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讀 | 特朗普的白宮夢，懸了

除非有重大意外在11月8日前發生，美國共和黨總統候選人特朗普的白宮夢懸了。

三次總統候選人電視辯論，特朗普三次都半夜發推說自己贏了，但選情三次跳水。

辯論和辯論期間發生的事，暴露了他三大問題：沒有總統范兒，沒有具體政策，沒有「政治正確」。

口才風采有沒有蓋過民主黨對手希拉里，其實不怎麼要緊。情人眼裡出西施。討厭希拉里的，看她就膩歪，她怎麼笑都嫌假；對和她抬杠唱對台戲的人，怎麼看都順眼。

要緊的是中間選民——還沒想好投誰票的搖擺群體。電視辯論的主要目的就是向他們拜票，誰能拜成功，誰就能進白宮。媒體早就洋洋論述，但特朗普認為媒體不可信，對希拉里「閉關準備」不屑一顧。

他本來還有優勢：

第一，他是美國民眾的傳統偏好——政治新鮮人，有銳氣、活力、沒有歷史包袱；

第二，嘴皮功夫練得好，說話接地氣，用美媒的話說就是會煽動。即便和事實相反，也能讓人相信他說真話——真是他自己相信的話；

第三，在非法移民、反恐安全方面，他的主張吸引了大量選民；

第四，好歹是身家數十億的富商。美國人普遍相信成功者總有兩把刷子，很多民調里，看好他管理經濟能力的選民比例超過希拉里；

第五，能夠激發粉絲熱情，特朗普有很多激情粉絲，包括不少高學歷華裔中產，各種追捧同時網路「黑希「的能量常讓人眼界大開。

在美國俄亥俄州共和黨全國代表大會上，支持特朗普的代表鼓掌歡呼

反觀希拉里，

第一，從「郵件門」到華爾街演講再到柯林頓基金會，誠信赤字忒高，特朗普隨便起個綽號，「奸詐希拉里」，立刻不脛而走；

第二，骨灰級政客、精英、建制派、華爾街好基友、超富人群一員，美國民眾最反感的幾類人，她佔全了；

第三，美國選舉有「鐘擺」傳統，民主黨政府已執政8年，民眾希望變革，而希拉里展示「變革」願景的能力不足；

第四，美國和世界絕大多數地方一樣存在性別歧視。希拉里在很多女人和更多得多的男人看來，是個沒有性別魅力的老太婆；

第五，從政30年，政敵無數，毛病不少，本來黑料一堆堆，右翼新聞網站還經常添點造點，又有網路黑客和「維基解密」主動充當搬運工。特朗普總說媒體偏心，其實希拉里和媒體關係也緊張，大半年都不開一次記者會。

希拉里就「郵件門」事件和美國駐班加西領事館遭襲事件接受國會質詢

特朗普的任務，說來很單純：表現出總統范兒，讓中間選民相信他合適、靠譜。怎樣表現？第一得有氣度風度，第二得有具體政策，總得說說怎樣實現你的競選主張吧。

先說風度，「一辯」特朗普其實表現中規中矩，但一結束就抱怨麥克風有問題，主持人不公正，然後跟被他罵「豬小姐」的前環球小姐打嘴仗。「一辯」過了三天，他還凌晨3點發推特：「希拉里是不是幫助了令人噁心的（查查她的不雅視頻和過去）阿莉西亞·馬查多取得了美國公民身份，以便在競選辯論中利用她？」

要當總統的人，深更半夜不想國家大事，想一個美女的不雅視頻，這……

「二辯「和「三辯」，別說風度了，直接毀范兒：「二辯」一個小時前，因為內容猥褻的侮辱女性錄音被曝光，他在48小時之內招來和希拉里老公有緋聞的3名女性一起開記者會，然後把她們帶到辯論現場第一排就座。

「三辯」時又請來他的特殊粉絲——奧巴馬的一個異母弟弟。拜託，辯論是娛樂真人秀嗎？「比爛」就能證明自己不爛嗎？為錄音道歉時說好的「明天起我會是一個更好的人」呢？

至於具體政策，「一辯」沒有，「二辯」沒有，「三辯」也沒有。你沒有架不住主持人不問啊，希拉里一二三四子丑寅卯，特朗普還是只有奧巴馬和希拉里給國家帶來災難、羞辱、衰落以及要造牆、減稅、驅逐非法移民的大方向。怎麼實現？選我上台就OK啦。但這些話從預選叨叨到現在，連新鮮感都沒了。

美國艷星傑茜卡·德雷克站出來稱曾遭特朗普非禮，她是特朗普「非禮門」醜聞以來第11名控訴特朗普行為不軌的女子

侮辱女性錄音曝光後，特朗普的「政治正確」徹底泡湯，共和黨內炸開了鍋，肯奮不顧身出來為他洗地的只有前紐約市長朱利安尼。

共和黨立身之基中，包含紳士禮儀的家庭價值觀是很重要一條，也是不論內部分裂如何嚴重，作為共和黨人都會引以為豪的一條。這一下，數十名共和黨大佬紛紛表示放棄支持本黨候選人。

面對選情危機，特朗普如何出招呢？

第一，拉比爾·柯林頓下水，執著地跟他「比爛」，我說話流氓，他行動流氓，媒體說我不說他，太偏心；

第二，打內仗。眾議長保羅·瑞安為啥不再為他助選？才不是因為錄音門這種堂皇理由，而是為了4年後自己競選總統。

第三，再度召喚「憤怒」，祭出預選階段產生神奇化學反應的「反建制」大旗，指責選舉制度「有鬼」，批判希拉里、民主黨、美國主流媒體和全球精英聯手利用「作弊制度」反對他。

於是，最勁爆新聞來了。「三辯」中，特朗普明明白白表示，是否接受選舉結果，「我會到時看情況」「給你留個懸念」。第二天在俄亥俄州競選集會上，他又說，「如果我贏了」，就「全盤接受選舉結果」；否則，還是要看情況。

原本，特朗普只是艾森豪威爾以來第一位沒有公職和競選經驗的大黨總統候選人，這下子他當真創造了歷史——美國歷史上第一個宣布自己可能不接受大選結果的大黨總統候選人。他揮刀自毀「總統范兒」。或者說，美國現代選舉史里，就沒有他套得進的「范兒」，他得自己重鑄一套。

最新民調里，特朗普和希拉里仍然雙雙都是美國歷史上最不受歡迎的總統候選人，但特朗普不受歡迎程度達到63%，比今年1月高5個百分點，比希拉里高13個百分點。在誠信問題上，他1月比希拉里高出16個百分點，現在只高出4個百分點。

支持率方面，目前多數民調中，特朗普顯著落後希拉里。更要命的是，民調顯示，一些深紅州共和黨鐵杆選民也發生動搖。除了爭取中間選民，特朗普現在還需要為維護共和黨的「鐵倉」而艱苦奮鬥。

當然，完全可以和特朗普一樣相信這些民調機構都作弊，水份很大不可信。說到底，民調機構不是鐵口神算，當年犯下過杜威打敗杜魯門的預測錯誤；更何況，離大選投票日還有兩周，新的「驚奇」仍可能發生，特朗普不是完全沒有時間和機會追趕。但無論如何，拜託不用更相信網路投票結果吧，允許全球網民不限次數投票的東東，那根本就不是民調好不好？

22日，特朗普選擇林肯發表葛底斯堡演說之地發表演講，繼續高舉「反建制」旗幟，把對美國選舉制度的指責升級為「徹頭徹尾的作弊和破碎」，抨擊希拉里根本就沒有資格參選總統，抨擊媒體不公正和民調不可信，宣稱入主白宮第一天起，就要「沖洗」腐敗的華盛頓。

但令聽眾和媒體都很分心的是，他同時宣布，競選結束後，將把投訴他性騷擾或性侵的女性統統告上法庭。這意味著他要打10起以上官司。

在抨擊「作弊制度」和對手希拉里後，特朗普終於放出第四招——政策牌，闡述了他準備就任總統後的「百日新政」計劃——但相比希拉里在民主黨大會提名演講中就宣布百日計劃，他晚了兩個多月，其間錯過三次電視辯論良機。

多家美媒認為，特朗普「百日」計劃新的內容很少，主要是把已宣布的競選主張重新打包組裝了一下，很難憑這些政策力挽狂瀾。

筆者倒是認為，特朗普這番演講，表明他總算意識到政策牌的重要性，最後兩周選戰，他可能人格攻擊、反建制和政策承諾三張牌齊出，但總體來看，他已基本放棄爭取中間選民，而是回歸預選戰略，並且比預選階段更激進，試圖劍走更偏鋒地塑造自己「反建制」、「反華盛頓政治」的旗手形象以爭取對現狀不滿者的選票。

特朗普在佛羅里達州一場競選活動結束後向支持者揮手示意

但和自帶道德光環的桑德斯不同，特朗普成為「反建制」旗手，現在回頭看，實在讓不少吃瓜群眾感到諷刺。

正如希拉里對他的反唇相譏，特朗普何嘗不是佔盡體制便宜的「作弊制度」代表者和受益者。特朗普在預選階段呼喚出的憤怒，到了他避稅門、錄音門、慈善門等系列醜聞曝光後的大選最後階段，恐怕已更多變味成沮喪和失落。

今年美國大選，陰謀論、反智主義、民粹主義盛行，挑釁乃至顛覆「政治正確性」成為令部分人群「大快人心」的時尚。

大選還在美國歷史上創造一系列紀錄：兩名大黨候選人都被認為是有嚴重缺陷的候選人，不受歡迎程度空前；美國歷史上登記選民首次超過兩億；女性第一次成為美國大黨總統候選人；低俗程度一再創美國大選歷史新高；首次有外國政府被控試圖操控美國大選；第一次有大黨候選人威脅勝選後要把競爭對手關進監獄；第一次有總統候選人拒絕表態接受選舉結果 ……

不難看出，這些現象和特點，不少與特朗普這樣一個「美國歷史上從來沒有出現過的候選人」密切相關。

但特朗普並不是憑空產生的，他有他的社會土壤，有他的鐵杆粉絲，他關於驅逐非法移民、退出國際自貿協定、在美墨邊境造牆、退出多邊貿易體系、把「激進伊斯蘭主義」等同於恐怖主義、加強「法律與秩序」應對內地城市犯罪等主張，使美國「重新安全」「重新偉大」等口號，為他贏得大量支持。

他獲得了共和黨預選歷史上最多的選票，喚醒了一大批一度在選舉日失蹤的選民，展現了共和黨自茶黨興起以來基層分裂、基層與精英隔膜的困境，也展現了一個某種程度上因人口和經濟結構變遷發生「白人身份危機」的美國。

還有十幾天就到投票日，特朗普目前競選資金不如希拉里雄厚，基層競選網路遠不及希拉里的密度和規模，絕大多數主流媒體和知識界對他口誅筆伐，身後更沒有政黨的堅強支撐，甚至沒有共和黨大佬站台助選，就連競選搭檔彭斯也堅守「政治正確」與他巧妙保持距離，倒借競選提高了自己聲望。

至於特朗普自己的競選班子，在大選過程中一直不能保持穩定。制定「讓特朗普做自己」戰略的預選功臣被共和黨競選老將麥諾福特擠走；麥諾福特不久又因被曝為前烏克蘭親蘇政府運作政治獻金被迫辭職。「三辯」後，又傳出他的全美政治競選主任以家事為由悄然離去。

為他鞍前馬後奔走的四大幹將——先開記者會宣布離婚再通知老婆的前紐約市長朱利安尼、因性侵醜聞被迫辭職的福克斯電視台前台長羅格·艾爾斯、腐敗醜聞纏身的新澤西州州長克里斯蒂、右翼保守派新聞網站布賴特巴特主管班農，沒一個在政界稱得上「德高望重」。

特朗普彷彿又回到黨內預選的孤軍奮戰階段，但這一次他面對的是全國選民。除非出現重大意外帶來大逆轉，又或特朗普所寄望的反建制「沉默選民」大爆發，特朗普的白宮夢大概就是個夢了。

不乏吃瓜群眾覺得希拉里運氣好。以往大選，美國人只需糾結於誰能在總統任上幹得更好，更符合自己利益和理念，更能引領國家變革，今年很多美國人卻不得不拋開利益和理念，先做另一道基礎選擇題：

特朗普當美國總統合適嗎，靠譜嗎？

監製：李大偉

記者：徐劍梅

編輯：孫浩 陳杉 劉一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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