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黑莓，你因辦公而生，又因辦公而死 | 好奇心商業史

2002—2016，黑莓做了怎樣一樁手機生意？

9 月底宣布放棄手機研發以來，黑莓又回到了起點。

截止最新一個交易日，黑莓市值回到了 40 億美元。相當於 2002 年它剛推出自己第一款智能手機黑莓 5810 時的水平。

你還會在東南亞見到新的黑莓，這個品牌的生產和銷售都交給一個印尼公司。黑莓對這事明顯沒有什麼信心：不佔股份、也沒有進入中美歐等主要市場的計劃。

同樣命運多舛的老一代手機巨頭諾基亞和摩托羅拉都在幾年前賣掉了自己的手機業務。

而黑莓最後連賣個幾十億美元都做不到了。在幾次協商後沒能達成合適的交易，直接放棄了手機業務。

黑莓崛起和衰落的速度一樣快。

2002 年剛拿出智能手機的時候，黑莓還是個小創業公司，它的競爭對手不是諾基亞、摩托羅拉這樣幾百億市值、經營數十年的大公司，就是微軟一樣的帝國。

但五年後，黑莓就成了全球第二大的智能手機製造商，市值超過 800 億美元（2016 年幣值）。

現在，它不到當年的 1/20。

因辦公而生

黑莓的開始是一個典型的車庫創業故事。

1984 年，喬布斯正在舊金山宣傳據說要打敗 IBM 的 Mac 電腦。幾千公里外的加拿大，滑鐵盧大學電氣工程大學老師 John Micsinszki 把自家地下室借給了大四學生 Mike Lazaridis 和他的高中同學 Doug Frein。兩人在這裡創辦了 RIM（Research in Motion）公司。

RIM 的生意是 LED 廣告牌控制器，這是兩位創始人一個中學發明的延續。用戶只需要在計算器模樣的鍵盤上輸入推廣詞，就能控制 LED 廣告牌上顯示的內容。 

這是今天標準的戶外廣告形式，可當時卻少有廣告主願意冒險。五年時間，RIM 一共賣了不到一百個控制器，最大的訂單是 60 萬美元，來自通用公司。

RIM 真正找到自己的方向是在 1990 年，做給智能手機用的無線數據網路。那年冷戰還未結束，人們還沒用上手機，更別提智能手機。

那會兒加拿大最大的有線電視公司 Rogers 剛開始做手機生意。昂貴的手機那會兒還只是有錢人的工具，除了電話、簡訊，他們還想要電子郵件。為此，Rogers 從愛立信買了一套 Mobitex 無線網路設備，想在加拿大部署可以收發電子郵件的無線網路。

由於自己沒有技術，Rogers 找了一堆加拿大創業公司來幫自己，RIM 就是其中之一。

5 個月後，只有 RIM 和它的工程師還在繼續研究這個比 2G 還早的無線網路。基於該網路，1996 年 RIM 900 發布。

這個別在腰帶上的尋呼機已經有後來手機的雛形。和電腦一樣的 QWERTY 鍵盤可以讓人隨時掏出來打字。

圍繞郵件的需求，黑莓做了一整套解決方案，包括郵件伺服器。當時企業最常用的是微軟的郵件服務，還圍繞 PC 構建。1999 年，黑莓已經可以從公司附近的數據中心將郵件推送到用戶的手機上。

也是在 1990 年代，擅長談判的銷售天才 Jim Balsillie 加入了 RIM，和負責技術的 Lazaridis 成為兩位聯合 CEO 共同領導公司。Balsillie 成功將 RIM 的無線郵件發送設備賣給美國的政客、律師、企業家、分析師、記者。

他們發送的每一封郵件末尾還會標上一行小字：發送自黑莓。

2001 年的 9/11 那場災難也讓黑莓突然火了起來。在五角大樓附近工作的律師 Lynne Federman 曾向《紐約時報》回憶，「我一手拿著行動電話，毫無用處。另一手拿著黑莓，而它是我那天的生命線，發消息向家人報了平安。」

第二年黑莓就進入了智能手機市場。

很快，它就改變了人們對移動辦公的想像。

當時諾基亞對智能手機的想像分兩種。針對商務市場的 9210 像個文曲星電子詞典；針對個人的 7650 還在用九宮格鍵盤，看上去就是當時的普通手機。

同時期，微軟對手機辦公的想像則是用觸控筆在屏幕上戳來戳去，還得不時戳一下屏幕右上角的開始菜單按鈕。

幾年後，所有智能手機都成了黑莓的樣子。2005 年 1 月，在 CES 上微軟董事會主席比爾·蓋茨拿著比黑莓小一號的 Palm Treo 700w 說，「這會是我的下一部手機。」

同年 10 月，諾基亞商務手機產品線 E 系列也換成了全鍵盤。這一年，Google 開始秘密研發 Android 手機，它和合作夥伴籌備的第一款手機 Sooner 造型也和黑莓手機大同小異。

當其他廠商剛學到黑莓的硬體外形時，黑莓已經有了完整的移動辦公解決方案。每封郵件都先到黑莓控制中心的伺服器上，特殊網路會通知運營商，手機再打開耗電的數據網路去接收，這確保了黑莓能在不費電的情況下即時收發郵件。

企業管理員工手機也是前所未有的方便。凱文·史派西主演的電影《利益風暴》（Margin Call）中，有段情節是華爾街投行炒了一位分析師。當他獲知自己被炒的消息後，黑莓手機數據被立刻清空，連電話都打不了。

這個到處都是快捷鍵的小東西改變了用戶習慣。一個熟練的黑莓用戶發郵件時，手指完全留在字母鍵上。他們都記得字母 R 可以回郵件，L 抄送所有人。如果想看簡訊，可以同時按 Alt 和 S。

在為效率而生的時代，黑莓就是最厲害的那個。

從 2005 年到 2011 年，黑莓全球收入翻了將近 15 倍，從 13.5 億美元增至 199.1 億美元。

當 iPhone 來了之後，黑莓正好遇上了內部危機

「不管你是否需要，它們總會帶個鍵盤，還有一成不變的塑料按鈕。」2007 年 1 月，蘋果公司 CEO 喬布斯在 iPhone 發布會上嘲笑了投影在屏幕上的四款手機，包括 Moto Q、Palm Treo、諾基亞 E62 和黑莓 Pearl。

多點觸控屏幕完全改變了你和智能手機互動的方式。打電話、打開文件或者軟體、打字都可以一塊玻璃屏幕上完成。這些操作不再需要一個實體物理鍵盤也可以完成得很好。

2 個月後，黑莓股價一周內暴跌 15%。但這不是因為 iPhone——iPhone 還得過幾個月才開賣，也不能勝任企業辦公。

導致黑莓危機的是內部財務醜聞。

超過 60 位高管，包括兩位聯合 CEO 在內，他們的股票期權時限被非法更改，過早地生效了。這導致公司額外分了 2.5 億美元給高管，相當於為黑莓當年全部收入的 10%。

之後黑莓陷入了一場高度曝光的訴訟。

這直接影響了兩位 CEO 合作長達 15 年的關係。這時黑莓恰好最需要果斷帶著公司轉型的領導。

而從 2007 年到 2009 年初，蘋果一躍成為世界第三大手機廠商，黑莓卻仍然陷在這場財務醜聞的官司里。此時，諾基亞、微軟開始研發新的手機系統。Google 做的 Android 系統也逐漸成熟起來。

兩位處在醜聞危機中的聯合 CEO，卻在靠豐富的業務生活來分散精力。

管銷售的那位 Bassillie 執意買下一隻冰球隊，為此還打了兩年官司。Lazaridis 則迷戀上了理論物理學，幾年時間花了兩億多美元在大學的量子物理研究項目上。

之後，黑莓仍在糾結到底要不要為了更大的屏幕尺寸放棄全鍵盤？但它在 2008 年發布過觸屏 Android 手機 Storm 之後，Lazaridis 就一直保留著全鍵盤和觸屏兩種設計。黑莓的轉型比諾基亞還要慢。

因辦公而死

之後，黑莓的發展就像按下快放鍵的悲劇電影。

2011 年，下一代系統的手機遲遲無法上市，黑莓急著出了一台界面炫酷的平板。這款必須連著黑莓手機才能發郵件的 7 英寸平板 Playbook 被證明是個悲劇。

2012 年，創始人 Lazaridis 和 Balsillie 卸任 CEO。新 CEO Thorsten Heins 不顧 Lazaridis 的反對，力推全觸屏的新手機 Z10，慘敗。

2013 年，Heins 下台，程守宗 (John S. Chen）出任新 CEO。他在黑莓的新系統 Blackberry 10 上引入 Android 應用，試圖解決沒有應用的問題。

2014 年，體型巨大的 Passport 發售，銷量還行，但只抓住了一個消失的小眾。

2015 年，黑莓直接改用 Android 系統，仍然銷量不佳。

最終決定黑莓失敗的是辦公這件事沒那麼重要了。

從初代 iPhone 至今，蘋果在屏幕底下放的一排應用都是電話、郵件、瀏覽器和音樂，只有四分之一屬於辦公。

這就是今天的智能手機，辦公只是用戶使用過程中很小的一部分。

2007 年全球大約有 1.22 億智能手機用戶。截止今年 6 月，光中國手機用戶就有 7.1 億，全球超過 30 億。

就像電視普及後，最受關注的內容是娛樂，而不是財經節目一樣。全民用上智能手機之後，辦公也不再是它的主要賣點。

根據數據調研機構 AppAnnie 最新數據來看，下載量 Top 100 的應用中沒有一個屬於辦公工具。

每天早上，你會用出行軟體打車，中午還有外賣軟體叫餐，晚上還可以在視頻應用里看一部電影。

到最後，失去消費者的黑莓連企業市場也不再抓得住。

2016 年 9 月 28 日，黑莓 CEO 程守宗宣布不再研發智能手機硬體。

同一天，蘋果 CEO 庫克宣布和諮詢公司德勤合作，把 iPhone 和 iPad 與辦公服務打包賣給企業。

圖片來自 Pixabay、cnet、Engadget、crackberry、Wikiped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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