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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人就敢去烏茲別克抓國王?一個被低估的人物上官桀

李廣利大軍猛攻貴山城時,另一支軍隊正在200里外的郁成(今吉爾吉斯斯坦烏茲根)城下。郁成城東高西低,東部海拔約1000米,西部海拔約800米。

郁成王接到大宛王求援令,一直想去解圍,但他見識過漢軍強弩的威力,不敢貿然派兵前往。看到漢軍後續援軍不斷,於是決定圍魏救趙,攻擊漢軍後隊。

校尉王申生、前大鴻臚壺充國出發時有兩千騎兵,但途中遇到沙塵暴,還有千餘人,戰馬百多匹,來到郁成城下。

校尉王申生是一刀一刀,砍到校尉這個軍職的,若要更進一步,除非立下蓋世大功。壺充國是使臣出身,曾以副使隨司馬相如出使邛、莋、西南夷,後入朝做了大鴻臚(九卿之一,官職二品)。壺充國適合跋山涉水出使,卻不適應朝中的爾虞我詐,因此丟了官,這回期望通過戰功再回往日巔峰。

這支失去大部分戰馬的疲憊飢餓之師,來到郁成城下。王申生派人到城前交涉,要求對方提供食物,遭拒後便屯在城下打算攻城。

郁成王卻先發制人,率三千騎兵傾巢出動,圍殲了千餘漢軍。王申生、壺充國等力戰而死,僅有數人逃脫,報知李廣利。

李廣利攻克貴山城後,滿載而歸,心急回去邀功,便留下搜粟都尉上官桀領一萬人馬,圍攻郁成城。

此時武帝身邊,有五位侍中,上官桀40歲,蘇武38歲,霍光35歲,金日磾32歲,李陵29歲。

霍光與金日磾是壓根不想上戰場,上官桀、李陵、蘇武卻極度渴望建功立業,然而三人都看不起李廣利,沒有跟隨李廣利一征大宛。李陵屬門閥集團,蘇武是平陵侯蘇建(已故)之子,屬衛霍集團。這次出征大宛,漢朝許多能戰善戰的將尉都沒有去,就是因為身處不同陣營。

李廣利二征大宛,李陵、蘇武仍不願追隨,倒是上官桀醍醐灌頂,想通了。

上官桀本是羽林郎(軍職十二品),跟隨漢武帝去甘泉宮,趕上大風,馬車不能前進。武帝下車後,上官桀取下車蓋,為武帝扛著。雖然風很大,上官桀一雙鐵臂牢牢控制車蓋,不久下起了雨,武帝卻沒有淋到一滴雨。武帝很欣賞上官桀的勇力,很快就升他做了未央廄令(官職七品)。

未央廄令是太僕帳下的官員,負責給天子的未央宮養馬,官職不算高,但卻非常重要。

一次武帝大病初癒,去未央廄看馬,發現馬兒都瘦了,勃然大怒道:「你以為我再也見不著這些馬了嗎!」

上官桀叩頭落淚道:「小臣聽說陛下身體不適,日夜為您擔心,哪裡還顧得上看馬呀!」

上官桀的政治智慧和臨機應變,可真是出類拔萃。武帝認為他忠心耿耿,便讓他做了侍中。這個職位沒有俸祿,但侍從皇帝左右,出入宮廷,與聞朝政,衛青、霍去病都曾擔任侍中。

作為天子的親信,上官桀就是來熬軍功的,但兩個多月來沒撈到什麼大的戰功。李廣利有心拉攏這個天子身邊的紅人,就順水推舟,留下一萬人馬,把攻打郁成城這個立功封侯的機會,讓給了上官桀。

上官桀將貴山城下的投石車等裝備拉到郁成城下,攻勢甚猛。郁成雖然地勢也比較高,但沒有貴山那種背靠懸崖的優勢,城中房舍損失還是不小。

郁成王的心態也完全不一樣了,當初他殺漢使是受命於貴山城的大宛王,後來擊敗李廣利第一次西征又給大宛王解圍了。現在大宛王已經易主,漢軍正騎著貴山的戰馬,吃著貴山的糧食,圍攻自己這個倒霉蛋。

郁成王覺得吃了啞巴虧,不論漢軍能否攻破郁成城,自己實力受損,日後在大宛地界恐怕都難以自保。郁成王決定率軍出城躲避風頭,等漢軍退兵再回來,論騎術他不信漢軍能追上。

郁成王早探知西門漢軍力量薄弱,便率近三千騎開城西奔。圍師必闕,上官桀親率一支精銳,在西門二十幾里外等候,見郁成軍過來,便強弩射之,又黏上去短兵相接,大殺一陣。郁成王無心戀戰,在一百多親兵擁護下西逃,郁成大軍也散逃跑,漢軍則分路追擊。

郁成城這邊,漢軍入城,舉起長刀亂砍,上萬人命喪當地,漢軍鐵蹄踏著遍地屍首,來去屠戮,郁成這個名字不見於史冊。

郁成王率心腹人等逃往康居,上官桀率一隊人馬咬住急追。從大宛的貴山城至康居卑闐[tián]城,距離1510里,從郁成城去卑闐城就更遠了。

康居位於大宛以西,地域遼闊,不屬西域都護府管轄,有12萬戶,60萬人,控弦12萬騎。

康居定都卑闐城(今撒馬爾罕),另有五個小王,分別建城於蘇?、附墨、窳匿、罽城、奧鞬。此前亞歷山大從愛琴海打到中亞,康居與大宛一樣受到影響,也是城邦制國家,各城邑形成聯盟,康居王算是盟主,其他城主相當於諸侯王。

撒馬爾罕位於澤拉夫尚河的沖積平原上,歷來是中亞大城,唐朝時稱為康國,是昭武九姓之一,唐高宗置康居都督府。蒙古崛起時,撒馬爾罕是花剌子模的都城,成吉思汗西征,八日攻破,並屠城。蒙古帝國後控制中亞的是帖木兒帝國,定都撒馬爾罕。

卑闐城,康居王率眾立在牆頭,只見八騎出現在東北方向,踢塵土,迎風沙,大模大樣、有恃無恐地朝城門馳來,還在馬背上談笑自若,絲毫沒把遠近分布的數百康居騎兵放在眼裡,其豪雄姿態令人不敢小覷。其中一人,赤色的披風在背後隨風沙拂揚,正是上官桀。

七騎勒馬在城外停定,上官桀策騎入城。康居王近觀城下七人神態各異,或豪勇威猛,或從容淡定,或冷漠悍狠,但沒一個顯露絲毫畏怯之狀,視己方城池如無物。

圖-撒馬爾罕

片刻上官桀在康居守軍簇擁戒備下登上城頭,反而襯托出其英雄氣概,他朝康居王等人望過來,如電的凌厲光芒,在眾人身上來回梭巡,康居王不免雄軀一震。

上官桀走到康居王前一丈遠,早有幾個親兵擋在前面以防不測。上官桀便聲如洪鐘道:「大王,我是大漢搜粟都尉都尉上官桀。我身後有六萬鐵騎,剛攻破大宛貴山、郁成。現在我只要郁成王,便立刻撤兵。」說得聲色俱厲,氣勢駭人,言外之意不交人就要破城而入。

康居王故作從容道:「就憑你這幾個人也敢大放厥詞?當年我還是太子,你們博望侯(張騫)說中原有戰國七雄,帶甲數百萬,地方萬里,常遠征數千里,看來所說非虛。這些年博望侯派漢使給我捎來不少禮物,若非看在博望侯的面子上,你還有命跟我說話嗎?」

張騫或許跟康居王講過戰國七雄的故事,康居王分不清楚歷史和現實,混為一談了。

圖-航拍撒馬爾罕

上官桀雙目閃過訝色,立刻變換口風道:「康居不愧西域大國,大王從未去過中原,卻如耳聞目睹、身臨其境,怪不得博望侯回去後誇讚康居兵強地廣,威震西域。」

康居王其實有自己的小算盤,就威脅程度來說,大宛遠勝於大漢,遠交近攻的道理他怎會不懂,一個虛弱的大宛國對康居再好不過。

上官桀口風變軟,正是給康居王台階下,於是可憐又可恨的郁成王,就成了上官桀的囚犯。

不過康居王也不是易與之輩,人交給上官桀,卻不肯多給一匹馬,他想看看上官桀到底有沒有人馬接應。上官桀一行只好將郁成王綁在馬背上東行,其他八人輪番騎七匹馬,速度緩慢。

上官桀當機立斷,選四個騎士五匹馬,押著郁成王東行,自己這四個人換著騎三匹劣馬斷後,以防康居王變卦。

四個騎士走了沒多遠,就發現了康居的騎哨,在四周虎視眈眈。這還是在康居境內,要是到大宛國,豈不是更危險。於是商議後一致認為,應該先殺了郁成王,帶著首級回去。

關中上郢騎士趙弟年齡最小,膽子卻最大,拔出劍來,斬郁成王首級。

上官桀這個人,如果不是後來成了外戚,做了漢朝官方定義的奸臣,也是可以青史留名的。先破郁成城,再千里追擊郁成王,智勇雙全。

這年冬天來的早,一場大雪將李廣利大軍困在歸途中,三千多匹汗血寶馬,凍斃兩千匹,漢軍非戰鬥性減員也不少。

公元前101年春,李廣利大軍陸續班師。在鹽澤(蒲昌海、羅布泊),李陵率一百羽林郎迎接李廣利。李陵是建章監(官職七品),李廣利的部下。但李陵又是武帝身邊的侍中,和上官桀一樣,李廣利也想拉攏。

李陵恃才自傲,既不願跟隨衛霍集團的趙破奴北征,也不願跟隨另一個外戚李廣利西征。

李陵當然不是簡單地迎接李廣利,而是奉武帝之命,前來監軍。清點李廣利人馬,入玉門關者人不滿二萬,汗血寶馬千餘匹,極品好馬只有三十匹。出發時帶去的戰馬六萬匹、駱駝和驢各萬已損失殆盡。

李廣利兩次西征大宛,首戰折損五千多屬國騎兵、三萬惡少年;次戰折損四萬多屬國騎兵、北軍長水騎兵、邊郡騎兵。即使不算惡少年,兩次西征大宛,損失精銳騎兵也接近五萬。

武帝先得烏孫良馬,名曰「天馬」。今得大宛汗血寶馬,更在烏孫之上,乃改稱烏孫馬為「西極馬」,獨稱大宛馬為「天馬」。

李廣利西伐大宛,屠輪台、誅貴山、滅郁成,揚大漢天威於蔥嶺內外,西域各國震懼,多半遣子入侍,武帝當然要重賞將士。

圖-李廣利二征大宛

戰後貳師將軍李廣利封為海西侯,食邑8000戶。

武帝對「負私從者」和「奮行者」,封賞官爵過其望,也就是比他們的期望值還高,以鼓勵更多青年才俊參加戰爭,一刀一槍搏個功名。

趙弟殺郁成王,封為新畤侯,後擢升為太常(九卿之一,官職二品)。嚴格來說趙弟主要功勞只是殺了一個俘虜,但他是「負私從者」,騎著自己的戰馬殺敵,是武帝樹立的英雄榜樣,因此一戰成名。

此戰封列侯就這二人,抓到郁成王的搜粟都尉(軍職四品)上官桀,擢為少府(九卿之一,官職二品)。漢武帝沒有給他封侯,日後會加倍補償,拜左將軍(軍職二品),封安陽侯,當然這是後話。

校尉(軍職四品)李哆,在軍中出謀劃策,領上黨太守(官職三品)。

軍正趙始,力戰,功最多,授光祿大夫(官職四品)。

近兩萬倖存將士,有一千多人得到封賞。授九卿有三位,領郡太守(官職三品)、國相(官職三品)、校尉(軍職四品)、都尉(軍職四品)的有一百多人,約佔整個漢朝三四品官職的三分之一。領縣令(官職五品)、軍司馬(軍職五品)及以下官職的有一千多人。

武帝對李廣利二征西域還是認可的,然而朝堂上的門閥集團,卻認為得不償失,史書中也是褒者少,貶者多。概括起來就是:「捐五萬之師,靡億萬之費,經四年之勞,僅獲駿馬三十匹,雖斬宛王毋寡之首,猶不足將功補過,罪惡甚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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