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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辭職當全職太太,每天丈夫下班回來,她都要拿起他的外套嗅一嗅

1

正對酒店大門的樹蔭下停著一輛計程車,在那已經半個小時了。

只要沒有乘客的吩咐,司機便表現出十足的耐心,陪著她一起等,這麼熱的天,生意本就難做,總歸是車錢照付,還樂得清閑。

像他這樣每日為生計疲勞奔波的人,實在很難理解這些太太們,放著舒坦日子不過,整日疑神疑鬼盯著自己的丈夫,好像男人只要有半點可疑的行為,她們的世界就會崩塌。

——來酒店門口蹲守還能為著什麼事?

作為計程車司機,他見多了那些或者氣急敗壞、氣勢洶洶,或者悲痛欲絕的女人。

他通過後視鏡再次打量后座的客人,她似乎和那些太太們又有所不同,衣著打扮很是考究,貼著椅背的身體卻過於單薄,寬大的太陽眼鏡遮不住萎黃的面色,眉目間是不加掩蓋的憂傷。

司機搖了搖頭,透露出些許同情。

沈盈盯著酒店的方向,安靜得唯剩下呼吸間胸廓的起伏,一陣輕快的笑聲打破了她凝滯的思緒。

那是一對路過的小情侶,男孩不知說了什麼,逗得女孩捧腹大笑,兩頰浮起兩朵淺淺的紅暈,男孩貼心地伸手擋在她額前,替她遮住耀眼的陽光。

不知是被眼前的畫面刺痛,還是透過樹葉罅隙的光線過於刺目,沈盈闔了闔乾澀的雙眼,恍惚間想起,她和程遠也有過這樣甜蜜的時光。

可他們為什麼會發展成現在這樣的局面?

幾天前她還照例趁著程遠洗澡翻看他的手機,微信、QQ、簡訊以及通話記錄,不能放過任何蛛絲馬跡,去尋找可疑跡象。

她太過專註,程遠不知何時站在她身後,包裹著浴袍,年輕英俊的臉上神色疲憊,眉目間是難以按捺的無奈。

「盈盈,你夠了沒有?」他說。

不夠,怎麼能夠呢?

有時候連沈盈自己都會困惑,她這樣樂此不疲地翻看程遠的手機,是想確認丈夫的忠貞,還是真的要尋找出某些「證據」才能罷休。

諷刺的是,一小時前,她汲汲想要尋找的「證據」,被一個陌生號碼發送到她手機上。

那是一張拍得有點糊的照片,一對男女走進酒店的背影。

並肩的姿態,曖昧的地點,任誰看了都不由得往某方面去猜測,而那種猜測一旦冒出了頭,便如藤蔓般在心裡盤根錯節,壓著人的心口喘不過氣。

沈盈不知自己是如何從家中走出,又如何叫了一輛計程車,直到坐到酒店門口,在明晃晃的日頭下,她聽到有些東西徹底破碎的聲音。

而那些好時光,終究只能留在過去。

2

沈盈和程遠相識於三年前,那時候她還是一家培訓機構的英語老師,經常需要上晚課。

也是這樣潮濕悶熱的夏天,那晚她下課之後又被學生圍著請教問題,耽誤了些時間,勉強趕上末班車。

她站在公交車站,並未意識到背後有道灼灼的目光始終落在她身上。

程遠是看著她從對面那幢樓中走過來的,她走路的時候習慣微低著頭,肩上挎著跟她身形比起來大得有些誇張的帆布包。

她雙手攏在身前,安靜地站在那,偶爾伸手將被夜風吹亂的幾縷頭髮攏到耳後。

程遠知道她剛才並沒有注意到他,可就算是看到了,大概率也是不會記得他,正當程遠想著要不要上前搭句話的時候,前邊傳來尖銳的聲響。

一輛摩托車別停在車站前,車上的男人伸手奪走前邊那女孩肩上的挎包,短暫的停留之後又擰緊油門一溜煙跑了。

程遠身體先於大腦行動起來,他是學校的長跑健將,這會弩著一把勁,將還在提速的摩托車上的人一把攥下。

慣性作用下那人摔倒在地,程遠迅速上前將他制住,可那人體型幾乎是程遠的兩倍,力氣也是大得驚人,很快便掙脫了程遠的鉗制,可程遠並不打算就此放開他。

呆愣在原地的沈盈看著不遠處扭打在一塊的倆人,這才回過神,她這是被搶劫了?!

她想報警,可是手機還在包里,而她的包此刻還被那個劫匪護在胸前,她四下張望了下,這裡不是繁華地段,這個時間點可謂人跡罕至。

就在片刻間,她看見劫匪將程遠壓制在身下,雙手掐著他的喉嚨,面上是狠厲的神色。

胸腔里的空氣似乎被全部抽走,沈盈幾步上前,顫著聲音對劫匪哀求:「你放了他!東西我不要了!送給你!你千萬不要傷到人!」

劫匪看著聲音的來源,頓了頓,最終拎著東西跨上摩托車跑了。

呼吸瞬間變得順暢,程遠早已憋得滿臉通紅,嗆咳了幾下,望著摩托車揚長而去的方向,抹了把嘴角,忿忿地罵了句:「該死的!」

回頭見沈盈擰起一雙細眉,正一臉擔憂地瞅著他,她指了指他的嘴角:「你沒事吧?」

程遠又抹了把嘴角,才發現手上殷紅的鮮血,他也不覺得疼,單手撐地,一下站起,望著沈盈:「我沒事。你嚇壞了吧?」

程遠還是報了警,去警局錄口供又折騰了一個小時,警察說有消息會聯繫他們,可是那裡地處偏僻,沒有監控也沒有目擊者,抓到劫匪的可能性極小。

從警局出來,沈盈那段時間鬱悶的心情又低落幾分,程遠看著身旁低頭不說話的人,一時不知說些什麼安慰她。

最終還是沈盈先開的口,她抬眼看他,那雙大而漂亮的眼睛並無神采:「剛才謝謝你。」她說。

「小事情。」程遠道。

這回他可以確認,沈盈確實已經不記得他,說起來也是理所當然,畢竟那件事情對她來說或許根本不值一提,可他心底的失落也是分明而真切的。

「你的傷口真的不要緊嗎?要不然去醫院看下。」

「不礙事。」程遠本不是個寡言的人,但是在她面前,竟變得有些詞窮。

在沈盈的堅持下,他們去藥店買了消毒的藥品,坐在附近公園的長椅上,借著路燈昏黃的光線,沈盈替他消毒傷口。

除了嘴角,手背、手肘上也有不同程度的擦傷,沈盈的動作很嫻熟,像是先前已經做過無數次,專註的神情有種別樣的溫柔。

程遠還是青澀的大學生模樣,穿著純白的棉T恤,身材單薄瘦削,他的背脊慢慢變得僵硬,一顆心卻在這樣的溫柔中慢慢沉淪,變得柔軟。

手背上的傷口傳來刺痛感,程遠從牙縫中發出一聲輕「嘶」,沈盈抬起他的手放在嘴邊輕輕吹氣,冰冰涼涼的觸感,撓得他心頭一陣發癢。

程遠想,該感謝這樣昏暗的光線,掩蓋了他紅到滴血的耳根。

一切太過自然,等回味過來,沈盈才發現這樣的舉動是那樣不合適,上大學那會高俊打球經常受傷,她也是這樣坐在球場邊上替他處理傷口……

那些不合時宜的回憶片段紛至沓來,充滿諷刺,沈盈斂了斂心神,收起藥品,將它們遞給程遠:「這些你拿回家吧。」說著便要轉身離開。

程遠不懂她為何突然變得冷淡,還是堅持將她送上計程車,直到她的裙角消失在夜色中,程遠才慢慢回味這不太真實的一晚。

他雙手插在褲兜里,一步步倒退著走,看著計程車消失在轉角處,慢慢揚起嘴角。

一定有機會再見面的,他很確定。

3

沈盈重新置辦了丟失的物品,所幸除了手機和電腦,並沒有其他貴重的東西,這件事情也被她忘在了腦後,可她沒想到會和程遠再次見面。

她的父親沈思明經營著一家小型的外貿公司,公司招新的時候程遠坐在幾個應聘者中很是顯眼,不光是俊朗的外形,更因為嘴角那一塊青紫痕迹,經過幾天時間仍未褪去。

他穿著廉價的正裝,但是每一道褶皺都似經過妥帖熨燙,端坐在那,過於嚴肅板正,看起來有些拘謹,見到沈盈,緊繃的面部肌肉有剎那的鬆懈,眼神也亮了亮。

「你怎麼在這?!」兩人異口同聲。

隨即沈盈瞭然,她接過程遠手中的簡歷翻看,低頭的瞬間垂在肩上的長髮有幾縷散落到胸前,又被風吹亂。

程遠抿緊了唇,有種學生時代被老師當著面批改作業的緊張——雖然他的簡歷很充實很漂亮,各種打工和實習的經驗洋洋洒洒好幾頁。

「以你的能力,怎麼會到這種小公司?」沈盈闔上簡歷,有些疑惑地看向他。

程遠像個得到讚許的孩子,咧嘴一笑,用手指了指嘴角,半真半假道:「還不是因為這個『招牌』,都以為我是好勝斗勇的社會青年,誰還敢要我?」

沈盈「噗嗤」一聲被逗笑了。

那還是程遠第一次看到她笑,眉眼彎彎,眼中像釀著一抹水光,整個世界都被點亮。

程遠獃獃地凝視著那抹亮色,某個瞬間在心裡暗暗做了個決定,要讓那樣的笑容永遠停駐在她臉上,在那個瞬間,他還未來得及考慮現實的艱難。

「那麼歡迎你加入。」程遠愣神的片刻,沈盈真誠地向他伸出了手。

「啊……?!」他揉了揉後頸,完全沒有反應過來是什麼情況。

後來他才了解,這家公司是沈盈父親的,他當即決定推掉接下去的所有面試,就這麼把工作定了下來,身邊所有人都覺得草率。

可等他終於抱得美人歸,大家都不得不贊一句:這小子有遠見,有心機!

他不知道的是,沈盈先斬後奏把他招進公司,後來頗在沈思明面前費了一番口舌。

「程遠這個人有一腔正義感又熱情,能力也不差,爸爸,你就相信我的眼光,你不會吃虧的!」沈盈拉著沈思明的衣袖,撒潑耍賴。

沈思明有很長時間沒有見到女兒這樣的神態,心情大好,揶揄道:「能讓我女兒讚不絕口的人他還是第一個,我倒要見識見識,那個男生真有那麼好?」

沈盈聽父親這樣說便放下心來,沒有聽出沈思明的另一層意思,他希望有個人能再次入他女兒的眼,帶她走出上一段感情的傷痛,開始全新的生活。

古人說「近水樓台先得月」,程遠之後以各種名義約著沈盈一起吃飯,感謝她幫忙搞定工作,完成了第一筆業務,發了第一筆工資,上映了某部電影……

有同事半開玩笑:「你小子這麼殷勤地對待老闆女兒,不會是想當贅婿吧?你這是趕時髦呢!」

程遠只是笑笑,他看到的只是沈盈,滿心滿眼都是這麼個人,無關其他。

而沈盈,她想她是喜歡和程遠在一塊的,他身上散發著光芒和熱度,有種莫名的想讓人靠近的吸引力。

一個月後,程遠歸還了沈盈的手機,那次和劫匪的打鬥中,手機從包里掉落,後蓋到屏幕都摔了個稀爛,程遠託人費了好大的勁才恢復原樣。

他原本想借歸還手機和沈盈再次碰面,可緣分就是這樣妙不可言。

那晚沈盈坐在床沿擦著濕發,一邊翻看手機,裡邊的東西和原先一樣,唯獨少了幾張照片——幾張她和高俊的合影。

高俊不喜歡拍照,唯一幾張合影還是沈盈逼著他一起,表情有些僵硬,但是別樣的甜蜜。

在和高俊分手的那半年,她再沒有勇氣點開相冊,便由著那幾張照片一直躺在相冊中。

只有不再刻意去遺忘的時候,時間才開始淡化一切,如今沈盈有了直面的勇氣,可是有人已經先一步代勞,替她刪除過去,帶著她往前。

手機傳來消息提示音,程遠只打了幾個字:「我們交往好嗎?」

沈盈呼吸滯了滯,心跳也加快了幾拍,大概在那一刻是心動的,可她終究還是沒能給出正面的回應。

和高俊的那段感情給了她太多教訓,她不敢輕易打開心扉、開啟新的感情,況且她和程遠之間還存在著三歲的年齡差。

程遠剛踏入社會,整個人是新鮮的、充滿活力的,喜歡一個人,很難保證不是一時迷戀,要是他往後遇上更好的呢?

程遠並不氣餒,凡事就怕個持之以恆,而他程遠有的是耐心。

感情的事情不過就是人心換人心,愛情也逃不過這個定律。讓沈盈放下心防決心和他在一起的是那一個冬夜。

那晚罕見地飄起小雪,沈盈下班走出大樓,遠遠望見站台上的程遠,他疲倦地揉了揉眼睛,打了個呵欠,大片雪白的背景下,白茫茫的霧氣更添幾分寒氣。

沈盈站在原地凝望他好一會,看著他一會兒跺腳,一會兒搓手,其實很多個晚上他也是這樣捱過來的,只是先前沈盈從未停下來看一看。

他每晚都會等在公交車站,不打擾沈盈工作,也不給她造成困擾,從夏天堅持到了冬天。

程遠抬頭,終於見著對面的人,臉上的倦意一掃而空,他沖她招了招手,路燈那幾縷寥寥的光線似乎都匯聚到了他眼中,其餘一切失去亮色。

沈盈加快了腳步,上前挽住他的胳膊,將手伸進他的外套口袋取暖,昂首抬步向前:「走,我們回家。」

程遠放在外套口袋中的手緊握著另一隻手,握得很緊,直到手心攥出汗來。

直到往後幾年,每每想起這一晚,他都要發自內心地感嘆一句:為什麼就不能一直這樣走下去?

4

沈盈去了一次紋身店,在小腹正中紋了一個玫瑰花的圖案,去掩蓋一道傷疤,就像程遠替她刪掉那些照片一樣,她選擇將過去掩埋。

可不管如何掩蓋,不過是自欺欺人,就像火山底下滾燙的岩漿,一旦尋找到一個突破口,便會體現它強大的殺傷力。

沈盈想過坦承自己的過去,那固然是一段並不美好、甚至充滿荊棘與傷痕的經歷,她想像著程遠會有的反應,是落荒而逃,還是選擇全盤接收?

可是程遠說:「盈盈,你不必在我面前剖開你自己,你有保留你過去的權利,我要的只是你的現在和未來,要是過去有什麼錯,那隻能怪我沒有早點找到你。」

他的語言真摯,眼中含著脈脈深情,可是捫心自問,連他自己都不確定,若是早幾年遇見,他們是否會看得到彼此。

開誠布公的機會錯過一次,便再難開口,往後只能耿耿於心。

程遠第一次看著她小腹上顏色艷麗的刺青,宛然一朵嬌艷欲滴的玫瑰,他眼神凝了凝。

程遠自小父母離異,他跟著父親生活,後來父親再娶,他沒有感受過太多親情溫暖,到大學之後便徹底獨立,婚後沈盈父母待他就像半個兒子。

沈盈也沒有任何驕縱的脾氣,溫柔賢淑,認真經營著一個小家,不過幾個月的時間,學會了各種菜式。

沈思明逐漸將生意交給程遠打理,當然遭受一眾老員工的質疑,一個剛踏上社會的小青年,毛還沒長齊,能懂什麼公司經營?

程遠便花更多精力在事業上,也算不負所望,展現出他的才華和能力,生意蒸蒸日上,沈思明決定慢慢放手,享受退休生活。

那段時間程遠簡直把「春風得意」四個字寫在臉上,人人都說他這回真是抱到了「金磚」。

幸福生活的打破始於沈盈意外流產,一切毫無預兆。

她只是如往常一樣站在台上講課,下腹突然傳來一陣抽痛感,她感覺到溫熱的液體從身體里汩汩湧出,一種熟悉的絕望感瀰漫全身……

「我說你這孩子怎麼這麼不小心,連自己懷孕都不知道!這下怎麼跟程遠交代?」母親張儷陪在病床前,望著女兒蒼白的面色,半是心疼,半是指責。

「養好身體,以後還是有機會的,醫生說這和上次那件事關係不大的……」

張儷接著安慰女兒,復又想起什麼,壓低聲音道:「你跟媽說實話,你之前那件事程遠他知道嗎?」

沈盈盯著天花板,眼神空洞,對此毫無反應。

張儷嘆了口氣,還想說什麼,見程遠焦急地推門而入,她便住了口,退到窗前,望著窗外默默嘆息。

「盈盈,你不要想太多,養好身體,我們還會有孩子的。」程遠將她的手放在自己臉頰上輕輕摩挲,極盡溫柔。

「你的身體最重要。」他又如此強調了一句。

比起還沒感受到它的存在便流失的小生命,沈盈對程遠的愧意更甚,她哽著喉嚨問:「你會怪我嗎?」

「不會,盈盈,我永遠不會怪你。」

不管沈盈問的是哪件事,他想他的答案都是一樣的。

可沈盈實在很難不自責,這個意外提醒著她,掩蓋過去是個可笑的想法,它會在你毫無防備的時候跳出來,給你現有的生活致命一擊。

可她做錯了嗎?如果錯的明明不是她,為什麼要她來承擔這個惡果?

5

為了讓沈盈養好身體,程遠提出讓她辭職,一家人商量了下,覺得可行,沈盈便成了全職太太。

可誰都沒有想到這個決定會讓沈盈的身與心都陷入另一個深淵。

習慣了往常充實忙碌的生活,突然空閑下來,生活好似失去了目標,她的朋友都是職業女性,沒人理解她整日無所事事的空虛,她也融入不了整日打牌、逛街的全職太太們的生活。

很長一段時間沈盈閉門不出,程遠卻是越來越忙,他完全接管了沈思明的公司,並且把生意擴大,頻繁加班、應酬,經常帶著酒意回家。

一人吃飯食之無味,沈盈便連飯也懶得做了,經常外賣解決三餐,一邊追劇,一邊沉迷於垃圾食品。

某一天程遠早歸,屋內安靜得了無聲息,廚房冰冷,沈盈正在窗帘緊閉的卧室睡覺,她經常午覺睡到暮色降臨,晚上又失眠到凌晨,幾乎過著日夜顛倒的生活。

待到沈盈起床,見程遠穿著圍裙在廚房炒菜,做工精良的白襯衫筆挺,身材頎長挺拔,袖子微微捲起,露出精壯的小臂,整個人和廚房格格不入,卻又無比和諧。

她看到客廳落地鏡中的自己,穿著睡衣躋著拖鞋,頭髮凌亂,面色是久不見日光的蒼白,她突然覺得這樣的自己很陌生。

「起床了?洗洗手吃飯!」程遠聽到響動轉過身,眼神溫溫熱熱,連嘴角的弧線也是溫柔的。

沈盈突然一下撲進他懷裡,她覺得自己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必須振作起來。

可她還沒來得及做出改變,高俊便約她出去見了一面。

甫一見面,高俊就露出詫異之色:「沈盈,你怎麼憔悴成這樣了?」

想當年,她也是校花級別的人物,高俊說出這句話,頗有些惋惜。

「說吧,什麼事讓你非要找我出來?」沈盈忽略他的評價,只想早早結束這場見面。

高俊拿出一張請帖擱在桌上:「我和張昕的婚禮就在一個月之後,希望你能參加。」

高俊已無當年面對鏡頭的尷尬,封面上兩個人相擁的照片便宣告這對新人的甜蜜,沈盈覺得諷刺,他到底還是和張昕走在了一塊。

「說起來還要謝謝你,當年是你把我推給她的。」高俊有些自嘲,低頭笑了笑,那笑容竟有幾分澀然。

那年從校服到婚紗,沈盈和高俊即將結束數年愛情長跑,婚期已經定下,可是在那一晚沈盈接到一通電話,說是高俊喝醉了,讓她去接人。

當她趕到那間KTV,看到的是昏暗角落裡高俊和張昕相擁在一起熱吻的畫面,她覺得天旋地轉,唯有轉頭逃出那齷齪的空間。

高俊酒醒了大半,不顧一切追出門去,外頭下了好大的雨,兩人在大雨中一番拉扯,沈盈突然感覺到小腹撕裂一樣的疼痛,她彎下了腰,呼吸變得艱難……

送到醫院進行了急診手術,宮外孕妊娠囊破裂引起內出血,沈盈因為這場手術被切除了一側輸卵管,也留下了一個無法抹去的疤痕。

「那時候我和張昕只是酒後一時錯亂,我們之間原本沒什麼的,你為什麼、為什麼就不能相信我?」

同樣的控訴高俊先前已經說過無數遍,好像錯的是那個不肯選擇原諒的人。

當時沈盈同時遭受身體與心靈的巨大創傷,毅然決然地選擇分手,毫無留戀,彷彿那幾年的感情只化為身體某一部分的缺失,和一段慘痛的教訓。

「這些話以前說著沒意思,現在更沒任何意義。」沈盈也不去接那請帖,言語冷淡。

她的眼裡沒有哪怕一絲一毫的眷念,或者受傷,高俊突然覺得失望,還有些無趣,他的目的當然不是邀請沈盈參加婚禮,他只是想看看沈盈對此的反應。

很顯然,她的反應讓他徹底失望。

「沈盈,你總是眼裡容不得一粒沙,可是男人,特別是生意場上的男人,很難不沾腥,你嫁給比你小三歲的男人,你能保證他對你始終如一?萬一人家把你當跳板呢?」

臨走前,高俊「真誠」地給她意見:「看你這樣子,過得也不是太好吧?優秀的男人,可得看緊了。」

6

雖然極力否認,可是不得不承認,高俊在說那幾句話的時候,沈盈心頭滾過前一晚看到的幾條信息,滾得她心裡焦灼發燙。

她並非刻意窺視,程遠沒有手機設密碼的習慣,洗澡的時候隨意丟在沙發上,沈盈在旁收拾衣物,幾條信息便毫無預兆地跳了出來。

一個叫「周霜」的女孩,頻頻往程遠手機上發信息,基本都是一些網上的搞笑段子,有時候是幾句問候,往往連發好幾條,程遠難得回復,語氣稀鬆平常。

沈盈拚命說服自己,程遠不是那種人,她應該信任他,她決定裝作沒看見,可是心裡有種百爪撓心的難受。

於是沈盈為自己空乏的生活找到「目標」,開始樂此不疲地翻看程遠的手機,恨不能窺視他的一舉一動。

她要守護自己的東西,她不能放過一個微小的可能,絕對不能再冒險。

程遠撞見過幾次,沈盈挑了挑眉梢:「你要是心裡沒鬼,看看又何妨?」

她又半真半假地試探:「你真怕我查出點什麼來呀?」

程遠終於意識到沈盈這些日子的反常,她像變了一個人,先前的似水溫柔已然不見蹤影。

就像她每天總要拿起他的外套嗅一嗅,程遠起初不以為意,還有心思摸著她的頭髮開玩笑:「你這當自己是小狗呢?」

可漸漸地,程遠發覺她做這件事情的時候透露出一種嚴肅的認真,成了他回家必經的一個儀式。

她也會時不時往公司跑一跑,當然不是對生意感興趣,她好像在刻意觀察他身邊往來的人,特別是年輕、漂亮的女人。

沈盈把太多時間和精力放在他身上,遠遠超越了正常在意的範疇,程遠只覺得壓抑,這種壓抑讓人有種窒息感。

在無數個失眠的夜晚,沈盈擰開檯燈打量程遠熟睡時那張臉,比起先前褪去了些許青澀,愈加成熟英俊,他事業有成,意氣風發,可她不會為丈夫感到驕傲或者高興,心裡反而莫名發慌。

周霜仍舊會往程遠手機上發一些不痛不癢的信息,雖然程遠已經不再回復。

沈盈在公司見過她,新招進來的業務員,剛畢業的小姑娘,留著馬尾,清純中帶著一種難得的純真,在得知沈盈的身份後,對她畢恭畢敬,禮貌周到。

然而沈盈還是敏銳地捕捉到蛛絲馬跡,比如她看程遠的眼神有種小女生獨有的崇拜,偶爾眼神中也會透露勃勃的野心。

——女人的直覺讓沈盈覺得這個周霜並不像表面那麼簡單。

對沈盈來說,她就像一個陰魂不散的入侵者,最後變成一根哽在喉間的細小魚刺,能感覺到它的存在,卻也無可奈何。

7

程遠是個成熟的男人,並不笨,對於周霜明裡暗裡的示好刻意無視,一直迴避,他是個仁厚的老闆,在這種小公司,得人心才能更好地發展,他不想跟下屬的關係搞太僵。

可是有時候也架不住攻勢迅猛。

周霜的生日聚會,邀請他一起參加,程遠本意是拒絕的,無奈對方眼巴巴地望著他:

「以往你也會跟大家一起聚餐,這次生日會大家都參加,就你一個不去,別人會以為我哪裡做得不好,得罪了老闆……」

話都說成這樣了,程遠不好拂人面子,只好參加。

回到家已是深夜,沈盈並沒有睡,她蜷縮在沙發上,雙手環抱在胸前,獃獃地凝望著某處。

她聽到玄關處的響動,立馬警覺地從沙發上跳下來,光腳走到程遠面前,往他身上嗅了嗅,隨即嘴角噙起那種看穿一切的冷笑:

「你跟我說有個應酬,你們飯桌上還有人用這種小女生玩的劣質香水?」

今晚說是「應酬」也不為過,程遠疲憊不堪,他不打算過多解釋,轉身走進浴室。

他並不知道沈盈打過一個電話,在一片嘈雜背景中,程遠的手機被接通,裡邊傳來周霜掩著聽筒小心翼翼的聲音:

「您找程遠嗎?他……他現在有點不方便,要不,您待會再打過來?」

沈盈不能去想程遠的手機為什麼會在周霜手裡,她直呼他的名字,聽起來又有種莫名的親昵,背景的聲音聽起來是在KTV,腦子裡又浮起一男一女在那個角落擁抱親吻的畫面。

她有個衝動趕去現場,可是想起那個下雨天,她全身不停顫抖,直至寸步難行,腦子裡卻像過電般閃過無數種猜測,甚至是不堪的畫面。

沈盈此刻並不打算放過程遠,她攔住他的去路,伸出食指一下一下點著他的胸口:「你就不打算說點什麼嗎?你這是逃避,逃避是因為什麼,因為心虛你知道嗎?!」

程遠想:他憑什麼這麼冤?

聚會結束周霜暗示他送她回家,他還是無視她幽怨的眼神,義正言辭地替她攔了輛計程車。

他自認也算是坐懷不亂,潔身自好,憑什麼回家還要接受這種質疑?!一股無名火便躥了起來。

他將手中的毛巾用力甩到地上,紅了臉也紅了眼眶:「沈盈你對我就不能有半分的信任嗎?!就算沒有信任你能不能給我一點空間,我覺得我要窒息了,要死了你懂嗎?!

「你能不能別一天到晚盯著我,你找點自己的事情去做,學人家去美美容,做做瑜伽,實在不行,實在不行……」

沈盈頭一次見他發火,呆愣愣地怔在那,此刻見程遠說不下去,她倒是替他接了話:「實在不行生個孩子對吧?一個孩子至少能分散我放在你身上的注意力是吧?」

孩子的事情,是沈盈不能觸及的一個痛點。

在她休養大半年之後,又去醫院複查了一次,醫生說先前的流產並不影響她再次懷孕,可是他們多番嘗試,仍舊沒有一個令人振奮的消息。

從未想過,另一個人也曾為一個生命的流逝扼腕悲嘆,也曾一次次滿懷希望,也曾經歷無數次失望。

沈盈脫力地跌坐在地上,腦子裡只閃過一個念頭:他這是去找周霜了吧,這次她徹底把他推走了。

之後是漫長的冷戰,一天,兩天,三天……程遠拒絕回家,寧願在公司打地鋪。

再之後,沈盈就看到了那張照片。

8

沈盈已經在計程車內等了一個小時,她終於覺得不能再這樣等下去,下了車,往酒店大廳走去。

好巧不巧,遇見迎面走過來的程遠和周霜,程遠先是一愣,周霜似乎沒有看到她,靠過去幫程遠撣去衣袖上的灰塵,做出來的動作無比自然。

腦子裡那根連日緊繃的弦又被人撩撥了一下,六月的天,沈盈整個人顫了顫,那陣顫意讓她衝破了教養和理智,衝上前,往程遠臉上就是一巴掌。

周霜目瞪口呆地捂住嘴巴,一聲驚呼差點脫口而出。

程遠眼前一黑,有一瞬間的懵怔,他簡直不敢相信眼前這人是他的妻子,他曾經一度沉溺於她的似水溫柔之中。

沈盈仍覺不解恨,她攥著程遠的領帶,猩紅著雙眼歇斯底里地質問:「你為什麼要做這種骯髒的事,嫌我不好你可以直說,離婚就是,反正我們之間也徹底完了!」

程遠一邊制止她,一邊壓低聲音安撫,又像是哀求:「有什麼事回去再說不行嗎?回去好嗎?我會給你一個解釋。」

沈盈看著大廳各種目光投向這邊,她也不在乎,直到幾個西裝革履的人走向這邊,驚訝又尷尬地面面相覷。

「程總,這……沒有什麼事情的話那我們先走了,後期有什麼疑問我們再討論。」

領頭的那個人說了這麼一句,幾個男人相繼離開。

周圍好像真空了一般,沈盈再聽不見任何聲音,她看到程遠近在咫尺的疲憊面容,以往他總是乾淨整潔的,此刻下巴上胡茬明顯,眼窩深陷,眼裡交織著悲傷與失望。

她還看見周霜那張年輕漂亮的面孔,那雙偶爾閃現蓬勃野心的眼裡充斥著譏誚、不屑,微抬著下巴,那是一種勢在必得的驕傲。

電光石火間無數個念頭閃過腦海,沈盈突然明白了整件事情的前因後果,她不知自己是怎麼了,平白表演了這麼一場市井潑婦的戲碼,親手毀了一切。

她彷彿聽到兩個聲音不斷重複交織著,刺穿她的鼓膜,分明是高俊說過的話,後來那聲音變成程遠的——

「我們之間原本沒什麼的。」

「是你把我推給她的。」

9

提出分開的是沈盈,她不斷回想那出鬧劇,提醒著她那段時間她的不堪,她討厭那樣的自己,也不想繼續那種暗無天日的生活。

程遠從兩個人的小家搬了出去,沈思明聽說了最近小倆口之間的發生的事,將程遠叫到了家裡。

沈思明了解女兒,自小個性不差,脾氣也溫順,為什麼結了婚會變成這樣,難道程遠就沒有半點責任?

「我好端端地將女兒交到你手上,你看看,現在成什麼樣了?我只希望你照顧她、體貼她、包容她,你看看你做到了哪樣?」

程遠低著頭站在那,一副任憑發落的架勢,不為自己辯解半句,這態度更刺激了老爺子。

「我們沈家待你不薄吧?我和盈盈她媽是真拿你當兒子看待的呀!」

他越說越氣,隨手抓起書桌上的煙灰缸往前擲去,程遠偏頭躲了躲,可有個人更快一步擋在他面前。

沈思明原本只是拿物品撒氣,沒想著真讓程遠受傷,可沈盈不知什麼時候衝進書房,她這一擋,煙灰缸直直砸中她前額。

陶瓷的煙灰缸分量不輕,上面一個缺口剛好磕破了沈盈的皮膚,沈盈捂著額頭,殷紅的鮮血便順著指縫往外滲,觸目驚心。

沈思明心頭一緊,想要上前,卻被沈盈制止。

她仍是護在程遠面前,對沈思明道:「爸你何必怪罪程遠,錯得離譜的人是我,我可能真的是魔怔了,才會做出那樣過分的事情。

「程遠很好,也會越來越好,可是有時候我看著鏡中的自己,連自己都不能讓自己滿意,就好像原本站在一起的兩個人,一個人已經向前走遠,可是另一個人還在原地,甚至倒退。

「那些失眠的夜晚我其實很恐慌,害怕自己有一天會再次被背叛,我更怕失去程遠,我想要緊緊抓住,可從來沒想過會給對方造成傷害……我真的很抱歉。」

她如此平靜地道出那些話,就像壓在心頭的巨石慢慢鬆動、解脫,讓人覺得輕鬆。

程遠從沈盈擋在他身前那一刻便怔住了,好像遭受重擊的那個人是他自己,她額上的鮮血像是流淌進了他的心間,此刻聽她說出那番話,內心情緒不斷翻湧。

大概是因為怕自己比不過高俊,也怕沈盈難以忘懷,巴不得直接替她摁下刪除鍵將那段過去刪除,就像刪掉幾張照片一樣乾脆。

可其實他從來沒有直面過她過去的創傷,不管是身體上的,還是心理上的,在她住院那段日子,他從醫生那裡了解過她的身體狀況,他不想去揭開那個傷疤,便一直避而不談。

在她需要他安撫和肯定的時候,他又做過些什麼呢?

他幾乎是賣命地工作,可表現得再怎麼優秀,外人總歸說他是靠著老丈人打下的基礎,也因為忙碌,一直以來忽略了沈盈的情緒。

在她惶恐不安、需要有人拉一把的那些日子,他只是感到無比憋悶,想把她推遠一些,好讓自己透口氣,在她情緒接近崩潰的時候,他選擇逃離。

這麼想來,他確實是個不作為的丈夫,他們變成這樣,他程遠也應該承擔一部分責任。

沈思明推說自己力不從心,他幾乎是懇切地請求程遠繼續留在公司,私心裡覺得,只要兩個人還沒離婚,那就還有一線生機。

程遠拒絕,他決定離開沈思明一手創立的公司,自己從頭開始,去嘗試新的領域,或許只有當他徹底強大了、獨立了,才能再次有底氣站在沈盈身邊。

周霜端著咖啡進了他的辦公室,見到幾個打包的紙箱很是詫異,但是轉念一想,憑著程遠的能力,到哪不能幹出一番事業?便又端出好看的笑臉迎了上去。

可是程遠給她的卻是一張冷臉。

「我想我暗示的意思已經夠明顯了,如果你看不懂,那我就明確告訴你,我對你,沒興趣。」

周霜笑容僵住,只聽程遠繼續說道:「那張照片,是你發給盈盈的吧?還有你生日會那晚,我手機上有個來電,是在我上洗手間的時候你替我接的?你跟盈盈說了什麼,我大概能猜到。」

他也是後來才發現那通來電,前後聯繫了一下,怪不得那晚回家,沈盈會是那樣的表現。

周霜的臉色變得難看,良久才擠出一個冷笑:「所以你看上那個女人什麼?她除了有個有錢的父親……」

程遠突然覺得難以忍受別人這樣說他的妻子,打斷她:「至少,她這個人從來不會用陰暗的手段算計別人。」

「還有,你被解僱了,」程遠繼續低頭收拾東西,將一本書扔進紙箱,「在我離職前,還得給我老丈人清理一些垃圾。」

他終於意識到,對有的人仁慈,某種意義上對自己在意的人來說是種殘忍,面對這種情況他早就應該果決。

周霜愣住,原來一向待人溫和的老闆還能說出這番話,大概是真踩到了他的底線,她扯了扯嘴角:「你這麼愛她?」

程遠停下手頭的動作,「愛」這個字眼他從來沒有對沈盈說過,在已婚男人聽起來更是有些矯情,但是愛嗎?

他想起第一次見到沈盈,是在他打工的咖啡店裡,其實他首先看到的是高俊,作為成功創業的典範,他去他們學校做過講座,高俊和對面那女孩在談論什麼,似乎是在哀求對方。

那女孩外表柔和,神情卻很堅決,壓低聲音和高俊爭執。

最後高俊甩手離去,那女孩坐在原位看著窗外,在她回頭的瞬間,程遠看到她臉上掛上兩行眼淚,有種凄美的哀傷。

在那個瞬間,程遠有些動容,他甚至有上前安慰的衝動,可後來他被兩位外國友人纏住了。

以他英語業餘六級的水準足夠應付咖啡館裡的點單,可是那兩個外國人發音有點奇怪,連說帶比劃,程遠愣是沒能摸著頭腦,其他幾個服務員也是愛莫能助。

沈盈就在那時出現在他身後,她朝兩個外國人微笑,聲音溫溫軟軟,發音動聽,又低聲告訴程遠他們的要求。

在她的幫助下,程遠如蒙大赦,等他終於把客人的單點好,轉身只看見沈盈拎著包離開的背影。

他甚至連聲「謝謝」都沒來得及說出口。

後來那個女孩哀傷的表情一直出現在他腦海里,直到在車站看著她從對面款款走來,以後相處中的一顰一笑,都深深印刻在他心裡。

儘管後來有諸多不愉快的經歷,可當她擋在他面前護著他的那一刻,他才如夢初醒,終於雲開霧散,那些深埋的感情得以重見天光。

程遠想,他的答案其實很明確。

10

沈盈終於意識到自己糟糕的精神狀態,她開始刻意地改變自己,報了一些班,瑜伽、健身、繪畫,每日安排緊湊。

程遠在離職後得了一段空閑,他像是狗皮膏藥一樣黏在她身邊,雖然仍是分居狀態,但每日相處時間比先前還要多。

某次瑜伽課程結束之後,沈盈撞見了高俊,他摟著一個身材窈窕的年輕女孩,他們面對面碰上,高俊面露尷尬之色,他身邊的人並不是他的妻子張昕。

時至今日,這個人已然不能在沈盈心裡掀起任何波瀾,她不動聲色地沖他微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回頭便看見程遠朝這邊跑來。

他氣還沒喘勻,額上全是汗:「對不起我剛才約人談了一些事,有點晚了。」

程遠堅持接送她上下課,就像當年接她下班一樣,往往提前等在外邊,沈盈拒絕數次未果,便也隨他。

她聽著程遠講他接下去一步步的打算,他心裡有明確的目標和計劃,說到興頭上便看著沈盈,目光灼灼,期待她發表一番評論,興高采烈得像個孩子。

沈盈已經從父親那聽說周霜被辭退的事情,她該認識到人與人是不同的,高俊說錯了,她自己也錯了,程遠和高俊如此天差地別,她以前為何那樣迷糊,連這點都看不清。

她想全身心地投入到一段感情中,可是那道傷疤就像一個毒瘤,橫亘在她與程遠之間,讓她變得敏感自卑,患得患失,也讓她的婚姻變得面目全非。

過了段閑暇日子,程遠投入到創業中,沈盈不想把自己當個病人,決定重返職場,得到程遠以及父母的全力支持。

她在朋友的介紹下考入一家私立的國際雙語幼兒園,從前期的準備到筆試、面試,佔據了她全部的精力。

當專註做一件事情,拼盡全力奔著一個目標而去的時候,整個開始煥發出光彩。

張儷嘲笑她果然是閑不住的人,這樣忙累的生活反而讓她養出了些肉,氣色漸好,本就三十歲不到的年紀,臉上顯現出幾分紅潤的光澤。

原來以前,他們都錯了,好在還有彌補糾正的機會。

某日沈盈站在校門口,用一口流利的英語和一個外國家長交流,她面帶淡淡笑意,語氣溫軟。

回頭,程遠正站在不遠處,痴痴望著這邊。

「你剛才在看什麼?」待家長離開,沈盈問他。

「看你。」程遠毫不掩飾,隨即自己先笑起來。

他跟沈盈說起第一次在咖啡店見到她的情景,訴說他如何被那種憂傷的氣質吸引,自此不能忘懷。

沈盈果真已然忘記那一段,低頭輕嗤他不正經。

程遠斂起玩笑,繼續萬分正經道:「盈盈,雖然我總說恨不能早點遇上你,可是我後來想,就算早點遇上我們未必能看上彼此。」

「每個人都由一段段經歷塑造而成,我當時看上的就是那樣一個你,」他的目光深沉,言語篤定,又補充了句,「現在也是。」

在那一刻,沈盈終於徹底放下過去,與之握手言和,接受自己,自此不必耿耿於懷,不再為手頭的幸福惴惴不安。

在一片融融暖陽中,她回頭去看那些天真純稚的臉龐,她打心眼裡喜歡這些小孩子,她為他們付出真心,給予他們誠摯無私的愛,同時感受到快樂和滿足。

她覺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變得新鮮,它們輕快流淌,讓她身與心都變得輕盈起來。

程遠一有空閑就會往沈盈這邊跑,兩個人像朋友那樣心平氣和地散步聊天。

張儷問她:「明明兩個人都對彼此念念不忘,到底什麼時候正式複合?」

沈盈想,她曾經視愛情為生活的全部,卻一步步深陷,遍體鱗傷,這樣舒適的相處剛剛好。

他們學會不再給彼此壓力,一切順其自然,順應本心,彼此小心而緩慢地去呵護,去修復一個傷口。

他們攜手在江邊散步,那段時間沈盈因為學車皮膚晒黑了些,程遠覺得好笑,不由側著頭多看了幾眼。

「你笑什麼?」

「這裡,」程遠指了指額角的位置,「你這裡也留了道疤。」

「是不是很醜?」沈盈質問,說出口的話卻帶點嬌嗔的意味。

「一點都不醜,很好看。」程遠眼眸漸深,不由自主地低頭吻上了那道淺淺的痕迹。

已是又一年春天,草長鶯飛,櫻花漫天,是一個溫暖又讓人滿懷希冀的季節。(作品名:憂鬱的妻子,作者:阿洛柴。)

結語:婚姻里,不要人婚姻成為捆綁對方的借口,兩個人都要努力向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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