卦十八蠱：今本作「蠱」、帛書作「箇」、楚竹簡作「蠱」；解析：蠱，故也；故，事也

【卦名】蠱

卦名「蠱」：今本作「蠱」，帛書作「箇」，楚竹簡作「蠱」，阜陽漢簡作「蠱」，海昏簡牘作「蠱」，馬王堆帛書易傳《衷》作「故」。

一、海昏簡牘

2015年7月在南昌西漢廢帝、海昏侯劉賀墓出土了5200餘枚竹簡和170餘版木牘，經初步判斷，竹簡基本屬於古代書籍；其中包含有與占筮相關的《易占》，以及《卜姓》、《去邑》。

2020年12月北京大學出版社 出版 朱鳳瀚 主編《海昏簡牘初論》一書，《易占》收錄於本書第十三章（《海昏簡牘初論·中編·第十三章海昏竹書《易占》初釋》）；《易占》為北京大學中文系教授李零所釋讀。

《易占》屬於一種筮書，有卦符、卦名，無經文，卦序與今本《周易》相同。全篇六十四卦，共六十五簡，一卦一簡，但歸妹卦有兩簡，明顯為抄錯補寫。《易占》雖然沒有經文，但是卦名、卦符大致完整，並且對每個卦名都有一個類似於《序卦傳》、《雜卦傳》那樣的解義。

《易占》的卦序與今本《周易》卦序相同，這是現今出土文物中首見。雖然許多學者力圖證明抄寫於戰國晚期的上博簡《周易》卦序與今本同，但事實上上博簡的卦序仍不確定。

《易占》的卦象畫法與現今的陰陽符號相同，這也不同於之前的考古發現；如長沙馬王堆與阜陽雙古堆漢簡用的是一與八，而清華簡則用一與︿。

《易占》每一卦以卦象為首，卦象之後則是上下二體卦象的描述（先講下卦再講上卦），以及卦名，卦名釋義；釋義之後為「彖」，以及與各卦相關的占斷內容。占斷內容包含了方位、干支、卦序、獸名或祭祀宜忌，以及季節吉凶。其格式為（示例）：

?臽下根上，蒙。蒙者，勝也。彖：東方三餃北方十二，戊辰，上經四；豺、孟春卦吉，七月、八月凶。

?說下建上，履。履者，禮也。彖：南方四餃西方十二，庚子，上經十；羊、季夏卦吉，冬凶。

目前為止，個人認為比較有參考價值的出土版本：

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周易》，戰國晚期楚竹簡抄本。

馬王堆漢墓帛書《周易》，大約抄寫於漢文帝時代。

阜陽雙古堆漢簡《周易》，與馬王堆帛書同時代而略晚幾年。

海昏侯墓竹簡《易占》，海昏侯劉賀下葬於公元前59年，大約晚於馬王堆帛書一百年左右。

二、釋今本「蠱」、楚竹簡「蠱」

蠱：會意字，甲骨文字形為「皿」中有「蟲」；字形變寫過程中，「皿」中的「蟲」也從一條「蟲」變作兩條「?」，至三條「蟲」；後代文字多從三「蟲」，其實所表示的意思是一樣的。（PS：一條蟲為「蟲」[huǐ]，兩條蟲為「?」[kūn]，三條蟲為「蟲」[chóng]。）

「蟲、?、蟲」表意方面其實無太大區別，古代以「蟲」為形旁的形聲字，「蟲」多省寫作「蟲」；宋元以來俗字也以「蟲」為「蟲」。現以「蟲」為「蟲」的簡化字，「蠱」也類推簡化作「蠱」，與甲骨文的一種寫法相同，可謂回到了其原始的構形狀態。

故，楚竹簡「蠱」與今本「蠱」同。

蠱：《說文解字》「蠱：腹中蟲也。《春秋傳》曰：皿蟲為蠱。」（PS：《左傳·昭公元年》「於文，皿蟲為蠱；穀之飛亦為蠱。」）；清-段玉裁《說文解字注》「蠱：《序卦傳》曰：蠱者，事也。伏曼容注曰：蠱，惑亂也。萬事從惑而起，故以蠱為事。引《大傳》乃命五史以書五帝之蠱事。」。

《周易·易傳·序卦傳》「以喜隨人者，必有事，故受之以蠱；蠱者，事也；有事而後可大，故受之以臨。」

《海昏簡牘初論·易占》「蠱者，事也。」

《周易·易傳·雜卦傳》「「隨」無故也，「蠱」則飭也。」

綜上：「蠱」訓為「事」，蠱事。

蠱事，猶「故事」。《尚書大傳·洪範五行傳》「乃命五史以書五帝之蠱事。」；清-王引之《經義述聞》「《釋文》曰：蠱一音故，蠱之言故也。《周官·占人》：以八卦占筮之八故。鄭注曰：八故謂八事……蠱事，猶故事也。」

圖片：清-王引之《經義述聞第一·周易上·蠱》

再結合帛書作「箇」，帛書易傳《衷》作「故」；我認為今本、楚竹簡「蠱」當為「故」也。蠱：故也；故：事也。

三、釋帛書「箇」

箇：《說文解字》「箇：竹枚也；從竹、固聲。」；清-段玉裁《說文解字注》「箇：竹枚也。竹梃，自其徑直言之；竹枚，自其圜圍言之。一枚，謂一箇也。方言曰：箇，枚也。」；《集韻》「箇：亦作「個」、「介」，俗作「個」。」。

馬王堆帛書《周易》「箇」卦在馬王堆帛書易傳《衷》中作「故」卦，由此可知，「箇」與「故」同。

「箇」從竹、從固；「固」可通「故」；「故步自封」亦作「固步自封」；《說文解字注》「固：事之已然者，曰「固」；即「故」之假借字也。漢官「掌故」，唐官多作「掌固」。」。掌故：舊制、舊例；也是漢代掌管禮樂制度等官員的官名。

掌故：舊制、舊例，故事、史實。《史記·龜策列傳》「孝文、孝景因襲掌故，未遑講試。」，

掌故：亦作「掌固」，官名，漢置，太常屬官，掌管禮樂制度等的故實。《史記·儒林列傳》「是時伏生年九十餘，老，不能行，於是乃詔太常使掌故晁錯往受之。」；東漢-班固《漢書·司馬相如傳下》「宜命掌故悉奏其儀而覽焉。」

故：《廣韻》「故：事也，舊也。」。我國著名甲骨文學家劉興隆《新編甲骨文字典》「古，「故」的初文。卜辭作「故」，辦事也：其從王古。」

圖片：劉興隆《新編甲骨文字典》

故：事，事情。《左傳·昭公二十五年》「昭伯問家故，盡對。」；《國語·周語·單襄公論晉將有亂》「敢問天道乎，抑人故也?」；三國-吳-韋昭 註：「故，事也。將以天道占之乎，以人事知之乎？」；人故：人事，人之所為。

故：舊法、舊典、成例。《莊子·外篇·天運》「變化齊一，不主故常。」；東漢-班固《漢書·楚元王傳》「是時，宣帝循武帝故事，招名儒俟材置左右。」

故：先，祖先。故訓：先代留下的法則；古訓。故業：祖上傳下的基業。故家：世代仕宦之家；世家大族。故墓：祖先的墓地。

故，事也。故事：舊事、以往的事情，舊業、原來的職業，先例，典故。

《商君書·墾令》「知農不離其故事，則草必墾矣。」；大意為：有智慧的農民不脫離他們原來所從事的農業，那麼荒地就一定能開墾了。故事：舊業、原來的職業。

《史記·太史公自序》「余所謂述故事，整齊其世傳，非所謂作也。」大意為：我所說的綴述舊事，整理有關人物的家世傳記，並非所謂著作。故事：舊事、以往的事情。

東漢-班固《漢書·朱博傳》「故事，居部九歲舉為守相，其有異材功效著者輒登擢，秩卑而賞厚，咸勸功樂進。」；大意為：按照先例，在部任職九年的舉薦為守相，其中有卓異的才能、功績顯著的就進升提拔，職位低而獎賞豐厚，官員都勉力立功樂於進取。故事：先例。

綜上：帛書「箇」從竹、從固，「固」通「故」；我認為帛書「箇」字在卦爻辭中是一個意象字，「箇」為「竹故」，義為「象竹一樣從故事」、像竹子一樣承繼父輩的事業。

竹，又名竹子；品種繁多，有的高如大樹。竹子生長迅速，是世界上長得最快的植物，竹子非常堅韌，許多材料也是用竹子製成的。

竹子的地上莖木是從竹的地下莖（根狀莖，俗稱竹鞭）成簇狀生出來的。竹的地下莖是橫著生長的，中間稍空，也有節並且多而密，在節上長著許多鬚根和芽。一些芽發育成為竹筍鑽出地面長成竹子，另一些芽並不長出地面，而是橫著生長，發育成新的地下莖。因此，竹子都是成片成林的生長。

秋冬時，竹芽還沒有長出地面，這時挖出來就叫冬筍。春天，竹筍長出地面就叫春筍。春天時，竹芽在乾燥的土壤中等待春雨，如果下過一場透雨，春筍就會以很快的速度長出地面。

就如我在之前的文章中所言，卦名、卦象、卦辭、爻辭是一個整體，解析時既要分析個體，也要縱觀全卦。蠱卦卦爻辭有「先甲三日，後甲三日；幹父之蠱。」

「蠱」為「蟲」之人肉眼不可見的「卵」孵化而出的人眼可見的小蟲/卵蟲，環境適宜，卵蟲可快速發育成年。

帛書「箇」從竹、從故；成年竹的地下莖芽即為今本的「蠱」，竹芽長出地面後，可快速成長，只要3-5年，就能長到原來竹子的粗度。「箇」為「竹故」，義為「象竹一樣從故事」、像竹子一樣承繼父輩的事業。

綜上：帛書「箇」，故也；故，故事，父輩的職業，承繼父業。

綜上：今本「蠱」、帛書「箇」、楚竹簡「蠱」，這三者皆為「故」之義。蠱，故也；故，事也。

卦序上，蠱卦是繼隨卦而來，「隨」為教化、學習，孟子曰：「人幼而學之，壯而欲行之。」（《三字經》「幼而學，壯而學。」），「蠱」便是教化、學習有成，進而承繼父業，將其發揚光大，光宗耀祖；《禮記·學記》「良冶之子，必學為裘；良弓之子，必學為箕。」，學習有成，承繼父業，發揚光大，故以蠱繼隨。

PS：現今註解將「蠱」卦解為「拯弊治亂」，綜看全卦，我個人認為，這種解法不可據；「隨」卦講得是「教化、學習」，故我認為「蠱」卦講得是「教化、學習」有成，進而承繼父業，將其發揚光大，故卦爻辭中有「先甲三日，後甲三日；幹父之蠱」之句。當然，不可否認現今對於「先甲三日，後甲三日」的解說也非常多，沒有統一的共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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