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渴望傾訴，然而從未傾聽

情感 10-13

一

在假日里一個烏雲密布的下午，我開始閱讀麥卡勒斯，西安正值變天，氣溫驟降，我斜躺在沙發上，裹著厚厚的毯子，隨意翻開手上這本《心是孤獨的獵手》。不斷的翻開，又不斷的放下。我懊惱自己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選擇了這樣的一個壞天氣去讀它。因為書中那些兇猛的孤獨，比這陰暗的天氣更加令人無法呼吸。

我們渴望傾訴，然而從未傾聽

「鎮上有兩個啞巴，他們總是在一起。」麥卡勒斯在開頭這樣寫到。就像所有偉大的小說的開頭一樣，簡單明亮像一把快刀。

沒有跌宕起伏千迴百轉的情節，故事很簡單。有一天，一個啞巴不幸被送入了瘋人院，另一個孤獨地活在小鎮上。他立刻被小鎮的人們所包圍，每個人都把這個啞巴當成自己傾訴的對象，在啞巴嘴邊的微笑里，他們把自己的故事吐露一空。因為他不說話，只會傾聽，每個人都以為他明白自己。其實啞巴從來沒有真正聽懂他們的話，他唯一的傾訴對象，他的知音，只有他發瘋的朋友。

儘管書中不乏溫暖的片段，但是孤獨卻從骨子裡滲透出來。一如深夜裡從電腦音響中緩緩飄出王菲的歌聲；一如在異鄉的小鎮漫步行走，瞥見的一張你能見過最安寧最寂寞的臉；一如你注視著她，心裡卻知道你們的感情早已死去……

孤獨如果有實體的話，會是什麼模樣？在梵高的畫作里，孤獨是流光四溢的燦爛星空。馬爾克斯的孤獨是地球上一塊荒蕪寂寥的大陸，擔負了一整個民族。海明威的孤獨是堅硬的，不屈不撓的鬥爭。而我心裡的孤獨，更像是麥卡勒斯筆下的，彷彿是一顆種子，隨著年華流逝成長成了一顆參天大樹，在心底根深蒂固，筆直的衝天而起，向著虛空肆意生長，什麼也無法阻擋。它與你如影隨形，使你強大。它與任何人無關，直到你死亡，和它相逢，融為一體。

二

《心是孤獨的獵手》一書中有個情節讓人心底發寒，所有人都去找啞巴傾訴，直到一次機緣巧合，他們在啞巴的房間里遇見了，迎來的卻是沉默，沒人願意說一句話，直到各自轉頭離去。它揭示了一個殘酷的事實，沒人願意交流，他們需要的只是一個啞巴。

人類從呱呱落地起便停止不了地發出聲音，我們用聲音表達自己的生命、情緒、需求，學會了語言後我們更是沒日沒夜不厭其煩的說話，除非在特別吵雜或者是嚴令禁止的環境下，我們總是抑制不住傾訴的慾望。傾訴對我們來說並不難，而困擾我們的問題是，並沒有幾個人能夠真正安靜下來傾聽我們的說話。在這方面看，我們和在啞巴面前傾訴的人沒什麼兩樣。

我們渴望傾訴，然而從未傾聽

在一個聖誕節，一個美國男人為了和家人團聚，從異地乘飛機回家。在旅途中遭遇了猛烈的暴風雨，飛機脫離航線，隨時有墜毀的危險。驚恐萬分的乘務組甚至已經吩咐乘客寫好了遺囑。幸運的是，經歷了萬般艱險，飛機在駕駛員冷靜駕駛下平安著陸。

劫後餘生的這個男人回到家後非常激動，不停的向妻子傾訴飛機上遇到的險情，並且滿屋子的叫喊發泄自己殘餘恐慌的情緒。然而，他的妻子和孩子興緻勃勃的做著自己的事情，對他經歷的驚險沒有絲毫興趣。男人發現根本沒有人聽他傾訴，死裡逃生的巨大喜悅和被冷落的心情形成強烈的反差。在妻子去準備甜點的時候，男人爬到了閣樓上，上吊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人類是種奇妙的生物，總是希望告訴別人些什麼，卻又拒絕傾聽。我們總是渴望別人的理解，卻從來忽略那些需要被你理解的靈魂。甚至就連你身邊的愛人、親人、朋友，你也未必嘗試過真正理解他們。

三

作為一個兼職寫手，我無數次遇到過這種情況：打開空白的文檔，半個小時後，游標還停留在原地不斷閃爍，彷彿在提醒我該說些什麼。我想，很多人都有這種時刻，不知道該說什麼的時刻。平日里的滔滔不絕在最後只剩下沉默。我甚至會悲觀的想，就算像打了雞血似的反覆申明自己的主張，用華麗的辭藻捕捉他人的目光，挖空心思想了絕妙的命題。實際上，那些你想表達的字裡行間真摯的熱情和孤獨，它們在說出的瞬間就完全消失，因為沒人能夠接收到。交流是沒有意義的，我們關注的只有自己！

我突然理解了，《心是孤獨的獵手》中最大的孤獨就是，每個人都在說，那誰來聽我說？

我們渴望傾訴，然而從未傾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