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掣籤」制度：樹中央權威，贏蒙藏民心

2015-12-06

王冬麗

中國民族報

「金瓶掣籤」制度確立於乾隆五十八年(1793年)，是藏傳佛教格魯派非常重要的一項制度和儀軌，是格魯派認定大活佛轉世的方式。「金瓶掣籤」制度設計的具體規定見於1793年頒發的《欽定二十九條章程》：凡在清朝理藩院註冊的蒙藏大活佛，在前世圓寂後，根據一定標準揀選「靈童」若干(通常1-3名)，把寫有其名字的牙籤牌放入清政府頒發的金瓶內，由高僧誦經祈禱，由專人負責掣出一簽，掣中者即被定為上世活佛的轉世。整個過程需要中央政府派專員監督。掣出結果上報中央，中央政府批准後擇定吉日為活佛舉行坐床典禮。對於這一宗教儀軌與歷史定製，人們的感性認識可能相對會多一些。1990年出生的藏族男孩堅贊諾布在1995年11月29日通過此制度被確認為十世班禪的轉世靈童時，因為電視的直播，讓這一過程為普通大眾所認識。

掣籤用的金瓶整體由黃金打造而成，內置五枚象牙籤。金瓶是歷代中央政府有效治理西藏、規範藏傳佛教儀軌的重要物證，具有特殊而重大的政治意義與宗教作用。 資料圖片

在實行「金瓶掣籤」制度以前，活佛選舉主要採取「吹忠」(即護法喇嘛)降神的方式。格魯派戒律嚴禁僧人娶妻生子，僧人無後代。但其教義又相信靈魂不滅，生死輪迴。因此，「轉世制度」就成為寺院解決其繼承人問題的一種方式。僧人打卦占卜，四處訪得活佛去世時或不久後一段時期出生的兒童若干，由「吹忠」指認。經護法降神時，「吹忠」在各種賄賂下，在跳神時假借神諭，指定的活佛轉世靈童大多出自蒙古族王公或西藏的大貴族之家。比如一世達賴羅倫嘉木措，系「吐蕃贊普之裔，世為番王」;二世達賴根敦嘉措轉世為前藏貴族之家的索南嘉措;三世達賴索南嘉措在青海與蒙古俺答汗進行歷史性的會晤後，直接轉世為俺達汗之曾孫雲丹嘉措，是為四世達賴喇嘛;五世達賴出自瓊結巴家族，其父系山南地區的一個封建主，也是帕竹地方政權屬下的貴族，日喀則就是帕竹地方政權封給其家族的領地;七世達賴圓寂後尋訪八世達賴的過程是由乾隆所信任的蒙古地方的三世章嘉活佛負責開展，但選出的八世達賴是與六世班禪有親戚關係的堅白嘉措;蒙古的哲布尊丹巴活佛轉世在八世達賴的親戚家……有的大活佛甚至乾脆被「吹忠」直接在其自己的家族中「選出」。這導致了大活佛幾乎都出自一家的現象。這種轉來轉去轉不出一家或幾家的局面使得蒙古族、藏族的社會政治權力愈來愈集中，漸成尾大不掉之勢。雍和宮喇嘛廟裡面的《御制喇嘛說碑》上記載了乾隆的擔憂：「現在之達賴喇嘛、與班禪額爾德尼之呼必勒罕，及喀爾喀四部落供奉之哲布尊呼圖克圖，皆以兄弟叔侄姻婭遞相傳襲，似此掌教之大喇嘛呼必勒罕，皆出一家,幾與封爵世職無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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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克服這種流弊，熟通佛法的乾隆帶領他的大臣們仔細思量了藏傳佛教的活佛轉世問題。他認識到，通過達賴喇嘛與班禪額爾德尼的活佛轉世系統成為格魯派宗教領袖這一傳統是歷史形成的，其中大量的宗教理念和儀式也成了歷史的傳統，這是乾隆君臣們不得不面對的客觀事實。在海選靈童的基礎上，乾隆把搖「糌粑簽丸」認定靈童的方式與明清兩朝官員銓選制度中廣泛實行的掣籤決定官員的晉陞和派放的方式相結合，設計出了「金瓶掣籤」制度，克服了以往由護法「吹忠」借「神意」任意指認轉世論佛的弊端。「金瓶掣籤」制度沒有對以往活佛轉世制度做顛覆性甚至重大的變革，只是在原有基礎上增加了選舉結果的不確定性，使得活佛轉世制度不易為「吹忠」們所操控，且把這種結果和藏傳佛教所看重的「福命」相關聯：靈童被掣中，那是「福命不凡」;未被掣中，那是「福緣太淺」。這使得「金瓶掣籤」制度易被藏傳佛教信眾認知和接受，同時又巧妙地把中央的權威加了進去，昭示了清朝中央政府對藏傳佛教事務的管理權。當然，這種來自中央的權威也是新任大活佛確立其在信眾心目中權威地位的一種依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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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金瓶掣籤」制度的總設計師，乾隆不但因政治才能深邃、卓越而彪炳史冊，也因其淵博的佛學知識而在中國封建時代的諸皇帝中獨樹一幟。清朝皇帝多被藏傳佛教界尊稱為智慧無雙的文殊菩薩，但其他皇帝們多是被動接受這一「榮譽稱號」，而乾隆卻巧妙地利用這一稱號，把自己塑造成文殊菩薩化身的轉輪王。在藏傳佛教中，達賴被視為觀音菩薩的化身，班禪被視作無量佛的化身。乾隆皇帝在佛的級別上順水推舟給自己定了較高的地位，並被藏傳佛教信眾視為「諸佛之嚴父至尊文殊菩薩化現的人主」，尊作「文殊大皇帝」。晚年退位做了太上皇的乾隆接受了出家戒和比丘戒，並派人專程給西藏送去了他自己身著僧裝的畫像，八世達賴要求雪域眾生要「圓滿地供養聖像」。

「金瓶掣籤」制度的實行，終結了由蒙古族、藏族僧俗封建主壟斷活佛轉世權利的局面，確立了中央政府的無上權威，也贏得了蒙古族、藏族中藏傳佛教信眾的民心。清代著名詩人查慎行在其詩中曰：「西僧迎輦列香幡，擊鼓吹螺動法門。番界從來知佛大，而今更識帝王尊。」歷史上，第十世、十一世、十二世達賴喇嘛和第八世、九世、十一世班禪額爾德尼以及第五世、六世、七世、八世哲布尊丹巴呼圖克圖均由該儀式產生。也有一些理藩院註冊的大活佛並非經過此法選出，但這些沒有經過「金瓶掣籤」制度的活佛轉世，也要呈請清廷免於掣籤。

主編：許興旺責編：李鵬臻編輯：趙黛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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