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場上英雄，忠義上狗熊，一個人的人格高下在改朝換代中一攬無遺

戰場上英雄，忠義上狗熊，一個人的人格高下在改朝換代中一攬無遺

文/晏建懷

劉邦登基後，其他諸侯國上至王侯，下至將相，都在改朝換代中尋找自己的最終歸宿。而作為漢朝當家人的劉邦，也在打掃戰場和頒布朝綱的同時，招降隱患，剪除異己。然而，人心各異，他漢高祖能奪取萬里江山，但不能俘獲萬顆人心。比如，他花大力氣欲招降齊王田橫，田橫卻為守名節而誓死不從，最後與五百義士引刀自剄。又比如，他恨楚將季布，欲除之而後快，季布卻設法鑽營而來，世事人心真是難料。

季布，楚國人，以為人尚義任俠而聞名於楚國。後加入楚軍，隨項羽南征北戰，功勞卓著，有人因此將他和龍且、鍾離眛等人列為「項羽帳下五大將」。那麼，劉邦為什麼恨季布呢？《史記·季布欒布列傳》記載說：「項籍（項羽）使將兵，數窘漢王（劉邦）。」季布帶領楚軍出戰，曾多次讓劉邦受困，險些喪命，劉邦不但恨他，而且恨得咬牙切齒。所以，項羽敗亡後，劉邦立即千金懸賞，捉拿季布，並揚言誰敢窩藏，「罪及三族」。

季布因與濮陽周家交情深厚，項羽敗亡後，季布無處藏身，周家好心收留了他。當朝廷捉拿季布的通緝令發來後，周家上下驚恐，既憂心因窩藏季布而罪及三族，又不希望交出季布而擔出賣朋友的罵名，便想了一個聰明的絕招，因對季布說：「漢朝懸賞捉拿你甚急，眼看就要搜查到我家來了，將軍如果聽我的話，我才敢獻個計策；倘若不願意，我只好先自殺。」季布答應了。於是，周家「髡鉗」季布，即剃掉他的頭髮，用鐵箍束住脖子，偽裝成刑犯（髡鉗為奴是秦朝遺制，漢朝沿襲），將他和周家其他奴僕數十人一起賣給魯地朱家為奴。

朱家很仗義，明知是通緝犯季布，也明知是周家為轉移這個燙手的山芋而使的障眼法，但還是買下了，將他安置在自家的田莊，還特別告誡兒子說：「田間耕作的事，都要聽從這個奴僕（季布）的安排，還要與他吃同樣的飯菜。」

同時，為了徹底解救季布，朱家人不怕麻煩、不辭辛苦，從魯地千里迢迢趕往洛陽，去運作解救之事。滿朝文武中，要數最尚義氣、在漢高祖面前又說話算話的，非滕公夏侯嬰莫屬。於是，朱家設法面見夏侯嬰，說：「不知季布犯了什麼滔天大罪，皇上如此急著剪除？」夏侯嬰說：「季布幫著項羽數困皇上，所以皇上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朱家又問：「滕公您看季布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夏候嬰說：「堪稱賢者。」朱家說：「季布聽命於項羽，數困皇上，也是為臣之道，各事其主。項羽手下，難道能全部消滅殆盡嗎？現在皇上剛得天下，就憑個人一點私怨而天下圍剿一人，器量何其狹小啊。季布無處容身，必然遠走高飛，或北奔匈奴，或南投越地，這簡直是驅伍子胥離楚降吳的愚蠢行為。您何不奏明皇上呢？」

其實，聽了朱家一番有理有據的分析後，夏侯嬰已經知道季布就藏匿在朱家，但夏侯嬰有仁有義，同時也覺得朱家說得有理，隨即向漢高祖上奏其事，反覆解釋，耐心做他的工作，最後，終於使漢高祖盡棄前嫌，不但赦免了季布之罪，而且還在季布來京朝拜表示認罪悔過後，任命他為郎中之職。

從整個事情來看，周家也算義道人家，能夠在關鍵處不賣友求榮。朱家則堪稱義薄雲天，為救季布，不顧路遙，不怕周折，不辭勞苦，不厭其煩，最後終於使他死罪得免，意外陞官。即便是夏侯嬰，也讓人感動於他的仁慈與仗義。唯一讓人有點遺憾的是季布這個主人公，他對項羽背叛的速度之快，向新主求饒的態度之殷，與他當初尚義任俠的名聲產生了極大反差，他的忠義不但不及戰友鍾離眛，就連弱女子虞姬和一個小小的烏江亭長都比不上。一個人的人格高下，只有在改朝換代這種大浪淘沙的漂洗過程中才能最終看清看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