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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克吐溫:他是否還在人間

1892年3月間,我在里維埃拉區的門多涅遊玩。在這個幽靜的地方,你可以單獨享受幾英里外的蒙特卡洛和尼斯所能和大家共同享受的一切好處。



馬克吐溫:他是否還在人間


里維埃拉區在法國東南、義大利西北,是地中海濱的休養和遊覽地區;門多涅是那裡的休養勝地之一。蒙特卡洛是法國東南地中海濱的摩納哥公國的著名賭城;尼斯是里維埃拉區的另一休養勝地。


這就是說,那兒有燦爛的陽光,清新的空氣和閃耀的、蔚藍的海,而沒有那煞風景的喧囂、擾攘,以及奇裝異服和浮華的炫耀。門多涅是個清靜、純樸、安閑而不講究排場的地方;闊人和浮華的人物都不到那兒去。


我是說,一般而論,闊人是不到那兒去的。偶爾也會有闊人來,我不久就結識了其中的一位。我姑且把他叫做斯密士吧——這多少是有些替他保守秘密的意思。


有一天,在英格蘭旅館裡,我們用第二道早餐的時候,他忽然大聲喊道:「快點!你注意看門裡出去的那個人。你仔細把他看清楚。」

「為什麼?」


「你知道他是誰嗎?」


「知道。你還沒有來,他就在這兒住過好幾天了。聽說他是里昂一個很闊的綢緞廠老闆,現在年老不幹了。我看他簡直是孤單得很,因為他老是顯得那麼苦悶的樣子,無精打采,從不跟誰談談話。他的名字叫做席奧斐爾·麥格南。」


我以為這下子斯密士就要繼續說下去,把他對這位麥格南先生所表示的絕大興趣說出個所以然來。但是他卻沒有說什麼,反而轉入沉思,並且他經過幾分鐘之久,顯然把我和其他一切都完全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他時而伸手搔一搔他那輕柔的白髮,幫助他的思路,同時讓他的早餐冷掉也不管。後來他才說:「哎,忘了。我怎麼也想不起了。」

「想不起什麼事呀?」


「我說的是安徒生的一篇很妙的小故事。可是我把它忘了。這故事有一部分大致是這樣的:


有個小孩,他有一隻養在籠子里的小鳥,他很愛它,可是又不知道當心招呼它。這鳥兒唱出歌來,可是沒有人聽,沒有人理會;後來這個小把戲肚子也餓了,口也渴了,於是它的歌聲就變得凄涼而微弱,最後終於停止了——


鳥兒死了。小孩過來一看,簡直傷心得要命,懊悔不及;他只好含著傷心的眼淚,唉聲嘆氣地把他的夥伴們叫來,大家懷著極深切的悲慟,給這小鳥兒舉行了隆重的葬儀;


可是這些小傢伙可不知道並不光是孩子們讓詩人們餓死,然後花許多錢給他們辦喪事和立紀念碑,這些錢如果花在他們生前,那是足夠養活他們的,還可以讓他們過舒服日子哩。那麼……」

但是這時候我們的談話被打斷了。


那天晚上十點鐘左右,我又碰到斯密士,他邀我上樓去,到他的會客室里陪他抽煙,喝熱的蘇格蘭威士忌。


那個房間是個很愜意的地方,裡面擺著舒適的椅子,裝著喜氣洋洋的燈,還有那壁爐里和善可親的火,燃燒著干硬的橄欖木柴。再加上外面那低沉的海濤澎湃聲,更使一切達到了美滿的境界。


我們喝完了第二杯威士忌,談了許多隨意的、稱心的閑話之後,斯密士說:「現在我們喝得興緻很夠了——我正好趁此講一個希奇的故事,你正好聽我講。這事情是個保守了多年的秘密——

這秘密只有我和另外三個人知道;現在我可要拆穿這個西洋鏡了。你現在興緻好嗎?」


「好極了。你往下說吧。」


下面就是他給我說的故事:


「多年以前,我是個年輕的畫家——實在是個非常年輕的畫家——我在法國的鄉村隨意漫遊,到處寫生,不久就和兩個可愛的法國青年湊到一起了,他們也和我於著一樣的事情。


我們那股快活勁兒就像那股窮勁兒一樣,也可以說,那股窮勁兒就像那股快活勁兒一樣——你愛怎麼說就怎麼說吧。克勞德·弗雷爾和卡爾·包蘭日爾——


這就是那兩個小夥子的名字;真是可愛的兩個小夥子,太可愛了,老是興緻勃勃的,簡直就和貧窮開玩笑,不管風霜雨雪,日子老是過得怪有勁的。


「後來我們在一個布勒敦的鄉村裡,簡直窮得走投無路。碰巧有一個和我們一樣窮的畫家把我們收留下來了,這下子可簡直是救了我們的命——法朗斯瓦·米勒——」法朗斯瓦·米勒(1814-1875),法國著名畫家,長於描繪農村生活。


「怎麼!就是那偉大的法朗斯瓦·米勒嗎?」


「偉大?那時候他也並不見得比我們偉大到哪兒去哩。就連在他自己那個村子裡,他也沒有什麼名氣。他簡直窮得不像話,除了蘿蔔,他就沒有什麼可以給我們吃的,並且連蘿蔔也有時候接不上氣。


我們四個人成了忠實可靠、互相疼愛的朋友,簡直是難分難捨。我們在一起拚命地畫呀畫的,作品是越堆越多,越堆越多,可就是很難得賣掉一件。我們大伙兒過的日子真是痛快極了;可是,也實在可憐!


我們有時候簡直是受活罪!


我們就這樣熬過了兩年多點時光。最後有一天,克勞德說:「『夥計們,我們已經山窮水盡了。你們明白不明白?——十足地山窮水盡。誰都不幹了——簡直是大家聯合起來給我們過不去哩。


我把整個村子都跑遍了,結果就是我說的那樣。他們根本不肯再賒給我們一分錢的東西了,非叫我們先還清舊賬不可。』」


原文struck,意思是「罷上」或「罷市」,這裡是說,誰都不肯賒賬。


「這可真叫我們垂頭喪氣。每個人都滿臉發白,一副狼狽相。這下子我們可知道自己的處境實在是糟糕透了。大家很久沒有做聲。最後米勒嘆了一口氣說道:


「『我也想不出什麼主意來——一籌莫展。夥計們,想個辦法吧。』」


「沒有回答,除非凄慘的沉默也可以叫做回答。卡爾站起來,神經緊張地來回走了一陣,然後說道:


「『真是丟人!你看這些畫:一堆一堆的,都是些好畫,比得上歐洲任何一個人的作品——不管他是誰。是呀,並且還有許多閑逛的陌生人都是這麼說——反正意思總差不多是這樣。』」


「『可就是不買,』米勒說。」


「『那倒沒關係,反正他們這麼說了;而且這是真話。就看你那幅《晚禱》吧!難道會有人對我說……』」《晚禱》是米勒的名畫之一。


「『哼,卡爾——我那幅《晚禱》嗎!有人出過五法郎要買它。』」


「『什麼時候?』」


「『誰出這價錢?』」


「『他在哪兒?』」


「『你怎麼不答應他?』」


「『得了——別這麼大伙兒一齊說話呀。我以為他會多出幾個錢——我覺得很有把握——看他那神氣是要多出的——所以我就討價八法郎。』」


「『得——那麼後來呢?』」


「『他說他再來找我。』」


「『真是糟糕透頂!哎,法朗斯瓦——』」


「『啊,我知道——我知道!不該那樣,我簡直是個大傻瓜。夥計們,我本意是很好的,你們也會承認這一點,我……』」


「『嗐,那還用說,我們也明白,老天爺保佑你這好心腸的人吧;可是下次你可千萬別再這麼傻呀。』」


「『我?我但願有人來拿一棵大白菜給我們換就好了——你瞧著吧!』」


「『大白菜嗎!啊,別提這個——提起來真叫我淌口水。說點兒別的不那麼叫人難受的事情吧。』」


「『夥計們,』卡爾說,『難道這些畫沒有價值嗎?你們說呀。』」


「『誰說沒價值!』」


「『難道不是有很大很高的價值嗎?你們說吧。』」


「『是呀。』」


「『價值確實是大得很、高得很,如果能給它們安上一個鼎鼎大名的作者,那一定能賣到了不得的價錢。是不是這麼回事?』」


「『當然是這樣的。誰也不會懷疑你這個說法。』」


「『可是——我並不是開玩笑——究竟我這話對不對呀?』」


「『嗐,那當然是不錯的——我們也並不是在開玩笑。可是那又怎麼樣?那又怎麼樣?那與我們有什麼相干?』」


「『我想這麼辦,夥計們——我們就給這些畫硬安上一個鼎鼎大名的畫家的名字!』」


「活躍的談話停止了。大家懷疑地轉過臉來望著卡爾。他葫蘆里究竟賣的什麼葯呢?上哪兒去借來一個鼎鼎大名呢?叫誰去借呢?」


卡爾坐下來,說道:


「『現在我要提出一個一本正經的辦法來。我認為我們要想不進遊民收容所,就惟有走這條路,並且我還相信這是個十分有把握的辦法。我這個意見是以人類歷史上各色各樣的、早已是大家公認的事實為根據的。我相信我這個計劃一定能使我們大伙兒都發財。』」


「『發財!你簡直是發神經病。』」


「『不,我可沒發神經病。』」


「『哼,還說沒有!——你明明是發神經病了。你說怎麼叫做發財?』」


「『每人十萬法郎吧。』」


「『他的確是害神經病,我早就知道了。』」


「『是呀,他是有神經病。卡爾,實在也是叫你窮得太難受了,所以就……』」


「『卡爾,你應該吃個藥丸,馬上到床上去躺著。』」


「『先拿繃帶給他捆上吧——捆上他的頭,然後……』」


「『不對,捆上他的腳跟才行;這幾個星期,他的腦子老在往腳底下墜,直想開小差哩——我已經看出來了。』」


「『住嘴!』米勒裝出一副莊嚴的樣子說,『且讓這孩子把他的話說完嘛。那麼,好吧——卡爾,把你的計劃說出來吧。究竟是怎麼個妙計?』」


「『好吧,那麼,我先來個開場白,請你們注意人類歷史上這麼一個事實:那就是有許多藝術家的才華都是一直到他們餓死了之後才被人賞識的。這種事情發生的次數太多了,我簡直敢於根據它來創出一條定律。


這個定律就是:每個無名的、沒人理會的藝術家在他死後總會被人賞識,而且一定要等他死後才行,那時候他的畫也就聲價百倍了。我的計劃是這樣:我們一定要抽籤——幾個人當中有一個要死去才行。』」


「他的話說得滿不在乎,也完全出人意外,所以我們幾乎忘記驚跳起來。隨後,大家又大聲叫嚷,紛紛提出辦法——治病的辦法——幫卡爾治他的腦子;可是他耐心地等著大家這一場窮開心平靜下來,然後才繼續說他的計劃:


「『是呀,我們反正得死一個人,為的是救其餘的幾個——也救他自己。我們可以抽籤。抽中的一個就會一舉成名,我們大家都會發財。好好兒聽著嘛,喂——好好兒聽著嘛;別插嘴——我敢說我並不是在這兒胡說八道。


我的主意是這樣的:在今後這三個月里,被選定要死的那一位就拚命地畫,盡量積存畫稿——並不要正式的畫,不用!


只要畫些寫生的草稿就行,隨便弄些習作,沒有畫完的習作,隨便勾幾筆的習作也行,每張上面用彩色畫筆塗它幾下——當然是毫無意義的,反正總是他畫的,要題上作者的名字;


每天畫它五十來張,每張上面都叫它帶上點兒特點或是派頭,讓人容易看出是他的作品……你們都知道,就是這些東西最能賣錢。


在這位偉大畫家去世之後,大家就會出大得叫人不相信的價錢來替世界各地的博物館搜購這些傑作;我們就給準備一大堆這樣的作品——一大堆!


在這段時間裡,我們其餘的人就要忙著給這位將死的畫家拚命鼓吹,並且在巴黎和在那些商人身上下一番功夫——這是給那樁未來的事件做的準備功夫,知道吧;


等到一切都布置就緒,趁著熱火朝天的時候,我們就向他們突然宣布畫家的死訊,舉行一個熱鬧的喪禮。你們明白這個主意嗎?』」


「『不一大明白;至少是還不十分……』」


「『還不十分明白?這還不懂?那個人並不要真地死去;他只要改名換姓,銷聲匿跡就行了;我們弄個假人一埋,大家假裝哭一場,叫全世界的人也陪著哭吧。我……』」


「可是大家根本沒有讓他把話說完。每個人都爆發出一陣歡呼,連聲稱妙;大家都跳起來,在屋子裡蹦來蹦去,彼此互相擁抱,歡天喜地地表示感激和愉快。


我們把這個偉大的計劃一連談了好幾個鐘頭,簡直連肚子都不覺得餓了。最後,一切詳細辦法都安排得很滿意了的時候,我們就舉行抽籤,結果選定了米勒——選定他死,這是照我們的說法。


於是我們大家把那些非到最後關頭捨不得拿出來的小東西——作紀念的小裝飾品之類——湊到一起,這些東西,只有一個人到了無可奈何的時候,才肯拿來作賭注,企圖一本萬利地發個財。


我們把它們當掉,當來的錢勉強夠我們儉省地吃一頓告別的晚餐和早餐,只留下了幾個法郎作出門的用度,還給米勒買了一點蘿蔔之類,夠他吃幾天的。


「第二天一清早,我們三個人剛吃完早飯就分途出發——當然是靠兩條腿嘍。每人都帶著十幾張米勒的小畫,打算把它們賣掉。


卡爾朝著巴黎那邊走,他要到那兒去開始下一番功夫,替米勒把名聲鼓吹起來,好給後來的那個偉大的日子做好準備。克勞德和我決定各走一條路,都到法國各地亂跑一場。」


「這以後,我們的遭遇之順利和痛快,真要叫你聽了大吃一驚。我走了兩天,才開始於起來。我在一個大城市的郊外開始給一座別墅寫生——因為我看見別墅的主人站在樓上的陽台上。


於是他下來看我畫——我也料到了他會來。我畫得很快,故意吸引他的興趣。他偶爾不由自主地說一兩句稱讚的話,後來就越說越帶勁了,他簡直說我是一位大畫家!」


我把畫筆擱下,伸手到皮包里取出一張米勒的作品來,指著角上的簽名,怪得意地說:


「『我想你當然認識這個嘍?嗨,他就是我的老師!所以你是應該懂得這一行的!』」


這位先生好像犯了什麼罪似的,顯得局促不安,沒有做聲。我很惋惜地說:


「『你想必不是說連法朗斯瓦·米勒的簽名都認不出來吧!』」


「他當然是不認得那個簽名的;但是不管怎麼樣,他處在那樣窘的境地,居然讓我這麼輕輕放過,他是感激不盡的。他說:


「『怎麼會認不出來!嗨,的確是米勒的嘛,一點也不錯!我剛才也不知想什麼來著。現在我當然認出來了。』」


「隨後他就要買這張畫;可是我說我雖然不怎麼有錢,可也並沒有窮到那個地步。不過後來我還是讓他拿八百法郎買去了。」


「八百法郎!」


「是呀。米勒本來是情願拿它換一塊豬排的。不錯,我把那張小東西就換來了八百法郎。現在假如能花八萬法郎把它買回來,那我真是求之不得。可是這個時期早已過去了。


我給那位先生的房子畫了一張很漂亮的畫,本想作價十法郎賣給他,可是因為我是那麼一位大畫家的學生,這麼賤賣又不大像話,所以我就把這張畫賣了他一百法郎。我馬上從那個城裡把八百法郎匯給米勒,第二天又往別處出發。」


可是我不用再走路了——不用。我騎馬。從此以後,我一直都是騎馬的。我每天只賣一張畫,決不打算賣兩張。我老是對買主說:


「『我把米勒的畫賣掉,根本就是個大傻瓜,因為這位畫家恐怕不能再活上三個月了,他死了之後,那就隨你出天大的價錢也別想買到他的畫了。』」


「我想方設法把這個消息盡量傳播出去,預先做好準備功夫,好叫大家重視後來那場大事。」


「我們賣畫的計劃是應該歸功於我的——那是我出的主意。我們那天晚上商量我們的宣傳運動的時候,我就提出了這個辦法,三個人都同意先把它好好地試一試,決不輕易放棄這個主意,另試其他辦法。


結果我們三個人都幹得很成功。


我只走了兩天路,克勞德也走了兩天——我們倆都不願意叫米勒在離家太近的地方出名,怕露馬腳——可是卡爾只走了半天,這個精靈鬼。沒良心的壞蛋!從那以後,他到各處旅行的派頭簡直就像個公爵一樣。


「我們隨時和各地的地方報紙記者搭上關係,在報紙上發表消息;但是我們所發表的新聞並不是宣布發現了一位新畫家,而是故意裝成人人都知道法朗斯瓦·米勒的口氣;


我們根本不提稱讚他的話,光是簡單報道一點關於這位『名家』的近況的消息——有時候說他病況好轉,有時又說沒有希望,不過老是含著凶多佔少的意味。我們每次都把這類消息圖出來,寄給那些買過畫的人。」


「卡爾不久就到了巴黎,他乾脆就派頭十足地幹起來了。他結交了各報通訊記者,把米勒的情況報道到英國和整個歐洲去,連美國和世界各地,到處都報道過去了。」


「六個星期之後,我們三個在巴黎會了面,決定停止宣傳,也不再寫信叫米勒寄畫來了。這時候他已經轟動一時,一切都完全成熟了,所以我們覺得應該趁這時候馬上下手,以免錯過機會。


於是我們就寫信給米勒,叫他到床上躺下,趕快餓瘦一點,因為我們希望他在十天之內『死去』,如果來得及的話。」


「我們計算了一下,成績很不錯,三個人一共賣了八十五張畫和習作,得了六萬九千法郎。最後一張畫是卡爾賣出去的,價錢賣得最大。


他把《晚禱》賣了兩千二百法郎。


我們把他誇獎得好凶呀——可沒有想到後來會有一天,整個法國都搶著要把這張畫據為已有,居然會有一位無名人士花了五十五萬法郎的現款把它搶購去了。」


「那天晚上我們預備了香檳酒,舉行了慶祝勝利結束的晚餐,第二天克勞德和我就收拾行李,回去招呼米勒度過他臨終的幾天,一面謝絕那些探聽消息的閑人;


同時每天發出病況報告,寄到巴黎給卡爾拿去在幾大洲的報上發表,把消息報道給全世界關懷的人們。最後終於宣布了噩耗,卡爾也及時趕回來幫忙料理最後的喪禮。


「你想必還記得吧,那次的出殯真是盛況空前,轟動全球,新舊世界的上流人物都來參加了,大家都表示哀悼。我們四個——還是那麼難分難捨的——抬著棺材,不讓別人幫忙。當時新世界是指美洲,舊世界是指歐亞等洲。


我們這麼做是很對的,因為棺材裡根本就只裝著一個蠟做的假人,如果讓別人去抬,重量就成問題,難免要露馬腳。是的,我們當初曾經相親相愛地在一起共過患難的四個老朋友抬著棺……」


「哪四個人?」


「我們四個嘛——米勒也幫忙抬著他自己的棺材哩。不用說,是化裝的。化裝成一位親戚——一位遠房的親戚。」


「妙不可言!」


「我可是說的真話,那還不是一樣嗎。嗐,你還記得他的畫賣價怎麼往上漲吧。錢嗎?我們簡直不知如何處置才好,現在巴黎還有一個人收藏著七十張米勒的畫。他給了我們二百萬法郎買去的。


至於我們當初在路上那六個星期里米勒趕出來的那許許多多的寫生和習作呢,哈,你聽聽我們現在賣的價錢簡直會大吃一驚——並且那還得我們願意賣的時候才行!」


「這真是個希奇的故事,簡直希奇透了!」


「是呀——可以那麼說。」


「米勒後來究竟怎麼樣呢?」


「你能保守秘密嗎?」


「可以。


「你記得今天在餐廳里我叫你注意看的那個人嗎?那就是法朗斯瓦·米勒。」


「『我的天哪,原來——』」


「如此!是呀,總算這一次他們沒有把一個天才餓死,然後把他應得的報酬裝到別人的荷包里去。這一隻能唱的鳥兒可沒有白唱一陣,沒有人聽,只落得死了之後的一場無謂的盛大喪禮。我們原來是等著遭這種命運的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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