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建興：師教──中國南方法師儀式傳統比較研究

講者：黃建興（福建師範大學社會歷史學院副教授）

講題：師教──中國南方法師儀式傳統比較研究

演講時間：2016年10月11日（二）12:30-14:30

演講地點：輔仁大學羅耀拉大樓345室

主持人：張超然（輔仁大學宗教學系副教授）

撰寫者：楊士霈（輔仁大學宗教系博士生）

主持人開場

今天我們邀請黃建興來，主要要跟我們提的就是法師的儀式傳統。他給了一個名稱叫作「師教」，試圖要把這樣的宗教現象給予一個系統化的描述與一個新的稱呼，來跟道教區別開來。

主講內容

在臺灣地區，法師傳統類型非常多。各地法師也有許多不同的稱呼，有師公、紅頭法師、小法、法仔等。臺灣學者多將其儀式傳統稱為「法派」、「法教」，其中有些法師也會兼學習道教儀式，稱作「道法二門」。這些系統脈絡不僅存在於臺灣地區，在中國南方地區也都普遍存在，但以不同表現形態出現。法師傳統是非常複雜的，在各地區都有不同的表現形態，就連稱呼都有所不同，像是福建、臺灣、廣西、廣東、湖南、浙江等地稱為「師公」，在四川稱為「端公」等等。不僅在漢族地區有，在少數民族當中像是土家族、苗族、毛南族等等，都還存在著驅邪趕鬼的法師，且數量很多。

法師儀式傳統是具有多樣化的特徵，法師的稱呼、教派的名稱不同，服飾、法器、科儀動作、奉祀祖師也都不同，是差異性很大的傳統。在多樣性的背後，其實還有些共同性的特徵，是較為深層且具有結構性。在此我分析歸納了以下幾點：第一，以「驅邪」為核心的傳統，基本上法師儀式都與邪鬼有關；第二為以「民家法壇」為教派實體，有許多法師在自宅都會供祀一個神壇，在神壇上供祀祖師、傳度師等；第三是這些法師都是以「法力」見長的神靈教派法主，且基本上都是武將形象；第四是以「傳度授職」儀式為教派的傳承機制，打破了一般人對於法師稱作巫、很零散、無傳承體系的說法；第五是以「紅事」作為教派的主要儀式傳統；第六是以「演法行教」作為教派儀式的主要形式；第七是以「男扮女妝」的裝束來影射教派女神崇拜的特徵；第八是以「特色器物」作為教派的顯著標誌，這些特色器物又與佛道不盡相同；最後，法師的科儀本都是以「七言詩體」為特色的教派科儀本，比起道教科儀本數量相對少、內容簡單，且具有草根性。另外還有另一特徵，表現在法師與巫、乩童的關係之上。第一，他們都在法事當中密切合作，法師在法事中主持儀式，乩童則透過神靈附體來輔助法師，但也有些相反例子；第二在許多地區乩童是拜法師為師。

接著，我們來談法師儀式傳統與南方族群社會關係。在中國少數民族的族譜中（特別是瑤族和佘族），經常見到有法號與郎號的出現，而這些法號與郎號則是從「傳師學師」、「掛燈度戒」這種族群集體傳度儀式中而來。該儀式貫穿了族人的一生，成為個人社會地位的象徵和標誌。此一傳度儀式與早期天師道的比較，有許多相通性，雖有名稱的不同，但整個結構上是相類似的。中國法師與其他原生性宗教儀式的族群和法師儀式的比對之下，也是具有其共同點與相異點。共同點像是以「驅邪趕鬼」為中心、與女性崇拜有密切關係、與法師儀式相似的法術展演、易於誦唱的經文等等；而相異點是在於法師的儀式傳統與道教相當密切，可從祭祀的神明中看出崇拜的神祇不同；第二在於喪葬儀式的不同，在少數民族的原生宗教中是紅白事都做，與法師只做紅事不同。

另外，廣西壯族地區是麼教流行的區域，但在麼公所流行的地區卻出現了師公。有學者則說是受到道教的影響，使得麼公變成師公。這個過程不僅在壯族地區出現，在佘族、瑤族也存在著，都有原生神職人員演變成道士、師公的情形。這些都是在道教進入少數族群之後，所產生的變化。我們可以說法師儀式傳統是道教與族群宗教相結合的產物。

最後，我們來講法師儀式傳統在族群社會中的傳播。長久以來，法師的活動大部分都視為淫祀，但這些法術傳統卻可以長久的存在、流佈很廣。我認為這與佘、瑤族群遷徙有很大關係。接著談論福建閭山傳播到臺灣的例子，首先在縣誌中有許多「客師」、「客仔師」的稱號；而臺灣北部「道法二門」道壇現已追溯至福建的詔安地區；臺灣中部也有很多客仔師；臺灣南部地區主要是漳泉移民；在金門、澎湖離島地區，像澎湖青少年學小法的現象，在清代廈門地區也有小法儀式傳統。法師儀式傳統之所以能在南方大地廣泛傳播，除了與道教推動有關係外，也與族群的遷徙有很大的關係。

西方學者很早就提出道教做為漢化衝突的理論，他們認為道教曾是國家對邊境族群進行征服和教化的強有力手段之一，中央朝廷利用道教來轉化和改造地方根深蒂固的巫文化傳統或族群社會的原生型宗教，並以此對其進行滲透和管理。邊境族群接受道教的過程也就是其「漢化」的進程。我認為道教也在一定程度改變了南方不少族群社會的宗教特徵。

道教曾試圖並且始終都在努力地向族群社會滲透，企圖轉化族群的「原始宗教」或「巫教」，但是道教的轉化並不徹底。當然，族群一方也曾被動或主動地吸收作為國家正統和象徵的道教。兩者之間的互動最終導致了法師儀式傳統的產生。法師儀式傳統是一個既又帶有道教因素，又帶有濃厚族群宗教文化色彩的宗教。

主持人小結

聽完今天的演講令我驚艷的是，建興不僅是要處理法師與道士的問題而已，進一步要談的是道教如何與中國邊境族群互動。這個研究頗有呼應華南學派論點的意味。但是建興卻提醒我們留意道教在這一方面所發揮的作用，這是這個研究值得注意的地方。

開放提問

Q1：法教是否為相互混融的結果，並不是原生的概念？

A：我的觀點是原本就存在著原生宗教，在這原生宗教中有「法」的概念，就是要跟邪鬼打交道。在很多族群宗教中，都有兩種神職人員：一個是乩童、巫，會被神靈附體的；另一個就是類似法師的角色，這種角色對於族群的歷史和宗教相對瞭解。後面與道教相融合則逐漸產生了法教，所以這個法教本來是不存在的，是在後來相互碰撞時所產生的，特別是在宋代開始成形，並且透過族群的遷徙來傳播。

Q2：師教在西南地區的分佈比例情形？可以區分與地區上的非道教系統分佈比例情形？是否為地區內主要信仰模式，或是與其他信仰齊頭並進？另外，師教是否有些臨終關懷方面的動作？

A：可以說各地區肯定是不一樣的。但有個現像是越發達的地區像是城市、港口等，「道」的成分相對高，像是泉州；比較偏僻的山區，「法」的成分比較多。

Q3：我有一看法，法教的形成並不是「漢化」的問題，而是生存上的問題。往往因為人口凋零、後代無人繼承，導致無法請原生宗教法師來做。

A：我非常同意您的觀點。在我們福建有句話：「師公偷吃和尚飯」。因為紅事較少、白事較多，為了生存，有些法師只能開始做喪葬科儀，但這些都是後來的現象，早期的法師儀式的形成與族群之間的互動是分不開的。

Q4：對於「師教」的定義，可不可以更進一步的說明跟介紹？這些儀式專家是如何看待自身的？認為自身是屬於道教、法教還是師教？

A：這個「師教」的定義，我只能給一個很模糊的定義，無法很精確的。但我覺得對這些宗教現象給一個稱呼與共性描述，對於我們探討上甚至是教學上還是有幫助的，只有我們把它當作一個概念，並不是一個教派用詞，是以一個宏觀的角度去看整體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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