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潘金蓮》的主角不是范冰冰，而是28個男人
文 | 危險冬瓜
之前已經預熱過，十一月是華語電影幾個最大咖的檔期。我們聽說了不下半年的這些電影，馮小剛的《我不是潘金蓮》和李安的《比利·林恩的中場戰事》都陸續要來到觀眾的面前。
尤其是《潘金蓮》，途中的波折，一直讓人捏一把汗。
其實這不是李安和馮小剛第一次在同檔期相遇，四年前也是在十一月，也是李安領先馮小剛七天，《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和《一九四二》前後上映。
前天在清華有一個講座活動，應該是國內電影界能排出最強嘉賓陣容了。
李安對談馮小剛。
馮小剛說：很高興和李安一起把十一月燒熱
這個搭配有點絕。公認馮小剛是最能說，最會點炮的導演，不管多大膽的話他都說得出來；而李安則又是天字第一號老好人，人見人愛好學生，不會得罪任何人，沒有人會不喜歡他。
以及主持人——我們最聰明的導演賈樟柯，不管為人還是拍戲，科長都是真聰明，不是假聰明（借用《我不是潘金蓮》的一個梗）。
科長問：技術跟內容結合時，會經過什麼樣的選擇？
把李安和馮小剛攢一個局，其實不僅是因為他們都在十一月中旬要上片，而是他們二位這次的新作，存在驚人的相似之處。
《中場戰事》和《潘金蓮》，打個比方，像是二導在取得人生能取得所有輝煌成就之後，好像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按照曾經走過的路繼續走下去？那基本就是無限循環地重複自己，拍電影還有啥意思？
突然醒過神來，決心和過去的自己一刀兩斷，把自己擺回到處女作新導演的起跑線上，重新趟一條新路。
李安在執導《比利·林恩的中場戰事》中的主演
但是客觀來說，人不可能徹底擺脫自己的過去，這時候就需要施加一個不可抗拒的外力來幫助自己完成改造。說白了，這個外力是自己給自己找不痛快，自己給自己畫地為牢，絕對不能像過去一樣舒舒服服拍電影，只有這樣才能逼出一個新的自我來。
馮小剛和李安用的是兩種不同的方法，但巧合的都是，切入點都是形式和技術。
馮小剛說：過了三四天才把這個電影的真相告訴范冰冰
馮小剛選擇了世界電影歷史上都很少見的圓形畫幅，李安則用了最高級的「沉浸式數字技術」（索尼官方說法）。
不打算在這裡再展開說他們所用的具體技術本身，之前我們發過多篇這方面的文章，網上也是連篇累牘的介紹，影迷肯定都知道在說什麼。
不過我覺得有必要提醒的是，和很多人想的不一樣，新的形式和技術未必是來解放你的，它可能首先是一種限制。比如圓形畫幅縮小了畫面面積，這難道不是局限嗎？「沉浸式數字技術」讓演員變得纖毫畢現，他的顧忌反而增加了。
《比利·林恩的中場戰事》
這就是最詭異的地方，因為限制才是通向創意的重要條件，這對別的藝術形式未必成立，但對電影來說偏偏如此。
以《潘金蓮》為例，因為圓形畫幅的限制，傳統正反打不存在了，因為空間被割裂了；演員的特寫看不到了，因為那會讓人聯想到望遠鏡偷窺；畫面的反差變小了，因為高反差會讓圓形畫幅的邊緣和背景的黑色混成一團。簡言之，當增加一個條件的時候，電影製作的其他要素都會隨之而變。
《我不是潘金蓮》的構圖很有挑戰性
這毫無疑問會顛覆馮小剛熟悉的拍電影的大部分方法，他必須尋找新的辦法去應對自己給自己設下的難題。李安同理。
在寫這篇文章的時候，我還沒看有《比利·林恩的中場戰事》，所以還是多講幾句《我不是潘金蓮》。
有人說，這是馮小剛二十多年電影生涯至今，最棒的一部作品，至少在偏喜劇的那一路里，這個說法是可以成立的。
《我不是潘金蓮》讓范冰冰脫胎換骨
形式上帶來的加分暫不多提，先從喜劇的角度來說。馮小剛過去的喜劇大致有兩類，一類是展現市井人物的幽默，一類是對現代城市生活的辛辣諷刺。
如果以主演葛優為標準，那麼前一類電影里葛優是可愛的，比如《甲方乙方》《不見不散》。
《甲方乙方》
後一類電影里的葛優是不討人喜歡的，比如《大腕》《手機》。如果你發現葛優在電影里既不可愛，又不討厭，那就出問題了，這就好比前幾年那幾部愛情喜劇。
《手機》
《我不是潘金蓮》大概和以上幾類馮小剛喜劇都不太一樣。它肯定是喜劇，但絕對是你笑不出來的喜劇，看這部電影有時候很難受，范冰冰演的李雪蓮為了一個不成案件的案件，反覆折騰，折騰自己，折騰政府，行事確有可笑之處，但你不敢笑，不願笑，不忍笑，你越是笑得厲害，回過頭來越難過。
用馮小剛在清華講座的話說，這部電影講的是幾千年來中國人情社會的本質。插一句，劉震雲的小說大概都藏著類似的野心，《一句頂一萬句》說的是幾千年來中國的普通人孤獨的精神世界。小說當然不會寫幾千年的事，但只需要寫幾年幾十年，你便會覺得歷來如是。
《我不是潘金蓮》里沒有小品式的笑話段子，所以它不會像《甲方乙方》一樣讓觀眾捧腹大笑。它甚至也沒有諷刺具體的人，這部電影里和李雪蓮打交道的二十八個男人，形形色色，你能說他們是好人還是壞人？都不是，人不能這麼區分，每個人都只是他所屬的系統部位上的零件。
那麼馮小剛是在針對零件所屬的整體嗎？其實這樣說也不準確，我覺得他講的是整體所成型、存在的土壤，這可能比直接批判那個整體本身要更有意思。
電影表面講李雪蓮，其實是講二十八個男人
今天先說一點《我不是潘金蓮》，等影片正式公映後還會慢慢說的，明天再來說李安的《比利·林恩的中場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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