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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末轟動朝野驚動帝後的一樁官場「桃色交易」案

光緒三十二年(1906)九月二十日,清廷任載振、徐世昌為查辦奉天事件大臣,前往吉林、黑龍江查辦案件。原來東三省地大物博,一向富庶,苛捐雜稅甚多,但自從趙爾巽為奉天將軍以後,他任用史念祖來整頓稅務。而原本的蠹吏貪官,策動了御史張世培奏上一本。其時已決定東三省將改行省。趙爾巽本已內定為第一任總督,如今有此一奏,慈禧太后決定派人去視察。



清末轟動朝野驚動帝後的一樁官場「桃色交易」案


奕劻內舉不避親,主張派載振去查辦,因為苛稅病商,自與商部有關。不過,載振到底更事不多,還得派一個老成人作為輔佐,而徐世昌向奕劻自告奮勇,此事遂成定案。二十九日,載振、徐世昌帶同隨員熙彥、吳笈孫等抵奉天,十月初七日到齊齊哈爾。


十一月十七日,載振和徐世昌等回到天津,接待欽差,在地方官是件大事,何況載振又是換帖弟兄,袁世凱覺得於公於私,都必得格外盡心才好,所以指定天津巡警總辦段芝貴,專為載振辦差。載振剛一到津,袁世凱就在總督衙門設宴為其接風洗塵,殷勤款待。



清末轟動朝野驚動帝後的一樁官場「桃色交易」案


愛新覺羅·奕劻(1838年3月24日—1917年1月29日),晚清宗室重臣,清朝首任內閣總理大臣


在聲色場所打滾數十年的段芝貴,對載振這個紈絝之輩早就了如指掌,為投其所好,特意安排載振去天仙茶園看楊翠喜的表演。事前段芝貴再三叮囑楊翠喜要拿出看家本事,把載振伺候好。


楊翠喜一出場便向載振拋個媚眼,載振一見楊翠喜有傾國傾城之貌,頓時如痴如醉,心旌搖曳,意亂情迷,看得停杯不飲,眼都直了,而不知不覺抬起手來,擊節拍板。段芝貴見此光景,與王益孫作了個會心的微笑,隨即又向貼身聽差作了個手勢,抬來一籮筐簇新的龍洋。


戲一完,載振鼓掌喝彩,段芝貴便大聲宣布:「振貝子放賞!」楊翠喜起身急赴台下給載振叩頭請安謝賞,載振令楊翠喜起身說話。楊翠喜抬頭,美目流盼,正與載振四目相對,只見她輕鬢似雲,細眉如月,艷麗而脫俗,真可謂麗質天生,國色天香。


段芝貴本就善於察言觀色,於是又安排楊翠喜是夜在載振身邊侍寢。載振被楊翠喜所傾倒,除了容貌之外,還在於她的一雙小腳。滿人婦女不纏足,漢人女子纏足對清朝的皇帝及王公貴胄無疑是「致命的吸引力」,若說楚王愛細腰的話,無疑清帝是喜小腳的。

無獨有偶,載振也喜纖趺如筍、腰肢裊裊的漢人女子,他一連幾日偕楊翠喜於左右,奈何要回京復命,最後還是和楊翠喜分手,怏怏不樂地離開了天津。


載振情迷於楊翠喜,正中段芝貴下懷,段芝貴的「美人計」又即將上演了,他同時也預感到他晉陞之階就要搭設起來了。



清末轟動朝野驚動帝後的一樁官場「桃色交易」案



段芝貴(1869—1925),安徽合肥人。北洋武備學堂畢業。歷任陸軍第三鎮統制、督練處總參議。

於是他在載振走後,立即約來與楊翠喜私交甚密的鹽商王益孫,央求王益孫出面與楊翠喜的領主陳國璧商議,用「倒口袋」的方式贖買楊翠喜。


因為當時官府規定,朝廷命官不準私蓄優妓,但以非官方的名義贖買優妓,然後暗地裡倒給政府官員則無人追究。


此種方式買優妓天津民眾稱之為「倒口袋」。


至於到底花了多少錢買得楊翠喜,各家說法不一。光緒三十三年四月十二日(1907年5月23日)上海《新聞報》第三版《段芝貴案始末情形詳志》的報道則說:「女優楊翠喜,初為振貝子所賞識,故段買以進獻。

然當時已預防物議,因駕名於富商王益孫,天津俗語謂之『倒口袋』,蓋亦官場中人之慣技也。王受某之重託,則囑其黨王少舟、顧少岩二人從中說合身價,初議八千兩,楊妓之義父楊茂亭得四千兩,楊妓舊主侍衛陳國璧得兩千兩,余歸王、顧二人中飽。


事已垂成,王少舟深知段買楊妓系獻當道,乃串通楊妓之義母張氏將楊藏匿金家窯地方,陡長身價,非三萬金不可,再四磋商,加至一萬三千金始成交易。惟張婦僅得一千五百金,余則王、顧二人平分。」


楊翠喜被贖出後,段芝貴又破費銀元五千元,為楊翠喜購置珠翠頭面和考究的服裝。經過精心調教,於光緒三十三年二月二十七日,以為慶親王奕劻七十大壽之機,把楊翠喜秘密送到北京,獻給了載振。



清末轟動朝野驚動帝後的一樁官場「桃色交易」案



楊翠喜,本姓陳,小名二妞兒,楊翠喜是藝名。原籍直隸北通州。清末至民國初名妓


同時還從天津商務總會會長王竹林處借了十萬兩,作為壽儀,敬獻之於奕劻。但光緒三十三年四月十二日(1907年5月23日)上海《新聞報》第三版《段芝貴案始末情形詳志》的報道說:


「趙侍御原奏,由商會總理王竹林匯銀十萬兩,其實不止此數,實有三四十萬之多,其中亦非王一人之款,不過皆由王經手代為張羅耳。


據津人僉雲正金上行(天津正金銀行分上下行,上行在估衣街)買辦吳階南借七萬,麥加利銀行買辦徐朴庵三萬,針市街中裕厚錢店二萬(此款聞由知府楊某代借),益德王益孫(益德即王益孫所開店)借五萬,天津富紳張問渠八萬,某局總辦申太守代借三萬,以上均有利息,七、八、九厘不等。天津富紳陳秉億借一萬,無利。


逸信洋行孫仲英送四萬(孫包辦北洋軍火,與段交素深,且段又允到任後由孫獨辦黑省軍火,故有此厚贈也)。此外道員如何某、徐某,富商如王祝三、吳某等,均有大宗借款。」


由此觀之,這簡直是天津工商界的一項集資大「賄賂」、一項大的「政治投資」,是非常明顯的「政商勾結」。


日俄戰爭後,清廷鑒於東三省重要,設東三省總督,下設奉天、吉林、黑龍江三巡撫(以前東三省稱盛京為「龍興聖地」,不入各省編製)。袁世凱曾向奕劻說:「王爺府中日用,大部分由直隸一省供應,王爺用世凱在直隸,就像王爺自己做總督。將來東三省改制,由王爺與世凱選派自己人去充當督撫,從此四省都在我們掌握中,王爺不怕財源枯竭了。」


奕劻貪財,袁世凱投其所好,奕劻大喜,遂奉袁世凱為謀主,穩操朝政。袁世凱就在此時把東三省督撫名單擬妥,交載振帶回給他父親奕劻,奕劻言聽計從,名單如袁世凱所擬:以徐世昌為首任東三省總督,以唐紹儀授奉天巡撫(唐紹儀在朝鮮與袁世凱已互相結納),以朱家寶授吉林巡撫,以段芝貴署黑龍江巡撫。


徐彬彬、徐一士兄弟的《凌霄一士隨筆》說:「比載、徐差竣回津,復過津小駐,芝貴即以翠喜獻,載振大喜而納之。而世凱於此次會晤,即將三省督撫暨其餘要職商定,開一名單,交載振轉致奕劻,多世凱夾袋中人物。載得翠喜,自深感芝貴。」


根據費行簡的《近代名人小傳》說:「(載振)後偕徐世昌赴奉天查辦事件,歸過津,世凱設劇召飲,女優楊翠喜登場,姿首非佳,而頗含盪意,振一見神奪,語言顛倒。道員段芝貴陪飲睹狀,越日為翠喜脫籍,進之,媵以銀十萬。振愧無以酬德,芝貴謂倉卒不及備妝,此戔戔者不值貝子一笑,敢望齎酬耶?振曰:吾必有以報子,子姑待之!」


由於美人及巨額獻金,對於奕劻載振父子,產生了效應,於是緊接著是三月初八,明發上諭:「東三省吏治因循,民生困苦,亟應認真整頓,以除積弊,而專責成盛京將軍著改為東三省總督,兼管三省將軍事務,隨時分駐三省行台。奉天、吉林、黑龍江各設巡撫一缺,以資治理。徐世昌著補授東三省總督,兼管三省將軍事務,並授為欽差大臣。奉天巡撫著唐紹儀補授,朱家寶著署理吉林巡撫,段芝貴著賞給布政使銜署理黑龍江巡撫。該督等受茲重寄,務當悉心經畫,破除情面,而任怨任勞於一切應辦事宜,確實通籌,次第舉辦。」



清末轟動朝野驚動帝後的一樁官場「桃色交易」案



愛新覺羅·載振(1876年—1947年),字育周,滿洲鑲黃旗人。清朝宗室,末代慶親王


這朱家寶由江蘇藩司調升,出於端方推薦,端方是袁世凱的兒女親家,因此也算袁的人馬,但也有人說:是因為朱家寶的兒子朱綸拜了載振做乾爹的緣故。而對於段芝貴而言,美人及金錢的賄賂,確實完全達到他的算計了。


上諭發下的隔天,也就是三月初九日,在慈禧、光緒身邊的史官惲毓鼎都看不過去了,在他的《澄齋日記》記下他的憤慨:「東三省建立行省,以徐世昌為總督兼管三省將軍,充欽差大臣。唐紹儀為奉天巡撫,朱家寶為吉林巡撫,段芝貴為黑龍江巡撫。皆北洋所保薦也。三省為祖宗發祥之地,三百年來例用豐沛人鎮守。前年授趙次帥將軍,猶是漢軍旗也。全用漢人,實自今始,而事權之重,為向來所未有。徐帥偃然受之,且遞條陳謂用人不關吏部,用財不關度支,練兵不關中樞,如是則與分藩無異,不特非國家之福,恐亦非家門之福耳。」


而對段芝貴更是嚴厲地抨擊,他說:「段芝貴,字香岩,安徽人。或言其曾得幸於劉延年軍門,以守備為袁帥材官,供洒掃奔走之役,嗣改官縣丞,躐捐道員,充天津巡警總辦,年僅三十餘,不甚識字。據報紙雲,此次以十萬金得開封府,且聞其有松壽之獻。所言曖昧,因未敢盡信。特以節鉞濫加,為朝廷羞,為邊疆危,為時局痛,熱血衝心,握拳透爪,不覺其言之激也。」


徐彬彬、徐一士兩兄弟的《凌霄一士隨筆》對於此事,有他們的看法,他們認為這是袁世凱在利用奕劻的關係發展其北洋的勢力,使其伸展到東三省,他們說:「西後惟一寵臣榮祿死後,奕劻代為軍機領袖,權勢日盛。其人貪庸而好貨,袁世凱傾心結納,饋遺甚豐,並與其子載振結兄弟交,奕劻奉為謀主,甘居傀儡。慶、袁之交既固,世凱遂遙制朝政,為有清時代權力最偉之直隸總督焉。東三省實行省制,主之者世凱,意在擴張勢力,所謂大北洋主義也。丁未年,徐世昌簡東三省總督,並授為欽差大臣,兼三省將軍,地位冠於各督。奉、吉、黑三巡撫則唐紹儀、朱家寶、段芝貴。四人皆出袁薦,東陲天府,悉為北洋附庸,固見世凱後眷之隆,而奕劻之為袁儘力,自亦非鮮。」


又說:「先是,西後以東三省將行省制,命載振、徐世昌出關視察,蓋亦世凱所主張,而世昌之督東,慶、袁似有成議,西後似亦內定矣。……惟謂芝貴以道員超領封疆,悉賴乎是,則尚非事實。蓋世凱為芝貴謀黑撫,為就東三省擴張北洋勢力大計劃中之一著,其政治上之意味,實重於區區載、段私人關係也。至相傳芝貴並以巨金賂奕劻,以奕劻本受北洋之奉養而供驅策,事之有無,不足深計矣。」


其中唐紹儀以郵傳部左侍郎授奉天巡撫,資歷相當。朱家寶原是江蘇布政使,授吉林巡撫,也沒有人說躐等。至於段芝貴不過是個直隸候補道台(正四品),居然能賞布政使銜(從二品)署黑龍江巡撫,人們就大感詫異了。因為論官銜品級,從正四品的道員到從二品的巡撫一職,等於跳級升遷,這種陞官法,只有皇帝親自特授,所謂「恩出自上」的拔擢,才有可能。


《凌霄一士隨筆》也說:「段芝貴以直隸候補道驟加布政使銜署理黑龍江巡撫,其破格擢用,視同治元年李鴻章之撫蘇、沈葆楨之撫贛。而李、沈均曾簡實缺道員,且值軍務正亟之時,情事猶不侔,至勛名物望非其時之李、沈比,更不待論。命下之後,輿論嘩然。」


據天津市文史館館員、藝術研究所研究員、戲曲專家甄光俊、方兆麟文章說:有道是沒有不透風的牆。沒出幾天,以畫仕女享名於世的畫家張瘦虎,得悉段芝貴獻美、載振鬻爵的內情後,當即以「愁父」署名,繪製了一幀小中堂諷刺畫,題名《陞官圖》。


畫面端坐一纏足女郎,二郎腿一搭一蹺;一清裝官員跪倒在女人石榴裙下,覬覦女人腳下的花翎頂戴,作叩頭謝恩狀。明眼人一看便知畫面上那位女人酷似女藝人楊翠喜,那清裝官員自然就是段芝貴了。此畫告成,投寄天津《醒俗畫報》。


《醒俗畫報》是天津最早的畫報,光緒三十三年三月二十三日,在天津啟文閱報社中成立,創辦人為吳芷洲,總編輯為溫世霖,第一任主筆陸辛農。當時《醒俗畫報》恐因此招惹是非,未予刊用,畫家又將畫稿張掛在文美齋南紙局。


於是,畫中所諷刺段芝貴獻美賄官、載振金屋藏匿女伶的事流傳開來,並且很快傳到朝廷內部,由此引出一場不大不小的官場風波,就連慈禧太后也為此事大傷腦筋。


摘自《聲色晚清》蔡登山(著) ,北京出版社授權合作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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