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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侵華時期潛入中國西南,卻受到了全世界的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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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紀末的最後一個春天,18994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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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23歲的年輕人,歐內斯特·亨利·威爾遜(Ernest Henry Wilson)登上了前往美國的孔雀號輪船。56日,他滿懷熱切和希望,從舊金山啟程前往遙遠得如同處在天盡頭的中國。一個月後,他終於到達香港,踏上了這片令他魂牽夢繞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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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的東方帝國處在亡國邊緣,風雨飄搖山河零亂,早已成為眾多西方人爭相淘金、殖民的目的地。但威爾遜千里迢迢遠渡重洋,並不是來加入掠奪者行列的。

他是來找珙桐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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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珍稀植物在西方是個神話。當時的人們只見過照片而非實物,但它那像鴿羽般柔軟低垂的苞片,心形的飽滿綠葉,使得這種深藏於中國西南的樹種成了轟動西方植物界的新發現。

威爾遜被花木公司的哈里.維奇爵士幸運的選中,成了前往中國西南搜尋的「植物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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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之前,威爾遜是一個從青少年時期就痴迷植物的少年。13歲時他就成為了花匠,而後進入英國皇室園林邱園深造——在這個園子里滿種著來自世界各地的珍稀物種,有很大一部分正是來自東方。另外,因為英國皇室的興趣所致,這裡還立起了中式的寶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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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都構成了威爾遜中國情結的一部分。無論如何,他終於成功踏上了這塊土地,儘管當年它正飽受歷史和命運的折磨。但那萬里山河,那千秋長青的森林,依然生機勃勃。

1900224日,中國的新年前後,威爾遜終於從香港輾轉到達湖北宜昌,乘船逆江而上,穿過三峽,向川鄂交界地帶挺進。在那裡,他終於找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珙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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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爾遜寫到:「我認為,珙桐是北溫帶所有樹種中最有趣和最漂亮的花朵和苞片垂掛在那些長長的花莖上,微風吹拂時,它們就像在樹上停留的巨大蝴蝶般迎風曼舞。

這是1900年5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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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樹上採集了一千多枚種子,並一同帶回英國,同時採集到的還有許多當時西方世界根本沒見過的東方植物——山玉蘭、大白花杜鵑、尖葉山茶、虎耳草、盤葉忍冬、巴山冷杉、紅樺、血皮槭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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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lium regale,上世紀由威爾遜從中國引入英國。)

歐美庭院里怒放的花朵,有多少來自中國的深山中呢?

那些忍冬,鐵線蓮,薔薇,百合……其實大多都來自遙遠的東方,或者至少是雜交之後的改良品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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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現代人尤為熱愛,認為是象徵愛情的玫瑰,都是歐洲薔薇和中國月季(Rosa chinensis var. spontanea)的雜交品種。那帶著茶味的香氣,深紅瑰麗的色彩,長而爛漫的花期,都是中國山中野花給予的性狀。

這些來自中國,卻在西方受盡追捧的鮮花,不知道裝點了多少人的餐桌,芬芳了多少人的案頭,見證了多少婚禮,又送走了多少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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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一切,都離不開以威爾遜為代表的這一群冒險家的努力。

威爾遜在第一次探險之後又來了中國三次。當時的華夏大地上人人自危,國內並沒有成型的植物研究,更別提探索本國自然環境了。威爾遜和他的探險團隊走過的高山深谷,拍下的奇觀異景,都成了寶貴的史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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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8年7月30日,川西身背磚茶的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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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年里,他四次來到中國,三次進入橫斷山域考察,收集了4500種植物,並將1593種植物的種子和168種植物的切根帶回了西方國家。他引種了大量的園林花卉植物,其中有60種以他的名字命名,幾乎沒有哪個植物園沒有種植他引進的植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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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探險的過程中,他經歷過三峽葉灘的風浪,險些死於船難。在海拔3000米的山腰遭遇冰雹,躲在木屋下一夜難眠。但在在高原上,當他看到由銀蓮花和龍膽花織成的花海,依舊興奮得歡呼雀躍:「龐大的草本類植物是真正的羅馬軍團,盛開時整個地方都會變成色彩的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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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年的中國行給威爾遜留下了極深的中國情結。身在美國時,他思念中國的草木,用在康定採集到的報春花給女兒取名。停留成都時,他用相機拍下了關帝廟、青羊宮、武候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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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的日記和著作中,他多次表達過對中國的熱愛,他撰文抨擊英國對中國販賣鴉片的行徑,反對當時西方盛行的黃禍論:「中國人願意勞動,隨時隨地都可以發揮他們的勤勞和智慧。」

他認為:「中國是園藝之母」,認為不能將現代園林技術的發展完全歸功於西方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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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原先稱為印度或模里西斯的杜鵑花及其它許多美麗的鮮花,其實原產於中國。誠然,我們已經改良和發展了大部分引進的植物,以致難以識別它們的本來面目。儘管中國現在需要從我們這裡尋求新培育出的品種,但倘若沒有早先中國的舶來品,我們的園林和相關的花卉資源將會是何等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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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0年9月3日,威爾遜在第四次探索川西高原時遭遇山頂落石,被砸斷了右腿。傷口引發了嚴重的感染,雖然保住了腿卻也落下了殘疾,他的中國之旅就此終結,此生再也沒有機會踏上這一片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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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01015日,他和妻子海倫去探望新婚燕爾的女兒,返回位於波士頓的阿諾德植物園途中,不幸遭遇車禍。

在彌留之際,在那一片昏沉當中,也許他再一次依稀嗅到了帝王百合的甜香。銀杉的清芬從遙遠的山頂隨風落下,曾經見過的美景奇觀再度重現,珙桐花的苞片自穹頂無限溫柔的將他籠罩。

那來自遙遠中國的植物之光,再一次環繞了這位垂死的博物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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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光芒閃亮卻短暫,從我的視線中永遠消逝。儘管一切,無法重來,草原中芳草猶綠,繁花似錦的時刻。我們無須悲傷感懷,就在這殘留中尋找力量。」

不要問為什麼做到這些事的不是我們自己。盛放的花朵,千姿百態的植物屬於世界,更屬於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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