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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我媽甜蜜20年,直到一碗麵條,引發了親子鑒定

作者 | 豬小淺

我爸叫周家賢,我媽叫白小田。

他們相識於1984年,兩家都是地地道道的農民。

我爸比較有出息,考上師範中專,當了縣小學的老師。

第一次見面,是媒人帶著我爸來的。

我媽躲在門帘後面,偷偷看他。濃眉大眼的文化人,我媽一眼就相中。

那一年,我媽20,我爸22。

結婚前,他倆單獨見面只有兩次。我爸請我媽吃飯,羊肉湯配莜麵窩窩。

我爸說他可會做了,比店裡做的都好吃。

可惜我媽的心思根本不在吃上,她只想聽我爸說話。

據我媽回憶,我爸一開口就是標準的普通話,沒一點我們老家的土坷垃味,跟電台的廣播員似的。

我媽每次和我說起來,眼睛裡滿是星星。

可見當時,一定是非常入迷,非常愛了。

他們婚後的日子,很甜蜜。

我媽說,光聽你爸說話就開心。

那時偏遠小縣城的教師,待遇非常低。我家連電視都沒有。

可我媽一點也不嫌棄,覺得窮有窮的活法,把小日子過得有聲有色。

這大概也是我爸愛我媽的原因吧。在那個知識不值錢的年代,我媽卻覺得我爸擁有知識是最大的財富。

我媽特別喜歡聽我爸念詩。

大晚上的,別人家夫妻都卿卿我我說情話,他倆坐在床頭,讀詩詞。

北國風光,千里冰封,萬里雪飄。望長城內外,惟余莽莽……

我媽說,我都聽不懂什麼意思呀,但我就愛聽你爸念,他那個黑臉膛都有光了。

後來,我家買了錄音機。

我媽第一件事,就是讓我爸錄了一盤讀詩詞的磁帶。

這樣,我爸不在家的時候,就可以拿出來聽。

小時候,覺得他們好逗好無聊。

多年後才發現,他倆才是真正浪漫的人呀。

不需要鮮紅玫瑰,不需要溫柔音樂,小小陋室在朗朗書聲里,蓬蓽生輝。

1986年,我呱呱墜地,取名周雪。

因為我媽最喜歡聽《沁園春·雪》。

後來,二妹和我吐槽,多虧咱媽第二喜歡不是《送瘟神》,要不我就慘了,得叫周瘟神。

我二妹是嘻嘻哈哈的性格。

她是1987年12月生的,叫周詠梅。

「待到山花爛漫時,她在叢中笑」,說的就是她了。

而我三妹是1990年來的。

取名周冬雲,來自《七律·冬雲》,加上裡面一句「梅花歡喜漫天雪」,把我和二妹也全包了。

看我們家一口氣生了這麼多女兒,就能猜到是重男輕女了吧。

但不是因為我爸,而是因為爺爺奶奶。

爺爺三女一兒,所以逼著我爸生兒子。

那時候,計劃生育越管越嚴。我媽為了懷三妹,躲去山裡的親戚家,臨產才回來。

知道是個女兒,奶奶第一句話就是趕快送人。

我爸是個大孝子,要不然也不會一直生。但那天他和我奶奶拍了桌子。

他說,女兒咋了?女兒不是人啊?老三我要定了!

我媽當時眼淚就下來了,覺得這輩子沒嫁錯人。

為了三妹,我爸的工作也丟了。

他成了學校里「屢教不改」的典型。

因為我媽躲出去生的,算是「情節特別惡劣,影響特別不好」。

我媽生完三妹,月子里得了流感,因為開始不敢吃藥,結果拖成了肺炎。

高燒燒到40多度,連燒三天,之後又引發心衰。

醫院都下了病危通知書,後來緊急輸血才救回來。

之後,我們家的日子就更難熬了。

因為我爸沒有正式工作,白天給一個公司看庫房,晚上回來給學生補習。

那時候補習可不像現在這麼能賺錢。

小縣城的風氣,要不要上學還是個問題,來補習的太少了。

我媽幹不了重活,還特別容易感冒,感冒就會發燒。

接著轉肺炎,反反覆復,只能在家養著,照顧我和二妹都有些力不從心。

所以三妹直接被送去了鄉下的姥姥家。

姥姥接走三妹那天,我媽一直哭。她和我爸說,都是我不好,連累了一家人。

我爸抱著她說,是我不好,沒照顧好你。咱們會把老三接回來的,你的病也會好的。

有關小時候的事,大部分都隨著時間變得模糊不清。

可唯獨對我爸抱著我媽的畫面,記憶猶新。

也許,是因為它給了我關於愛情最具化的樣子。

許多年後,我才多少明白我媽為什麼那麼愛我爸。

在那個生不齣兒子誓不休的小縣城,我爸沒有大男子主義的脾氣,沒有男尊女卑的思想。

不會覺得對女人體貼是丟面子,不認為凡事和我媽有商有量,是妻管嚴。

這樣的品性,真的難能可貴了。

應該是93年,我爸聽說太原有個中醫治肺病特別厲害,就帶著我媽過去看病。

人家說,需要長期治療和調養,不是一天兩天的事。

我爸一盤算,決定搬到太原去。我媽開始不同意,怕人生地不熟的,沒法活。

我爸卻一本正經地說他考察過了,準備去那邊賣羊湯莜麵窩窩。

別看我爸說得輕鬆,其實心裡也掙扎了很久。畢竟做老師這麼多年,放下身段不容易。

可給我媽治病,真的需要錢。

我媽心疼他,說,開店很辛苦的,你行嗎?

我爸說,你不要小看我,我從小也是在地里幹活的人。

我媽撇嘴說,人家當初就是看上你有文化,誰稀罕你干農活。

想想我媽還挺執著的,家裡都快掀不開鍋了,她還努力保護著我爸讀書人的品質。

我那時剛上小學,知道我爸要開店,可開心了,以為可以天天喝羊湯,吃窩窩。

完全沒想到,那是我們家四分五裂的開始。

爸媽去太原,肯定不可能把三個孩子帶上的,只能把我寄養到大姑家。

二妹沒上學,帶去了太原。

寄人籬下的日子自然不好過。而爸媽帶著二妹,在外地更難。

好在我爸的廚藝的確一絕。起初他們在醫院不遠的市場門口擺攤,回頭客越做越多。

半年後,租了門面。

又過了一年,二妹要上學,找到學校借讀,順便把我也辦了轉學。

到了1997年,我媽的身體終於好起來了。家裡也攢了些錢,從朋友手裡,買了一套帶小院子的平房。

然後把三妹也接了過去,於是我們家終於團聚了。

到現在都記得,三妹來的那天,我爸做了一桌子菜。

我媽給我爸倒了杯酒,然後就哭了。

她摸著我爸的手,默默地掉眼淚。

兩個妹妹傻傻地看著,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有我懂。

那本是拿筆杆子的手啊,如今卻布滿了老繭和燙痕,左手的手背,還有一道很深的刀疤。

是剁羊骨頭意外砍傷的。

有時寫起來,往事輕描淡寫,其實我們一家能重新安安穩穩地坐在一起,真的吃盡了苦頭。

後來,就是2004年了。我家的小店開成二層小樓。

我爸請了不少人,自己也輕鬆了不少。

雖然這些年,我媽身體越來越好,可我爸還是怕她累著,什麼都不讓她做。

以前沒錢,沒辦法。現在有錢了,我爸就開始有點寵妻狂魔的味了。

但凡我媽喜歡的,都要最好的。想吃什麼,就帶她去吃。

說實話,從小到大,爸媽幾乎沒吵過架。最多是賭個氣,一個小時就忘了。

誰都說我媽嫁對了人。

可是那一年,卻有個女人找上門。

她叫鞏秀,半年前,在我家店裡干過活。她20多歲,長得有幾分風韻。

走的時候,說是家裡父親病了,要去照顧。

我爸看她挺可憐的,讓她煮了碗麵條,放了雞蛋,吃了再走,結工資的時候還多給了她1000塊錢。

回來之後,我媽關心地問她,父親身體怎麼樣了?

結果,她指著我爸說,我是來找他負責的。

當時,店裡的人都傻了。

我媽這才發現,大衣之下,鞏秀的肚子已經不小了。

我爸矢口否認。

可鞏秀認準了孩子是我爸的。而且她說,我爸讓她吃麵條和雞蛋,是關心她。多給她1000塊,是讓她打胎的。

她一口咬定,我爸有口難辯。

不過,我爸最擔心的,還是我媽。怕她信了,氣出毛病來。

而我媽呢,等鞏秀嚷累了,才開口。

我媽說,要錢我可以給你,要人你就死了這條心。

這孩子我們認了。但醜話說在前面,如果親子鑒定血型對不上,你別怪我報警告你詐騙!

當時我不在現場,是店裡的服務員和我說的。

可能有點誇張,把我媽形容得氣場2米8。

鞏秀被震住了,悶了半天,哭出來。

原來她回家之後,交了個男朋友。本來說好娶她的,可肚子大了,男朋友卻跑了。

她思來想去,覺得我爸人好,就過來我家詐一下。

沒想到一眼就被我媽識破了。

後來,我問我媽,你就沒懷疑我爸一下下嗎?

我媽斬釘截鐵地說,沒有。

我好奇了,問她為什麼肯定。

我媽說,你小,不知道。當初生下老三,你爺爺看我這個身體,估計是不能生了,逼著你爸和我離婚。

你爸說,我愛小田,這輩子除了小田,不可能有別的媳婦了。

有這句話,我這輩子都不會懷疑他。再說了,將心比心,我要是鞏秀,肯定是先私下找你爸解決對不對?這大張旗鼓,唯恐天下不知的架勢,擺明了是來潑髒水的呀。

我連呼,厲害,媽媽英明。

我媽小小得意地說,我不英明,能看中你爸嗎?

有時想想,他倆真是神仙般的愛情呀,篤定,且珍惜著彼此。

把普普通通的日子,過出了風花雪月,過出了情深誼長。

可能是潛移默化地受了爸媽的影響,我想做教書育人的文化人。

我在武昌讀的大學,畢業回了太原,做了中學老師。

最高興的人是我媽,好像我爸教書育人的理想在我這裡得到傳承。

那幾年,我爸又開了一家門店,房子也前前後後買了四套。生活從容了許多。

我們姐妹三個嫁人之後,我爸對賺錢也不那麼上心了。

畢竟孩子們成家立業,不用他操心。

冬天,我爸會帶著我媽去海南。那邊氣候對肺好。吹吹海風,吃吃海鮮,人生終於到了享清福的階段。

而我媽特別熱衷給我爸買保健品。

只要不太誇張,太智商稅的東西,我都不攔著。

我懂我媽,有種無以為報,只能瞎對你好的意思。

而我爸呢,看破不說破,心甘情願陪她玩。

有一次回家,我爸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腦袋上帶了個古怪的帽子,上面有兩根天線,像個中老年天線寶寶。

據說能吸收宇宙能量,保健大腦什麼的。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

我爸一本正經地說,別笑,一會兒你媽該生氣了。

嘿,他是真的好愛我媽啊。

2016年,我爸鼻子上的一顆痣,開始變大了。

凸出來,又癢又疼的。

我媽催他去醫院看看。

他卻不在意,懶得去。可是一天晚上,他摳鼻子,忽然流血不止。

我媽嚇壞了。第二天,去了醫院。病理檢查,確診惡性黑色素瘤。

後面的事,不太想說了。

總之,所有人都儘力了。

我媽想日夜陪護我爸,我爸堅決不讓,要不然就不治了。

還好我們家有三個孩子,可以輪流去照顧我爸。

我爸精神還好的時候,和我聊天。

他說,你媽身體不好都是因為我。那會我要是不聽你奶奶的,不讓她連著生,也不會把身體搞垮。我想要好好照顧她一輩子的,沒想到會走在她前面。

我心裡扎得生疼,說,能不能說點好聽的?

他苦笑一下說,是時候講這些了。你是家裡的老大,爸爸只能難為你。

我走之後,替我把媽媽照顧好。她有什麼奇怪的想法,都要聽。別和她爭對錯……

我哭著打斷他說,爸,你肯定會治好的。

人都是這樣吧,不走到最後一步,都不肯接受現實。

因為癌細胞轉進了顱內,我爸最後的時刻,大部分時間都在昏迷,偶爾會清醒。

會說胡話,會出現幻覺。

有時候像個孩子,有時候會哭。

有一天,他忽然睜開眼,口齒不清,卻氣洶洶地說,我愛小田,這輩子除了小田,不可能有別的媳婦了。

之後,他再也沒說過一句完整的話。

我爸過世之後,我搬回家裡陪我媽。

老公蠻理解我的,因為我媽狀態太不好了。肉眼可見的瘦下來,精神越來越恍惚。

有一次切菜還切到了手,我再也不敢讓她碰刀子。她總問我,你說你爸那邊還缺啥?我燒給他。

後來一天晚上,我起夜,發現她站在客廳里。我問,媽,你幹嘛呢?

她說,我好像聽見你爸叫我,他是不是在那邊太孤單了?

那一次,真把我嚇壞了。

想帶她去心理門診,又怕刺激她。結果,我正和妹妹商量怎麼辦的時候,我媽突然就暈倒了。

腦溢血。

還好搶救得及時,命救回來了,可就是一直昏迷不醒。

醫生說,手術是成功的,可你媽媽的求生欲太低了。

我知道,我媽為什麼不願醒過來。

她被我爸嬌寵了一生,失去了我爸,也就失去了活下去的意義。

我和妹妹輪流照顧我媽,日夜和她說話,告訴她,為了我們也要醒過來。

可我媽就像死了心不想睜眼一樣,身體越來越弱。

有一天,給我媽拿換洗衣服和護膚品的時候,發現她梳妝台的抽屜里,放著一盒磁帶。

很老的TDK,上面寫著「周家賢朗誦詩詞」。

我心下一動,在雜物室翻出以前初中用的復讀機,直奔醫院。然後在我媽枕邊放起來。

當時我二妹在。

我爸年輕的聲音從復讀機里傳出來的一刻,我倆抱頭痛哭。

真的太想念他了呀。

而我媽呢,到底心裡只有我爸一個人。

我們姐妹呼喚她那麼久,都無動於衷,結果我爸才念了三首半,她就睜開了眼。

她迷迷糊糊地問,老周,你回來了?

可是扭頭看了眼枕邊,她就掉了眼淚。

現實慘白,清醒最難。

她終究要接受這份殘酷,疼愛了她一輩子的老周,再也回不來了。

我老公幫我把那盤老磁帶轉成了光碟,又轉成mp3,存進手機。

我媽每天拿出來聽聽,就彷彿我爸還守護著她。

人有時需要用忘記去撫平傷痛,但有時,卻需要用銘記去撫慰心靈。

我媽就在我爸慷慨激昂的詩詞聲中,走出了最難熬的時光。

現在,我媽好了很多,心情也慢慢開朗起來。

每到寒假,我都會帶她去海南。那是我爸交代過的。

我媽會和我講,我爸誇過哪裡的椰子最好喝,說過哪家的海鮮最新鮮……有一次,說著說著,她就難過了,眼淚在眼眶裡轉啊轉的,不想滑下來。

我握著她的手,不知道怎麼安慰,好像每一句話,都會刺破心口剛剛長好的疤。

我媽就那樣慢慢地忍過心痛,吁了口長氣說,老伴不一定是老了相伴。他留給我這麼多美好的回憶,我也知足了。

是啊,沒有人能終生相守,但愛可以一生相隨。

我爸那樣溫柔熱烈地愛過我媽,我媽的餘生,心都是滿的。

那些細密珍重的愛,足夠陪我媽走過餘生。

主播|?林靜,聲音和文字的世界裡,與你奔赴山海

圖片|?視覺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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