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朝鮮人用漢字寫了一部講述聯手明朝抗倭的小說

11月12日下午，《壬辰錄：萬曆朝鮮半島的抗日傳奇》新書講座暨簽售會在上海圖書館舉行。該書編者、上海師範大學人文學院教授孫遜、趙維國，以及上海古籍出版社副總編輯田松青出席了本次活動，講述朝鮮「壬辰倭亂」及其相關的文學和歷史書寫。

「朝鮮危難之際 明朝伸出援手」

「自建國以來就和明朝關係親密的朝鮮李氏王朝，在遇到外敵入侵、自己軍隊節節敗退之時，第一反應便是向明朝求援。」孫遜介紹道。

1592年，戰國時代的日本，豐臣秀吉在完成對國內的統一後，出兵侵略朝鮮。僅一個月余，倭軍進入朝鮮王京，並追擊至平壤，朝鮮節節敗退，國王李松逃奔義州。朝鮮國王向明求援。

「請援之使，絡繹不絕於道。」朝鮮國王先後派出了請援使李德馨、請兵陳奏使鄭昆壽、奏請使黃醚等使節前往遼東和北京請求明朝派兵救援。同年七月，萬曆皇帝命副總兵祖承訓赴朝鮮救援，與倭軍在平壤城外激戰。

「明朝當時自身也舉步維艱，國家財政空虛，東南半壁的倭患剛剛肅清，明將李如松其時又正在寧夏鎮壓李拜父子的叛亂。在這樣艱難的情勢下，經過朝廷內部的激烈爭論之後，萬曆皇帝最終還是採納了主戰派的意見，出師援朝。」孫遜說。

戰爭的發起者是位居「關白」、總攬軍政大權的豐臣秀吉。

豐臣秀吉是日本戰國時代的封建領主，他因侍奉織田信長而崛起，自室町幕府瓦解後再次統一日本。突然出兵朝鮮，豐臣秀吉意在擴大自己的領土，但他的野心不僅朝鮮那麼簡單。

這場戰爭發生於明朝萬曆二十年，故稱為「萬曆朝鮮之役」。這時是朝鮮宣祖二十五年（1592），是年干支紀年為壬辰年，因此被韓國史家稱之為「壬辰倭亂」。

戰爭歷時七年，最終以日本的失敗而告終。明朝在朝鮮危急之時，出兵赴朝抗倭，彰顯了明朝的義舉，是中朝歷史交往的一段佳話。儘管當時明朝和朝鮮的人力、物力和財力皆有巨大損失。

《壬辰錄：萬曆朝鮮半島的抗日傳奇》封面

《壬辰錄》：中朝聯合抗倭戰爭的歷史畫卷

關於「壬辰倭亂」這段歷史，韓國有大量用漢文寫成的小說，如《達川夢遊錄》、《於於野談》、《壬辰錄》等。「這一事件成為朝鮮民族揮之不去的集體記憶，先後誕生了一大批描寫這場戰爭的小說。其中《壬辰錄》是最主要的代表。」孫遜說。

壬辰錄有多個版本，此次出版，上海古籍出版社從《壬辰錄》繁、簡系統十數種現存版本中精選美國柏克萊加州大學東亞圖書館本、韓國國立中央圖書館本、日本東洋文庫本、韓國精神文化研究院本四種整理出版。各版情節雖多有虛構，但反映了中朝兩國共同將侵略者驅逐出境的歷史事實，謳歌了兩國軍民的友誼。

《壬辰錄》以塑造人物和描寫戰爭場面為主，描繪細膩生動，同時充滿了傳奇色彩。例如，朝鮮遣使至明朝哭奏求援的場景令讀者印象深刻。第一次，使者「晨夜倍道，馳入皇城，晝夜痛哭，懇乞援兵」，「皇帝特憐情勢，詔令遼東都督祖承訓」率軍救之，並命禮部尚書帶了布匹銀兩「慰問朝鮮國王」。第二次，使者「待命於玉華關，御賜飲食，就極豐美，不敢下箸，晝夜痛哭，繼之以血，以手掘地，手亦胼胝。華人觀者，莫不感動」；這次從西北前線調回了能征善戰的李如松，一舉收復了平壤和大片失地。第三次，「丁酉再亂」時，朝鮮又派遣使臣哭奏曰：「當初遭不意之患，宗廟社稷幾為丘墟，復蒙皇帝洪恩沛德，一掃勁賊，再造藩邦，八路臣民庶幾復見天日。」於是萬曆皇帝「矜其情勢」，又命楊鎬、麻貴等率軍援朝，並最終將侵略者趕出朝鮮。

《壬辰錄》的簡本和繁本相對比，主要情節和人物所佔比重有差異。這實際是一個從明朝援軍佔主導地位，到突出本國軍民為抗倭主力的過程，又從一個側面體現了朝鮮民族對於主體意識的含蓄表達。

「簡本中請求明朝出兵和明朝大將李如松篇幅最多，佔全書57%，而繁本中只佔17%」 ，孫教授介紹道，「這正從一個側面反映了一個民族在面對外來強敵侵略時，一方面固然非常重視友好鄰邦的無私援助，同時，民族立場決定了它必然會強調『以我為主』的主體意識，不忘對本民族自我精神的張揚。」

《壬辰錄：萬曆朝鮮半島的抗日傳奇》目錄

韓國漢文小說中的儒家思想印記

韓國漢文小說是指古代韓國人用漢語創作的小說作品。除中國以外, 在以朝鮮半島、 日本列島和越南為主的東亞漢文圈裡, 韓國漢文小說流傳下來的數量是較多的。這些韓國漢文小說大都貫穿著儒家思想的核心價值觀，無論是隨著韓劇《來自星星的你》熱播引發閱讀潮的《九雲夢》還是這次出版的《壬辰錄》。

儒家思想在《壬辰錄》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記。「朝鮮儒學源自我國春秋時期的孔子和儒家學說，傳到朝鮮半島以後，又融匯了新羅的『花郎道』信仰，使之成為具有鮮明本土特色的朝鮮儒學。」孫遜說，「朝鮮儒學的核心觀念是居家孝悌，報國忠義；造成大志，驍勇忠烈；為國家和民族而生，為義理和價值而死。這在《壬辰錄》中得到了充分的展示。」

長達七年的抗倭戰爭，湧現出多個英雄人物，如朝鮮水軍將領李舜臣、義兵將領郭再佑、明朝大將李如松、麻貴等。這些人物形象在《壬辰錄》得到生動甚至傳奇的展現。《壬辰錄》塑造了一批具有鮮明儒家文化色彩的人物形象。

「最能體現以上儒家核心價值觀的，是著名水軍將領李舜臣。」 孫教授介紹道。李舜臣作為一位功績卓著的水軍將領，遭到了朝廷奸黨的構陷，其兄堯臣、禹臣皆死。其母聞舜臣受刑，嘆曰：「吾家教子以忠孝，而長、中兒先逝，惟汝舜臣許身報國。」這與儒家的精忠報國思想非常契合。除此以外，「紅衣天降將軍郭再佑」，「平時抱佛，亂世報國」的僧軍，還有殺身成仁的妓女花月身上都體現了「忠孝節義」的朝鮮儒家精神。

在明朝萬曆二十二年（1594年），對關羽的晉封由王提高到帝，稱「協天護國忠義大帝」。而《壬辰錄》中也出現了大量的關羽描寫。關羽被稱為關王，被視為朝鮮的保護神，文中多處情節描述了關鍵時刻關王幫助朝鮮殺退日軍、重建國家。這些情節描寫充滿了傳奇色彩。對此，趙維國教授補充道：「萬曆年間，關羽被神化，明朝外出打仗的將領更是隨身攜帶關王木牌，以此祭拜，這影響了韓國人對關羽的接受和崇拜。」

「從周邊看中國」：域外漢文小說的出版

由於歷史的原因，在同屬漢字文化圈的東亞地區，很早就使用漢字作為官方文書和文學作品的通用文字，日本、韓國、越南、琉球四國曾有大量的用漢字書寫的文學作品，它們和中國古代文學書寫有著多樣的聯繫。其中，小說是一種主要的類型。

「『東亞漢文小說文獻整理與研究』項目是我們目前在域外漢文小說領域的開拓。越南漢文小說集成已經出版，隨後韓國漢文小說集成、日本漢文小說集成、琉球漢文小說集成以及西方傳教士小說集成都將逐漸整理出版。」上海古籍出版社副總編輯田松青介紹道。

此前，從《韓國漢文小說集成》中析出的老尊本《九雲夢》一度引發閱讀熱潮。作為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東亞漢文小說文獻整理與研究」又一階段性成果，《壬辰錄：萬曆朝鮮半島的抗日傳奇》所選四個版本都將收入上海古籍出版社即將推出的《域外漢文小說大系·韓國漢文小說集成》之中。

「結合中國本土的文學作品和域外用漢字書寫的文學作品，可以看到域外和域內漢語文學的總體面貌。」孫遜說，「周邊國家有很多漢字書寫的文學作品，我們不僅要立足本土的漢文小說，也要注意到周邊國家的漢字小說。」

無論是「都教授」的人生之書《九雲夢》，還是描述抗倭戰爭的《壬辰錄》，這些漢文書寫的文學形式、文學形象及小說內容都蘊含著深刻的儒家思想，並在與本土文化、信仰相互影響下產生新的寓意。關注東亞漢文小說的全貌，或許能夠更好地進行漢字文學書寫的研究。（文/王琳傑）

轉自澎湃新聞：http://www.thepaper.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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