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十一將至，你準備好剁手了嗎？｜剁手的歷史和文化

「若是右手叫你跌到，就砍下來丟掉，寧可失去百體中的一體，不叫全身下入地域。」

——《新約聖經·馬太福音》5:30，論姦淫

這估計不是西方對剁手最早的描述，但絕對是最著名的一段。當下正值雙十一將至未至，線上線下廣告已經鋪天蓋地而來，眼看又是一年剁手節了。那麼，我們這一期就來說說剁手的歷史和文化。

對了，如果你對肢解人類感興趣的話，也可以看看貓眼之前寫過的《砍頭的歷史和文化》（點擊查看：砍頭的歷史和文化）。

就像砍頭一樣，剁手也是不同國家和民族都共有的一項刑罰。早年，全球的剁手刑罰通常都是基於一套邏輯的——即哪裡犯罪砍哪裡（如盜竊者剁手）。這麼做的原因是以牙還牙，同時防止犯人再次犯罪。這話乍聽起來似乎還算合理，然而細想一下有個問題，如何判斷罪是哪裡犯的？

開頭引文中《馬太福音》對於姦淫這個問題，還有前一句，是說：

「若是你的右眼叫你跌倒，就剜出來丟掉，寧可失去百體中的一體，不叫全身丟在地獄裡。」

所以你看，同樣的姦淫罪，可以用不同的器官以不同的方式在不同的場景下犯。哪裡犯罪砍哪裡明顯是說不通的。砍頭是為了讓犯人速死，是人道的做法；而剁手則正好相反，是一個缺乏邏輯缺乏寬容心的暴行。

遺憾的是，這樣的剁手刑罰在如今的一些國家和地區仍然存在。

在我國的歷史上，剁手之刑由來已久。這個肉刑也曾在一些朝代被正當化，甚至規定了適用範圍。但事實證明，大多數情況下，剁手只是帶有某種報復性的懲罰，對受刑者泄憤並恫嚇圍觀吃瓜群眾。

漢朝的時候，呂后為發泄憤恨而虐殺了戚夫人。戚夫人被挖去雙眼，熏聾灌啞，最後還砍斷手足，丟到了廁所里，稱為「人彘」。呂后的這種殘忍行為充分證明了一點，即斷人手腳的施虐在本質上是一種可以用在任何場合的泄憤行為，量刑時並不一定要針對特定罪名。

反觀受刑者，與肉體上巨大的痛苦相比，被截斷肢體的心理陰影往往更難驅散。另一方面，正常人在不帶惡意的情況下也會本能地排斥被截肢的人，或避免直視被截肢的部位。這毫無疑問加劇了被截肢者心裡的痛苦。在剁手這個問題上，對於心存極端情緒的施刑者來說，受刑者肉體之外的精神折磨正是他們樂於看到的。

當然，並不是所有被砍下來的手都是令人反感的。

在歐洲基督教會，有一種圖騰叫做「神之右手」（或神之手，正義之手），經常出現在宗教題材的繪畫作品中。這種圖案通常用來暗指神的全能、旨意、權柄，或者喜愛之情。

在早期的基督教會，偶像崇拜是被嚴格禁止的，因此禁止為聖父聖子塑形畫像。作為一種折衷的手段，人們就畫一隻被截斷的右手來表示與神相關的種種，因為聖經里曾多次提到，耶穌死後被邀請坐在神的右邊。

《路加福音》22:69說：

「從今以後，人子要坐在神權能的右邊。」

《馬太福音》29:44說：

「主對我主說：你坐在我的右邊……」

所以，神對你伸出右手，就是要罩著你了。

丹麥王國1659年哥本哈根圍城之戰紀念幣，錢幣正面描繪了這樣的場景——當瑞典人的手（右側）想要摘取丹麥王冠之時，神之右手（左側）拿著刀從雲中出現，剁掉了瑞典人的手。

除此之外，歐洲還有一個著名的斷手，曾屬於查理曼大帝。

就像許多聖徒和受人尊崇的偉人一樣，查理曼大帝死後被肢解，屍體的不同部位被放置在不同容器里被人供奉。如今，大部分的查理曼遺骨都屬於亞琛大教堂，這其中就包括了查理曼之手。

以查理曼之手和神之手為藍本，拿破崙創造了一個獨特形狀的權杖。這個權杖的頂端有一隻宣教的手，傳說同時暗示著神之手賜權柄給拿破崙，以及拿破崙是查理曼的正統繼承人。當然，這種想法有一個問題，那就是，拿破崙權杖上的這隻手是一隻左手……

在拜占庭帝國，剁手之刑有時會成為政敵報復的手段。

崇尚君權神授思想的拜占庭人將皇帝視作是神在人間的代理人。既然神是完美的全能的，那麼作為神之半身的皇帝自然也必須是完整無缺的。因此，在拜占庭的政治鬥爭中，勝利方通常會對失敗者施以破壞身體完整性的刑罰（通常是割鼻或去勢），以此消除他覬覦王位的可能性。

關於身體完整性的問題，查士丁尼二世大概是唯一的例外。他在695年被推翻並被割掉了鼻子，但他在705年成功複位。圖中金幣為他第二段治期時發行的金幣，背面為他的肖像。考慮到面子問題，錢幣上肖像的鼻子被保留了。

在非常偶然的情況下，剁手也是一種可行的破壞身體完整性的手段。公元637年，拜占庭皇帝希拉克略的反對者們試圖擁立其私生子阿薩拉利科斯篡位，結果計劃尚未實施就走漏了風聲。希拉克略抓起了篡位計劃的所有參與者，將所有人處刑，其中阿薩拉利科斯被割鼻剁手，隨後流放。

希拉克略時期拜占庭金幣

在近代歐洲，不同版本的「被剁手的女孩」（有時是公主）的故事流傳在各個國家，故事的內容不盡相同，但結果通常都算美好。

這其中最有趣的是潘塔公主的故事。潘塔是國王的妹妹，國王在喪妻後瘋狂迷戀上了潘塔，央求潘塔嫁給自己。潘塔問國王喜歡自己什麼，國王說喜歡手，潘塔毅然找人砍掉了自己的手，一副「你喜歡我什麼我改」的態度。

然而不幸的是，剁手公主在歷史上真的存在過。14世紀末，斯摩棱斯克公國的統治者尤里·斯維亞托斯拉維奇是個殘暴而野心勃勃的人。在1404年斯摩棱斯克城陷之後，尤里跑去投奔莫斯科大公瓦西里·德米特里耶維奇。

1406年，尤里被派往托爾若克，他在那裡試圖勾引自己堂兄弟——維亞濟馬親王謝苗——的妻子，被女方直接拒絕。懷恨在心的尤里謀殺了謝苗，並將謝苗的妻子折磨一番後砍掉雙手並殺害了。殺人後的尤里逃到了金帳汗國，不久後死在了那裡。

尤里命人砍掉公主及侍女的手

貓眼不知道尤里的故事與歐洲後世的傳說的剁手女孩是否有關係，但這樣悲慘的故事顯然沒有給歐洲人太大的教訓。

歐洲人對剁手的熱衷甚至一直延續到了19世紀。

沒錯！我們要說這位國內錢幣藏家最熟悉的比利時國王利奧波德二世了。

在比利時國內政治上，國王利奧波德二世可以稱得上「賢王」之名，然而對待殖民地人民的問題上，利奧波德的殘忍是令人髮指的。他首先通過斡旋讓歐洲承認了所謂的「剛果自由邦」，然後以歐洲最傳統的公司化方式壟斷殖民地經濟，將其作為自己的個人產業經營。

1887年剛果自由邦5法郎銀幣

作為殖民公司唯一股東，利奧波德貪得無厭地從殖民地搶奪橡膠、銅礦等資源。為了提高產量又不增加成本，他想出了慘絕人寰的手段——強逼當地黑人勞工完成人力所不能及的超強指標，否則就將勞工本人和妻兒統統剁手處刑。

利奧波德時代的剛果被剁手的孩子

利奧波德的殘忍最後甚至引起了歐洲人的反感，他的殖民地生意在1908年被迫解散，剛果改由比利時政府統轄，更名為「比屬剛果」，一直延續到1960年。

1944年比屬剛果50法郎

所以，即便是「剁手」這件事也是有歷史傳承的。單就「剁手」之刑在歷史上所體現出的明顯的懲罰性和報復性來看，其意義與我們如今雙十一所說的「剁手」別無二致。

縱觀歷史，「剁手」的非人道性表露無遺，這是它與砍頭最根本上的區別。

反過來說，如果套用「哪裡犯罪砍哪裡」的思路，亂買東西的關鍵還是腦子的衝動，手只是執行者，不是決策者，怎麼看也應該砍頭而不是剁手吧？

所以，再亂買東西，別剁手了，直接砍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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