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歷史上最嚴重的事故，被拍成今年最震撼的災難片

文|Zazie

最近因為特朗普的意外當選，主流媒體在提出「誰在給特朗普投票」這個問題時，一個在美國失語多年的階層——白人藍領工人，終於浮出水面。

這是一群什麼樣的人？他們生活狀態如何？政治訴求如何？之前少有人關心。

然而明天就要在國內公映的電影《深海浩劫》正是講述了一群美國藍領的故事，透過這部電影，我們或可對美國藍領工人這個群體一窺端倪。

《深海浩劫》是好萊塢近年少見的根據真實事件改編的災難片——因為主流災難片開始關注一些超大尺度的並不太可能真實存在的天災人禍。

2010年4月20日，美國南部的墨西哥灣，英國石油公司鑽井平台爆炸，導致11人死亡，17人受傷，大量石油泄漏，造成了嚴重的生態破壞。

當年的事故現場

影片根據當時《紐約時報》對此事件的一篇詳細報道改編，由彼得·博格執導，這是他「真實事件三部曲」的第二部影片，前一部是《孤獨的倖存者》，後一部是《愛國者之日》。據博格說，這次他想拍一個關於人的故事。

對這起漏油事件，電影可以有很多種拍攝角度，彼得·博格選擇放棄生態影響那個角度，只將鏡頭對準親歷這件事故的工人，他想讓世人看到在災難面前勇敢互助、在混亂之中努力維持秩序的平凡團隊，而這些人的感受和經歷在當年的媒體聚焦中被嚴重忽視了。

導演彼得·博格

飾演鑽井平台領導人吉米的庫爾特·拉塞爾在採訪中說，這次事件在大多數人眼中（只）是一場生態災難，人們從媒體上讀到的大多是這起漏油事件造成了如何如何嚴重的生態後果，他之前根本不知道竟然有人在事故中喪生，可見真正付出最大代價的一線工人完全沒有引起太高的關注。

影片的前半部分有兩個作用，一方面描繪了工人的日常生活和情感，一方面鋪墊了造成此次災難的原因。

英國石油公司為趕上上級下達的預期進度，催促吉米及其手下的鑽井工人進行下一步操作，吉米堅決不同意，認為這樣做很危險，但英國石油的高管維德林一意孤行，最終造成惡果。

由於長時間在井上肩並肩共事，一起吃住，工人彼此之間非常熟絡，經常用濃重的南方口音互相打趣，開些無傷大雅的玩笑。他們喜歡把歌詞改成「MoneyMoney Money」，其實也說明大家離鄉背井來干這行，就是為了討生活。

影片後半段，邁克和一位負責清理泥漿的鑽井前線小伙前去保住平台，邁克驚訝於小伙竟然識字，還是大學畢業的，而很多前線工人都沒有受過良好的教育。

但是影片並未輕視沒受過教育的工人，相反非常隱晦地暗示，事故原因除了英國石油高層的貪婪，那便是工人的實際經驗在這個知識至上的時代里被埋沒了，知識也應該包括工作經驗。

當英國石油的高層維德林要求進一步操作時，吉米堅決反對，要求先進行安全測試。兩人對峙了半天終於開始第一項測試，結果很蹊蹺：儀錶上顯示非常危險，但按工人們的經驗來說，這種情況一般會有泥沙溢出，但卻一點都沒有。

而維德林一心只想趕上進度，他說出一套複雜的技術理論，大意是再去測試另一個地方，如果那裡沒問題，那麼就是這個儀錶盤出了問題。這時，吉米和邁克充滿懷疑地對視了一眼，吉米小聲問他：「你相信這個人嗎？」邁克搖了搖頭。

庫爾特·拉塞爾飾演的吉米和由馬克·沃爾伯格飾演的邁克

這個衝突富有意味，它等於是理論和經驗的衝突，高級管理人員和一線操作員的衝突，在電影中理論知識的權威力量暫時壓倒了源於經驗的自信，但我們都開始覺得這可能不靠譜。

也可以說，整個故事都若隱若現地展示出了一種斷裂——抽象理論與工人經驗之間的斷裂，石油公司（大資本家）與前線工人（勞動力）的斷裂，海面一切正常（人）與海下蓄勢待發（自然）的斷裂。

在維德林跟吉米對峙期間，吉米對維德林不顧平台安危感到非常生氣，扔下一句：石油是你們的，公司是你們的，我們只是來打工的。這句話道出了沒有掌握生產資料的工人們的現實。

事故發生後吉米怒視維德林

對於坐在城市辦公室的資本家來說，這些工人都是一群遠在天邊的抽象勞動力，他們那些具體的複雜的工作就僅僅是電腦上每一項數字的落實，每一次落實都有另一筆數字入賬。同樣地，長期遠離前線的維德林也無法對工人們的危險感知感同身受。

而第三組要素則是人與自然的母題。影片一開始便以類似某種自然神話的手法將鏡頭移向黑暗未知的深海，我們開頭便知道，有一股自然的力量在蠢蠢欲動。在前半段表面平和的鋪墊中，導演安插了一些神秘的預言細節，比如飛鳥撞直升機，工人們迷信紫紅色是不祥的象徵（因為紫紅色是最高級的危險警報）等。中間各種海上和諧、海下危機四伏的對比鏡頭也讓人緊張不已。

在工人和石油公司高層的對峙期間，長期在第一線跟自然打交道的工人們對自然有著更虔誠的敬畏，他們比被抽象數字、概念和公式驅動的資本家們更清楚，想要利用自然就需要一定的順從。只有試驗百分百安全，獲取了自然的同意，他們才能進行採油工作。

在這件事情上，用邁克的話說，「希望不是一種策略」，寄希望於那百分之零點幾的危險不會發生是完全不對的。

從事件開始到最終悲劇發生，可以說都是上述這些斷裂的後果，而這些斷裂又不能簡單地歸結於人性。單純說石油公司貪婪，工人樸實勇敢，這樣的強行對立未免膚淺。

實際上，若是綜合影片中的各種細節，我們就能得出結論，這起事件不光是人的過錯，它反映的是整個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以及人如何面對自然的問題。

這部影片中工人所表現出來的勇敢和堅定固然令人敬佩，而當我們跳出好萊塢的主旋律讚歌套路後，還能在感動之外看到細節中呈現出的一些耐人尋味的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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