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淵明作詩「窮而不酸」

陶淵明《歸田園居五首》（其五）：「悵恨獨策還，崎嶇歷榛曲。山澗清且淺，可以濯吾足。漉我新熟酒，只雞招近局。日入室中暗，荊薪代明燭。歡來苦夕短，已復至天旭。」

題畫詩《陶潛愛菊》（圖源於網路）

陶淵明不為三斗米折腰，棄官不做，回到老家務農，雖然精神上和身體上自在了，就如同久在籠子里的飛鳥回到了大自然，「久在樊籠里，復得返自然」，同時鄉村的景色如此宜人而優美，「榆柳蔭後檐，桃李羅堂前」，還靜謐安寧，「狗吠深巷中，雞鳴桑樹顛」，鄉里鄉親的友情也很淳樸，「相見無雜言，但道桑麻長」。然而，再過得怎麼愜意，也逃脫不了一個現實：窮。

在物資極其匱乏的情況下，陶淵明是如何應對呢？他也不是神仙，面對貧窮，也曾皺著眉頭，惆悵遺憾，表示很不開心，「悵恨獨策還，崎嶇歷榛曲」，這個寫照暴露了陶淵明的真實心情。他孤零零一個人拄著拐杖，心裡懷著悵恨，悶悶不樂地從野外回來，路上也不順暢，一路歪歪曲曲，坎坷不平，布滿草木和荊棘。

詩人這麼磕磕絆絆地走著，忽然發現前面一條清淺的山間小溪，嘩啦嘩啦地流動著，飛濺起白色的浪花，一股清流倒是讓老陶的心境變得小清新起來，他想起了《滄浪歌》里的「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我足」。古老的詩歌顯示出來的那種隨遇而安，樸素樂觀的精神，洗滌了他心中的煩悶憂愁。

同時，我也相信，陶淵明真的將疲倦的雙足伸入了溪水中，大自然的清流沖走了他的疲勞，也提升了他的精神境界。對於陶淵明而言，世界上沒有任何一種消極情緒可以抵擋得住山間那清澈的溪流，「山澗清且淺，可以濯吾足」。詩人心態的變幻，除了大自然的功勞之外，還得歸功於他讀書多，能夠將書本上的知識與眼前的景色結合，塑造出新的境界。

一道清溪就解決了情緒上的苦悶消極，接下來是心態的良性發展。回到家，咱今兒個真高興，過濾一下自家新釀造的酒，斟上幾杯，烹一隻自家養的雞，邀請鄰居過來共享今天的美好心情，何樂而不為，「漉我新熟酒，只雞招近局」。有酒有菜肴，還有好友，氣氛就上來了，憂愁完全被驅走。喝著吃著，聊著笑著，已經是夕陽西下，房子里光線不明，用什麼照明呢？因為家貧，沒有蠟燭，只能點燃柴枝，權以照明，「日入室中暗，荊薪代明燭」。

雖然條件如此簡陋，但飲酒產生的快樂卻不亞於土豪和王侯，只有富人飲酒高宴時候才會嫌夜短，嘆恨黎明過早來臨，但沒想到貧寒的陶淵明也會產生這種感覺，可見在真正的快樂面前，貧富已經沒有區別，「歡來苦夕短，已復至天旭」。

陶淵明並不用詩歌來麻醉自己，他的文字並不逃避貧窮帶來的苦惱，然而他也用藝術化的眼光，重新塑造自己處於貧困時的形象，從而提升了自己的生活品位，也提高了詩歌的境界。真可謂窮而不酸。（文/劉黎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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