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初最大的民間反貪運動，舉報者18人被處斬，家屬下場悲慘

文|周志斌

1661 年3 月1 日, 為抗議貪官污吏的橫徵暴斂, 蘇州百餘名秀才挺身而出, 為民請願。他們乘「 哭廟」 悼念順治帝之際, 組織領導了這場旨在反對地方官員貪污腐敗的群眾運動。結果反貪未成, 18 名秀才反被誣為「 抗糧謀反」 , 在江寧慘遭處斬, 這是當時震驚江南的一起冤案。「哭廟案」 是當時江南諸多社會矛盾尖銳衝突的結果, 反映了清初蘇州一代文人疾惡如仇、捨身取義的大無畏精神。

一

「 哭廟案」 發生於1661 年, 此時距清軍平定江南已有十餘年, 可明清更替的政治陰影仍籠罩在江南士民的心頭。表面上, 蘇州城鄉社會暫時恢復了往日的平靜, 但社會的各種矛盾依然存在, 廣大民眾對滿清政權充滿敵意,而一些貪官污吏的暴行更加劇了這些矛盾衝突。1659 年(順治十六年), 朱國治出任江南巡撫。

此時,恰逢蘇州一帶遭遇多年未見的災荒, 農作物大面積欠收,百姓生活舉步維艱。然而, 朱國治為取悅清朝廷, 置百姓死活於不顧, 強行催逼錢糧, 其暴戾程度甚於天災, 故蘇州百姓憤怒地稱之為「朱白地」 , 意即:凡朱所到之處, 萬物滅絕, 只留下白茫茫大地一片。

為逼征錢糧, 朱國治一手製造了駭人聽聞的「 奏銷案」 。他奏疏清廷:「 蘇、松、常、鎮四府並溧陽縣未完錢糧文武紳衿共一萬三千五百一十七名, 應照例議處。衙役人等二百五十四名, 應嚴提究擬。得旨, 紳衿抗糧殊為可惡該部照例嚴加議處。」

令百姓更為痛恨的是, 任維初還私自從常平官倉中扣除倉米數千石以中飽私囊, 而後公然讓倉總吳之行將所扣倉糧轉賣給百姓。

二

1661 年2 月, 時年24 歲的清世祖順治帝福臨駕崩。依照禮制, 全國上下都要為順治帝致哀。3 月1 日, 世祖薨逝的哀詔傳至蘇州, 江蘇巡撫朱國治等於府衙設置靈堂。連續三天, 地方軍政要員及郡中縉紳前往哭臨。此外, 地方政府還在蘇州文廟設靈堂, 供普通百姓祭悼。3 月4 日, 倪用賓等百餘名生員齊聚蘇州文廟, 哭奠新逝的清世祖。顯然, 這是一次經過精心策劃和組織的行動。

55 歲的老秀才金聖嘆, 還草擬了一份哀悼順治的哭廟文, 並親手敲響了文廟裡的鐘鼓, 聲震數里, 鄰近的許多市民、農民聞聲而至。接著, 秀才們號召群眾前往府衙請願, 要求罷免貪贓枉法的縣令任維初。

朱國治見對己十分不利, 害怕連累自己, 丟掉烏紗帽, 連夜派人到道台王紀處索取口供, 塗改審訊供詞。他故意「 高抬年月」 , 使自己「 與任立於無過之地」 。同時, 他還惡人先告狀, 肆意歪曲「 哭廟」的事實真相, 上綱上線, 參奏哭廟生員的「 三大罪狀」 :一、鳴鐘擊鼓, 號哭抗糧, 震驚先帝之靈, 罪大惡極;二、聲言扛打朝廷命官, 目無朝廷;三、擅寫匿名揭帖, 觸犯大清律令。

3 月21 日, 朱國治的奏疏傳至京師, 適逢金壇叛逆、鎮江失事等案發生, 清朝廷便將吳縣「 哭廟案」 與金壇、鎮江、無為等九案, 一起作為「 通海」 大案在江寧會審。

當時, 清政府東南地區的統治尚未穩固, 鄭成功、張煌言等抗清武裝力量, 仍不時深入江南內陸進行活動(當時所謂「 通海」 , 即指私通鄭成功等沿海抗清武裝)

「 哭廟案」爆發當日, 金聖嘆在混亂中僥倖逃脫, 當晚他還召集有關人員, 準備於次日再次率眾哭廟, 抗議官府的鎮壓暴行, 後被人勸阻而未行。金聖嘆被捕後, 陡然升格為「 哭廟案」 的主犯, 受到嚴刑拷問。金聖嘆被作為要犯審訊, 主要有三個原因:一是鳴鐘擊鼓, 二是草擬哭廟文, 三是為文得罪朱國治。金聖嘆曾作「 十弗見」 之文, 對朱巡撫含沙影射, 故朱「 必欲殺金等而後快」 。加之, 金聖嘆一向桀驁不馴, 蔑視權貴,「 遇貴人, 則嘻笑怒罵以為快, 以是大吏頗感之!」

6 月16 日, 根據四大要員和朱國治草擬的奏疏, 清朝廷將「 哭廟案」中的倪用賓等18 人以「 抗糧謀反」 罪處斬。8 月7 日, 「哭廟案」 中的18 名秀才被處斬於江寧三山街。

「 哭廟案」 的秀才們受刑後, 其家屬連屍骨都不敢運歸故里。「 沈大來之叔, 先一日至江寧。是日見群騎皆去, 認大來之屍, 無可認者。8 月12 日, 被清廷籍沒、流放的八家妻兒, 開始從蘇州起解, 其情其景凄慘異常。

三

朱國治等人十分了解清廷對抗清武裝力量的仇恨心理, 在奏疏中故意將「 哭廟案」 上綱上線, 戴上「通海」 、「 抗糧」 等重罪名。而實際上, 所謂「 哭廟案」 的「 通海」 罪名純屬朱國治捏造, 並無事實依據。「 哭廟案」 又被稱為「 吳縣抗糧案」 , 吳縣的秀才們反抗任維初的腐敗貪污行為, 被誣蔑為「 抗征錢糧」 , 而抗納錢糧客觀上起著阻撓清軍南下的作用, 並造成通濟「 海匪」 的嫌疑。「 看得兵餉之難完, 皆由蘇屬之抗納, 而吳縣尤甚。任維初, 目擊舊官皆以未完(錢糧)降革, 遂行嚴比。」(朱國治奏疏)朱國治心知肚明:要開脫任維初, 避免牽連自己, 必須置參與「 哭廟案」 諸秀才於死地;要處秀才們死罪, 就必須使罪名關涉到「抗糧」 和「通海」 等重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