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缺與流落：《四庫全書》今何在？

《四庫全書》是清朝乾隆年間令人編修的大型叢書。全書包羅萬象，卷帙浩繁，收錄了上古以降的圖書3500多種，7.9萬餘卷，分裝為3.6萬冊，總字數約8億字。

這麼大部頭的一套書，一個書架肯定是擺不下的，那還不得裝一個屋子？皇帝的確是這麼做的，為了一部書，專門修建個屋子，這也真是夠意思了。

什麼？一座屋子哪兒夠！這麼大一部書，皇帝不可能隨便搬來搬去。可是皇帝家的園子遍地都是，到了哪兒想看書，難道都六百里加急從京城運來？這樣來回折騰，豈不是也少了信步藏書閣，隨手一卷書的樂趣？

所以，要修，就多修幾座，把皇帝可能去的地方都修上一座，《四庫全書》都存上一套，這樣皇帝到了哪裡，就都能隨時取閱了。

首先，皇宮大內得有一座吧。皇宮紫禁城本來就是有一個「文淵閣」的名號，曾經還是明代內閣的所在。但是到了清朝的時候已經毀掉了，長期以來，有「文淵閣大學士」，可是卻沒有文淵閣，真是老尷尬了。正好皇帝要藏書，那就整一個閣子，就叫「文淵閣」。藏書閣仿照寧波的「天一閣」建成，裡面存了一套《四庫全書》，一套《古今圖書集成》。於是這就成了一個標準，各地的藏書閣也陸陸續續建了起來。

清朝皇帝在京城的時候，不大愛在皇宮裡住，從康熙開始，待得最多的地方，就是圓明園。作為皇帝的准長期辦公區，圓明園得有一套《四庫全書》常備不懈。於是圓明園裡的藏書閣也建了起來，賜名「文源閣」。

熱河承德避暑山莊，這是皇帝避暑的地方，夏天皇帝待在這裡，秋天天一涼，皇帝要去木蘭圍場打獵，會見蒙、藏各路王宮貴族，還要接見外國使臣。在這裡待的時間可不短，也要一部《四庫全書》常備。避暑山莊里的藏書閣，就叫做「文津閣」。

盛京是清朝皇帝的老家，祖宗基業所在，也應該有一部。這裡是龍興之地，是追根溯源之地，於是藏書閣取名「文溯閣」。

以上四套《四庫全書》，都是只有皇家才能閱覽的，深藏皇宮、園林之中，外人無法得見。因為它們的藏書閣都在北方，被稱為「北四閣」。

《四庫全書》大成，就應該傳之後世，還要廣為流傳。僅僅放在皇宮之中是不夠的。於是皇帝命人抄寫三份，分別放在了揚州文匯閣、鎮江文宗閣和杭州文瀾閣。這是「南三閣」，是允許江南士子查閱的。

請注意：除了文宗閣之外，剩下的六閣，名字中都帶個「三點水」。藏書之處，最忌火燭，水能滅火，這是討個吉利啊！

盛世修典，不管《四庫全書》又如何令人尷尬的毛病，它畢竟是中國數千年來文化成果的集合之作，蔚為珍貴。但是它並沒有如它的製造者所希望的那樣，可以順順利利地向下流傳，而是與受盡屈辱的中國近代史一道，越近了人間滄桑。

1860年，圓明園裡的文源閣，在英法聯軍的一把火之下，當然不能獨善其身，就這樣灰飛煙滅。

「南三閣」位處江南，本來是繁華之地，卻也屢遭兵燹。太平天國運動如火如荼，揚州文匯閣和鎮江文宗閣里的藏本被付之一炬，杭州文瀾閣里的藏本好在沒有全毀，卻也已經七零八落，在後世經過一遍遍補抄，勉強湊了個全本，卻是並非完璧了。

剩下三個藏本，倒是基本還算完整。可是這三個藏本，卻都離開了自己本來的所在，顛沛流離，客居他方，竟至一去不復返。

文淵閣本原來藏在北京故宮，但是在中華民族多難的年代，它輾轉飄零，經過上海、南京，被轉運到台灣，現藏在台北故宮博物院。

瀋陽的文溯閣本，在「九一八」之後，差點被賣給日本人，好歹留了下來。在中蘇交惡的時代，為了防止國寶流失，被戰備疏散到了甘肅，幾經輾轉，現存在甘肅省圖書館，卻是再也無法回歸原處。

最有意思的是文津閣本。民國初年，北京這邊要辦圖書館，需要基本的館藏，於是民國政府下令將承德避暑山莊文津閣存的《四庫全書》運到北京。魯迅先生當時在民國教育部任職，接收、存放這套《四庫全書》，正在他的職責範圍之內。他在日記里詳細記錄了當年文津閣本《四庫全書》從熱河承德運來之後，眾人開會商討應該存放何處等等事宜，成為了一段歷史的見證人。

後來，文津閣本被調撥到中國國家圖書館。國家圖書館的古籍館，就在北海旁邊，臨著的一條街，就叫做「文津街」，正是由文津閣本《四庫全書》而得名。這是唯一一套原架、原函、原書保存的《四庫全書》，而且因為抄錄的年代比較晚，質量也比較好，內容也更多。

《四庫全書》因為沒有刻印，只有幾部抄本流傳，經歷多年戰亂，如今能保存下來的，也只有三部半，如今還天各一方，且都沒有在原址存放。古籍流傳至今的經歷，正反映了我們民族近代多舛的命運。但願文化的傳承，可以不再那樣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