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閔之後,再無冉閔
冉閔是後趙皇帝石虎的養孫,倆人的關係,可以說是十分親密。
親密到什麼程度?倆人的腦袋,可以拴在一條褲腰帶上。
當年石勒把皇位傳給兒子石弘,石虎不滿意,就是冉閔鼎力支持石虎發動兵變,石虎這才廢殺了石弘,成為了新帝。
冉閔這個人,有一個很大,也是很顯而易見的特點,那就是很能打。
東西晉交替時期的戰鬥機,亂世群雄中的殲十一,武力值爆表,經常上演一個打十個的戲碼。
《晉書》:及敗梁犢之後,威聲彌振,胡夏宿將莫不憚之。
本著遇強則強,遇弱則不怠的作戰方針,冉閔在戰場上擊敗了一眾名將之後,可就算是揚了名了,放眼天下,無論是漢人將領還是胡人將領,一聽到冉閔的名字,那心裡可都得掂量掂量。
後趙,是十六國時期的割據政權,疆域很大,擁有遼東,遼西,河西之外的所有北方地區,還和衣冠南渡後的晉朝形成了對峙的姿態。
後趙的整體國力很強,但後趙的皇帝們大都有個毛病,那就是傳皇位的時候太過隨便了。
皇帝們不尊崇某一種繼承製度,比如長子繼承,幼子繼承,兄終弟及,而是完全看心情,想把皇位傳給誰,那就傳給誰。
當年石勒放著精明強幹的石虎不傳,非要把皇位傳給書獃子兒子石弘,結果後來石弘被殺,石虎篡位。
按說有了這樣的前車之鑒,石虎總該學乖了吧?
哎,石虎偏不,他放著自己聰明能幹的兒子石遵不傳,反而把皇位傳給了自己的小兒子石世。
而這個石世,即位的時候只有十歲。
主少國疑,你這不是純純的要引起皇室內鬥么?
某位賢人曾經說過,我們從歷史中得到的唯一教訓,就是我們從來沒有從歷史中得到任何教訓。
這句話放在石虎的身上,的確是一點也不假。
果然,石世的屁股還沒坐熱,石遵謀反,率兵攻入皇宮,殺掉了石世,成為了新帝。
有趣的是,助力石遵篡權奪位的,還是冉閔同志。
石遵能登基,基本上全靠冉閔在戰場上為他賣命。
石遵的年紀稍微大一點,而冉閔的年紀稍微小一點。
因為石遵沒有子嗣,沒兒子,又因為冉閔實在是助力他當皇帝的第一功臣,所以石遵後來還曾對冉閔許下過這樣的承諾:
《晉書》:努力!事成,以爾為儲貳。
你好好努力,以後我立你為儲君,把這後趙江山傳承給你。
冉閔聽完之後很開心,但石遵說完之後就後悔了。
許個高官厚祿,一生榮華富貴也就算了,怎麼還把皇位給許出去了?
自己的確是沒有兒子,但不代表後趙石氏里沒人啊。
這江山畢竟是祖宗的基業,姓石不姓冉,就算把皇位傳給個遠方親戚,也比傳給冉閔強啊。
所以,石遵登基之後,不僅沒有遵守承諾,反而還打算聯合自己的兄弟石鑒,除掉冉閔這個心腹大患。
權力,讓這對曾經在戰場上親密無間的隊友發生了質變。
往日的真誠坦然一去不返,同謀和合作變成了敵意和緘默。
然而,石遵沒有想到,關鍵時刻,自己的這個兄弟石鑒,居然反水了。
石鑒不僅沒有幫助自己,反而臨陣倒戈,泄露了自己要除掉冉閔的消息。
冉閔一聽,當時可就火了。
我為你們石氏赴湯蹈火一輩子,你當了皇帝之後耍賴不給我儲君的位子也就算了,你現在還要搞卸磨殺驢,你還要給我弄死,你這事兒辦的可太不地道了!
由是,冉閔怒髮衝冠,發動兵變,殺掉了石遵,擁立了石鑒為新帝。
石鑒是自己擁立的,能當上皇帝全靠自己血戰,這位新皇帝總該對自己感恩戴德了吧?
冉閔的想像很美好,但現實依舊殘酷。
我們要知道,皇帝這個職業的威力,是巨大的。
它的威力不在於當了皇帝之後,有多少的權力,有多少的財富,或者可以決定多少人的生死,而在於成為皇帝,可以讓一個人徹底脫胎換骨。
當年反水和冉閔站到一起的石鑒是一個人,現在當了後趙新帝的石鑒,又是另外一個人。
那皇位看起來璀璨,但坐上去卻是那麼的冰冷徹骨。
在這樣的氛圍下,石鑒不得不思考一個問題,那就是:
冉閔當年有可能威脅兄弟石遵的地位,那是不是也有可能威脅到自己?
反問之下,又是一連冷汗驚出,因為石鑒發現,不管出於什麼角度,冉閔都必須死。
冉閔一天不死,自己飯就吃不下,睡覺也不香,自己的這個皇位就坐不安穩。
所以,石鑒登基第一件事兒,就是派人殺掉冉閔。
然而,冉閔不是廢物,不是飯桶,而是縱橫十六國時期的名將,石鑒消滅冉閔不成,反而被冉閔抓住機會給反殺了。
一路走來,冉閔同志經歷的可以說是太多了。
他的命運曾經和後趙王朝緊緊的捆綁在一起,和後趙的歷代帝王悲歡同,榮辱共。
他人生中的大部分時間都在為了後趙王朝而賣命,攻城掠地,殺伐征戰,不用說別的,他身上密密麻麻的新傷舊傷,就足可以說明他是一個稱職的將領。
然而,在經歷了數不清的欺騙,背叛和傷害之後,冉閔終於明白,想要在這個世界上活下去,光靠自己的一腔孤勇是沒用的。
自己是會打仗,但武將的命運總是被朝廷上那些窮酸文臣所控制。
自己的確很勇敢,但在步步驚心的詭譎權謀中,自己又能走多久呢?
鬥爭和陰謀,修身和治下,無奈與堅守,天道與輪迴。
這一切的一切,都比不上一柄寒光凌冽的快刀。
事到如今,想要活下去,只能不擇手段。
冉閔沒有猶豫,除掉石鑒之後,他吞併了後趙,建立了冉魏,成為了冉魏王朝的開國皇帝。
和以往萬象更新,雄踞一方的那種開國皇帝不同,冉閔這個皇帝雖然是當上了,但他的心情並不是很好。
後趙有個叫做石祗的宗室子弟,身份是老先帝石虎的兒子,不服冉閔統治,在河北邢台一帶舉兵數十萬,跟冉閔可就算是僵持上了。
和傳統意義上的亡國之君也不同,石祗是一個很有韌性的人,他也許知道靠自己的力量不能抵抗冉閔,所以他舉兵反抗冉閔的唯一理由只有一個,那就是在自己滅亡之前,儘可能的消耗冉閔的力量。
石祗明白,冉魏初立,百廢待興,正是緩口氣發展的時候,如果讓冉閔把這口氣喘過來,那以後可就不好弄了。
所以,趁著冉閔根基不穩,自己必須傾盡一切的消耗冉閔的有生力量,讓冉魏王朝的綜合實力急速下降。
事實證明,石祗做到了。
雖然他後來終於落得了一個身死國滅的下場,但冉閔為了消滅他,幾乎是舉國之力,付出了一切,把所有家底兒都給搭上了。
冉閔付出一切消滅了石祗,但他卻再也沒有能力對抗來勢洶洶的鄰國前燕了。
前燕,這是十六國時期由鮮卑族建立的割據政權。
老實說,前燕的實力並不算強,前燕的開國皇帝慕容儁雖然也算能征善戰,但如果碰上巔峰時期的冉閔,實在是連根蔥也算不上。
只可惜,此時被石祗折騰的雞飛狗跳的冉閔,已經是英雄遲暮,強弩之末了。
馬爾克斯曾經說過:暮年的歲月不是奔湧向前的激流,而是一個無底的地下水池。
誰能抗拒這種由時間和命運所左右的衰敗呢?
不久後,前燕兵臨城下,冉閔力戰不敵,終被俘虜。
朝為將帥,暮為天子,而當太陽再次升起,一代梟雄冉閔,竟然就以這樣一種方式混了個國滅被俘的下場。
作為勝利者的慕容儁囚禁了冉閔,還以十分不屑的姿態嘲笑他:
《晉書》:汝奴僕下才,何自妄稱天子?
你當年不過是給後趙皇帝打工的奴才下人,怎麼有膽量妄稱天子?
冉閔看著他,十分冷漠的說了這麼一句話:
《晉書》:天下大亂,爾曹夷狄,人面獸心,尚欲篡逆。我一時英雄,何為不可作帝王邪!
風雲並起,天下紛亂,如你這樣卑劣不堪的人物都可以作亂謀逆,我冉閔英雄一世,如何做不得帝王呢?
這樣一個曾經震動十六國的人物如今成了自己的階下之囚,慕容儁十分希望能在冉閔的身上看到對自己的恐懼和臣服,然而等待他的,只有冉閔眼睛裡的寒芒和冷笑。
公元352年,冉閔死於前燕,魂歸九天。
《晉書》:山左右七里草木悉枯,蝗蟲大起,五月不雨...其日大雪。
冉閔被斬殺之地,七八餘里的草木全都枯萎,蝗災突至,大旱來臨,最後又是一場白茫茫的大雪,掩蓋了這所有的一切。
雪地之下,一具已經不能辨認身份的屍體安安靜靜的陷入了永久的沉睡,任也不知道這個人的生命中承載了多少讓人嘆為觀止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