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帝王,都是普通人,所有的傳奇,都是由平凡的每一天所組成的
最近在今日頭條看了一部叫做《清宮秘檔》的紀錄片,很有感觸。
紀錄片最先出場的人物,是愛新覺羅·努爾哈赤。
努爾哈赤這個人我們都不陌生,作為後金大汗兼任清朝奠基者,努爾哈赤可以說是名聲在外。
不過,人們印象中的人物形象和歷史上的真實形象,總是會有一些偏差。
作者有一位姨父,是個對歷史十分感興趣的人,每逢年節回家時,作者總會和他聊一些有關歷史的內容。
如姨父這樣的歷史愛好者,因為基礎稍微有些薄弱,所以他們一般沒有系統化的學習過歷史,只對某一段時期的歷史有興趣,一般來說是秦漢唐宋,以及明清。
而在討論清史時,又會不可避免的聊到努爾哈赤。
姨父說,明朝中晚期,皇帝昏庸,大臣無能,帝國風雨飄搖順帶著搖搖欲墜,然後就是努爾哈赤橫空出世,縱橫戰場,沉重的打擊了明王朝封建腐朽的統治。
在姨父的眼中,似乎努爾哈赤生來就是一個頂天立地的英雄,他的人生註定就要去完成某些使命。
在他們的心中,宿命論,註定論要遠遠大於巧合論和努力論。
這不僅是姨父的看法,也是很多歷史愛好者的寫照。
在很多人的眼裡,秦始皇生來就是千古一帝,從小到大都霸氣側漏,攻滅六國更是彈指一揮間。
但其實,秦始皇年少時曾經流亡於趙國,成為趙國的質子,在異國他鄉受盡屈辱,留下了「趙政」的賤名。
而之後呂不韋擅權,母親趙姬的淫亂,嫪毐的謀逆,這都是始皇帝人生路上沉重的打擊和挫折。
又比如,人們總是會對那些草根皇帝的一生津津樂道,比如漢高祖劉邦,後趙明帝石勒,前蜀高祖王建,明太祖朱元璋等等。
大家會普遍認為,一個人從底層走向上層的過程中,一定是具有很強的觀賞性和諷刺性的,比如,在很多人的眼裡,這些出身寒微的帝王普遍胸有大志,生下來就是為了造反和起義而生的,他們的命運充滿了天意註定的成分。
然而,事實並非如此。
劉邦人到晚年,迫不得已才起兵反秦,石勒在他人生中的很長一段里都在為前趙王朝賣命,如果不是前趙的劉氏皇帝不爭氣,那麼他很有可能會做一輩子的打工人。
王建是前蜀王朝的開國皇帝,但這位仁兄能稱帝,基本上靠插科打諢,機緣巧合,而絕非靠他先天的性情和努力,翻遍這位兄台的履歷,你會發現他大半生都在偷雞摸狗,混跡於市井之間,根本談不上什麼有志向。
而那個時常被人們形容為「開局一個碗」的朱元璋,他的身上也並沒有生下來就要反抗大元暴政的個人英雄主義。
殊不知,當朱元璋的幼時好友湯和寫信勸他參加起義時,朱元璋的第一反應不是欣然應允,而是害怕。
是的,這些人的成功絕非一蹴而就,也沒有那麼的簡單,他們往往有著低微的身份,但他們不僅僅有低微的身份,更有坎坷的經歷,悲劇的往事,以及一顆和平凡人差不了太多的心。
難道努爾哈赤生下來就騎上馬刀,縱橫遼東,成就了他人生中的傳奇?
固然結果是這樣的,但過程卻不是這樣的,或者說,努爾哈赤不是象徵,不是一個被神化的人物,而是一個普通的人。
努爾哈赤的祖上均為明朝官員,食俸祿,受君恩,就連努爾哈赤本人也是明王朝的公務員,他要走到反抗明朝的道路上,不會是因為英雄生來註定就要干大事兒,而是因為,仇恨的作用力。
努爾哈赤的六世祖猛哥帖木兒,五世祖董山,高祖父錫寶齊篇古,曾祖父福滿,祖父覺昌安,父親塔克世都曾擔任明遼東地區的高級官員,他們替明朝看守東大門,表現一直很不錯。
小時候的努爾哈赤幸福快樂,他時常在靜謐的夜晚里躺在微風拂過的遼東大地上,望著漫天星光,然後安然入睡。
誰也無法預知這個少年人,他的未來是什麼樣的。
科學家說,我們不能提前預知未來,但其實,構成未來的種種因素,就藏在我們當前的生活之中。
只不過,這些因素我們看不到,摸不著,就像是一個被上了鎖的盒子一樣。
這個世界上沒有一把不能用鑰匙打開的鎖,而這把解開未來之謎的鑰匙,就在我們人生的道路上。
只不過,往往是在人生道路的盡頭處。
所以當我們抵達盡頭,拿到鑰匙的時候,你不會因為終於知道了未來而欣喜若狂,你只會覺得,這一切來的太晚了。
然而多說無益,面對命運的捉弄,我們只能選擇等待。
這個時候的遼東總兵,是一個叫做李成梁的人。
李成梁是朝廷派來總攬遼東局勢的常駐特派員,而這位仁兄面對遼東地區逐步發展壯大的女真人,採用了一種分化拉攏的手段來對付他們。
李成梁挑唆女真各部相互內鬥,讓他們彼此消耗,彼此對立,從而遏制他們的發展,使他們不再團結,使他們失去對抗明朝的力量。
在這樣的內鬥中,努爾哈赤的祖父和父親先後死於戰場。
這,是努爾哈赤反抗明朝統治最初的起因,因為明王朝害他失去了至愛的親人。
在歷史的長河中,我們時常一次又一次的發現,仇恨往往比愛更有生命力。
因為,愛是潛移默化一直存在的,但仇恨卻需一遍一遍的提醒自己。
然而,儘管仇恨可以成為努爾哈赤的武器,但他還必須要面臨一個十分現實的問題,那就是——他處在一個支離破碎,瀕臨滅亡的部落之中,這樣的部族毫無戰鬥力可言,他要拿什麼對抗明朝?
努爾哈赤是天生聰明,梟雄善戰又智謀過人,是軍事戰場上的好材料,但問題是,電視劇上的英雄不用吃喝拉撒,只需要負責耍帥就OK了,但真實的英雄,卻要無時不刻的面對生活中出現的問題。
這一點很好理解,我們平時看到的武俠小說,玄幻魔幻題材的電視劇中的人物,大俠可以動輒閉關二三十年不吃飯,死人也可以起死回生,正是因為有這樣的設定,所以它們才屬於虛構類作品。
虛構的,就是假的,是不存在的。
大俠三天不吃飯就會餓死,人死掉也不會復生。
所有的虛構出來的傳奇,只不過是一種意淫。
而這樣的意淫,對於歷史來說,沒有參考作用。
歷史會告訴你,人生在世,最基本也是最必須的要求,是活下去。
努爾哈赤有一身本領,但他不願意賣藝,更不願意攔路打劫,那他怎麼賺錢?那他吃什麼?
人沒理想還可以活著,但人不吃飯喝水,人就會死去。
他想要對抗如沉睡的雄獅一般的大明帝國,他就需要組織一支精銳之師,別的先不說,先攘內而後安外,如果不先統一女真各部,他有什麼資格到戰場上去較量?
他沒有多少士兵,沒有多少物資,軍糧也沒有幾擔,更沒有趁手的武器。
翻遍整個家裡,只有十三副破爛不堪的盔甲。
而如果這一切對努爾哈赤來說都不算什麼的話,他還要面臨他最大的敵人,內心的迷茫和孤寂。
人生在世,是很艱難的,比我們的想像還要艱難,比我們在史書上看到的還要艱難。
而很多歷史研究者,往往忽略了這些艱難。
他們口中的歷史人物,不存在這樣的艱難。
而少了這樣的艱難,就等於是取走了一個人活著的一部分經歷,而缺失一部分精力的歷史人物,將會是不完整的,失真的。
一個普通的人,一個血肉之軀,一個把名字翻譯過來意思是「野豬皮」的人,征服了建州士卒,統一了女真各部,建立了後金政權,還在薩爾滸上演了以少勝多的經典戰役。
所到之處,戰無不勝,席捲遼東,不在話下。
如果不是後來遇到了勁敵袁崇煥,被袁崇煥的科技與狠活(紅夷大炮)所擊敗,那麼努爾哈赤將成為一個一生都沒有敗績的男人。
這樣的殊榮,這樣的成就,你能說,全靠努爾哈赤的運氣,或者這是註定的么?
作者曾經看過很多有關努爾哈赤的歷史小說和電視劇,在這些作品的演繹中,努爾哈赤同志不用吃飯喝水,沒有喜怒哀樂,一天二十四小時精力無限,除了領兵就是作戰。
超越眾人的天賦,勢如破竹的勝利,輝煌燦爛的前途...
在戲說之下,努爾哈赤成了一個概念,成了一個「神」。
如果你有機會看一下《清宮秘檔》這部紀錄片,你就會發現,真實的努爾哈赤,與幻想中的努爾哈赤大相徑庭。
在苦難和掙扎中徘徊,在硝煙和炮火中洗禮,在權力和陰謀中成長,在戰場中一步一步的走向屬於自己的傳奇。
這份傳奇,不是一下子就造就的,如果把這份傳奇拆解開,你會發現它是由平凡的每一天構成的。
是的,沒有天生的英雄,也沒有生下來就要註定怎麼做,更沒有我們想當然的輕而易舉的成功。
後人翻看史書,知道努爾哈赤會成功,但努爾哈赤本人在經歷他的人生的這個過程中,他和所有人一樣,同樣不知道意外和明天的太陽哪一個會先來到。
所以,不要武斷的給歷史人物下結論,除非你真的了解他們的一生。
時間面前,王朝更替,不過一瞬而已。
歷史之中,帝國興亡,卻會成為永恆。
智深勇沈,信不愧為開國主,然皆由激厲而成。古所謂生於憂患、死於安樂者,於此可見矣。
一部紀錄片也許不能讓你成為專業的歷史學家,但卻可以讓你駐足在歲月的節點之間,體會前人的命運起伏,了解先人的智慧和成敗,看到他們褪去胡說八道之後,真實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