連夜把哥哥送去了醫院。

可是我哥卻沒有我那麼幸運。他去遲了，右腿的肌肉已經壞死，只能截肢了。」

她還保持著原來的姿勢，眼淚從指縫裡流出，落進茶盞里，給原本就苦澀的茶又平添了一份苦澀。

「如果我不貪吃，我哥就不會因為要急著送我去醫院而出車禍，更不會光顧著我卻忘了檢查自己的腿而耽誤了治療時機，最後落得個截肢的下場。

我爸知道了，抄起扁擔要打死我，卻被我哥攔住了。他說，我是他妹妹，他救我從來都不後悔。

我哭著跟我哥道歉，我哥把我摟在懷裡替我擦掉眼淚，喃喃細語道：『瑩瑩，你別自責，我是你哥，我保護你是天經地義的事。』

過了許久，我又聽見我哥輕輕嘆氣，說：『以後哥哥不中用了，你要好好學習，快點長大，咱爸咱媽就靠你了。』

「我哥那年才24歲，他年輕帥氣，善良正直。他已經定好了親，年底就會給我娶一個新嫂子進門，他有一個充滿希望的未來。可是因為我，定好的親事被退了，他更是成了別人口中的殘廢，前途盡毀。」

5

有風吹進來，薛瑩裹緊了身上的大衣。

「後來，過了好多年。我長大了，我哥也一天天老了，可他依然單身。儘管這些年他勤勞刻苦，憑自己的本事安了假肢，搞起了蔬菜大棚，也賺了不少錢，可依然沒有人願意嫁給他這樣一個身體有缺陷的人。

我爸媽都老了，他們也害怕等他們故去之後，我哥一個人孤零零的該怎麼生活？於是他們求爺爺告奶奶的央著旁人幫忙介紹，哪怕是離異的，帶孩子的都行，只要人家姑娘不嫌棄。

我心裡替我哥不值，他那樣好的人，為什麼要委屈成這樣？同時我又萬分的悔恨，甚至再想，當初如果不是我哥發現我偷吃了老鼠藥該有多好，哪怕是我死在家裡，都沒關係。那是我自己貪吃，不應該連累我哥的。

後來，鄰居阿婆看我哥可憐，給我爸媽出了個主意。她說她娘家親戚正好也有一雙兒女。兒子比我哥小几歲，因為小時候貪玩，左手被絞進收割機里，絞斷了，所以三十好幾了也沒能娶上媳婦。他家女兒和我同歲，早早地就輟學打工了，也還沒結婚。

爸媽明白了阿婆的意思。

我也明白了。

說實話，當時我有一些排斥，但是仔細想了想，我覺得還挺好的。反正我總要嫁人的嘛，嫁誰不是嫁，只要人家姑娘願意嫁給我哥，對我哥好。我哥能有個能知冷知熱的枕邊人，我也就放心了。」

「那你哥同意了嗎？」我問她。

「他當然不同意了。但我以死相逼，我開始逃課，我離家出走，我開始學壞，我告訴我哥，如果他不讓我去彌補他，我這輩子都良心難安。」

她頓了頓，聲音縹緲無力，「我甚至罵他自私，故意不接受我的補償，想讓我一輩子都背上害他受傷的始作俑者的枷鎖。」

「我哥那麼疼我，他終於妥協了。」

6

「婚期定在正月十五，我想在家過最後一個除夕。」

薛瑩問我，「你來嗎？」

我滿懷歉意：「我正月初十就開學了。」

「沒關係。」

「嗯，祝你幸福。」我發自內心的希望她能幸福。

分別時，我們互相擁抱，告別青蔥歲月。

她笑著點頭，「我會幸福的。他雖然長得其貌不揚，可他心細，善良，對我也特別好。跟我哥哥一樣，寵我，愛我，疼我。」

「嗯，那就好。」

「嗯，再見啦。」

薛瑩沖我揮手，朝馬路對面走去。

暖陽拂照，梧桐樹下，有個男人手裡提著她最愛吃的小餛飩，翹首以盼，等她歸來。（小說名：《換親》，作者：夢見桃花源。）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