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若沖《飄二代》:飄飄何所似?
《飄二代》 王若沖 著 長江文藝出版社 2016年9月
而我捧著那盞燈/背著光與明/ 悄悄地/走回/那風和夜
——《燈》
或許是遺傳了作家母親的強大基因,八歲的若沖就開始寫故事,後來又偷偷地寫小說,但因為怕自己寫得不好,尤其是怕得不到媽媽的認可,就把所有的心血壓在箱底,不敢示人。哪怕是初中開始在報刊上發表文章,她也沒敢拿給媽媽看。可以說,《飄二代》不僅是若沖第一部出版的小說,更是她向母親宣示精神獨立的一部小說。是的,她還不滿十八歲。
那麼,何為「飄」呢?這裡至少包含以下幾個層面:
首先,這是空間意義上的飄蕩無根。李錦怡說:「在路上的時候,我總是感覺自己飄起來了,隨著風,居無定所。有時候我會想到在廣州時的日子,還有和王尚、染秋在一起的那段時光。……身邊的同學幾乎都是跟著父母從四面八方飄來北京,後來一到十八歲,大家又各自東奔西走。」父輩遠離故土,子輩又進一步遠離故土。他們不斷地更換環境,更換同學和老師,更換朋友,青春就這樣飄逝,以致於對他們來說,只有「籍貫」,而沒有「故鄉」。第一章里安然送給李錦怡的後來斷了線的紅風箏,天安門廣場上空令人恍恍惚惚的風箏,不正是對每個人的絕佳隱喻嗎?飄一代如此,飄二代如此,三代四代五代呢?現代人這種與生俱來的鄉愁,讓人有種無力感。
其次,這是時間維度上的一去不歸。正如張清華在《暮雨鄉愁》中所說:「鄉愁不是戀物,而是自戀,它所牽掛的不是那片事實上常常顯得很抽象的祖居之地,而是悲悼自己的生命與韶光。古往今來的那麼多思鄉的詩篇……歌者哀嘆的是歲月的逝水對自己無情的拋擲。」可以說,這部小說抒發的青春之愁,就屬於這個維度的鄉愁。青春只有一次,李錦怡的青春既充滿了歡樂與幸福,也不乏遺憾與迷茫。
「你覺得我有沒有虛度光陰?」我轉向車窗外,問杜嫣。
她回頭,然後說:「這得問你自己。」
「我不知道。」我搖了搖頭,「有時候我會想起染秋,想起我一直渴望擁有她那樣青春,她的主題一直那麼明確那麼耀眼。到頭來我的青春都和想像里差之甚遠。」
不管這段青春與她的想像差了多遠,但正如蘭波所說的「生活在別處」一樣,有了從不缺席的遺憾,生活才更真實可愛吧!她告別滿載青春回憶的列車,在踏上未知前路之前,親自為過去做個「祭奠」。
再次,這還是心理層面上的為夢追尋。風箏的天性是掙脫,風讓它對藍天的追尋至死不渝。不僅是自認為醜小鴨的李錦怡,還是為了在北京高考買了柬埔寨國籍的衛比特、爸爸離婚後一直不管她的王尚……看似每天漫無目的,實則都在滿懷期待地生活。她們因有夢想而努力,而掙脫,而反抗。從這一點來看,「飄」意即「成長」。
作者在書中不僅表達了對於友誼、青春、夢想、人生和社會的種種思考,還順便觀照了中國教育的某些現實。
李錦怡的第一位班主任侯曼是一位語文老師,她每天布置的摘抄作業格式繁複,黑藍綠橙各色筆都有嚴格的使用要求,甚至連頁邊距都必須是兩厘米。她批閱作業時,從來只關心格式,不檢查內容。如果有人不按要求完成,她會當眾奚落,並嚴加懲罰。
副班主任聶老師身體不好,經常腰酸背痛,李錦怡心疼老師,自發給她捏肩,聶老師獎給她很多巧克力。但後來發展成半個班的學生為了獲取好處而討好聶老師,誰給聶老師捏肩,她就給誰發糖或者給予其他便利。李錦怡覺得事情變了味兒,不再捏肩,卻得到了聶老師含沙射影的批評。
四年級時的班主任柳岸很有童心,他在班會課上帶著大家做遊戲,寫作文前帶著全班去樹林里賞落葉;但他有時卻不懂得尊重學生,他把大家拉到操場,要求一個個「舉報」擾亂班級秩序的同學,棄權的同學會遭到體罰……
作者幾乎是用寫實的手法塑造了風格各異的教師形象。他們是如此的真實生動,在他們身上,你一定能窺見自己生命中某個老師的影子。作者並沒有流於表面,她實際上通過小說鄭重地拋出了現實性的問題:「我們的教育究竟要培養怎樣的學生?我們的教育究竟要用怎樣的方式來培養學生?」一直以來,無論是學校教育還是家庭教育,我們可能都在教育孩子要聽話,卻忽略了讓他們學會傾聽內心的聲音,其錯誤本質是把「師」「長」凌駕於「道」之上,這並不利於孩子形成獨立健全的人格。
李錦怡是個是非分明的學生,當某個老師教育失當時,起初她會選擇屈服,但她在成長過程中逐漸學會了堅持原則,敢於通過語言或行為來表達自己的心聲。這個看似普普通通的女孩,其實是有著自己的個性主張和獨立思考能力的。雖然對自己不太滿意,但她是擁有自覺意識的健康的人。
小說中有一個名字出現了五百六十七次,遠遠超過了其他的名字,她就是「染秋」。染秋天賦異稟,考試從來都是第一名,是一尊獨孤求敗的「學神」。她從小被國家項目重點培養,她跟著其他天才少年們一起征戰四方,斬獲金牌與獎盃無數,五年級起就不斷有世界頂尖大學邀請她提前入學,她初中入學時就讀完了康德的一本德語原著,但她真正熱愛的是鋼琴。
染秋是「我」不可逾越的山峰,是「我」渴望的完美形象,但她一直都生活在父母的掌控中,她唯一一次自主的選擇卻引來了母親的以死相逼,後來染秋投了未名湖。染秋生來光環無數,卻無法照亮哪怕一架鋼琴,她是作者寄予最多同情的幻影。染秋的悲劇為什麼會發生?是誰害了她?和現實中類似的事件一樣,它不斷拷問著這個社會,令任何人都無法迴避。
或許,可以代作者武斷地一問:我們的社會是需要更多的李錦怡還是染秋?
至此,我認為王若沖創作了一部青春題材的現實主義作品,似乎並無不妥;而說她在這部作品裡展示了自己的野心勃勃,大概也未嘗不可吧!一個十七歲的少女,能夠通過較為得當的剪裁、敘事,運用溫情卻不乏冷峻的筆觸,塑造出眾多特徵鮮明的人物形象,表達自己的獨立思考和人文情懷,實屬難能可貴。這一切使得這部小說乾淨純粹,可圈可點,也使讀者對她的下部小說充滿期待。
這部小說里有悲傷,但並不絕望,相反,它充滿了對生活的熱愛、信心和勇氣,而這些能夠給我們直面任何困難的力量。就像她在高一創作的詩歌《燈》中表現的那樣,手中捧著一盞燈,並不是因為要投奔光明,而是要用它來直面黑暗。(文/張 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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