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烏戰爭的經驗教訓，正在重新教美國人怎麼打仗
作者：松鴉
俄烏戰爭打到今天，已經超出了絕大多數人的意料。
戰爭爆發之初，很多軍迷認為俄軍能復刻當初蘇聯暴打阿富汗、特種部隊「斬首」阿明總統的成功，三下五除二將烏克蘭收拾得一乾二淨。畢竟，俄羅斯可是擁有百萬現役部隊和世界上最龐大核武庫的軍事大國。
而烏克蘭就算把家底抖乾淨，充其量也就能拉出二十萬的現役軍人，裝備上窮得連正經軍艦都沒有一艘，戰鬥機還在吃蘇聯時代的老底——如此巨大的實力差距，甚至讓美國總統拜登第一時間都放棄了支援，僅僅口頭表示「我們與烏克蘭人民同在」。
然而，這場戰鬥卻越打越離譜，而同時被打的，還有那些當初一口咬定「俄軍已完全勝利」的專家的臉。
俄烏戰爭爆發已經過去了半年多，兩邊從冬末打到了深秋，俄軍居然還丟了大片已經「吞下去」的領土，甚至連名義上已成為「俄聯邦成員」的赫爾松都已被烏軍「兵臨城下」。但美國人沒有早早地開始慶祝。正相反，他們仍在緊張地窺視著烏克蘭，試圖從這場21世紀以來最大規模的正面衝突中找到未來戰爭的「新模式」。
俄烏戰爭爆發後，美波法三國軍隊參加聯合軍演
全面失效的靜態作戰
近日大批美軍高層將領齊聚華盛頓特區，美陸軍協會年會在這裡隆重舉行。毫不意外，本次年會的議論核心就是：俄烏戰爭，給美軍帶來了什麼樣的啟示？
對此，陸軍未來司令部負責人詹姆斯·雷尼將軍率先指出了一個基本性的重點：俄烏戰爭的經驗證明，美軍多年來慣用的「靜態作戰」模式，面對一場類似俄烏戰爭甚至更高級別的正面戰爭時，或許將毫無作用。
事實證明，在過去二十年的時間裡，美國軍隊沉迷於和游擊隊、恐怖分子和民兵組織大打「非常規戰爭」，這種典型的、發生在第四代戰爭環境下的戰爭，主要目的是為了「平叛」，其實質則是維持美軍在特定區域內的相對控制力，以支持美軍在當地扶植的代理人或傀儡政府。
美軍國民警衛隊在阿富汗的埃雷拉戰鬥前哨
而為了更大限度地增強美軍的區域控制力，美軍如今最主要的戰術就是「靜態作戰」。在這種作戰樣式下，美軍大規模的軍事力量將建立起大量的前線作戰基地以及次級小型戰術作戰中心，乃至臨時性質或半永久性質的「軍事前哨」。
美軍的進攻部隊也不再通過機場、港口甚至空降等手段進入戰區，而是依託於這些前沿基地組成的網路，圍繞基地開展巡邏、武裝突襲乃至清剿等行動。在行動完成後，作戰單位再回到這些前沿基地，視情況保持部署、撤到後方或移動到其他基地執行任務。
駐阿富汗美軍在蘇羅比前線基地
然而，俄烏戰爭證明了這一作戰模式並不適用於常規戰爭。雷尼指出，在俄烏戰爭爆發後，大量的戰例證明了傳統的TOC或FOB（即前線戰術基地）面對一個擁有強大火力的正規軍時是極為脆弱的。一旦這些半永久性質的工事被發現，接下來等著他們的將是敵人的無人機偵察、火炮覆蓋乃至空軍轟炸。
最好的例子就是在美軍向烏提供了「海馬斯」火箭炮系統後，烏軍依賴無人機等偵察手段，有效感知了俄軍的軍火庫、兵營乃至臨時機場等措施，進而動用火箭炮展開遠程打擊，導致俄軍損失慘重。當然，常規的遠程武器同樣能夠達成類似的效果。在今年3月中旬的一場襲擊中，烏軍的7發火箭彈就報銷了赫爾松機場內至少6架戰鬥機和直升機，這讓莫斯科十分不滿。
一台「海馬斯」正在從美軍C-17運輸機上卸下
此外，雷尼還表示，他認為俄烏戰爭證明了未來戰爭的新形勢，那就是「在既定地點展開戰鬥時，必須時刻準備被敵軍的導彈、火炮和無人機追捕以及猛烈攻擊」，因此，以前線基地為核心的「靜態戰爭」顯然已經無法適應現代戰爭。在未來，以機動性和靈活性為主的「動態戰爭」將成為美軍發力的新方向。
低空，高速，強火力
陸軍未來空降負責人沃爾特·魯根將軍指出，俄烏戰爭進一步證明了高機動性的旋翼機的重要性，這主要是參考了俄軍在交戰初期動用大量直升機突襲基輔並取得了部分戰術勝利。他表示，美陸軍航空兵一直在密切關注俄烏雙方的「直升機行動」，從戰爭初期的「空突基輔」到相持階段雙方互相出動直升機「洗地」，大部分結果都證明了未來戰場對「高速低空飛行器」的需求。
米-8直升機
在美方看來，烏克蘭使用直升機的戰術進一步強化了對速度和對地攻擊的需求，其主要戰術是憑藉低空飛行高速接近目標，避免遭到防空系統的打擊，同時採取曲射火箭彈等方式進行遠距離的打擊，以有效降低直升機遭到反擊的可能性。而大量的視頻也能證明，俄軍的米-8等直升機很可能也採取了類似的戰術。
在未來，美軍希望使用速度更快、飛行高度更低同時打擊能力更強大的直升機，因為它們將不得不從敵軍的偵察和火力範圍之外起飛，進入戰區投送部隊或進行打擊後再安全返回。顯然，這對直升機的航程和速度都提出了艱巨的挑戰。目前，美軍正在大力推進的未來攻擊偵察機等項目，但具體何時能落實尚不可知。
V-280直升機參與聯合作戰想像圖
坦克：不可或缺的中堅
俄烏戰爭爆發之前，關於「坦克到底還有沒有用」的話題就已經吵吵嚷嚷了十餘年。一些極端觀點甚至認為，隨著反坦克手段的普及，坦克的生存性正在直線下降，未來戰爭將不再需要這種笨重、昂貴的重裝備。美軍此前大搞的「史崔克旅」，就在一個戰鬥隊中完全拋棄了坦克的存在，試圖憑藉「大八輪」的機動性優勢抵消坦克的火力和裝甲優勢，實現快速部署和轉移以「搶佔先機」。
但隨著俄烏戰爭局勢的逆轉，美陸軍參謀長麥康維爾意識到，「坦克無用論」絕對是荒謬的。
他的一句話得到了滿堂的認可：「如果你不想贏，你就不需要盔甲（坦克）」。他的意思其實很簡單：在俄烏戰爭初期，烏軍用各種反坦克手段「報銷」了不少俄軍的坦克，尤其是在俄軍試圖向有著大量建築物的城市發動進攻時，坦克的損失往往會變得更加劇烈，這在一定程度上印證了「坦克無用論」。
俄軍坦克被拋棄在哈爾科夫地區
然而，隨著烏克蘭得到了西方援助的大量武器裝備，其強大的遠程火力打擊能力卻無法起到直接的「進攻」作用。這時，坦克的重要性便尤為突出——在戰爭中，坦克等重裝甲單位仍然是發動進攻尤其是攻堅作戰的核心力量。烏軍日前發動的一系列大規模攻勢，就是在集中了坦克力量的情況下實施的，因此俄軍的防線面對巨大的壓力不得不一退再退。
對於坦克的大量損失，麥康維爾表示，他認為「適當的支持」將為裝甲力量起到絕佳的輔助作用。例如面對「標槍」一類的肩扛式反坦克導彈時，車載主動防禦系統能夠有效對抗這些單兵武器。而美軍更加強大的空中力量，或許能為地面裝甲部隊提供更好的情報支持和直接火力支援，而目前俄軍做得還不足夠好——尤其是在態勢感知等技術領域。
標槍反坦克導彈
當然，他也承認，在俄烏戰爭中顯得卓有成效的遠程直接火力，目前裝甲部隊並沒有有效的抵抗手段，傳統的防空武器也很難對抗彈道更低、速度更快且射速更高的火箭炮系統。因此，未來美軍或許將更依賴其強大的空中力量，先期對範圍內的敵方火力支援陣地展開空襲，而後再發動「裝甲突襲」。但無論如何，坦克是不可或缺的。
親俄民兵與他們繳獲的烏軍坦克
無人機的廣泛運用
如果要評論俄烏戰爭中最像「未來戰爭」的部分，那必須是兩軍在無人機領域的「針鋒相對」。雖然美軍早已開始探索無人機在未來戰爭中的角色定位，但就算是美國人自己，也沒想到無人機的戰場角色會在短短十餘年內變得如此重要。
對於俄烏雙方來說，無人機幾乎涵蓋了雙方從態勢感知、前線偵察到引導打擊、甚至直接進行火力支援的所有作戰需求。事實上，俄軍早期就是在這上面吃了大虧。前期俄軍的營級戰術組迅速推進、穿插到烏軍縱深並建立橋頭堡時，由於俄軍一直不太重視無人機技術的建設，導致前線俄軍嚴重缺乏實時偵察設備。直接的結果就是，佔領區的俄軍不斷遭到烏軍的襲擊、補給線被破壞、甚至還沒反應過來就莫名其妙被火炮糊了一臉。
部分士兵展示了用於偵察的民用商業無人機
眼看著情況不妙，俄軍迅速改變策略，一方面通過大批採購民用無人機的方式補充班組空中偵察力量的空缺，一方面通過引進伊朗無人機來滿足對察打一體無人機的需求，進一步強化了俄軍對烏後方關鍵設施進行「穿透性打擊」的能力。而事實證明，這個選擇是正確的。至於有多正確，看看基輔等地的關鍵設施被炸得有多慘就知道了。
誠然，美軍在大型無人機的使用經驗上有著絕對的優勢，畢竟在過去十幾年裡，美國人最愛乾的就是無人機空襲。但是，對於小型偵察無人機下放到班組、提升前線單位的偵察靈活性一事，美軍仍然在探索的過程中。
烏軍正在通過無人機監視戰場
在此之前，美軍也曾研發過自己的小型偵察無人機，也採購過民用無人機，但大都是配發給特種部隊或具有特種性質的常規部隊使用或進行測試。也許看到俄烏戰爭中無人機的廣泛應用，美軍能夠更進一步察覺到自己的短板在哪。
俄烏戰爭不是未來
在陸軍年會上，有將領提出了不同的觀點：俄烏戰爭並不完全代表著未來戰爭。不論是雷尼還是魯根都明確指出，美軍目前最首要的目標仍然是對抗正在崛起的中國軍事力量，而不是考慮派兵直接參与俄烏戰爭。
在這種情況下，許多俄烏戰爭中的經驗並不能直接套用。例如中國擁有遠強於俄軍的空中控制力，中國的地面部隊很可能比俄羅斯更強大，此外中國在海上也擁有強大的影響力……在這一系列不同因子的影響下，俄烏戰爭顯然不能代表「未來戰爭的全部」。
殲-20戰鬥機
對於中國來說也是如此——正如雷尼所說，俄烏戰爭中的許多東西很新、很有趣，但也有一些無法適用於未來戰爭。中國同樣需要從俄烏戰爭中找到對抗潛在威脅的新思路和新戰術，畢竟在未來戰爭面前，「以不變應萬變」的思想最終只能帶來一場慘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