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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這一撥撥舊城改造,能改出一種新生活,還只是一種新談資?|老北京死了嗎(1)




情懷寄託,政績體現,社會話題,設計實驗,這說的都是如今的北京老城。


今年十一,北京什剎海里的 9 條胡同每天有 1200 人走過,資料共發了 2 萬份。白塔寺和大柵欄也有差不多的成績。




這三處都是旅遊景區,不過,來的人大多不是為了看風景。他們中既有在胡同里住了幾十年的原住民,有美院、建築學院的學生,有政府官員、退休教授,也有做生意的、做學術的、做設計的。



用老北京的話說,在這一周多時間裡,他們都成了「胡同串子」,在平時清靜的老胡同中來回遊盪,專程來看新改造的老院和老房。




而這些人拿走的資料,是北京設計周三個主題展「大柵欄更新計劃」、「白塔寺再生計劃」和「遇見什剎海」的宣傳頁。北京國際設計周組委會辦公室常務副主任王昱東在接受《好奇心日報》採訪時說,因為北京市政府搬到通州,一些文化產業外遷,從廠房到胡同里的民房,大量空出來的老房子需要被重新填充。



在王昱東簡單的構想里,「低能耗的、中小型的文化產業,將其在內城中逐漸提升起來。這種產業,一般也不止是辦公的方式,還有咖啡廳、買手店等,商業的,在歐洲的許多城市,也有不少成功的案例。」




在這個思路的倡導下,「舊城改造」這個話題從建國開始就存在的話題再度被提上議程。你可能隔一陣子就能看到諸如「修舊如舊」、「大拆大蓋」、「房屋騰退」、「微循環改造模式」等等不同的關鍵詞出現在媒體上,但總的來說,它們都是「政府的事」——對於那些不住在舊城、也不關注舊城的人來說,這些辭彙的日常意義非常有限。




但這次的設計周不太一樣。「怎麼改的」、「改得好不好」以及「有沒有意義」開始成為人們頻繁討論的話題,這一方面是以往的改造正在發酵出更多的社會討論,另一方面,是人們發現日積月累,但依然沒有一個人知道這城到底要往哪裡改。








(一)




卓君是中央美院城市設計學院 2008 級學生,畢業後和朋友一起開了一家叫「京設計」的室內設計工作室。按照她的記憶,在建築圈內,馬岩松是最初開始做胡同改造的設計師之一。他在院內放置的金屬曲面,引來很多人討論。她的導師梁建國早些時候也在北京城南做過一個四合院改造。



不過,胡同改造在大眾輿論中出現得更頻繁,「應該還是那個日本設計師青山周平做的胖大嬸一家改造,《夢想改造家》那個節目播的。」 播出後,介紹「胖大嬸家改造」的很多公眾號也反覆刷出「10 萬 +」。




這個案例可能讓住在舊城和新樓里的人同時產生了共鳴。前者的境況與胖大嬸類似,後者日常最關心的則是抑制了多年仍不斷飆升的房價、越來越狹小的居住空間和同樣越來越迷你的家庭單元——空巢青年,孤寡老人,那些剛剛離開原生家庭、組建自己的家的年輕人。





改造前和改造後的胖大嬸小院



青山周平最近在《夢想改造家》做了第二期胡同改造,而且這次也先後出現在「遇見什剎海」和「白塔寺再生計劃」兩個不同片區——一個是什剎海樂春坊 1 號 6 戶人家中 1 戶的室內設計,另一個是一個叫「北京小院兒的重生」的設計方案國際徵集大賽。在後者入圍的 24 個方案中,他的 BLUE 工作室是獲得優勝獎的兩支團隊之一,做的是一個藝術家工作坊。




「那種之前充滿話題性和藝術感的改造有它的意義,比如吸引更多人關注和討論。但是現在,就像青山周平那樣,很多設計師開始回歸建築應該有的人文性,沉下心來研究一些小項目。」卓君對《好奇心日報》說。




荷蘭設計師 Issabel Drissen 也是這個感覺。她三年前到一家設計事務所 Spark 在北京的辦公室工作。但一年後,這個辦公室因為接不到什麼大項目被撤掉了,Spark 也改名成了 Clou。Issabel 現在以獨立設計師的身份留在中國,給不同的設計工作室工作,接的也都是一些小項目。




從 2008 年開始的大拆大建現在看來成了歷史遺留問題。對設計師來說,沒有那麼多空地可以做大項目了,經濟不景氣時,也沒有幾個甲方付得起大筆設計費。在過去一直被動或主動、馬不停蹄擴展城市邊界線和天際線的建築設計師們,現在有點閑了下來。




在這時,中央提出了舊城改造和鄉村建設,而他們也開始有時間重新思考:做一個建築師意味著什麼,尤其是這份職業的社會功能。




「我在中國 11 年了,其中 7 年一直住在北京的胡同裡面……我認為北京胡同的共享社區、共享生活就是這樣半公共的家居空間……家應該是開放的,家應該跟城市融合在一起。城市可以引入到家裡面,家可以延伸到城市裡面……跟自然有關,跟生活有關。」 青山周平在不久前的一場「一席演講」上說。




度態建築創始人朵寧去年 8 月也在朋友圈裡轉發了名為「《夢想改造家》設計師青山周平讓北京老胡同再次重現活力」的文章。他有點感慨。




「十年以後再看這個 2015 年,也許只是市場低谷中的一個小浪花……最終的路,是每個從業者一起趟出來的,就像密斯說過的,『建築應該源於其所處的時代,就像古老的建築那樣。每一時代所取得的成就與其勇於探索的程度相符。』」









(二)




「驢糞蛋兒面面光」。




趙樹軍站在什剎海樂春坊 1 號院的門口說出這句話。這句老北京方言的意思是:面子功夫。




趙樹軍 1957 年生人,自出生起就住在旁邊的白米斜街,至今已近 60 年。「我們住的那個院子原來是張之洞總督府的後花園,那可真是氣派。聽說過『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么?你們可能連二門都沒進去過。正統的四合院有耳房、廂房、後院、月亮門,那得住了才知道是什麼滋味。」




白米斜街緊靠著什剎海。在趙樹軍的記憶里,胡同里的日子就是夏天游泳、冬天滑冰,關起門來可以說悄悄話,想和鄰里聊天了就搬個凳子坐在院里或者站在院口。他一點也不喜歡樂春坊 1 號的樣子,也不明白為什麼要讓日本人來改造老北京的四合院。




「這是改的什麼東西?一點老四合院的味兒都沒了。」



樂春坊 1 號外貌









包括青山周平在內,參與樂春坊 1 號室內改造的設計師共有 6 名。他們把這個四合院下挖了兩層,只在中間留下了一個縱向豎長的、部分打通成天井的兩層公共空間,四周則被分割成了 A1 、A2 、B1 、B2、C、D 6 個戶型,由不同設計師按自己的概念進行改造。




雖然從外部看去還是一個四合院的門,但它的內部更像聯排公寓。如果你把整個空間從地下垂直平移至地面,這就是一個有 6 戶公寓、每戶獨佔全部縱向空間的三層小樓。這些戶型中都設置了不少上上下下的樓梯,有的看上去陡而狹窄。戶與戶之間唯一的溝通,是中間那個狹長的通道,以及各戶朝向中心公共區那面落地窗。




趙樹軍所在的白米斜街也早已納入舊城改造的騰退範圍。但政策不如原來實惠。「原來是 1 比 7.5,也就是老房 1 平米可以換到西二旗的 7.5 平米,每平米給 4 萬元的安置費。現在變成了 1 比 3.8 換到奧森,或者 1 比 5.5 換到世紀村,每平米給 1 萬元的安置費。但是你去看一下就知道了,實際那個房子太小了,公攤面積過大。」




西二旗、奧森、世紀村。這些住宅區都在北京五環左右。尤其是西二旗,因為那裡靠近中關村軟體園,互聯網公司多,又是昌平線和 13 號地鐵線的中轉站,因此成了全北京最擁擠的地鐵站之一。




周子凡是北京建築大學的一名大二學生,設計周期間在大柵欄擔任志願者,最後一天才抽出一點時間來到什剎海片區看改造後的胡同院子。我們「樂春坊 1 號」碰面時,他和趙樹軍一樣對這個設計有些不滿意,但理由不同,是「設計細節不夠人性化」。




周子凡有兩位老師都是先後留日再回國任教,主要研究的也是小戶型設計改造。他在參觀過程中遇到了一些老師提過認為是「禁忌」的問題。比如,樓梯坡度超過 45°、階梯高度達近 30 cm、門的寬度少於 80 - 90 cm (也就是正身加上側身的總長)等等。這些問題導致他在體驗時在樓梯上絆了跤、撞了頭或進出困難。




「我這幾天在大柵欄做志願者,最常聽到周圍居民的反饋是:挺好看的,挺新穎的,但離我們的生活有點遠。」周子凡告訴《好奇心日報》。




不管是針對改造後的院子或是布展內容,這樣的反饋在幾個片區都很常見。





「最微音樂廳」外的居民和廳內的交響音樂會



同樣位於什剎海的劉海胡同 24 號被改成了一個「最微音樂廳」,9 月 29 日那天傍晚請來國家交響樂團來做了個小型音樂會。受邀媒體和循聲而來的一些年輕人聽得挺開心,不少人舉起手機錄視頻拍照。居民們卻並沒有進來。




一位居民詢問我們「這裡一直都會是音樂廳嗎?旁邊就是十三中,有兩個孩子要考試了,怕影響他們學習。」




另一個居民則指著音樂廳前方的房管所和側面對著的一堵院牆說:「這距離都不到十米,房管所外面的空調架子修得多規整,就沒有錢修一修老百姓的院牆嗎?」




大柵欄舉辦荷蘭藝術展「鄉愁」的院子對面,蹲著一位李姓中年人。他告訴《好奇心日報》:「這屋子他們收了之後光是修就用了 4 年,你看房檐還沒修完。每年設計周就換一撥人在這兒布展,我也看不懂一個大氣球下面栓幾朵花、擺四個大人頭在那兒有什麼好看的。」




在白塔寺,天津大學建築學院的王老師看了一圈之後一直在琢磨,他們這麼做的動因是什麼?他認為「這些都不能算建築設計,只是用於展覽的藝術作品」「大家對安全性、功能性的質疑確實合理,但在評價時候先得弄清楚評判標準是什麼。我個人覺得這些項目本來就不是針對胡同居民準備的。」









(三)




在歷史上,北京舊城改造從來還沒有過一個成功案例,也很難完全參照國外的經驗。在皇城根,政策影響占的比重可能更大,而且,歷史越悠久的地方,問題越是積重難返。




中影《中外電影市場動態》前任責任編輯翁立在 1992 年 1 月出版的一本書《胡同的文化》里寫到:「北京的胡同不僅僅是城市的脈絡、交通的衢道。它是有了城市後才出現的,更確切地說它是在北京城成了元朝的都城以後才出現的……乍一看,北京的胡同都是灰牆土瓦,一個模樣。其實不然,這每一條胡同都有一個說頭,都有自己的故事,裡邊的趣聞掌故多著呢。」




這些「說頭」,原本構成了一個城市歷史文化的基礎和老北京們的驕傲。




就在翁立出版這本書的 2 年前,確切的說是 1990 年 11 月 23 日,北京市人民政府剛公布第一批歷史文化保護區。今年參與北京設計周的三個大片區——大柵欄、白塔寺(阜成門內大街)、什剎海——都在這一批名單里。




到 2002 年,北京市又確定了第二批歷史文化保護區,共 15 片,3 年後又增加了 3 片。






但那些沒有記錄在案而莫名其妙消失的建築可能更多。老北京有一句老話是「內九外七皇城四,九門八點一口鐘」,分別說的是城市布局和民間故事。前一句話提到的二十座城門,現在一座都沒剩。




故宮博物院館長單霽翔不久前建議將北京 62.5 平方公里歷史城區內尚存整體保護價值的歷史街區,全部公布為歷史文化保護區:「北京歷史上,街巷胡同最多時曾有 6000 余條。目前歷史城區範圍內,僅保留街巷胡同不足 1500 條,而位於公布的 30 片歷史文化保護區內的街巷胡同只有 600 多條,對其餘約 900 條街巷胡同如何加以保護還不明確。」  在北京歷史城區範圍內,這些傳統遺存不足總面積的 1/3,建築形式和街道形態也有很大差異。




很多人對北京城的規劃認知是從新華社記者王軍在 2003 年出版的《城記》中了解到的。我們不妨再簡短地回顧一下。




在北京城的歷史上, 元大都是第一個按照「坊市合一」的方式規劃的都城。除了前朝後市、化國為家、等級森嚴的基本設想以外,它還是一個從院落到城市的完整設計。




「間是城市最基本的單位,多少間變成一個四合院,多少個四合院變成一條胡同,多少條胡同變成一個坊,多少個坊變成一個城市。 就是因為它們之間存在著這種基本的比例關係,所以很多建築材料可以統一預製,能夠快速施工,元大都 49 平方公里,從動工興建,到皇帝親理朝政,一共只用了短短 7 年……只有在遇到一些大型建築比如孔廟、國子監的時候才可以打破這種格局,可以跨幾條胡同來建設。」




在 1949 年新中國定都北京、規劃中央行政區時,這個格局被第一次被打破了。




很多人都記得當時熱議的「梁陳方案」。學者梁思成和陳占祥在 1950 年提出保留北京老城,在老城西側、公主墳到月壇地區集中安排一個行政區。這種安排避免各種功能過度集中於老城區,導致大量人口在外城居住、在中區心上班,引發大規模跨區域交通問題。它也可以避免大規模拆除老城、重建新城需要的大量投資。




聽上去,他們想避免的就是現在北京的情形。這樣的討論到 1979 年又出現了一次。吳良鏞當時也提出一個以多中心結構疏散老城區功能的方案。不過這些提議都失敗了。




從 1949 年到 2003 年,北京市一共經歷了三次改造。第一次是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當時拆除了城牆、牌樓等古代建築(還曾經醞釀改造故宮,但沒有成功)。第二次是 1990 年,計劃在 10 年內完成全市危舊房改造,但因為「一大批項目資金不能平衡」沒有實現。第三次是 2000 年,一種新的拆遷辦法推出,降低了補償標準,想在 5 年之間把所有危舊房都改造。在頭兩年,拆除的房屋量超過了過去 10 年拆除房屋量的總和。但在 2002 年,因為遭到很多專家學者的批評,這個計劃被叫停。









(四)




王軍的《城記》沒有寫到後來的故事。在北京很多年輕人的記憶里,緊挨著大柵欄的前門大街改造,和遊人擁擠的南鑼鼓巷,可能才是他們都親歷過的兩個失敗案例。




藝術家橋本堂子來北京 17 年了。平時,她在家裡開著一間叫「丁未堂」的工作室,教年輕人們版畫和橡皮章雕刻手工。這次設計周,她申請成為大柵欄片區「中國傳統手工藝活動」的參展者之一,領到了茶兒胡同 13 號一個 20 平米的小院子,負責向訪客講解、演示木版畫的製作。




但她更想知道的是另一個問題:這個大柵欄更新計劃,到底想怎麼改?



大柵欄,圖片來自 photofans.cn



2003 年,橋本堂子剛從中央美術學院版畫系畢業。那時,這片被北京人念作「da shi lar」、外地人總錯念成「da zha lan」的區域,曾是她最喜歡逛的地方。課少時,她習慣坐車到前門,再徒步穿過大柵欄,一直走到 1400 米之外的琉璃廠。這段路程總會讓她想起老舍筆下的駱駝祥子。




畢業不到 3 年,橋本再去前門,發現那兒除了一個孤零零的重點保護建築「勸業場大樓」什麼也沒有了。「我嚇了一跳,才幾個月,怎麼什麼全拆平了?」也是從那開始,她很少再光顧這一個片區。




2006 年到 2009 年,借著奧運的契機,前門大街大改造,被視為北京市的一項重大工程。以前擁擠的主路被改成了步行街,而街兩側則另外開闢了兩條與之平行的南北向幹道,分別是前門東和重新打通的老煤市街。他們取代前門大街,成為南接騾馬市大街(兩廣路)、北連前門樓月亮灣的通道。




儘管交通運載能力提升了,但失去了通道功能的前門大街成了旅遊景點,招商管理權賣給了潘石屹的 SOHO 中國,充滿了各式各樣「修舊如舊」的仿古建築,也在老北京和橋本堂子這樣的人之中失去了人氣。




一位知乎網友 @ 崔愚蠢 感嘆說:「前門大街改造以後,以前在這裡川流的街坊鄰居們搬出了五環,很多老字號因為地租太貴就徹底告別了這裡,而我也離開了生我養我的北京城。」他承認「除了交通擁堵,未改造前的前門地區推著三輪車、與城管藏悶悶兒的煎餅攤、白薯攤、玉米攤們隨處可見,地下通道里堆滿了乞討、賣藝(都是騙人的)的社會底層生計。」 但又覺得「那時候的前門,很有一種『人味兒』,一種感同身受的市井生活的真實。」




這種簡單粗暴的改造方式被一致認為是舊城改造的敗筆。





南鑼鼓巷,圖片來自 視覺中國



相反,在前門的大拆大蓋期間,差不多同時並行的南鑼鼓巷改造被認為是成功的。至少,直到 2015 年,北京城市發展研究院《關於北京市舊城保護改造重大項目規劃儲備研究》中都是這麼寫的。




「南鑼鼓模式:即以政府為實施主體的微循環改造模式,通過小規模漸進式的有機更新,實現對原有建築風貌、文物和胡同肌理的恢復性修繕、改造。」




不過南鑼鼓巷還是失控了。如今這個地方和前門大街一樣,成了一條繁華的、但也是低端業態的旅遊景區。橋本堂子有位友人在南鑼鼓巷開了家商店,「但 1 年之內房租漲了 3 倍,她就嚇得搬走了。現在你去看,來來往往很多連鎖店,同一個品牌反覆出現。」




去年, 南鑼鼓巷落選了第一批由國家住建設部和文物局對外公布的中國歷史文化街區名單,入選的是大柵欄。它最直接的影響,根據「遇見什剎海」承辦方 UED 雜誌一名工作人員的說法,是今年北京設計周西城區政府所有的財政支持都給了大柵欄片區,而白塔寺和什剎海片區都需要自己找資金。









(五)




大柵欄更新計劃、白塔寺再生計劃、遇見什剎海。這些聽上去類似的新計劃也許讓趙樹軍、周子平和橋本堂子等人感到困惑。




它們的實施主體和運營方從表面上看似乎也各不相同。翻開在不同片區發放的宣傳冊,你可以看到「廣安控股」「華融金盈」和「天恆置業」三個地產開發商的名字,而運營方則是大柵欄投資公司(簡稱「大投」)、科意創投、UED 雜誌。




事實上,這三個地產開發商都隸屬於北京西城區政府,平日主要工作是房屋騰退和人口疏解;而運營方除了「大投」是「廣安控股」的子公司,其餘都是私企性質的設計師和傳媒資源平台。




用白塔寺再生計劃項目組一位工作人員的話來說很簡單:「政府出地、出錢,其它方出創意、出人力。」




一個很重要的因素正在加強政府改造的意願。今年剛 60 歲的李義原來住在後海,現在搬到了菜市口的一條胡同里。他最近到菜市口的一家北京銀行辦事,發現一張消防通知單上的變化。「首都政治中心區」,而不是原來的「首都中心區」。




這種變化的官方用詞是「首都功能紓解」——只保留政治功能,去經濟中心化、去文化中心化。這意味著,各區政府以後需要自己想辦法去想經濟、文化怎麼填充社區的事了——如果你還沒忘記文章開頭那位北京國際設計周組委會辦公室常務副主任,這恰恰是他說的話。



「大柵欄更新計劃」官網截圖


楊梅竹斜街上的一家餐廳「漁芙南」



大柵欄更新計劃是其中最早參加設計周的一個,到今年已有 5 年。它的重點項目楊梅竹斜街和南鑼鼓巷最初的情況很類似,是改一整條街。不像南鑼鼓巷原本是個居民區,楊梅竹斜街自古就是條商業街,因此改造目標也是恢復商業業態。不過在該計劃執行負責人賈蓉看來,「南鑼鼓巷由於過度開發,商業味太濃,胡同成了市場,是不可持續的,這是大柵欄更新過程中需要避免的。」




他們的方法仍然是先騰退再租給商戶,但嚴格控制商戶的挑選標準。從 2011 年至今,1700 戶居民已騰退 614 戶。商戶入駐標準包括「要認同有機更新的理念,有獨特的吸引力和帶動性,有自己的文化內涵,要符合這條街巷的建築特點,尊重當地的生活形態,並能夠與原住民友好相處等。」由於騰退居民意願的不確定性,導致騰退的空房並不成片,星星點點插花般散落在胡同中。




一些入駐的商戶認為楊梅竹斜街目前來看是成功的。在這條街的盡頭,一家裝修簡潔的湘菜館「漁芙南」在 2015 年 10 月開張,吸引了不少年輕人。老闆左太明在接受《好奇心日報》採訪時說:「說實話,當時租在這裡就是因為沒錢……楊梅竹斜街,一天租金只要七八塊每平米,店鋪面積有 61 平米,又是北京設計周,人流量不錯,我就定了。」




左太明說,這間店在第一個月就贏了利,接著又找到了投資人,現在準備在白塔寺魯迅博物館旁邊開一個 400 平米的第二家店,租金貴一點,每個月 8 萬。「但我們不打算開連鎖。在楊梅竹斜開店的很多品牌可能都是這樣,調性有點小傲嬌,本來也就是小眾群體消費。」




只是過去半年,他感覺這條街的商戶進駐速度變快了。「從 1 月份到現在新開了四五戶。」




負責「大柵欄更新計劃」的賈蓉團隊在 2011 年還成立了一個大柵欄跨界中心(Dashilar Platform),作為政府與市場的對接平台,把城市規劃者、設計師和品牌聚合起來;以及一個「大柵欄領航員項目」,針對片區里的實際問題向國際國內設計師、機構、院校徵集方案。最終目的是「把舊城改造從『成片整體搬遷、重新規劃建設』的剛性方式,轉變為『區域系統考慮、微循環有機更新』的軟性規劃。」









(六)




微更新、微循環。這是大柵欄模式中的一個核心概念。




白塔寺再生計劃和遇見什剎海可能都想複製這種模式。它的實質是保留那些不願意走的住戶,再吸引新的人群和業態進來,形成一個新舊混合、商住混合的新社區。




白塔寺再生計劃的主辦單位、北京華融金盈投資發展有限公司的經營部策劃經理包鑒達去年設計周期間接受媒體採訪時說:「我們希望通過建築的改造、景觀的提升、部分低端業態的外遷,加上適當引入匹配的文化創意產業,來加速該區域的更新和再生。」




他們去年還開了一個發布會,發出如下一張計劃清單:






  • 魯博片區:面向金融街人群,拓展有文化消費需求的北京市民。定位為人文風情街區,主要業態包括文化書屋、新魯迅博物館、小型劇院等。



  • 東西岔商街:面向有文化消費需求的人、外國遊客、時尚人群。定位為 24 小時多功能商街,主要業態包括藝術文創體驗購物中心等。



  • 白塔寺片區:面向文化人士、商務人士、有一定消費能力及追求高品質生活的人群。定位為精品酒店群落,包括文化書院、精品酒店等。



  • 福綏境大樓片區:面向文創類企業、設立工作室的設計師等。定位為創意產業孵化基地,主要業態包括創意產業孵化、文化辦公等。



  • 沿動線其他區域:面向有文化消費需求的北京市民、國內外遊客等。定位和主要業態,將根據具體物業所在區域而定。




這個清單上的規劃,和一個政府由上至下的刻板安排並沒有太多區別。




「遇見什剎海」活動承辦方 UED 負責人王雯則告訴《好奇心日報》,天恆置業其實和廣安控股差不多時間開始了所負責區域的房屋騰退,目前已經收了 100 多個院子。因為什剎海和南鑼鼓巷一樣,在很多老北京的印象中已經成了「酒吧一條街」,所以再做改造時,他們顯得很小心,到今年才參加北京設計周。不像廣安控股和華融金盈的聲勢浩大,他們僅以什剎海片區子項目主辦方的身份出現在宣傳資料上。




「他們想看看這些院子可以怎麼用,就在今年 5 月找到我們選院子、聯繫設計師資源。我們在 30 多個院子里選了 9 個,再請設計師抽籤決定誰設計哪個。沒有布置主題,設計師可以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來,還可以找他們朋友圈子裡的文創品牌來合作。這些事 8 月份才全部確定,9 月份開了內部的方案彙報會,所以動工時間只有 1 個多月。」



「九個院子」與知名建築師的配對



這些項目以「九個院子」的形式散落在什剎海各處,在設計周期間向公眾展出。也許是為了吸引更多關注,參與的都是在建築圈內知名、但大眾可能還不太熟悉的設計師,有李興鋼、崔彤、王維仁、劉克成、章明、張姿、張軻、劉珩、李亦農、柯衛等。




「這件事對 UED 或設計師們來說其實只有最基本的費用。一些設計師還自己貼了不少錢進去,李興鋼為了做那個疊合院 1 個月之內來了 20 多次現場。」李興鋼就是國家體育場「鳥巢」的中方總設計師。




到 9 月 23 日開展那天,還有一些院子沒有完工。但天恆置業認為這次可以先展出試試,看大家的反應如何。之後設計師再做調整,做成永久場地。「反正北京設計周只是個暫時的展而已,改造這件事是長期的,要慢慢來。」




從來沒有人問過一個問題,有了設計師,改造就會變得更「合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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