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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釗維:四十年民歌路

張釗維:四十年民歌路



台灣民歌「三傑」之一 胡德夫

四十年民歌路


文|張釗維


(CNEX紀錄片基金會製作總監)


初秋的台北西門町,電影院一條街,侯季然導演以兩年時間錘鍊完成的紀錄片《四十》進行試映會。除導演團隊外,促使這部紀錄片得以誕生的中華音樂人交流協會的陶曉清與李建復也出席。

《四十》以台灣民歌四十周年(1975-2015)的演唱會為依託骨架,結構出一部有血有肉的民歌運動簡史。陶曉清是當年的電台音樂電台主持人,催生了許多歌手、歌曲、專輯與演唱會的誕生,被譽為「民歌之母」;而以《龍的傳人》主唱身份紅遍華人社會的李建復,則正挑起中華音樂人協會的大梁,主導了民歌四十周年演唱會與相關活動的成形。

張釗維:四十年民歌路



「民歌四十年」中的包美聖


這不是一部容易的紀錄片。民歌運動中誕生了無數的年輕歌手、創作者與歌曲,當中,已經傳誦海峽兩岸的,不計其數。茲信手拈來:歌手、創作者如齊豫、蔡琴、胡德夫、李建復、蘇來、侯德健、李宗盛、李泰祥……歌曲如《橄欖樹》《龍的傳人》《小茉莉》《蝸牛與黃鸝鳥》《抓泥鰍》《今山古道》《蘭花草》《再別康橋》……更別說還有許多大陸聽眾不一定熟悉、但在台灣聽眾心中卻已是經典的人物與作品,比方說楊弦、李雙澤、楊祖珺、原野三重唱。如果全部收錄在影片中,估計三天三夜也講不完。那麼,該如何取捨呢?

導演從最早的「民歌三傑」切入,即楊弦、胡德夫、李雙澤。我們看到楊弦在久居的美國、胡德夫在家鄉台東的生活樣貌,以及他們對早逝的李雙澤的懷想,繼而進入1970年代台灣的社會時空當中。今年胡德夫剛剛在中國大陸出版了《我們都是趕路人》一書,也出席多場演唱會,而楊弦僅僅在2007年在北京Mao吧舉辦過一場演唱會,大陸聽眾對他不見得熟悉。至於李雙澤,早在1977年因為水中救人而過世,但是他的傳奇與影響力,卻在眾多歌手心中揮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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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弦


回到四十年前,楊弦還是個大學生,跟許多聽電台西洋音樂、以楊光榮編寫的吉他教本來苦練吉他的年輕人一樣。如果只是為了撩妹,那麼唱唱當紅口水歌也就夠了,但楊弦志不在此,他想創作新曲。1975年,他發表了一系列以現代詩為詞的創作歌曲,並舉辦一場演唱會,就此正式拉開民歌運動序幕。這一年,被後人視為民歌元年。

當時,楊弦、李雙澤經常出入於台北的哥倫比亞咖啡廳,為一眾文青聽眾演唱。被封為「台版鮑勃·迪倫」的李雙澤,已經因為1968年台灣民歌採集運動、以及1970年代鄉土文藝運動的影響,開始思索著回歸鄉土、創作新曲的問題。就在這時,他發現了正在開鐵板燒餐廳的胡德夫,就催促、鼓勵胡德夫唱自己家鄉的歌。胡德夫也教了楊弦幾首,包括卑南族耆老陸森寶創作的、寫給金門炮戰當中同族兄弟的《美麗的稻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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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雙澤

這股「唱自己的歌」的風氣,正在醞釀、擴散。當時正在中廣擔任音樂節目DJ的陶曉清,不時會收到年輕人錄製的、粗礪的創作歌曲錄音帶。她試著在原本以西洋音樂為主的電台節目中播出,想不到獲得廣大迴響,於是她繼續鼓勵年輕人創作歌曲後寄過來,由她播出。1977年的「中國現代民歌」演唱會即是這些新曲的集大成者,之後在洪建全基金會支持下結集出版唱片。此後,陶曉清繼續鼓勵年輕人創作,同時也組織、推動各種演唱會,至今未休。這是她被譽為「民歌之母」的原因。


就在各種新曲誕生的時刻,發生了所謂的「淡江可口可樂事件」。這事件最被津津樂道的,就是李雙澤在淡江大學的一次西洋歌曲演唱會中,摔破一隻象徵美帝的可口可樂瓶,並挑釁地要大家不要再唱洋歌,要唱自己的歌。這其實是以訛傳訛,李雙澤並未摔破可口可樂瓶。他只是拎了一瓶可口可樂上台,主張不再唱洋歌。他唱起國父紀念歌以及台灣民謠,台下聽眾有鼓掌叫好的,也有大開汽水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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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歌三十年」中的陶曉清


這其中,最尷尬的就是當天演唱會主持人陶曉清。雖然她已在鼓勵年輕人創作新曲,但西洋音樂依然是年輕人的主流喜好,而作為電台主持人,她的態度是不管東方西方,只要是好歌都值得欣賞。


而李雙澤,當時正跟「保釣運動」後從西方回到台灣的反帝與左翼文藝圈有密切交流,故而選擇看似激越的手段,來喚醒深受美國主流文化影響的同代年輕人,希望能夠建立自己的文化主體性。在這股潛伏的潮流中,作為主持人的陶曉清,就成了箭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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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歌四十年」中的陶曉清


這個尷尬甚至是陰影,多年來在陶曉清心中始終揮之不去。《四十》真切地傳達了這種心情。影片最後,她選擇以寫信給已逝的李雙澤的形式,作為對他的理解及和解。


這一份理解與和解,跨越四十年,得之不易,更令人珍惜。在今天各種矛盾衝突交雜、自媒體泛濫成災的時代里,又有多少發自內心的理解與和解能夠被看到、被傳達、被接收?台灣民歌運動的風雲波濤與多元包容,要在這些嬰兒潮世代終生不悔的各自努力中去認識、去感受,為此,我們當要再創新歌。


刊於《財新周刊》2016年第4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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