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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猶豫而狐疑、欲自適而不可-晉楚爭陳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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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靈王三年(前569年),就在魏絳出使無終國,和北方戎狄達成和議的這一年,楚國果然以「陳國背盟」的理由伐陳,意在將陳國拉回己方陣營;楚共王以楚司馬何忌率大軍攻陳,陳成公見勢不妙,立即向晉國求援。

晉悼公自然不會不管新附的盟友,於是命上軍將智罃率晉上軍從虎牢出兵,向南攻許,牽扯楚軍的攻勢(至於為什麼不直接援陳,和楚軍進行正面野戰,晉悼公說這個你管不著)。

楚軍在何忌的率領下,圍困了陳都宛丘(河南周口淮陽區)大半年,卻一直沒能拿下宛丘;正好此時,陳成公去世了,楚共王為了懷柔、感化陳國,於是以「不伐有喪」的春秋禮儀,宣布撤軍回國,意在讓陳國感懷楚國的善念,回心轉意,回歸楚陳盟約。

但新繼位的陳哀公卻並沒有歸附楚國的意思,而是繼續向晉國輸忠,並拒絕了楚使的會盟請求。楚共王大怒,為了警示諸侯,於是親自出征伐陳,陳哀公則堅守宛丘不出,雙方又僵持了一年,還是沒能分出勝負(可見楚國的實力下降太快,這要是以前楚莊王的時期,陳國早就被楚軍輕鬆拿下了)。

楚共王實在氣憤不過、又不明白以前忠實的小弟陳國為什麼一定要背棄盟約、改投晉國,於是遣使者入宛丘、質問陳哀公;這一次,陳哀公沒跟楚共王客氣,直接回復說:「就是因為楚國令尹子辛貪得無厭、屢次逼迫我們小國、索賄無度,我們陳國才不得不放棄和楚國的盟約,改投晉國的!」隨後,陳哀公又將子辛索賄的證據交給楚使查看。

得到陳國背盟的原因居然是自己的令尹貪婪和逼迫所致,楚共王不禁羞怒不已,立即將子辛抓捕,然後處死(公開處死令尹、而不是逼迫其自盡,這在楚國的歷史上並不多見),代以子囊(公子貞,楚共王之弟)為新任令尹,以此向陳國做出交待(並希望陳國可以回到楚陳盟約中來)。

但即使楚共王殺了導致楚陳聯盟破裂的禍首子辛,陳哀公還是不願意和楚國復盟(一是被子辛搞怕了,二是楚共王誅殺令尹、息事寧人的溫軟態度也刺激了陳哀公,認為楚國今不如昔、不必理會),而是按照去世的父親(陳成公)所定下的國策,繼續向晉國示好、敬服,以求得晉國的全力支持。

周靈王四年(前568年),晉悼公親至戚地,召集諸侯參與盟會,宋平公、魯襄公、衛獻公、鄭僖公、曹成公、莒犁比公、邾宣公、騰成公、薛獻公、齊太子光,以及吳國、鄫國使者都奉命前來參會(可見晉國的號召力,比楚國強多了);得到消息的陳哀公當即決定前去赴會,並在會上向晉悼公以及諸位諸侯國君提出了「援陳、拒楚」的請求。

當時,面對陳哀公的主動背楚附晉,晉上軍佐士匄曾規勸晉悼公:

「楚國收陳國為盟國(其實是附庸)已經很久了,現在楚君誅殺了壓迫、欺凌陳國的子辛,改立賢明的子囊為令尹,楚國必定改變之前子辛在任時的惡政,以安撫示好陳國(及其他附屬國)。陳國和楚國的距離,比離我們晉國更近,而且兩代陳侯(陳成公、陳哀公)都是畏懼楚國的壓榨和索賄,因此才接近晉國,其實他們對於在晉楚之間的站隊選擇一直是猶豫不決。陳國君臣懼怕楚國出兵討伐,因此才向我們求援,但陳國軍民畏懼(楚國)兵患多年,我們晉國又不能時時刻刻給予他們有力的保護,長期以往,『能無從楚乎?』晉國實在是難以長期保護陳國,並且需要耗費的人力物力巨大,不如棄陳國而改與楚國在別處一爭高低(指爭奪位置更為重要的鄭國)。」

士匄所說確實在理,但明知『保陳』一事困難重重、收益未知,可出於維護霸主地位的考慮,晉悼公不甘心失去陳國的主動歸附,因此依舊決定在『戚之盟』中,公開接受陳哀公的投效、將陳國納入晉國勢力範圍之內。

關於士匄和晉悼公之間『援陳』、「奪鄭」戰略的分歧,晉國朝堂上的意見基本都傾向於上軍佐(士匄)的意見,但晉悼公是國君、一言而定,因此,在晉悼公的堅持下,包括魏絳在內的其他卿士,也只得遵循國君的命令,動員各自的軍卒,準備援陳。

果然如同士匄所分析的那樣,在得到陳國改投晉國的消息後,一向脾氣溫和、待人寬厚、素有賢名的楚共王,不禁也大發雷霆,認為自己之前懷柔安撫陳國的舉動都是白費勁(而且還殺了一個令尹來向陳國示好),簡直是啪啪啪地把自己的臉都打腫了。

因此,周靈王四年(前568年)冬,楚共王命令尹子囊率軍北上,圍困宛丘,誓要拿下陳國,讓那些騎牆的諸侯們看看,楚國還是那個可以和晉國一爭高下的南方霸主。

得知楚國出兵伐陳後,晉悼公當即決定率軍援陳;為了擴壯大聲勢,晉悼公邀請(其實是命令)宋平公、魯襄公、衛獻公、鄭僖公、曹成公、齊太子光等諸侯(和儲君)各自率兵參與援陳,約定於城棣會合,隨晉軍一起共同抵禦楚國對陳國的進攻。

由於晉悼公所召集的聯軍插手援助,楚軍伐陳之戰未竟全功,子囊只得率軍撤退。但讓晉悼公沒想到的是,還沒徹底擊退楚軍,聯軍(或者說晉國的盟友)內部就開始火併——當晉軍主力大舉南下、與楚軍在宛丘對峙的同時,故意派太子光出征、自己躲在幕後籌劃的齊靈公,看準時機、突然發兵,一舉吞併了萊國,將齊國的疆域擴大了近一倍;而齊國的南方鄰國莒國,也趁著晉國和楚國發生對峙之時,藉機渾水摸魚、出兵偷襲並滅掉了同屬晉國陣營的鄫國。

萊國、鄫國雖然不是晉國的最重要盟友,但齊國、莒國私下發兵吞併他國(還是盟國),這這怎麼也不能說是尊重、敬畏霸主(晉國)、聽從號令。因此,晉悼公在擊退了楚國的伐陳行動後,便宣布撤軍回國,並加大了對其他盟國的監管、威懾,以免再次出現『窩裡斗』的尷尬局面。

周靈王六年(前566年),出仕超過四十年的晉中軍將兼執政大夫韓厥,因為自感年事已高、精力衰退、不能再為國家和國君效全力,所以主動向晉悼公提出告老退休,將位置讓給更有活力的後輩。晉悼公感懷於老元帥數十年來品行端正、任勞任怨、功業卓著,因此在對韓厥進行了隆重的「致仕禮敬」後,免去了這位老臣的卿士之位,讓他回家頤養天年。

在韓厥退休之前,晉悼公鄭重地向他詢問,誰可以接替他的位置,成為晉國新一任中軍將兼執政大夫;韓厥則回答說上軍將荀罃(智罃)機智果敢、胸懷韜略,是繼任的最佳人選(按晉國朝堂規矩,身為中軍將的韓厥退休後,應該是時任中軍佐荀偃(中行偃)繼任,但當年荀偃夥同欒書弒害了晉厲公,事後還想拖韓厥等卿士下水,這段往事韓厥可沒有忘記;因此韓厥故意不舉薦荀偃)。

當時,荀罃正在籌劃以鄭國為誘餌、誘使鄭國背後的楚國出兵救鄭,隨即對楚國施以「誘而疲兵、拖而垮之」的軍事戰略;為使晉國將來能夠打贏對楚國的這一場曠日持久消耗作戰,晉悼公對韓厥的建議欣然同意,於是任命上軍將荀罃為新一任中軍將兼執政大夫,主持晉國即將開展的軍事行動。

將荀罃升為中軍將後,晉國中軍將佐就全由荀氏出任(荀罃的中軍將、荀偃的中軍佐),而中軍一直以來都是晉國的『國家之柱』,地位重要、軍力強悍,為避免國家柱石全部由一個家族掌握,晉悼公再次調整朝堂,以原上軍佐士匄升任為中軍佐,原中軍佐荀偃則再退一位,改任上軍將(入卿位後被降級,這在晉國的歷史中,似乎只有這麼一例;不過也沒辦法,誰叫荀偃是弒君幫凶呢,沒革除他的卿位、一擼到底,這還是看在他的祖父、老元帥荀林父的面子上)。

原本晉悼公想要在韓厥退休後,提拔他的嫡子韓無忌出任卿士,以延續韓氏的卿士位置;但韓無忌自幼身體有殘疾、行動不便,因此以詩經中的「豈不夙夜、謂行多露」和「弗躬弗親,庶民弗信」詩句,委婉地謝絕了晉悼公的任命,並向國君推薦由自己的弟弟韓起代為繼承韓氏的卿位。

對韓無忌的這種仁厚賢德、手足友愛之風,晉悼公大為讚歎,於是同意了他的辭位請求,改立韓起為卿士,授其上軍佐之職;另外,因為韓無忌品行高潔、謙虛仁愛,所以晉悼公額外任命其為首席公族大夫,以教導、監管晉國貴族子弟們的言行舉止、品德修養。

在這一輪朝堂人事更替中,經過晉悼公的一番調整、晉陞,晉國朝堂的排名為——中軍將兼執政大夫荀罃(智罃),中軍佐士匄(范匄),上軍將荀偃(中行偃),上軍佐韓起,下軍將欒黶,下軍佐士魴(彘魴),新軍將趙武,新軍佐魏絳。

為國家立下了了『和戎』大功的魏絳,這一次並沒有因為韓厥的告老而晉陞職位(按規矩,韓氏子弟即使繼承了家族卿位,也要從最末一位的新軍佐做起),依舊擔任著八卿之末的新軍佐。

韓氏的卿位,則是由首次出仕就高居上軍佐之位的韓起所繼承(這比當年荀林父、欒書、士匄、趙朔初入朝堂,老老實實從最末的下軍佐(新下軍佐)之位做起,起點要高多了,這也是晉悼公對忠勤正直老臣韓厥的最大嘉獎)。

韓厥退休、荀罃接任中軍將的這一年冬天,楚國趁著晉國朝堂人事調整、對外交往策略或有修改的時機,再次發兵伐陳;晉悼公得知之後,立即召集宋平公、衛獻公、曹成公、莒犁比公、邾宣公會盟,約在鄬地(河南魯山)會面,磋商救陳之事。陳哀公隨即也前往鄬地,參與盟會。

但這個時候,陳國內部起了紛爭,陳哀公與其弟公子黃主張親晉,陳國大夫慶虎、慶寅兄弟則私下和楚國接近;當陳哀公前往鄬地參與晉悼公主持的會盟、並要求晉國出兵援助陳國時,慶虎、慶寅趁機悄悄給率軍圍困陳國的楚令尹子囊送信,信中約定慶虎、慶寅假裝要求和楚軍談判,並以公子黃為使者、出使楚營;楚國則等公子黃一到,就把他扣留下來,然後慶虎、慶寅再在國內行動、報信給遠在鄬地的陳哀公,謊稱有變、誘使其脫盟返回,以離間晉、陳之間的關係,最後達成陳國脫離晉國、改附楚國的目的。

子囊見信後依計而行,果然陳國派出了公子黃出使楚營要求議和,子囊便將公子黃軟禁在楚軍營內;隨即,慶虎、慶寅立即向在鄬地參與盟會的陳哀公告急,說楚人不講信用,在談判時將使者公子黃扣押;現在形勢緊急,國君若還不歸來的話,陳國社稷有難,群臣不忍心宗廟淪喪,不得不另做他圖(意思就是改立國君,應付楚國)。」

陳哀公聞訊後大驚失色,和晉國結盟、護佑陳國社稷安危自然是好的,但假如自己的君位都保不住了,那麼無論和誰結盟、對陳國有什麼潛在利益,都是次要的(國君都當不成了,結盟還有意義么?)

因此,陳哀公在極度憂慮之下,沒來得及和晉悼公以及其他諸侯打一聲招呼,就匆匆從鄬地盟會上離開,火速返回了宛丘,去解決和楚國的和議事宜。

原本鄬之盟的召開,就是為了解決援陳之事,但現在陳哀公本人都半途跑路了,這個盟會也失去了繼續召開的意義;雖然陳哀公的半途離會並不是就要馬上背棄和晉國的盟約、改投楚國,但在年輕的晉悼公看來,陳國實際上已接近棄晉附楚的事實了。

但即使陳國反悔棄盟,晉悼公這時候也不好直接帶兵去攻打陳國(那就正中了楚國的計謀),假使晉軍南下攻陳,和楚軍的戰爭勝負難料還兩說,陳國絕對會更加堅定地回歸和楚國的盟約。

無奈之下,晉悼公只得草草結束了鄬之盟,率軍悵然回國,其他諸侯們更無多話,也各自返回了國內。這個時候,士匄、魏絳,以及其他的卿士也不好多說什麼(國君的過錯,一般還是不要亂出面去指責,像趙盾那樣的好運氣,不是每個人都有的)。

當陳哀公匆匆回到了陳國、並親自和楚令尹子囊見面,又見到了被軟禁在楚軍營中的公子黃之後,一番詢問解釋之下,陳哀公這才知道整件事都是慶虎、慶寅兩兄弟搞得鬼,不由得大呼上當、後悔不已。

但事已至此,陳哀公也沒有其他辦法,只得順勢和楚國達成了新盟約,再次附楚(事後,陳哀公得知晉悼公並沒有因此而舉兵南下、並從鄬地撤軍回國的消息後,更加懊惱不已,由此深恨慶虎、慶寅這兩個賊臣)。

後來,陳哀公在赴楚國拜見楚共王之時,向楚王告發慶虎、慶寅二人在陳國的不法事,請求楚國介入;慶虎、慶寅得知後畏懼楚國干涉,於是派出使者向楚共王解釋;楚共王了解到雙方的情況後,選擇支持陳哀公,準備懲處慶虎、慶寅。

慶虎、慶寅得知楚國將要降罪於己的消息後,惶恐惱怒之下,乾脆據宛丘叛楚,並想轉投晉國;楚共王則派大夫屈建率軍和陳哀公一起返回陳國,討伐叛亂的慶虎、慶寅。最終,『二慶』被僕役所殺,宛丘重回陳哀公治下(陳哀公終於出了一口惡氣)。

晉楚爭奪陳國的鬥爭,暫時以楚國使用計謀『騙回』陳哀公、使得陳國在不情願的情況下附楚而告一段落;不過陳國地窄民稀,並不足以改變晉楚爭霸的形勢,要想穩固諸侯霸主的位置、取得大多數諸侯的認同、真正地掌握中原霸權,還是要看誰能夠徹底降服地處中原腹地、位置重要、交通發達、地方富庶的鄭國,這才是最最重要的爭霸勝負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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