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道由心不由貌 那些大隱隱於市的奇人往事

只見大漢手裡拿著一把小木棍，木棍往下一丟，就似乎成了一排樹，而水經過樹木的時候，水勢自然放緩了許多。

文/解人頤

其實大道至簡，不離日常，隱居深山未必全皆有道之士，出入市井也並非都是俗氣之徒。求道由心而不在貌。也許移開了我們對外在的執著，我們才可以更近一步地貼近心中的道。

住廟道人韓爺

如果說起一個人滿臉橫肉，絡腮鬍子，說話大聲，行事也有些粗魯，也許你肯定無法將他和你頭腦里的道士划上等號，也許更像是菜場里賣肉賣魚的小販之流，不過他就是這麼一個特立獨行的道士。這位住在廟裡的道人姓韓，大家都稱呼他做韓爺，韓爺是外鄉來到本地的，具體從哪裡來誰都說不上。離我也已經好幾輩了，我估摸著大約是和懶道人差不多時期的，甚至會更早一些，當時一般道人都沒住廟，散居在家，這位韓大爺因為本地沒家，一直以來都是住在廟裡，也不會經懺，也不會打坐，甚至於燒香上殿也不準時，每天的工作就是在廚房裡煮飯燒水，韓爺燒的一手好齋菜，無論是素菜葷做，還是清炒時蔬都可以算得上是首屈一指。以前省城裡也頗有幾家素菜館子花重金請他去做大廚，不過都被韓爺給回絕了，人家問韓爺為什麼不去做，韓爺答道：「我在廟裡，有吃有住，每天清閑自在，去受那個管束幹嘛，能吃能睡就是福啊，哈哈哈！」

韓爺負責在廚房裡煮飯燒水（資料圖）

大人們對韓爺都挺尊敬的，因為韓道人除了菜燒得好之外，還有一手絕活就是推拿。對於鄉民的要求，韓爺都是有求必應，也不收錢，你若是過意不去，韓爺就會叫你買點水果食物等來廟裡供一供，供完還是讓你帶回家，鄉民凡是哪裡扭了或者落枕什麼的，只要來廟裡經過韓道人這麼捏一捏，立馬就能痊癒或者減輕。曾經有個孩子自己調皮，掉進河裡，等救上來的時候，已經氣息全無，韓爺將他放在神桌前，這裡捏一捏，那裡捏一捏，讓孩子在廟裡躺了一夜，第二天早上父母來的時候，孩子已經恢復神智，轉危為安了。不過據說周圍的小孩子都特別怕這位韓道人，因為有時孩子到廟裡來捉迷藏或者大聲喧鬧，被韓爺抓住，必定臭罵一頓，然後打幾下屁股給攆出去，久而久之，孩子們都不怎麼敢去廟裡附近轉悠，只敢背地裡偷偷地罵幾聲。

不過有時候越是不讓小孩子去，小孩子好奇心就越強，這就和看恐怖片一樣，越是害怕，但是心裡卻越是想看。去廟裡捉迷藏，成了孩子顯示自己膽大的一個特殊方法。這天有三四個調皮的孩子，約好大家分頭悄悄地潛進廟裡，藏在一個地方，誰能夠在晚上關廟門前，還沒被找出來的，就算他贏。於是幾個孩子分頭行動，沒多久第一個孩子就被韓爺發現了給揪了出來，韓道人就知道又有孩子來廟裡搗亂了，於是就開始一個地方一個地方搜索，不一會兒，其餘兩個也都被找了出來，唯獨還剩最後一個沒找到。幾個孩子還頗講義氣，沒把最後的一個孩子供出來，韓爺也就當作都找出來了，好好呵斥了一頓，就放他們走了。此時天色已經不早了，韓爺把門上了閂，一個人就到廚房裡去做晚飯。不過去廚房之前，韓爺從大殿裡面搬了兩張長條板凳放在門前，用腳在地上畫了幾道，就去廚房了。

長條板凳（資料圖）

據事後孩子自己說，他當時藏在神明金身的身後，此時他聽到外面漸漸沒有了聲響，就打算自己慢慢爬出來，看看還有沒有小夥伴在。爬出來後，小聲的叫了幾聲，沒有人回應他，當時他還滿心高興地覺得自己贏了，準備偷偷的開門出去，可就在往門前走的一剎那，突然感到頭一暈，接著眼前就出現了幾條溝渠，他甚至還可以看到水溝裡面有小魚在遊動。他心裡覺得詭異，但是也並沒有多想，因為明明看到大門就在溝渠的另一邊，跳過去就可以到門邊。可是抬腳一跳過去之後，眼前的景象又發生了變化，一座小山丘出現在了他的面前。孩子這下真的有點害怕了，但是又不敢出聲喊，怕被發現，好在看著小山丘也不高，他就噔噔噔地一口氣跑了上去，往下一望，門就在那邊。於是就興高采烈地往下跑，剛跑到山腳，一座更高的山就出現在面前，山前還出現了一條波濤洶湧的大河。這下孩子控制不住了，放聲大哭了起來，哭了沒多久，就感覺臉上「啪」的一聲，臉上接著感到火辣辣的，抬頭一看，韓爺正站在他的面前，剛才啪的一下就是挨了韓爺一巴掌，韓爺拎著他的領子，把他抓到大殿上，問孩子從什麼地方出來，剛才看到了什麼，孩子一五一十地都坦了白，韓爺狠狠地罵了他一頓。這時突然聽到父母的聲音從外面傳來，原來是父母在家左等右等孩子不來，去問了小夥伴才知道他們在廟裡躲貓貓，於是才趕到廟裡來找孩子。韓爺三步並作兩步，先「噔噔」兩腳把兩張條凳踢開，然後才打開廟門，把孩子剛才在廟裡被找到的事情說給了父母聽，父母一個盡的賠不是，韓爺又訓了幾聲才把孩子交還給父母帶回去。

謠言傳得沸沸揚揚

不過沒多久，就有謠言傳出去，說是這個廟裡有妖怪，韓爺又行巫術，把孩子在廟裡遇到的這個事情，添油加醋的傳了出來。俗話說「人言可畏」，一傳十，十傳百，大家似乎也都忘了昔日韓爺對他們的幫助，整個鄉里都傳得沸沸揚揚。就有人報到了縣裡的道會司，道會司也沒有了解清楚就做下決定，不適合繼續在這個廟裡待下去，請韓爺遷單。韓爺這段時間也早有耳聞，聽到上頭下令遷單倒也不怎麼意外，好在孑然一人，也沒什麼特別的行李，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一人挑了個擔子，就踏著夕陽，離開了小廟。

韓爺之後去過哪裡，誰都不知道，有人在省城見過他，也有人在北方見過他，還有人甚至在某座深山裡見過，誰也不知道韓爺到底去了哪裡，慢慢地大家也就把這個人，這件事給淡忘了。

山洪來了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之間，已經過去了而十多年，原先的老人漸漸去世，本來孩子也都長大結婚，又有了新的孩子。時間就這麼平靜的度過了一年又一年。

這年夏天的雨水特別多，幾乎一整個夏季都在下雨，河裡水位高漲，還好沒漫過河沿。不過最近也不知道鄉里的孩子從哪裡學來了一首歌謠，「天下雨，地漲水，龍王爺，要上天，田地三尺不見土，人人速往高處住」，就這麼傳唱了好多天，禁也禁不了，鄉里的老人說這不是好兆頭，看來龍王爺要收人了。不過這個時候大家都忙著怎麼搶救田地的禾苗，誰也沒把這當一回事，也沒空管這些空穴來風。接著的幾天，風大雨大，半夜裡常常聽到鄉里的大山發出隆隆的聲音，連續幾天都是如此。大家也搞不明白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直到一天的中午，這天是難得的晴天，鄉里都趁著這好天氣，準備排出田地里的水，為複種糧食做準備。大家正在田地忙得時候，突然四處烏雲頓起，一下子天就暗了下來，接著就聽到轟得一聲，遠遠地看到遠處山上一個淡黃色的東西蜿蜒而下，沒過幾分鐘，河裡水位暴漲，這個時候大家才意識到是山洪下來了。當你感到水下來的時候，其實已經是來不及的。大家瘋也似的往外逃，不過水的速度更快，眼看最前端已經好幾個人被山洪捲起了，後面的心想這下完蛋了。

山洪下來了（資料圖）

可就在這個千鈞一髮之際，突然感覺水勢放緩了許多，大家回頭一望，竟然身後不見了平時的道路，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地一層層的樹林，而在樹林前面站著一個滿臉絡腮鬍的大漢。只見大漢手裡拿著一把小木棍，木棍往下一丟，就似乎成了一排樹，而水經過樹木的時候，水勢自然放緩了許多，那大漢一邊丟，嘴裡還一邊喊，快往高處走，快往高處走，大家也顧不得想他是誰，趕快就往山上跑，大漢手裡的木棍越丟越少，但是就這寶貴的時間裡，鄉民也都跑的差不多了。就在大漢以為都已經安全跑上高地的時候，突然幾個鄉民又沖了下來，往家裡跑，攔都攔不住，大漢手裡只剩下最後三根木棍，原本如果一起丟下去，足夠有時間可以自己逃出，只見那跑下來的兩個人從家裡背出兩個箱子，大漢為了拖延時間，只得繼續一根一根地拋，直到最後一根拋下，那兩人也順利重回高地，而就在此時，有聽到一聲雷震，原先密密麻麻的樹林完全不見了，山洪失去了阻礙，一下子沖了下來，將大漢淹沒在水中，浩浩蕩蕩地從大家站著的高地腳下流去。

山洪過去後，雖然各戶都損失慘重，但是好在人命都保住了，大家一直在猜那位大漢是誰。直到一天後，人們在河裡發現一具屍體，正是那位絡腮鬍的大漢，想辦法撈上來之後，誰也說不上來這是誰，不過大家越看越覺得眼熟，突然一個男子喊道：「這不是我們小時候廟裡的韓爺嗎？」他這麼一說大家越看越像，不過這二十多年過去了，怎麼韓爺一點模樣都沒變呢。一點都不見老。也許只是相似，不是韓爺吧。對於這大恩人，無論是誰都得好好安葬，整個鄉民湊錢，去縣城買了最好的棺材，入殮，就選在家族祖墳的最高處準備下葬。

七天之後，全鄉帶孝為這位大漢送行，大家一起抬棺材上山，剛開始時棺材十分沉重，越抬越輕，到了目的地簡直就像是空的一樣。大家心裡好奇，從來抬棺材上山只有越抬越累，哪裡有感到越抬越輕的呢，不過也不好開棺查看，就這麼埋葬了下去。之後為了感念這位的恩德，還特地在鄉里的小廟為他立了一個神位，上書攔水大王四字。據我上一輩說小時候還見過這個神位，現在卻不知何故已經不見了。據說後來有人在山裡還曾經遇到過這位絡腮鬍的大漢，也有人說他就是當年的韓爺回來救鄉民了，只不過這些事都只能說耳聞，到底真相如何，就難以得知了。

也許在大多數人的印象里，道士一般的形象大概是身形清瘦，幾綹長須，身著道袍，隱居于山野岩壑之中，儼然有一種不食人間煙火之感，其實大道至簡，不離日常，隱居深山未必全皆有道之士，出入市井也並非都是俗氣之徒。求道由心而不在貌。也許移開了我們對外在的執著，我們才可以更近一步地貼近心中的道。（編輯：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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