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一塊無才補天之石，最終卻是一個撞破南牆終不悔的痴情人！

雖是一塊無才補天之石，最終卻是一個撞破南牆終不悔的痴情人！

文/晏建懷

紅學家周汝昌先生認為，《紅樓夢》是中華的唯一的一部真正當得起「文化小說」之稱的偉著。因此，他在此基礎上提出「《紅樓》文化」的命題，並說《紅樓》文化有三綱，一是玉綱，二是紅綱，三是情綱。周汝昌先生一直衷情於這個「玉」字，從他將自己的字「禹言」改為「玉言」，就可見一斑，原因大抵是因為痴迷《紅樓夢》。而這玉，則是來源於那一塊愣頭愣腦的石頭。

曹雪芹假託作者（實際是自己）之言在《紅樓夢》第一回中說：「因曾經歷過一番夢幻之後，故將真事隱去，而借『通靈』之說，撰此《石頭記》一書也。」明確是借石頭之言，說夢幻之事。都有哪些事呢？「今風塵碌碌，一事無成，忽念及當日所有之女子，一一細考較去，覺其行止見識，皆出於我之上……雖我未學，下筆無文，又何妨用假語村言，敷演出一段故事來，亦可使閨閣昭傳，復可悅世之目，破人愁悶，不亦宜乎？」既是借石頭之言，說夢幻之事；又是借石頭之口，說自己「當日」之事。

這石頭有何來頭呢？「原來女媧氏鍊石補天之時，於大荒山無稽崖煉成高經十二丈、方經二十四丈頑石三萬六千五百零一塊。媧皇氏只用了三萬六千五百塊，只單單剩了一塊未用，便棄在此山青埂峰下。誰知此石自經煅煉之後，靈性已通，因見眾石俱得補天，獨自己無材不堪入選，遂自怨自嘆，日夜悲號慚愧。」

人家都能補天濟世，而自己作為眾石中的一員，卻為女媧所棄，為眾石所棄，為人人為之奮鬥的補天事業所棄，那自己不是愚蠢笨拙的極致了么？不怕批評、不怕指責、不怕擔當，就是怕離群、放逐、出局，在主流價值體系中成為局外人、「局外石」。

然而，此石果然是無才補天之石么？果然是無才濟世之石么？說是也是，說不是也不是。何謂才？按照能補天為才的標準，這當然是塊粗糙的頑石。但世事紛繁，千奇百怪，唯補天是才嗎？那墊腳的、鋪路的、點綴于山間溪澗邊的就一定無才？其實，所謂才，因人而異，因標準而異，你眼裡的才，在他眼裡或是忙碌的機器；他眼裡的才，在你眼裡或是不務正業的浪子。比如魏晉之時，劉伶、阮籍之徒惰散於竹林之下，喝酒縱歌，不拘禮法，在朝廷沒有作為，對國家沒有貢獻，對青年沒有勵志效果，按照當時的價值標準，這些人定是好吃懶做的「寄生蟲」。然而在歷史的長河中，他們卻得名「竹林七賢」，為後人所景仰。而這石雖為「局外石」，但經女媧「煅煉之後，靈性已通」，可見，這也不是一塊簡單的石頭，當時如何看容易，後世怎麼評就難說了。

這「靈性已通」的石頭既為女媧所棄，在天界被放逐，便動了凡心，思到人世間去遊歷一番，如所有不得志的人一樣，這裡不留爺，想去留爺處。他向那僧道二仙乞求道：「如蒙發一點慈心，攜帶弟子得入紅塵，在那富貴場中、溫柔鄉里受享幾年，自當永佩洪恩，萬劫不忘也。」可見，這還是一塊尋出路、有夢想的石頭。

對石頭的要求，二仙樂得玉成，只是他們先把醜話說在前頭，塵世雖「有些樂事」，但「究竟是到頭一夢，萬境歸空」，你屆時可不能埋怨。石頭不思天卻戀塵，既然凡心已動，勸告是聽不進的，反覆哀求二仙成全。二仙答應了，並「念咒書符」將他「變成一塊鮮明瑩潔的美玉」，攜他到那「昌明隆盛之邦，詩禮簪纓之族，花柳繁華地，溫柔富貴鄉去安身樂業。」於是，石頭幻形入世，「無材可去補蒼天，枉入紅塵若許年」，歷盡離合悲歡，炎涼世態，最後，撞破南牆終不悔。

也可見，他最終是一塊痴情的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