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四）：我的第一份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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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英國的第一份工作，是家庭慈善募集人。說得通俗些，就是挨家挨戶地，從下午敲門至傍晚，完成苦口婆心一番勸，以籌募慈善捐款。一天的工作約五小時，算上來迴路長，大概七小時，能敲一百六十多扇門。我跟好友開玩笑說，這工作足使一個人笑出褶子。因為隊長告訴我們，無論遇上何種情況，都要從頭微笑至尾。我認為，即便再愛笑的天使，此刻也不得不患上一種叫做尷尬症的病。

故事還得從面試第一天說起。

初試，面試官問的第一個問題便是，「你為什麼要選這份工作？」

「鍛煉口才？了解英國的社會人文？還是賺點外快？」然而這回答要麼太「自我」，要麼「太庸俗」「直白」了。按高中老師的話來說，「做題需預知出題人的題意。避免題目中的陷阱。」為了第一份工作，需有縝密的構思方能與之相稱啊。我願先聽聽其他人的意見。

在我身邊坐著的，是一個法國姑娘，金色的頭髮，戴著細細的深褐色眼鏡，斯斯文文的像一個大學老師。可是她患有一定的殘疾，聽課吃飯聊天全部得在特製的輪椅上完成。面對這問題，她幾乎是脫口而出，「我想賺錢."

我在做這件工作的時候，又同時醞釀著另一個工作。我是一名幼兒園老師，想為那些同樣患有特殊疾病的孩子帶來知識與快樂。可是特殊教育所需的人力，設備都太貴了。我想用這份兼職賺來的錢，為更遠更宏大的那份工作服務。」

我想，能毫無保留的說這麼多，首先，她比我勇敢，也比我真誠。她並不覺得「想賺錢」是一件羞於提及的事，相反，這是人在生存狀態下最真實的訴求。其次，她的同情心在脆弱的生命力面前，又顯得格外可貴。大概越是弱勢群體，便越能體恤到身為弱勢群體的不幸，並以全部的熱情投入到這件默默而充滿福音的事件中吧。

這點在我後來的工作中得到應驗：我看見多少艷麗貴婦人與穿著名貴襯衫的紳士……在飯桌上交杯甚歡，卻只願意為四處奔走的我們留五秒鐘的熱氣。有人說，「我再不相信你們了。」「捐過一次絕不再第二次」「我沒有錢……」

我邊走邊想，信心究竟是什麼呢，使我前進的動力究竟在哪兒呢？其實信心在困難面前總是顯得虛空，顯得迷茫。每一扇門就像一顆事先未嘗過的巧克力。我唯獨能做的，只是拖著失望的身子一直堅持下去，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在街角，我遇見了一位即將拿到工作的小女生，在我敲門的一瞬，還只穿一件單衣。她呼著熱氣，喚著我趕緊進來。她的皮膚黑黑的，聽我話的同時，一雙澄澈的眼睛眨得生靈。當我第一次說完所有準備的台詞時，她微微點了頭，金色的發梢輕巧的垂在肩上，微微的燈光中抿著嘴思考，她在思考些什麼呢，在默默些什麼呢，是用一顆單純的心在憐憫嗎。

因為團隊的需要，我還是要加緊告別了。她認真的告訴我，「明天我一拿到正式工作，就一定去捐款，我保證。」

在這個窗台上到處弔掛著霧水，模糊了視線的寒冷的秋夜，我們緊緊擁抱了。腦海在生命中第一次響起那句話，「我們是世界，我們是孩子。」

身心俱疲的我走在舒舒涼涼的大街上，排排房幢如件件精緻古堡。無不點亮著微黃的光。腳下的路是青石板路，下過細雨之後一直在滴滴答答。我走到了高處的一座橋上，想起剛剛遇見的疲憊的人們，飽食而後看劇的人們，在溫暖大床上說情話的人們，辛霜的手正勞作的人們……

我忽而想起了史鐵生的一句話，「我們從遙遠的地方來，到遙遠的地方去。我們是地球上的朝拜者和陌生人。」那些冷漠的人終歸是可愛的，其冷漠必有冷漠的緣由。熱情的人更是可愛的，他們讓我明白了，愛從未因語言，膚色，處境等任何條件改變，在苦難面前，在需要幫助的人面前，在同一個夢想面前，愛顯得格外珍貴。

我感謝我們處在同一個世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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